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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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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殊在玉城买了一匹快马,然后孤身上了路。
历经一个月,她去过祁府,又去了护南城外的山坡上看了看那两个泥娃娃,最后一路北行,到了北凛城外。
她在不远处观望了片刻才走近了。
现下这时节,北凛已不是寒冬,倒像是南方的初春。
万物苏醒,绿叶儿都抽了芽,只是这风还颇让人感觉一阵凉意。
祁殊勒紧了身上的薄披风,往屋子走。
还未进门,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呼唤。
“大……大柳?”
祁殊脚下一顿,身后的人疾步快走,赶了上来,站到她跟前,眼眸中满是惊喜,笑道:“真的是你啊,李婶我都老的不像样了,你这么多年倒没什么变化。我说你们两个小伙子当初走得悄无声息的,连声招呼都不打。”
她低眉轻轻一笑,道:“李婶,那时……”
“哎,你也别解释了。”李婶摆了摆手,“你们呀,看着就跟我们这些乡野之人不同,大家伙儿的心里都明白着呢。就临走之前小柳受的那伤,我们哪能见过这阵仗,着实心慌得很。这不他一走,你们两就再没回来过,别提我们多挂念了。现在能看见你没事,心里的石头也就落下了。”
祁殊微微屈身,道:“不过萍水相逢,还劳你们费心了。”
“你这什么话?”李婶瞪了一眼,“咱们这是跟你脾气合得来,看对眼儿了,喜欢就是喜欢,可跟日子长短没关系。”
她轻轻一笑,应下了。
李婶环顾四周,问道:“小柳呢?没来?”
祁殊噎了一下,随即答道:“他有要务在身,今日抽不开身。”
“哦——”李婶了然似的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道:“对了,你们走之后,有人托人到处找你们,最后找到这儿来了。”
“什么人?”
李婶想了片刻,道:“是哪个铺子来着……反正是个城里的裁缝。”
“裁缝?”祁殊皱眉回忆着,不曾记得自己与裁缝铺打过交道。
没等她想出什么来,李婶便往回走,还道:“你等着大婶啊,我去屋里给你拿来。”
一沓衣服叠得齐整,压在木箱里。
李婶轻手捧起,快着步子送到了她跟前。
“这是……”祁殊有些不解。
于是李婶道:“当时我也觉得奇怪啊,这都是女娃穿的,不是你们会穿的衣裳,再说这尺寸哪像个娇小女娃穿的,可那裁缝问这儿是不是柳玙住,我答是,他便非说这衣裳是小柳买的。我也拗不过,就收下了,一直宝贝着呢。这下你回来了,看看是不是你们的东西。”
祁殊接下了,捧着仔细打量了片刻。
“吩咐旁人去买的……但是铺子的掌柜说你个头高……没这个尺寸的……得现裁……赶制几天只做好了这一件……”
“你结巴什么?”
……
李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这天快暗了,我得回去做饭去。大柳,今日要是在这歇下就过来吃饭啊。”
祁殊回身一揖,笑道:“李婶,我到这儿收拾些东西就走,不住了。”
李婶的眼神一下暗了,随即笑道:“没事没事,常来玩玩也是好的。”
“嗯,会常来的。”
“行,你收拾吧,我回去了。”
看着李婶回了屋,祁殊才推门进去。
八年多未回来,屋子里倒还算干净,物件儿只稍有变动,想必是李婶特地来打扫过。
她在桌前静坐良久,还念着往日围炉相依的时候。
随后缓缓起身,开了半扇窗,辽阔大地之上的云朵已染成了深红,几缕纯白流云夹杂其中,紧随着夕阳一点点落了下去。
墨眸半眯,望着边际的晚霞,忽地眼前又浮现漫天飞雪,它轻柔地落在一袭白裘青衣上,身边伫立的那人着玄色披风,低低笑着。
单手攀上窗沿,想吐出来的那口气又忍了回去。
祁殊掩好了窗,随即转身打开了衣柜里,将一袭青衣和步摇取走,而藏在角落的那块带血的抹布已是变黑了,其中棉线都抽得一根一根出来。
“小满。”
随着话音落下,半空中出现一道瘦小的身影,像是乘着风,缓缓落到了地上,“怎么了?”
“回去吧。”
涂满看着夕阳,霞光笼罩,屋内落了一地橘红,“不再看看了?”
祁殊看着他笑了笑,“怎么,跟了我一个月还没看够?”
“不是。”涂满摇着头道:“若是到了束门,凡间的日子可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随即他看向祁殊,“你为何不愿留在你朋友身边?是因为体内躁动的神力,所以你才不得已要回束门?”
“不是。”
“那是为何?你就不怕下次再回来的时候,他们都故去了吗?”
祁殊停顿片刻,然后道:“我在这里已经不能光明正大陪着他们了,只能畏畏缩缩藏起来。我不愿,他们也定是不愿。眼下他们生活已安定,我何必去搅乱了,非要弄出些风雨来。况且,我现在累得很,不想再争再夺,耍阴谋诡计。彼此都安生,就可以了。”
涂满听进去了,道:“若你还想来,就喊我。”
“麻烦你了。”
涂满指尖微动,祁殊同他的身影一齐消失了。
刚踏上束门的地界,居亦便闻风而来。
“回来啦,你朋友怎么样了?”
祁殊答道:“看起来无碍。”
居亦一面颔首以示回应,一面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随后指了指,问道:“这是什么?”
祁殊低头看了一眼,“这都是些以前穿的衣裳和首饰。”
还从未仔细瞧过凡间的衣裳物件,居亦觉得新奇,提了一件衣服展开,“这衣服摸着不错啊。”又看了眼她手里握着的步摇,“这小家伙看着小巧精致,怪好看的。”
“你从没见过?”
闻声,居亦摇了摇头,“以前司启那老头儿管的别提多严了,半步都不许我们踏进凡人的地界儿。也就出了你这档子事儿,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罢,又瞧见祁殊怀里揣着什么东西,他抬眼问道:“还有什么啊?”
祁殊将其拿了出来,放在掌心,道:“泥娃娃。”
居亦捏着那胳膊腿都散了架的泥娃娃,忍不住笑道:“这是你捏的?”
“是。”
听到回答后,居亦脸上的笑意更甚,“你该跟小满学学,他会这东西,捏的那神兽像极了。”
祁殊淡淡一笑,应道:“是吗。”
涂满出声道:“居亦,你不要拉着她站在这里说了,在下界奔波了一月,太累了。”
“你这死小孩,又不尊老。”居亦瞪了他一眼,忽然一敲脑袋道:“正要跟你说个事儿,差点忘了。”
“何事?”祁殊问道。
“止疏的屋子给你住。”
墨眸中划过一丝惊讶。
更别说涂满了,他张着嘴道:“落哥他……”
居亦立刻答道:“就是止落让的,不然我哪有那胆子惹他。”
祁殊有些疑惑,道:“他为什么会让我住进去?”
“他啊。”居亦一笑,“虽然我们喊他小恶魔,他也真是个爱使坏的家伙,但是心底软得很。这不得知你连续好几日都躲寒潭里不出来,这就让你住到止疏原先的屋子里去。”
“那真是要多谢他了。”
居亦打断道:“别。你要是好声好气去感谢他,他准保把你骂的狗血淋头。”
……
祁殊将东西放下后便四处去寻,远远看见窝在花田里的人正埋头捣鼓。
她刚要走近些,感觉到动静的止落扔了什么东西过来。
犹如刀剑般锋利,猛地朝她面颊袭来。
祁殊没动,想着任他撒气,谁知这东西生生停在了眉眼之间,鼻梁上划破了几道细小的口子,渗出了血丝。
待她看清后,才发现这仅仅是一把杂草,却被他扔出了刀剑的气势。
“别靠近我。”止落的声音从远处传到了祁殊的耳朵里。
祁殊回应道:“我是来谢谢你。”
“谢我?”果不其然,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具嘲讽的意味,“你要谢就谢我姐,她为了你神识消散,我恨不得你立刻也灰飞烟灭才好。”
“那你为何还让我住下?”
“我可不是在帮你,我只是在给我姐做事。她救了你,我若又去害你,这不就是闲的没事做。那几个没出息的家伙,一天天跟你屁股后面转,把你乐开花了吧。我奉劝你,老实呆着养好,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我就将你抽筋剥骨,把我姐的血和神力都取回来。”
他的声音冷漠,却不是张扬的恨意。
祁殊遥遥一揖,依旧道:“多谢。”
因之前一直躲在寒潭里,所以束门之地并不了解多少。
她找到此处时只是四处走,现下再环顾周围,竟觉得无边无际,丝毫不知往哪儿去。
但她也并不打算求助止落,只想着走一走,总能找到的。
刚走了几步,突然身子一轻,再一晃眼,便到了止疏屋前。
祁殊回过神来,才想到居亦那句‘心软’原来是真的。
这屋子像是水榭阁楼,脚下是一汪清澈的湖水,透着碧蓝。长长的木桥作径通到屋前,外面有楼梯,可直接爬上二楼。
若只是静静坐在二楼窗前,便能将广袤千里的绝美景色收入眼底。
祁殊将衣服挂好,将那两个泥娃娃搁置在窗沿,再从袖中拿出花神庙前取下的剪纸,挂在了门上。
收拾好了,她便缓缓坐下,呆呆望着。
不过几月的光景,她与祁玙便从疏淡到互诉心意到不悔不休,最终落得分离。
此时想来,祁殊竟觉得这像是一场梦,久远的有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