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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迟苏 ...

  •   微风送来细雨,打在脸上蒙了一层水雾,结成豆大的水珠落下。
      见到远处有人奔来,迟苏唤住了马公公,“等一下。”
      马公公执伞停住,也瞧了过去。

      “迟帝!”林钰喊道。
      待那人到了跟前,迟苏从马公公手里接过伞,与林钰共撑。
      “你先下去吧。”他侧首道。
      马公公顿首,朝二人一揖,后退几步才朝就近的檐下躲雨去。

      林钰抬袖擦了把脸,又掸去浮在衣衫上的雨珠子,随即一把夺过伞来举着。

      “你怎么也不打把伞,这么着急做什么?”迟苏问道。
      身旁没了外人,林钰便以兄弟自处了,道:“我当今日下不成雨呢,谁知刚过午时天就阴了。”

      “怎么也不跟人借把伞,这日子转凉了,可要顾着些身子。”
      “你知道我从哪儿来吗?”林钰挑着眉笑问道。

      十年来,这宫中独他一人值得信任,所以迟苏从不问不查,于是道:“不知。不过看你这样子,是什么好事吧。”

      林钰笑得更肆意了,“今日下了早朝,有人私来请我去吃个午膳,我当那些大臣又是来灌汤药的。可等我一到,嚯!那场面你可不知道,富阳酒楼的一整层都被包了!不光是朝中大臣,连城中有些脸面的大家都来了,更有甚者还从邻城跑来。”他讲得眉飞色舞,然后问道:“你猜猜,他们找我做什么?”

      经历了十年波诡云谲的朝堂,何等风雨没遭过,现下的迟苏颇为冷静,不以为意,道:“怎么,想撺掇你反叛?”
      林钰摇了摇头,道:“宫中想必没人比我跟你走得近,所以他们来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姑娘?”迟苏有些惊讶,皱眉道:“美人计?”
      “傻啊,使手段还能跟我说?”林钰笑着解释道:“十年来后宫都空无一人,你不急,他们可急。”

      “急什么,我还没老死呢。”
      林钰‘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作为帝王,三十了后宫还没个人,也没有子嗣,这属实说不过去。”

      迟苏白了一眼,“你自己不也是?”
      “我?我从小便在江湖闯荡,自由惯了,成亲什么的压根没想过。”顿了一下,林钰问道:“你没遇到过心仪的女子?”

      “心仪。”迟苏嗤了一声,“我还是少年的时候便只同祁府那二位厮混,后来连口气也没喘地入了朝堂,哪有功夫儿女情长。”

      “不能吧?你以前好歹是迟老丞相的独苗苗啊!”
      “独苗怎么了?我那时左右不过一个吃闲饭的公子哥,而那两位早早就掌握大权。在那些女子眼里只容得下他们两个,可没我这个人。”

      听得林钰一乐,“那你着实够惨的。”随即又安慰道:“不过你现在成了南国之帝,那些人巴巴的要送过来呢。”

      迟苏稍一耸肩,“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我能说什么,老实说了呗,说这么多年没见你近过女色,跟和尚也没什么差别。他们倒好,一个个要上来捂我嘴,说我大不敬。”

      这时迟苏倒是笑了,“逼退他们倒是好。”
      “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他们等着明日朝堂上给你上折子呢。”
      ……

      果不其然,第二日早朝是一封接着一封催迟苏纳妃子的折子。
      迟苏看得青筋凸起,狠狠捏着折子,压住肚子里的火。

      底下大臣见迟苏不说话,便壮着胆子道:“迟帝,这后宫迟迟无人,又如何绵延子嗣啊。”
      这一句划破了寂静,众人都纷纷上前一揖。

      在他们开口前,迟苏抬手止住了,瞪过去道:“怎么,现在是南国是没什么事做了是吗?操心起朕的后宫来了?”

      “不敢!可……可若是膝下无子,独迟帝一人,未免显得荒凉。”
      “是啊,这都是为了迟帝着想!况且,纳妃能维系皇帝与各世家和边疆的关系,势力一大,便没人敢犯了!”

      迟苏抬头看去,冷声质问道:“你这话的意思是朕若是不纳妃,没有子嗣,你们就要与朕撕破脸?或者是夺了这个位子?”
      “不……不敢!!”一瞬间,华阳殿中乌压压的一片人都跪了下去。

      想着他们也是为了自己考虑,迟苏便缓了一口气才道:“这件事朕自有主张,不用一个个上折子来扰。若无其他要紧事,今日早朝便散了吧。”
      “是……”众臣应声后皆退了出去。

      人散尽了,林钰才凑过来,看他扶额,一脸疼痛,连忙问道:“怎么了?又头疼了?”我给你找医师。
      见林钰转身要走,迟苏立刻招手道:“没什么大事,别找了。这宫里的医师看来看去也就那么几句说辞,病的重了也不敢说实话。你去请子矜和戴茗过来,之前在他们那儿养着倒是好了不少。”
      “行,我立马将他们带过来。”

      “哎等等。”迟苏又道。
      “还有什么事?”
      迟苏叹了口气,问道:“铲除了那些要害祁殊的人之后,我还能走吗?”
      他心下一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静默了许久也等不到回答,迟苏也明白了,“你去吧。”
      林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这事我不知道,不过你若要走,我可以陪你走,大不了找个贤能的人做这个帝王便是。天下之大,还没个容身之地了?”
      迟苏稍颔首,摆手示意林钰离开。

      他也知道,这皇宫,来得容易,走却难了。
      一国之帝,更是如此。

      十五年后,七岁的迟念摆脱宫婢,一路跑进了御书房。
      见他呼呼喘着气,迟苏从桌案前起身,刚想问句怎么了,谁知迟念先扑到了他怀里。

      宫婢站在御书房外,伏地道:“迟帝,奴婢该死!是奴婢看顾不周,扰了迟帝的清净!”
      迟苏朝门口道:“没事,你下去吧。”

      听到脚步声远了,迟念才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还回过头鼠头鼠脑的张望了一番。
      迟苏笑道:“你又刁难宫婢了?”

      “父皇!祁殊和祁玙到底是什么人啊!”他睁着溜圆乌黑的眼睛,看得出还有些委屈愤怒。
      闻后迟苏一怔神,“你问这个做什么?”

      迟念瘪着嘴,嘟囔道:“前两日听得那些个小太监小宫女在墙角里议论过几日就要到祁玙的忌日,说这二公子确实是个好人,又说他不识好歹,对祁殊这个人更是毫不客气,一点好话都没有。从未听闻过祁府,儿子便权当听个趣事,谁知他们后来又扯上了父皇,还暗自揣度您会不会去祭拜。我好奇得紧,便跳出去问他们父皇和祁府有什么关系,可是问遍了一圈都没人回答我,还一脸惊恐的模样,让我不要再提。知道他们胆子小,我就没逼他们,后来去书房读书的时候还问过老师,老师说这祁字可是大忌,不能提的。我问为什么,老师也不答。又问有没有史官记载的文字,老师也说那上面只有寥寥几句,尽是说他们祸国乱政。可是……可是又觉得哪里奇怪,我便要来问父皇,宫婢和太监们都拦着我,不让我来。父皇父皇,您就说说吧,儿子好想听您以前的故事啊!”

      小孩子一说起话来,真当像外泄的洪水。

      迟苏静静听他说完,顿了片刻,理清思绪后道:“你父皇我曾和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迟念抬起头来,“那他们是好人吗?”
      “自然。奈何先前那位帝王处处压迫……”

      门外的林钰听到动静赶了过来,这便瞧见了迟苏正同小皇子讲述旧事。
      他一笑,转身离开了。
      ……

      束门中又过了两月。
      今日的风有些大,吹得门楣上的剪纸狂乱起舞。

      天未大亮祁殊便起了身,着一袭素淡薄衣,静立窗前,望着屋前美景。
      照着几月来的习惯,祁殊依旧洗漱完便朝碎魂渊而去。
      她就地而坐,凝视着渊底,墨眸里毫无生气。

      此时身后传来声音,只听却像是看到了他那高傲的模样。
      “自你从下界回来,也不再去寒潭休养,天天跑这碎魂渊,一坐就是一整日,你是不是想死?!”

      见她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止落只感怒从中来,“你凭什么想死啊?!你明知道你这命是我姐换来的!”

      祁殊的背影动了,右手缓缓扶上左臂,墨眸低垂。

      这是两个多月来,止落头一次同她说话,难免控制不住情绪。
      涂满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衣袖,谁知止落猛地挣脱开,道:“对于这种人有什么好话可讲?!你们不敢亲口说,让我来做这个恶人,那我便做到底了!祁殊你听好了,迟苏死了!不仅他一人,该死的都死了!”

      她的背影看不出有何动容,竟还来了句,“多谢告知。”
      “你既然说谢字,就别想着死!”止落甩袖,愤然离去。

      知他走远了,祁殊才弯下腰来,吐了口气。
      涂满上前安慰道:“生死乃常事,看开一些。而你还是要好好活下去的。”

      祁殊揉了揉干涩的眼睛,问道:“他们到阴鬼司府了吗?”
      “都到了。容先等着呢。”
      “我去看看。”祁殊撑着身子站起来,回看了一眼渊底。

      送别此景是从未想过的。
      迟苏同好些熟悉的人站在洗尘河的对岸,隔河相望。

      他的身子一颤,眼眸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也许是思念,也许是惊喜。眼泪夺眶而出,迟苏抬袖擦了擦,往前走了几步。

      河道之宽,竟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
      但祁殊只看他的嘴型,便知道了。
      ——是你吗?

      祁殊回以浅笑,微微颔首。
      迟苏身死时都快过百了,魂魄已然老的不像话,眼泪从他满脸皱纹中划过,哭着又笑了。

      容先站在她身边,一同看着。
      废了二刻的功夫,迟苏才走过洗尘河,站到了祁殊的面前。

      “你是?”他问道。
      祁殊笑了笑,答道:“祁殊。”
      “祁殊……”他低低念道,却是一点也没想起来了,稍一拱手后便同容先离开了。

      她回身望着,苦涩从墨眸中流出来。
      两月来并不是第一次送走自己身边的那些人了,每每望着他们以陌生人的姿态打量着自己,心中难免翻腾着酸涩。

      祁殊送别了每一个人,独独少了祁玙。
      其实她日日候在碎魂渊,确实是因为连日的痛楚想让自己魂飞魄散,再不入世。
      可她又扒算着日子,等着祁玙投身凡间。
      起码看上一眼,才能安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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