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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再无此人 ...

  •   时值九月,迟苏登上帝位,立刻将年号易为佑启。
      自此,他的后半生只能一人独坐在这宽大的龙椅上。身前无人候,身后无人
      撑。

      华阳殿内,众臣俯首,上书陈意。
      迟苏将手中的折子一概扔下,怒道:“你们什么意思?一个个都上书要抓祁殊?”

      见他脸色铁青,大臣们皆跪伏在地,“祁殊原本便身负重罪,如今又在万佛寺前犯下如此重的杀孽,众僧亲眼目睹,百姓们人心惶惶,皇帝您不能为了一人,而弃黎民百姓于不顾啊!”

      若是旁人在其位,心性不定者,定会被这一番话劝住。
      可迟苏不同,他原本就是为了她才甘愿囚于皇城,眼下又怎么会松口。

      “要抓是吗?”迟苏的脸色突然露出他从未有过的狠厉之情,“那你们是不是还要将朕给抓起来?!”
      众臣身子一颤,齐呼道:“不敢!”

      迟苏起身,双臂撑在身前的桌案上,“是朕领兵捉拿周庆义等人,也是朕吩咐她下的杀手。这几日还将周家之人皆赶出皇宫,囚于边城。所以,朕是如何坐上的这个位子,想必你们应该比朕清楚。没动你们,已是最大的宽容!”最后一句突然变得极具威胁。

      静了片刻,迟苏又道:“周家无能理国之人,你们心知肚明。就看周庆义治理南国,百姓是什么下场?!周家大势已去,只要你们日后守好本分,朕自会给众臣和百姓们一个交代。但若你们再谈追杀祁殊之事,格杀勿论!”

      “林钰。”迟苏转身道:“看好他们。”
      “是。”身着侍卫服侍的林钰走下台阶,眼神看向殿外,道:“大臣们,今日便请回吧。”

      待众人散去,迟苏才舒缓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他望着偌大的殿内,忽感寂寥。
      ……

      束门。
      “你不去见他最后一面吗?”
      “不去了。”墨眸深沉,拒绝的却是干脆。
      容先也没再问,转身前往阴鬼司府。

      涂满问道:“为什么不去?走过洗尘河,可就将此生所有的事都忘了。”
      祁殊笑了笑,“见了又能如何呢,不过是给他徒增伤悲。既然要走,就别又让他不舍。”
      涂满没说话。

      另一边的居亦暗暗以为她确有让人喜欢的道理,但又觉得这足够的知理懂事藏了更多的疼痛。

      接下来的日子里,祁殊只身躲在寒潭压抑体内的异动。
      若不是涂满每日三餐的来送,她便快要不分白昼和黑夜了。

      这日,涂满在此处同祁殊闲聊,忽然道:“你的那位朋友病了。”
      祁殊的手一顿,“迟苏?”

      “嗯。你在这八日,下界已过了八年了。我也是从司启那儿得知,自从他当了南国皇帝,是日夜操劳,身体每况愈下,但每年盛夏都会去你玉城外住的那个地方避暑。今年他也去了,不过这次是养病。”

      祁殊的神色稍有动容,随即掩藏了情绪,轻声道:“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涂满抠着手指,蹲在那里缩成一团,“我是想告诉你,你现在受束门气息熏陶,又身负止疏的血液和神力,会比凡人的寿命常上许多。所以,在你朋友离去前好好陪陪他们吧。”

      “既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也该淡忘了。我若是此时再出现,岂不是让他们记得更清楚。如此藕断丝连,什么时候才能断的干净。”

      “可哪怕是道别,也该好好的吧。”涂满道。
      祁殊也不愿多说什么,不再应答。

      卯时,天才微微亮,朦胧的一层薄雾浮在山林之上。
      夜里下了小雨,花草上还有水珠滚动。

      踩在湿润的土地上,祁殊终于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身体有了重量。
      闻着雨露青草香和从山林间穿过的略带凉意的晨风。

      这里没什么变化,只是山涧旁的花草更多了,这屋子也搭建了二层。
      她头戴帷帽,轻着脚步靠近两山之间的平地,刚踏上石阶,便仰头望见了正坐在藤椅上的迟苏。

      他执着一把纸扇,用以九根银制扇骨,扇面画着三人,亭下品茶闲叙,身侧一池莲花。
      一人执扇掩面而笑,一人端坐品茶,一人瞪着桃花眼,泛着怒气。
      祁殊愣在原地,墨眸酸的泛红。

      早早等着看着朝阳的迟苏坐在藤椅上轻轻晃动,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扇子,像极了年过七十的老头子。
      察觉到眼下有人伸出了头,便往那儿看去。

      这一看,迟苏整个人从藤椅上跃了起来,几个跨步走过去,扒着阑干往石阶下望。
      哪里有什么人影,可迟苏此时的心跳动得快,坚信自己没看错。

      他不死心,又下了石阶环绕一圈。
      还是没见到人,迟苏的眼中有些失望,又有些痛苦。
      “祁殊,是你吧?一定是你对吗。我从不会认错你。”

      祁殊正躲在山缝中,大口喘着气,她没想到,轻功用得最好的一次竟是躲避迟苏时。

      屋中的人陆陆续续起床梳洗。
      林钰环顾四周,最后看到呆愣着站在山脚的迟苏,“你一大早就发愣啊。”
      迟苏回过神来,抬头看去,“我刚才看到祁殊了。”

      明显林钰的身子一僵,“真的?”
      片刻后,迟苏垂下眉眼,笑道:“也许是我看错了吧。”
      ——就算我知道是她又如何,可我找不到她。
      ——她不想见,那便不见吧。

      不消多时,传来子佩的声音,“迟帝,林侍卫,来吃早膳吧。”
      迟苏拾级而上,待到平地后,朝子佩道:“不是说了在这里喊我迟公子吗。”

      “是啊。”林钰附和道:“我听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林侍卫比起林钰二字真是难听太多了。”
      子矜轻轻一笑。
      子佩立即道:“是,迟公子,林公子。”

      碗碟碰撞的声音中,听得子佩道:“晚间这里的凉意习习,这屋子里也不保暖,所以我这一大早煮了姜茶,我们都喝一些,免得着凉。”

      戴茗打着哈欠,和小瑜一同从二楼下来,“有我的份儿吗?”
      “自然是少不了的。”子佩笑着看过去。

      戴茗喝了一口,瞬间四肢忽感一阵暖流,“子佩,你这姜茶倒是不辣。”
      子佩笑了笑,“我以前煮姜茶也是辣喉咙的,但殊公抱怨好几次。自从我改了方子,殊公和二公子的都不喝大膳房煮的姜茶了。”

      ‘祁殊’和‘祁玙’的名字一提,众人皆低垂着眉眼,眸中是藏不住的思念。

      静了片刻,林钰先道:“舒画请我们去城里看戏,去不去?”
      小瑜眨巴着那双大眼睛,问道:“看什么戏啊?”

      林钰耸了耸肩,道:“这我就不知道咯,没问那么仔细。”
      戴茗将碗搁下,“去啊,怎么不去。”

      听罢,子矜那边道:“等迟公子将药喝了再去。”
      迟苏扶额问道:“今日的药是几副啊?”
      “不多。”子矜笑了笑,没正面回答。

      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苦的竟想流泪。
      祁殊吐了一口气,轻声离开了。

      她一步三回头,墨眸空茫,不像不舍,也不像舍得。
      对她来说,这几日过得也同几年一般。常常凝望着寒潭洞口,明明没什么情绪起伏,眼泪却已划过两颊。

      走到如今这一步,天下万民忌惮于她,且不说皇帝是否会遭人声讨,就说他们现下这平静日子,她又怎能回头呢。

      祁殊徒步入了玉城,此时街市正热闹,人群拥挤且烈阳当空。
      她寻了处阴影,躲在了树下,擦了擦帷帽下冒出的汗。

      右手边的摊位吆喝着卖糕点。
      上次来时玉城正值初春,各色花糕层出不穷,热腾腾吃得暖胃。

      现下这天气却是不能卖热糕了,祁殊起身要了一份莲蓉冰糕。
      咬了一口,软糯清甜,整个口中都凉爽了片刻。
      她一面吃着莲蓉冰糕,一面朝花神庙去。

      庙前古树独立,挂着的彩笺有些颜色艳丽,还有些已是皱巴巴的,早褪了色。
      尽管身后人潮涌动,但她依旧安静地站在不远处望着,手上一停。

      那高处悬挂着的彩笺剪的奇奇怪怪,却又不乏可爱。
      帷帽下的她忽然笑了,极尽温柔。

      “这是你,这是我。”
      “为什么我比你矮那么多?”
      “你是弟弟嘛。”
      “满口胡说!那我也比你高!”
      “哎呀呀,半斤八两嘛,瞧你小气的。”
      ……

      瞧她一直静立此处,大娘挎着篮子上前,问道:“姑娘,看你观望这么久,要不买个彩纸也挂上去吧。”
      祁殊回过神来,侧首看去,那一篮子彩笺着实让那双墨眸里添了不少色彩。

      “现在不是花朝节,也能挂?”
      大娘笑道:“能挂能挂,祈愿嘛,心诚则灵。”

      祁殊买了一张,借了大娘的剪刀剪纸。
      她时而抬头望着远处,认真仔细的剪出了个人形。
      “姑娘剪得不错啊,以前学过?”大娘凑上来看,还夸道。
      祁殊轻轻摇了摇头,“以前剪过几回而已。”

      不多时,她取了红绳将其缚在绿枝上,替下了原本那褪色的彩笺。
      只是这一次,那彩笺上只剩下了一人。

      在这凡世,已无祁玙,也再无祁殊。
      只有百年后的那具魂魄会重回此地,也许到那时,他会看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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