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欲燃》布丁柚子茶

47、塑像

　　晨旭微明之时，秦娴瑶忽然带姚彤来到一扇紧掩的门扉前。

　　整个府中，姚彤最陌生的地方就是这里。

　　这扇门终年紧闭不开，甚至连负责清扫府邸的婢女也不得入内。因此，这间房内的一切，皆是由家主亲手擦拭的。

　　姚彤儿时好奇心极度旺盛，曾经好几次试图偷溜进去一探究竟，但每次还没到门前就被逮了回去。

　　因此，她只知道这房间里藏着秘密。

　　望向母亲，姚彤疑惑地揉了揉惺忪睡眼：“娘亲，为什么会突然带我来这里？我们不是从来不能进去吗？”

　　“并非不让你们进去，只是之前时机还未到而已。”

　　微微摇头之后，秦娴瑶舒展开温柔的眉目：“但现在，时候到了。”

　　话罢，她抬手开锁。

　　铜锁一落，藏有秘密的门登时敞开。

　　然而，在姚彤踏入门中的那一刻，她眼前却并未豁然开朗，反而陷入了墨汁般浓重的黑暗。

　　察觉不对，她急忙转身。
　　却发现背后的门口与母亲，都已无影无踪。

　　但奇怪的是，在看到这有些诡异的一幕之后，姚彤的心情却逐渐平静了下来。她几乎能够确定，自己所处的地方已经不是姚府——

　　而是房间通往的另一个空间。

　　那空间中分明没有一盏灯烛，却在姚彤扭头看去的那一刻被刷然点亮。

　　那光芒灿烂万分，照得微尘也璀璨如金沙。

　　辉煌的金光之下，数百个巍峨如山的妖兽雕像分别排列在两侧，上至飞禽下至走兽无不俱全，分外大气磅礴。

　　抬眸环顾着眼前的雕塑，姚彤不由得倍感震撼。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从惊异中回过神来，旁边已骤然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声音简直有如山崩地裂一般，险些使姚彤双耳失聪。

　　好半晌，她才勉强分辨出——
　　那是一个喷嚏。

　　姚彤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仰首往两侧那些高大的雕塑上望去。

　　一眼看下去，她立马发现了端倪。

　　就在姚彤的左手边，蹲着一只足有高塔般巨大的天狗雕像。此时此刻，那天狗的塑像雕像正抬爪揉着鼻子，一副难受的样子。

　　不，那并不是雕像！

　　如果单纯是一个雕塑的话，它是不可能又打喷嚏又忍不住去揉鼻子的。

　　那的确是一只天狗妖兽！

　　纵然向来胆大，姚彤还是被吓得打了个激灵。瞳孔一缩，她赶忙背过身，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但她才刚迈开腿，就发觉了周围的其他异常。

　　所有的妖兽的雕像都动起来了。它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其中的禽鸟振翅傲飞，而走兽则欢愉自在地四处走动。

　　好一派繁盛而快活的景象！

　　原来，这里所有的“雕像”，都只不过是暂时静止不动的妖兽罢了。

　　这些妖兽应该都是姚家先人契约过的。

　　“对不住，这里灰尘也太多了，我的鼻子有点不太舒服。”天狗的鼻塞明显还没好，就连道歉的声音都有些瓦声瓦气的。

　　姚彤摆了摆手，勉强笑道：“没……没关系……”

　　她话音未落，只见迎面走来了一名笑容和蔼的中年人。很显然，他是这些妖兽的契约者。

　　似乎是福至心灵，姚彤低头一看，只见那中年人玄色的衣摆上果然绣着姚家的家纹。

　　“我认得您！府中的祠堂里，有您的画像！”

　　姚彤惊喜道：“您就是……研究出御兽秘术的那任姚家家主吧！”

　　她还记得，姚家这位先祖的全名为姚侯旭。他年少就已成名，接连与上百只妖兽缔结了平等契约，却并不骄矜自傲，终生谦逊可亲。

　　至今，他仍是令整个姚家引以为傲的存在。

　　“真可爱啊，不愧是我姚家的后人。”姚侯旭抬手放在她的发顶上，笑着揉了揉。然而，姚彤却对此没有任何感受。

　　姚彤：“诶？”

　　只诧异了一瞬，姚侯旭便极自然地缩回了手：“啊，不小心忘了。我们这些老家伙而今只剩下残存的神识了，你接触不到我们是正常的。”

　　在谈起自己的消亡时，他的表情是那样的云淡风轻，仿佛那仅仅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姚彤眨了眨眼睛：“您能告诉我，我究竟为什么会到这个空间里来吗？”

　　姚侯旭笑了，却不急着说话。他只是徐缓地伸出手，以指尖在姚彤的眉心轻轻一点。

　　霎时间，她眉心亮起了金光。

　　耀目如星陨。

　　与御兽法术相关的知识宛如涨潮时的浪涛，倏然涌进姚彤的识海之内。

　　短暂的迷惘过后，那浩如烟海的知识被她尽数吸收。然而，姚彤却觉得自己的眼帘变得越来越沉重。

　　沉沉睡去之前，她似乎听到了姚侯旭含笑的声音：

　　“祝贺你，你即将成为一名御兽师了。”

　　.

　　再睁眼时，姚彤已然回到那房间之中了。

　　母亲仍立于门外，浅笑安然。

　　门窗外的天光早已大亮，她只身躺在地面之上，仿佛方才所经历的一切都只不过是黄粱一梦。

　　醒转后，姚彤举目四顾。

　　与那空间中一样，房中的两侧摆设着上百个妖兽的雕刻，中心处则供奉着姚侯旭的塑像。

　　它们全都栩栩如生，与真容一般无二。

　　虽然，那些残存的神识已经消失不见，但姚侯旭的笑音却犹在耳边回荡。

　　他特意留下这缕神识，莫非是为了传承？

　　想到这里，姚彤忙翻身坐起。

　　她在识海之中翻了一翻，发现自己果然获得了不少御兽的法术――

　　习得的这些知识，都是姚侯旭在以指尖点上她的眉心之时，暗中传授给她的。

　　姚彤眼底喜色陡现。

　　“多谢！”她略微抬眸，对着房中供奉的姚侯旭塑像恭敬一拜。

　　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这屋里除了那些塑像以外，墙壁上还绘有他们在世时的生活画面――

　　在牡丹花丛中赏花之时，天狗会因闻花而喷嚏不断；仲秋蟹肥酒美之际，姚侯旭吃得醉了也会白壁题诗；红梅开放的隆冬，也有鸾鸟会主动折梅……

　　人妖共存，其乐融融。

　　凝眸于壁画，那段泛黄的岁月仿佛再度归来，姚彤似乎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温情。

　　那个时候可真美好。

　　只可惜，这幻梦般的图景而今早已灰飞烟灭。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让这样的画面重现的。”姚彤默默地想。

　　她一拂袖，便有三个妖兽雕塑相继亮起。

　　雕刻上的彩漆化作皮毛，它们生出利齿尖牙，发出威风凛凛的吼叫。只除了没有在世时的意识，他们和从前一模一样。

　　那是姚侯旭给她的赠礼。

　　.

　　白清安来得很快。

　　当天，他就抵达了姚府。随他一起来的，还有姚景同和段霓。

　　终于与阔别多年的大儿子再次相见，秦娴瑶不禁红了眼眶。趁着他们叙旧的时候，姚彤悄悄拉起白清安的手，将他偷偷牵走。

　　活像是在私会情郎。

　　“咳咳，我拉你来是因为那边人多，说话不方便。”姚彤总算意识到了不妥，有点想要强行解释。

　　不料，却越描越黑。

　　白清安忍住笑意：“嗯。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所以来得有些迟了，抱歉。”

　　虽是这样说，但他并未耽搁多久。

　　而且就连那短暂的耽搁，也在确认姚彤平安之后，白清安才放心地带人去解决了那几个家族派来的漏网之鱼。

　　所以，之后哪怕是防御阵法失效了，姚家也少了些后顾之忧。

　　“没关系的。”姚彤毫不介意地摇摇头，而后欣喜地宣布道：“清安，我成为御兽师啦！”

　　时隔百年之久，御兽师终于重现世间。

　　白清安唇角微勾：“恭喜。”

　　“难道，就只是口头恭喜吗？”姚彤悠悠一转眼珠，似乎并没有因此满足。

　　她稍稍凑近了些，那轻而软的呼吸便扑在白清安面颊上，如一片飘落的云霞，猫爪儿般挠得人内心发痒。

　　白清安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只觉喉咙没来由地有些发干。

　　然而，始作俑者却撩人而不自知。

　　姚彤期待地抬眸望着他，丝毫不知道要有所收敛。一双莹透的杏眼里，仿佛蕴着仲夏之夜的璀璨星河，令人心神荡漾。

　　“自然不止。”白清安的嗓音发哑。

　　他将手往上抬了一抬，姚彤这才看见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雕花食盒。瞧食盒的形制，应当是出自玄赫城里生意最兴旺的那间点心铺。

　　“这还差不多！”

　　姚彤展颜笑起，正欲伸手去拿那食盒。

　　不料，在她即将够到糕点食盒的那一瞬，白清安却忽然将食盒往后移开。

　　姚彤身子前倾，猝不及防地扑进了他怀中。

　　霎时，清新冷冽的松竹气息将她包裹。

　　姚彤还未反应过来，前额上已落了一个轻浅而克制的吻――那是白清安的吻。

　　脸上一热，姚彤惊诧地看向他。

　　但白清安却依旧冷静自持，仿佛方才的事情全然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是梳儿印，小美人儿趁热吃。”白清安将食盒交到她手上，略一低头，青丝便藏起了泛起微红的耳尖。

　　而后，他岔开了话题。

　　“近些日子，褚家布置那阵法的次数更为频繁了。”白清安沉声道，“白某怀疑，他们还有别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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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天狗：一种长得像猫却有白脑袋，可以辟凶邪之气的异兽。出自《山海经》：“阴山，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首，名曰天狗，其音如榴榴，可以御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