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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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段萤抱着臂站在那棵桂树之下，来往的各色行人十个有八个把视线放在他身上，他却浑不在意，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那悠悠飘落的灿金桂花。
人生如寄，草木百年。
当年一时兴起手植的小桂苗，历经五百年的风雨沧桑后，竟能长成如此惹人喜爱动人心魄的模样。
桂树总是这一棵，这店的掌厨人不知已传了几代，那寿面却还是同第一次吃时的味道如出一辙。
有桂花擦着眼尾滑落，段萤微皱着眉闭了闭眼又睁开，随即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感叹自己果然是爱旧之人，桂树还是桂树，面还是面，徒儿、也总还是徒儿。
“你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响起时，一双冰凉的大手握住了段萤的腕。
段萤抽着嘴角看着握在自己腕上的手，又看看雪霁冷漠无澜的眸子，略有些无奈地道：“仙君，我只是赏赏桂。”
雪霁却并未放手，只是看了看天，道：“雨要来了，跟我回去。”
段萤一脸莫名其妙：“什么？”
天上弦月高洁，星辰璀璨，街边灯火辉煌，人声热闹。哪里是要有雨的样子。
若是别人，段萤大可将人教训一顿后扬长而去——这世上没人敢对他指手画脚。
但这人，偏偏打不得骂不得，段萤看着眼前板着脸、仿佛再做不出第二种神情的白衣仙君，苦恼地想难道自己那时下手太重，把人弄坏了？
他这般想着，人已被雪霁拉进了大堂，又拉上了楼、拉进了烛火温暖的房间。
窗子被关上，把一切热闹的喧嚣关在外头。
雪霁把人按到床上，接着上手利落地撕掉了段萤的外衫——熟练得仿佛已经在脑海里做过无数次。
段萤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一时之间怔在那里无法动弹，等他反应过来时，身上已经只余单薄的亵衣。
那双冰冷苍白的手此时正按在亵衣领上，指骨冰得他锁骨发凉……段萤终于忍无可忍地用折扇格在了那人的腕上——到底没舍得真的用力。
他抬眸看向长身玉立高高在上站在自己面前的白衣青年，眯了眯眸子，道：“仙君这是何意？”
若是让他知道这孩子在他不在的时候，学了什么采补的歪门邪道法子——还是去找男人采补，他就、打断他的腿——再杀了教他这法子的人。
看着段萤的神色，雪霁不紧不慢收回了手。
他抱了臂，靠在床壁上，斜斜看向他，眼珠在光影的映照下呈一种漆黑的墨色，晦暗不明，他闲闲道：“你生气了？你做事全凭己心，生杀予夺尽在掌握，你那么了不起，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段萤猛然睁大了眼睛，瞳孔一缩。
雪霁却已看向屏风后那热气腾腾处，仿佛刚刚所说只是一场虚假的幻觉，他道：“不脱衣服，你想穿着你那破破烂烂的东西进我的浴桶么？”
段萤抿着唇，神情复杂地看向雪霁腕上那仿佛要烧起来的红痣，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像是被那红痣灼伤一般刺痛，他沉声问道：“仙君啊，我只问一次。”
“我是谁？你是谁？”
烛火哔啵作响，一晌沉默。
雪霁沉静的声音终于在这闭仄的空间里响起来，仿佛一声悠远的叹息：“你是段萤，是个凡人。我是雪霁，是云浮掌门的弟子。”
段萤这才在明暗交织的光影里绽出一个笑，漂亮的眸子流光溢彩而摄人心魄。
他甚至轻笑出声。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赤脚走向屏风后的浴桶。
空间里传来哗啦的水声，随即亵衣被随手丢在地上。
“如此、甚好。”
雾气蒸腾里，段萤舒服的喟叹夹杂着这句仿佛梦一般的轻叹。
这句话自然传入雪霁的耳中，他怔了怔，随即抬起自己的左手。烛火映照下，白皙的掌心清清楚楚印着带血的指甲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印子，随即又将它握入掌中。
……
浴桶的水呈一种诡异的红色，隐隐带着怪异的香气。
段萤闻出了其中几味定魂的珍贵药物，垂了眸面上浮出个清浅的笑，他心想着不管是什么时候的徒儿总是这么乖巧贴心，边将自己整个身|体埋|进温暖的水里——透明温暖的红漫进眼睛，不知怎地，这种感觉让他莫名觉得似曾相识。
沐浴完后，段萤抬抬手烘干了发，穿了雪霁备好的干净亵衣，又披了件黑色外衣，走出屏风，便见雪霁正坐在桌前的烛光里，手中轻抚着一根两指宽的红色缎带。
段萤认出那是鲛绡，他愣了下正要开口发问，便见雪霁看也不看他，只是轻挥手指，那根轻软的红色缎带便如生了灵根一般朝段萤拂去，接着，严丝合缝地遮上了他的眼睛，在他脑后系了个小小的结，多余的带子垂进发里。
一股混着药香的温柔凉意安抚了他的眼睛——段萤一怔——自他出锁恶江后、便极为不适的、眼睛。
他竟注意到了么……
雪霁这才就着烛光抬眼看他，看他垂在肩上微湿的黑发，看他即使遮住了眼睛也难掩清俊的眉骨，看他的薄唇和唇珠，看他清晰漂亮的下巴线条，看他蒸腾着水汽、脖颈修长锁骨清晰的身体……
视线最终定格在对方微弯的唇角。
“有劳仙君。”
雪霁听那人说道。
他闻言收回视线轻轻别过了头，看向窗棂，道：“神魂不稳，你又——”顿了下，他道：“若是不想再要你的眼睛，你大可摘了那带子。”
段萤敷衍地“嗯嗯”两声，便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往床的方向走去。
没个正形地陷在柔软的床铺里时，他正颇为发愁地想着他那单纯乖巧又率真可爱的小徒儿如今怎么会生了这般别扭拧巴的性子……
这可如何是好呐？
段萤懒懒侧躺在床的里侧，一手托着腮、透过那红缎看着那个模糊清挺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
雪霁沐浴好便拂袖挥灭烛火，无言地躺在了段萤身侧。
段萤鼻尖嗅到清冷浅淡的梅香，就如过往的那些时光里的味道一样——只不过，这位如今浑身竖满冰冷利刺的仙君，在那时还是个被捏了绵软脸蛋也不会生气的少年。
不知想起什么，段萤眼里浮出些许软意，他笑笑，干脆安心地闭上了眼睛，进入了重回人间的第一个梦眠。
……
拂晓时分，一声剧烈的惊雷蓦然在屋外炸开。
段萤躺在床上，蓦地睁开了眼睛，那把折扇已然出现在他手中，流转着萤色的流光。
雪霁此时已经起了身，面上却毫无惊色，他对上缎带后段萤已泄了杀意的眸子，声音平静无澜：“既是个凡人，就莫要插手。”
段萤身子一顿，却并未收扇子，只是挑了眉看他，笑道：“哎呀，仙君当真好出息。”
他想起雪霁昨天便对他说雨来了，便道：“你是专门为了这雨煞来的？”
雪霁闻言突然深深看向他，鸦色的睫羽下，段萤的脸清清楚楚映在那琉璃色的眸子里。
沉默一瞬，他才移开视线道：“是为了一个交换。”
段萤眉头皱起来：“什么交换？”
雪霁将衣服丢给他，淡淡道：“这可不是凡人该关心的事情。”
段萤已起了身，红色的缎带下，他危险地眯起眸子。
雪霁整理好自己的衣襟，歪了头面无表情地看他：“又生气了？”
段萤的声音果然已经沉下来：“你打算如何安置我？和她们两个回云浮？留你一个在此对付雨煞？”
雨煞并非一般的妖魔，那是从从极渊里出来的上古邪物。
仙门中流砥柱北有缺月沙洲，南有东皇，在最初，它们便是为了镇守从极渊的阴极和阳极而立。
但即使是实力强大的沙洲东皇弟子，碰到从极渊出来的东西，也绝不敢单打独斗。别的门派碰上那些东西，更是九死一生。
即使是全盛时期的他，对付那玩意儿也要稍稍费点力气，他的好徒儿当真出息了，顶多修行了五百年，便敢独自去对付那般厉害的东西了……
“咚、咚”
段萤坐在床上单膝曲起，折扇一声一声叩在膝骨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真正生气时便是那般模样。
雪霁静静看着这一幕——想也知道，那缎带下的眼眸里必然是戾气翻涌——段萤他，从不肯遮掩自己的爱憎。
半晌，他唇角勾起个淡得几乎看不到的笑，慢吞吞道：“她们启程回云浮。你和我、去禅房寺。”
“咚”
折扇抵在膝上，段萤眸中的戾气一滞，疑惑地看向他：“什么？”
雪霁看向窗外：“有人会把它引到禅房寺。我们去那里，但你不许出手。”
段萤一怔，眸中的戾气这才尽数化去，他耸耸肩，气极反笑道：“仙君说笑了，我一个凡人，能出什么手呢。”
雪霁走至窗边，推开窗子，一泓绚烂的朝色便撞入眼眸，全然没有打过雷要下雨的样子。雪霁的神情却渐渐凝重，剔透的眸子里生出凛冽的杀气，他并不看段萤，只是回应着他刚刚的话：“最好如此。”
……
摇光城，禅房寺。
一个黑发紫眸、额上有朱色羽焰纹的锦衣少年推开了寺门，他的身边立着一只漂亮威武的雪鸮。
他狠狠拎着随从的衣领，眸中满是骄纵的煞气，他沉声警告道：“我受伤的事，来这里找花深的事，不许向我母亲和姐姐透露半句，否则——”他眯了眯眸子，昳丽的紫色瞳仁里满是戾气。
那随从忙战战兢兢低头应了，再不敢多言。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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