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栖我寒剑》时还读我书

4、第 4 章

　　青空白日，晴光万里，摇光城|钟响铮鸣。

　　城钟声响，仙人借路，出行禁忌。

　　这在摇光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是以并未有人在意，行人只是像往常般匆匆各自回家关好门窗——毕竟仙人借路一般是为斩妖除魔。

　　送走郑风银鱼，段萤便跟着雪霁来到了禅房寺。

　　推开寺门，低垂的深绿松枝后便走出一位素衣的僧人，他的脸生得普普通通，只是一双眼睛长得艳若桃花，瞳仁清澈剔透，但不知为何眼尾处有个深红的疤痕，生生破坏了这眼睛的灵气。

　　瞧见来人，他怔了下，随即温和地笑笑，眼尾处的疤痕像一朵开至荼蘼的桃花：“小僧花深，恭迎两位——”他的视线停在段萤身上，在那一瞬讶异地微睁了眸子，随即依旧带着笑行了礼：“——仙尊。”

　　段萤眼上虽系着缎带无法清晰视物，却依旧饶有兴趣地看向他：“佛修？”

　　花深道：“这位仙尊说笑了。六根不净，又有执念牵绊，不敢寻佛修道。我只是个凡人，来这佛门讨口饭罢了。”

　　段萤点头挑眉一笑：“真巧，我也是个凡人。”

　　花深笑笑，并不应答，只是道：“两位请。”

　　人间江南草木常青，禅房寺内自是一派幽碧，檀香缥缈，只是偌大的寺庙里寂静无声，竟只有花深一个僧人，他道：“雨煞凶狠，仙君们要借用这里时，我便让其他僧人去避祸了。”

　　雪霁对这些细枝末节并不感兴趣，进了寺便去寻适合击杀那些东西的地方。

　　倒是段萤闲得无聊，边赏着寺庙的好风景边问了句：“你就不怕么？”

　　花深眸里划过一道几近于无的冰冷讽意，混杂着别的无从辨别的情绪，转瞬即逝，他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道：“有贵人说护着我，我自是不怕的。”

　　说话间，天空便有猛禽呼啸长唳，劲风袭来，一只巨大的雪鸮落在花深身边，洁白的翅羽收拢时，似一排利刃将随风而起的落叶切得粉碎。

　　一个姿容艳丽的锦衣少年从雪鸮背上跳下来，抱住了花深的腰，将手里的糖葫芦塞进花深手里，接着便目露凶狠地看向段萤：“他是谁？”那少年凶巴巴问道。

　　花深眉头微皱，却到底揽住了那少年的肩，低声道了句：“莫要胡闹。”接着他看向段萤，语气里带着种无奈：“见笑了，他是缺月沙洲的云流少君。”

　　段萤隔着缎带并未看清那少年的脸，他也并未对二人的关系表现出讶异，只是听到‘缺月沙洲’四字时一怔，才笑道：“沙洲云氏啊，怪不得有这般威风的鸟儿。”

　　与东皇及大部分仙界门派倚山修行不同，缺月沙洲地处北境，河湖遍地，与无数飞鸟为伴。沙洲境内夜晚一轮弯月高悬，却永无圆月，因此得名“缺月”。

　　沙洲各派以云氏为尊，云氏人一向自视甚高，很擅驯鸟，云氏子弟从小便开始驯化猛禽作为坐骑和伙伴，传闻中那些被云氏收服的鸟儿十分忠勇，会与主人同生共死。

　　段萤这是第二次遇见被云氏人驯化的鸟儿，难免好奇心起，便要摘了缎带细细观赏，却被人从背后握住了抬起的腕。

　　段萤眉头一蹙，正要生气，一道冷冷的声音便响起来：“你的眼睛，当真不想要了么？”

　　段萤还未说什么，只听“铮”地一声响，云流已经拔了剑对准雪霁：“肆戾君，又、是、你——”他狠狠瞪着段萤：“你们是一伙的！”

　　段萤这才想起在哪见过这孩子，他抽抽嘴角从雪霁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却是上前一步挡在剑刃与雪霁之间，笑眯眯道：“小鬼，年纪这么小，脾气这么坏，这可不行呐。”

　　云流的脸猛地沉下来，剑刃处有火焰一般的剑气隐隐燃烧，眸中已然有了杀意，他向段萤举起剑：“你说、谁、是、小、鬼——”

　　雪霁神色一冷，正要出手，却见花深不顾燃烧的剑气握住了云流拿剑的手，手掌几乎立时被灼伤，他却只是看向云流，眸子里带着冷色，道：“别胡闹了。这里不是你们沙洲。”

　　云流瞳孔一缩，手里的剑“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面上的杀气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慌乱和担忧，他捧着花深的手：“疼么？”顿了下他面上浮出些孩子般的委屈：“我想送给母亲姐姐和你的东西，被他抢走了，为什么我不能教训他们？！”

　　花深冷冷看他一眼，云流才不情不愿地噤了声。

　　接着花深眼神复杂地看向雪霁，道：“原来，仙尊竟是云浮山的肆戾君。”

　　雪霁平静无澜地看向他，眸子泛着淡淡寒意：“你又以为我是谁？”

　　花深微微一笑：“我以为，您是——”

　　话未说完，只听天空蓦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几乎在一瞬之间，晴空万里顷刻倾覆，寺庙上空浓云翻滚，施于这方天地一种恐怖的威压与暗色，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浓重的腥湿，混杂着淡淡的人血气味。

　　段萤眼神一凛，刚要开口，雪霁便提着他的后领将人拎到了寺庙正殿，他放下段萤，遥遥看向高台之下还未做出反应的花深云流，道：“不想死，就上来。”

　　云流气得狠狠瞪他一眼，却也知道雨煞的厉害，便连忙招来雪鸮，又揽着花深的腰掠向高台。

　　须臾之间，黑色的雨便下了起来，禅房寺内的草木沾雨便霎时悉数凋零。

　　接着，只听“砰”地一声，寺门大开，一群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白衣金冠仙人在急速流转的空气里御剑而入，数条泛着金光的粗重链条握在无数仙人手中，在黑雨中飞速生长蔓延，很快便将寺庙自上空至四角围了个严严实实。

　　“布阵！”

　　一个声音响起，无数道金灿灿的灵符被重重打在链子的连接处。

　　段萤的眼在黑雨里更加不能视物，却也能听到声音——听到那、无数个、熟悉又陌生、让他恨之入骨的声音中的一个。

　　他的脸色越来越冷，折扇紧紧握于手中，泛着幽幽萤光，衣袖衣袍无风而动，大殿之内的烛火顷刻间全部熄灭，一阵可怕的威压与寒气在殿内蔓延。

　　云流近乎震撼地猛然看向段萤，他将花深挡在身后，额间的羽焰纹泛着灼灼光芒，雪鸮浑身紧绷羽毛炸起，瞳仁几乎占满整个眼眶，唳声尖利满含警告——就连雨煞入寺时，它都未曾这般模样。

　　“你……”云流紧紧盯着段萤，只觉得汗毛倒竖：“你是谁？——不可能！”他喃喃道：“当今仙门各派，除了那几个老怪物……哪有这样的人物……云浮更不可能有……”

　　他到底年纪太轻，又受家族庇护宠溺，连真正的战场斩魔厮杀都未有过，此时更是被骇得浑身发麻，脑海中却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如何护住花深。

　　暗色里，花深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容昳丽稚气犹存的少年牙齿都在打战、却依旧将他护在身后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他在黑暗里握住了少年冰冷的手，在他耳边道：“够了。那两位大人的目的，大抵不是我们。”

　　他拉着少年后退几步，接着恭敬朝段萤雪霁一俯首抱拳：“二位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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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点幽冷萤光照亮了满殿冰冷的神佛，雪霁静静看着段萤握着折扇泛白的指节，他心里一痛，覆住了那手，他看向那红色缎带后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信我。”

　　扇上的萤光猛然爆开，丝丝利刃般的光芒划破了雪霁的手，段萤的声音冷如修罗：“放、开。”

　　雪霁满手鲜血，却将段萤的手握得更紧，他看着他，喃喃道：“信我。”

　　温热的血自手背流到段萤的手心，反应过来那是谁的血，他猛然睁大了眼睛，像被烫到一般后退一步，雪霁却顺势轻轻握住了他的腕，他依旧看着他，就像看着他的全部，他轻轻道：“信我。”

　　一瞬沉默。

　　空气中似是传来轻轻的叹息，萤色的光芒终究渐渐淡去，段萤看向雪霁，哑着嗓子：“你的手……”

　　雪霁收回了握住对方腕子的手，黑暗里唇角浅浅勾起，他道：“无碍。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

　　接着便转身如电光般飞身而出，在那漆黑可怖的雨里——一手贯穿了一个仙人的胸膛。

　　黑雨倾幕而下，天空惊雷乍现，枯死的树上落着几只不知为何不受这雨影响的黑鸦。

　　一片雷光里，那些正布阵抓雨煞的仙人们便将那惊骇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一个白衣银冠的男人静静立在黑雨里，他面白如鬼，眸冷如夜，他的手正插|在刚刚指挥布阵那人的胸口。

　　惊雷落下又起，黑雨白光里，男人的手终于彻底贯穿了那人的胸膛，鲜血喷出，溅上了男人冷白的脸，在他被血浸透的手里，正握着一颗似乎还在跳动的心脏。

　　被贯穿心脏的那人凝滞的眼里满是惊惧，仿佛在看着从地狱爬出的修罗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