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欲》一号去听经

74、31

　　柜门合上的瞬间，黑暗如海浪一样兜头砸下，直至浸满了整个柜子。

　　安冉安静的站在柜子中间，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沈柯意并没有立刻离开，她悄无声息的在外面站了很久。
　　直到安冉以为沈柯意心软了，动了动，准备再装可怜的时候，她才转身离开。

　　“……”
　　安冉本身并不害怕黑暗和狭窄的空间，她神色自如的靠着柜壁站着，脸上可怜柔弱的表情也收了起来。

　　之所以非要进来，一方面是对沈柯意示弱，另一方面，是这里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三年前的她来过这里，这里汇聚着大量的，停滞的怨恨。

　　安冉静静的呆在黑暗里，感受着这里遗留的能量波动，等待记忆回归。

　　这段记忆最先感受到的，是一种奇妙的失重，然后安冉感受到自己重重地摔在了瓷砖地面上。

　　“呃……”
　　意识回笼的瞬间，安冉最先察觉到的，是来自身后的恶意。
　　她透过过去的自己的眼睛，看到楼梯转角的平台上站着男男女女好几个人，他们或亢奋，或厌恶，或恐惧，或惊喜的看着她。

　　安冉讶异于眼前的这一切。

　　太奇怪了。
　　原来过去的她被这么多人讨厌吗？

　　过去的自己只是淡淡的扫了这些人一眼，就低头去看自己的腿。
　　而安冉注意到，这里不是教学楼的走廊，而是寝室楼。

　　大概是被推下来的磕到了台阶上，她的脚踝骨头扭伤了，过去的自己捏着脚踝，似乎苦恼着如何自己调整好。

　　但就在她这短暂的失去行动能力的时候，楼梯上的几个被她忽视的人怒气冲冲地下来了。
　　过去的她被揪着头发强行从地上提起来，这些人用怨恨的诡异的眼神盯着她。

　　“不行，这还远远不够，我要证明给你们看，她就是怪物！”
　　其中一个人说。
　　“就在这里吗？”
　　第二个人说。
　　“只是从楼梯上摔下去，什么事都没有。”
　　第三个人抓着她的胳膊说。

　　“要搞就搞波大的！你们别这么小心翼翼的，听我的，正式表演就定在大课间或者午饭时间好了！观众要越多越好！”
　　第四个人说。
　　“先别说那么多，我们现在先来实验一次看看？”
　　第五个人说。

　　说完，他们齐齐看向她，眼睛里面射出凌厉的光线。

　　“'要杀死我吗？”
　　过去的自己被他们抬举到走廊的栏杆上，半边身体越出栏杆外面。

　　安冉透过过去的自己的眼睛，看着凝聚在这些人身边越来越粘稠的黑雾。
　　它们从淡淡的青灰色变成深不见底的黑色，愤怒地激烈地涌动着，然后，往下一滩一滩淌下腥臭粘稠的液体。

　　她知道，这些是从这些人身体里面所流淌出来的，名为“恶意”的毒液。
　　也是补全她的“食物”。

　　但是过去的她似乎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并没有要摄取的意思。

　　“可是仅仅是这样，是没有办法杀死我的。”

　　三楼的高度，加上寝室外面一圈绿化带松软的草地。
　　的确没办法百分百确定致死率。

　　“不如去五楼怎么样？”过去的自己提议道。

　　“呵呵，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今天就算杀不死你，也要让你生不如死！”
　　其中一个女生死死攥着安冉的头发，恶狠狠的力道几乎要把这撮头发连着头皮拽下来。

　　“好啊，那就杀死我吧。”
　　安冉盯着她，女生闻言手上力量更大，安冉被迫跟随着她的力量后仰，露出雪白的脖颈。
　　一只手伸过来，搭在她的喉咙上。

　　“我想掐死她……那感觉会不会和我以前掐死我弟弟的鸟一样？”
　　另一个人说。
　　“滚你妈蛋，我还要拍她坠楼视频呢，你别老是有一出没一出的！”
　　又有一个人说。

　　“……”
　　沉默。
　　“这个可以等会再说，先拍视频。”
　　第四个人接话道。

　　就像是评估一件不长腿也不张手的商品。
　　安冉心想，是因为过去的自己从来没有对她们的暴力回以反抗吗？

　　五个人互相看了看，齐心协力的拖着安冉继续往楼上爬。

　　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但是应该是正在上课的时间，整个寝室楼都一片寂静。
　　看来，就是他们故意把自己骗回来然后专门等在这里。

　　终于到了五楼，无需多言。
　　过去的自己像是一片叶子一样被他们轻飘飘的从十几米的地方丢出来，她飘落而下，重重砸进楼外的草地里。

　　安冉第一次见证自己的死亡，她看到那些黑色的能量涌入自己身体里，接着，摔烂的身体在短短几秒内重新塑形，然后恢复如初。

　　“怎么样了？”
　　“不动弹了？”
　　“你眼神是不是不好啊？让我来！”
　　“怎么样？”
　　“好像动了？”

　　先是听到遥远但清晰的声音，然后缓慢地睁开眼睛。

　　“嗯，脚踝没事了。”
　　过去的自己迟滞地躺在草地上，感受着脚踝的情况。

　　“你口袋有东西没？给我！快快快！”
　　“干嘛？别随便掏我口袋！”

　　一连几枚硬币天女散花一样从楼上砸下来，砸在安冉身体各处。

　　“喂，没死吧？别给我装死！”
　　“起来！起来！”
　　“你这个怪物！”
　　“怪物！你果然还没死！”

　　安冉缓缓坐起来，先擦干净脸上的泥土，然后捡完身边的硬币才从地上站起来。
　　她平静的和正站在五楼走廊上拍摄这一切的那几个人对视。

　　“哈哈哈哈拍到脸了！我就说嘛？一点都没事，她一点都没事！这可是绝妙的素材！”
　　那个举着手机的人癫狂的笑着，和安冉远远地眼神对上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杀人者，和被杀者同罪。”
　　安冉看着他，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虽然是笑着，但是过去的自己眼里却什么感情都没有。
　　安冉意识到自身的异样，她在这刚复活的时间里，似乎终于再也懒得伪装，为了博取好感而营造出来的可爱柔软完全败给了对眼前这些人的恨意。

　　她被恨意所操纵，失去了控制力和伪装出来的“人性”，完全凭借本能行事。
　　死掉吧？心底的声音这样说。
　　反正，这种人，就算是死掉，也一点都不可惜。

　　不过，想杀，也就杀了。
　　对这几个人而言，左右不过是杀人偿命，也没有什么冤枉的。

　　安冉笑着，又沉默下来，她唯一觉得不妥的是，沈柯意可能接受不了这些。

　　如果被她知道我做了这些，会不会讨厌我？
　　过去的自己与安冉想到一块，于是最后，她还是没有亲自动手。

　　过去的自己想了想，对着楼上的人笑着下达指令，
　　“大家，互相分享秘密吧，一定要是那种，绝对绝对，不想告诉别人的秘密才可以。”

　　说吧，把对其他人的恶意全部的，尽情地宣泄出来，然后在这个舞台上迎来终结。

　　安冉话音落下，楼上的人不受控制地张开嘴，吐露自己内心深处对彼此之间的怨恨与不满。
　　交叠的人影从因为愤怒而接近变成互相推搡。

　　最后，是那个捂着手机一直拍拍拍的男生一脸惊恐，目眦欲裂地摔到了安冉脚边。

　　“果然是你，一点都不让我意外？”
　　安冉捡起地上的手机，摆弄了一下，视频还在录制，安冉举起来把楼上精彩的四张脸录进去，然后翻转摄像头，对着自己。

　　她笑着比了一个耶。
　　她杀死了第一个人。

　　“……”
　　清醒过来的过去的自己已经缩在小小铁皮柜凝固的黑暗里，低落的把头埋进双膝间。

　　明明决定不去做这种事，但是果然，越是趋同于人类，越是模仿感受他们的一切，越是失控地走上和他们一样的道路。

　　只会承受而不反击的是呆瓜。
　　但是反抗过头，又是另一种意味上的灭顶之灾。

　　这些她不想要的，负面的情绪。
　　“愤怒”，“后悔”后居而上占领了她的全部。

　　过去的自己难受地呕吐，被她所吸收的，黑色的能量从她身体各处渗出来。

　　“安冉……”
　　外面突然传来沈柯意着急的声音，“你在这里吗？”

　　“我找了你好久，”
　　沈柯意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后，沈柯意停在了柜门外。

　　“不要开门！”
　　那些黑色的粘液从安冉的身体里面淌出来，聚集在柜子底部，她不想被沈柯意看到如此狼狈不堪的自己。

　　“……是发生了什么吗？”
　　沈柯意于是靠在柜子上，“你可以告诉我我，我准备好了。”

　　“……”
　　沉默着，沉默着，安冉感同身受的理解当时自己那种不想承认自己做了错事的感受。
　　在这种纠结的抵抗情绪里，她听见过去的自己的声音像是从柜子最下面的排气页飘出来一样细微。

　　“我把事情搞砸了。”

　　自己不会死，但是其他人不一样，他们是真正的，会死会受伤的人类。
　　被从五楼推下来的男生，头朝下当场摔断了脖子。

　　和以前的每次远观不一样，这次是自己真正参与进去的事件。

　　杀人凶手。
　　安冉第一次有了别样的感触。

　　沈柯意连听到自己不会死都会感到害怕。
　　那么，对于自己牵连到别人的死亡又该如何作想。

　　死亡永远是一片阴沉沉的云，压在所有见证者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