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登樊楼祸事连连,缉盗贼困难重重 ...
-
辞别了韩骏,许正并没有下楼。摸着黑儿,爬上了楼顶。
为何上楼?不为别的,不过是他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每月中旬,洪记药坊放假一天。其他师兄弟们,家里都在近处,放假了就回家探亲。唯独许正,没有归处。
因为樊楼的楼顶最高,所以成了心里赏月的绝佳去处!每逢月圆,他便找机会,偷偷溜上来赏月!说是赏月,不过是自己一腔愁思无处寄托。世事变迁,唯有星月不变,似乎只有星辰大海能抚慰自己的心。
樊楼的楼顶有天台,也有几座凉亭。怀里摸出一壶酒,躺在凉亭顶上,慢慢品着滋味。
看着月光里云卷云舒,便敞开怀抱,感受微风习习。等到酒壶里最后一滴酒,滴入喉咙,他满心欢喜准备离开。
正当起身,要从凉亭越下,忽有急促脚步声传来。
许正倒挂飞檐一角,探头一看,一个黑影掠过,速度之快竟没看清是人是鬼。
还在疑惑,楼道深处闪现火光,慌慌张张往自己方向逼近。
不容多想,怕被来人看见,急忙龟缩回去。趴在八角亭上的滴水槽里,脸贴在瓦片上,不敢出气。
来人是王大公子的护卫李九,左手高高举着灯笼,右手压着腰间刀把,弓着马步,环顾四周。被千军万马包围似的,呼吸紧促,眉目狰狞。
忽然“砰”的一声,远处廊房上掉落一只瓦片。李九闻声,抛出灯笼,抽刀一跃,身随影动,直追瓦片掉落之处。
火光照耀之下,不见人影。李九近前站定,灯笼安然复归掌心。
李九蹑手蹑脚,往廊道里面探查。刀尖挑开竹帘子,廊檐下的风铃叮当作响,仔细一看,廊道里也无人。忽然,一只黑猫从脚下掠过,吓得李九心惊肉跳。惊吓之余,感觉自己是捕风捉影,谨慎过度了,便收刀入鞘,原路返回。
许正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小心翼翼抬起头,蠕动着身子四下观望。以为安全,翻身坐起。忽感觉脊背发凉,身子也不自觉的发起抖来。
“别出声,别回头。动一动,你就死。”
许正身后发出一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一把冰冷的剑架在他左肩上,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寒意。
许正掌心冒汗,神情呆滞,不知该如何应对。
那人见许正纹丝不动,还算听话,便继续问道:“你是什么人,在此作甚?”
“许……许……正。”许正惊魂未定,颤颤巍巍,磕磕巴巴道:“赏……赏……月。”
“呵!”那人冷笑道:“一个结巴,倒还有这闲情雅致!真是丑人多作怪!”
听着有心,这漫不经心的一句取笑,让许正颇为恼火。竟然被人轻蔑,还被骂丑。自尊感觉被冒犯到,瞬间来劲了。忘记剑还架在自己脖子上,扭过头就要争辩。
一扭头,许正惊呆了。眼前的人,一袭黑衣,头裹黑巾,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瞪着自己。
“你给我老实点,再敢乱动我就不客气了。”黑衣人恶狠狠的瞪着许正,双手用力把架许正脖颈上的剑往下压。许正斜着身子,扭着头,举着双手不敢再动。
僵持中,剑身反射出一道光,从黑衣人脸上拂过。借着微弱的光,终于看清了黑衣人的眼睛。是一双女人的眼睛,深邃的眼眸,乌黑亮丽。大大的眼睛会说话,长长的睫毛呼扇呼扇,显得俊俏可爱。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许正怯弱的压着声音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无冤无仇,您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啊!”
说话间,只见夜空越来越亮,两人同时觉察出了异样。缓缓望向远方,刹那间,东城区上空,被成片的孔明灯覆盖。在灯光照耀下,“不夜城”亮如白昼。
黑衣人见此情形,顿时感觉大事不妙。一记手刀拍晕许正,宝剑收入背后剑鞘。飞出一根绳索,缠住天台边的栏杆。纵身越下凉亭,使一个蜻蜓点水,越过栏杆,滑绳索逃遁。
话说汴梁城,内城按方位分出东南西北四个城区。城区治安由“京兆府”总管,辖下设东南西北四个“厢公事司”衙门,管理各区民事、治安。
城区每隔一里地,便设一处“街坊办”,配置“铺兵”八人,维护街坊,监管治安。铺兵任选,从“马步军”中选用,听命厢司衙门调遣。
街坊办纵横交错,互通消息,联合互助。白天维护街道,夜间巡逻防火。
铺兵若发现盗贼踪迹,便燃起一盏飞灯,警示厢司巡捕前来,协助缉拿。
这满天的飞灯,便是街坊办协助巡捕缉捕盗贼所燃放。
此时的东城巡检司衙门,已经乱成一团。辖区内一百零八道街坊,几乎尽数燃起飞灯。
“乱了!乱了!才这么会儿工夫,个个都说发现盗匪行踪,这怎么可能呢?”东城巡检司里,值夜班的长史庄兼之,将手中一叠手札狠狠摔在桌案上,气的吹胡子瞪眼睛。
偌大一个议事厅,两个文书小吏整理着尺牍。庄兼之伸出食指,指着来报信的差役,恶狠狠的说道“再探,速报。”
差役刚走,又有别人来报。
你来我往,通报声此起彼伏,像新年的鞭炮声一样,“抱”个不停!
大大的桌案上,铺着皇城的地图。庄兼之圆溜溜的眼珠子,紧贴着地图,寻找着蛛丝马迹。
“报!惠民巷斩杀匪徒一名!”差役捧着文书,上气不接下气,大喊:“惠民巷,发现盗匪,贼人顽抗,已被铺兵格杀。”
庄兼之看了文书,长吁一口气,问道:“别处可有消息?”
差役支支吾吾回答:“还,没有。”
庄兼之指着差役的鼻子厉声道:“照实说!”
差役不敢隐瞒,抱拳道:“还有一个,在平安巷,跟丢了。”
庄兼之看了一眼地图,继续问道:“巡检使大人请到没有?”
“大人不在府上,已经派人去请。”
“我得去一趟惠民巷”庄兼之猛然一掌拍的桌子摇摇晃晃,对两个书吏说道:“外面那么大阵仗,大人他现在一定也知道了。我们不能一头雾水在这儿干等,我出去看看,这儿交给你们了。”
说罢整了整衣冠,带两个护卫,骑马奔赴惠民巷。
此时的汴梁城,刚刚入夜。城里的夜生活,也才刚刚开始。街巷,酒肆,花船,处处张灯结彩,熙熙攘攘,一派繁荣景象。毕竟是天子脚下,皇城的治安一向清平。像今天这样,造这么大阵仗捕捉盗匪的事儿,已经快要成为传说了。
城里的人们喜欢热闹,抓捕盗贼这样的事儿,也实属稀奇罕见。一旦遇上了,就当做奇闻异事,看个热闹。
热闹的夜市,没有因为夜空被照亮而散场,繁华依旧。
许正被黑衣人拍晕后,昏睡在八角亭上。没睡多久,跑来一只黑猫,卧在他脑袋旁边,舔着他的耳朵。不一会儿,他瘙痒难耐,就从美梦中惊醒了。
黑猫是只野猫,许正经常给它投喂食物,接触久了,猫也不怕他。
许正回过神,记起自己被打经过。摸了摸后脑,依然有些疼痛。抚摸着猫咪,安慰道:“幸无大碍!小命还在!”
看着漂浮在夜空中的飞灯,借着灯光,四下观望。见没有旁人,一个跟斗落到地面,抱着猫下楼去了。
樊楼的外形,像个没把的锤头。长放体积,中间留出一个椭圆形的天井,略微曲折,通到地下一层。
许正下楼梯,到五楼,抱着猫,沿着环廊走。月光倾斜而下,犹如银河倒挂。廊柱下,大红灯笼里的火苗燃烧的正旺,烛影在地上舞动。
忽然前面闪现出一个人来,拦住去路。许正认出来人是大公子护卫,之前进来时,他就护在左右。
许正胆小,联想到对方定是把自己误认成黑衣刺客。心想,来着不善,吓得抛开怀中黑猫,后腿两步,转身欲要逃跑。
哪知一转身,一个大汉奔跑过来。大汉飞身一跃,凌空一脚,许正翻倒在地。顿时感觉昏天暗地,有气无力,昏死过去。
一碗凉水浇在许正头上,立刻全身汗毛竖立,如从噩梦中惊醒,心有余悸,呼吸紧促。
烛光摇晃,四周昏暗。定睛一看,眼前站着两条人腿。顺着黑皮靴往上看,一个面阔口方,浓眉大眼的汉子,显现在眼前。膝盖被硌的生疼,他才意识到自己手脚被绑,被人摁压着,跪坐在一个。
眼前这人正是大公子的护卫队队长,名叫马成。
马成蔑一眼许正,问道:“叫什么名字?”
许正被这恐怖的氛围吓得呆滞,想张嘴说话,喉咙却发不出声。咽了几口唾沫,才颤抖着答道:“许……正……”
马成看出许正恐惧,继续问道:“谁的人?来这儿干什么?”
“小的是洪记药铺的学徒,来给病人送药。”许正生怕马成不信,急切补充道:“我只是来送药的,药给了春字阁壬寅房的韩公子。你们一问便知,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马成听了,深吸一口气道:“谅你也不敢撒谎!”
“那你为何又会从楼顶下来?”李九从旁边过来质问:“我明明上去查探过,毛都没有,难道你会隐身吗?你到底什么时候上去的?怎么上去的?”
马成撸了撸怀里的黑猫,瞥了一眼李九,又看了看许正,问道:“你会隐身吗?”
“小的不会隐身。”许正继续辩解:“大概是戌时一刻,小的给韩公子送的药。送完药本来要走的,想到以前常听人说,楼上的景色好看。小的鬼迷心窍,就爬上凉亭。喝了壶酒,就睡着了。我真不知道爬楼有这么大的罪过,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老爷饶命啊,饶命……”
马成看着许正磕头如捣蒜,哪有半点儿刺客的样子。思索一下问道:“酒壶呢?”
“再我怀里”许正挺着肚子给马成看。
马成示意李九,李九扒开许正衣襟,摸出一个小葫芦,递到马成手里。马成拿在手中,晃了晃,没有声响。打开盖子,鼻子闻了闻,问道:“喝的什么酒呀?”
“竹叶青。”许正速答:“在醉仙居打的。”
马成闻着酒味,是竹叶青不假。看许正一副老实状,已经笃定是自己抓错人了。不想再浪费时间,拍着李九肩膀说道:“照他说的,你再去核实一下。能对得上,就放了!辛苦你了!”
李九觉察马成似乎是责怪自己办事不利疏忽大意,面露惭愧。抱拳应一声“是”,恭敬目送马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