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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情深浅(三) ...

  •   6.

      天已经蒙蒙亮,江祁漫无目的地驱车行在路上,不知不觉到了五塘。

      眼前是密密麻麻的筒子楼,他把车停在了许轶川住的那一幢,打开车窗,点了一支烟。

      直到天已经大亮,他才终于瞧见了许轶川——绕过一幢楼刚刚走出来的许轶川。

      他看着自己眼前黑乎乎的筒子楼,想起许轶川面不改色地和他说“我到了”,居然觉得十分可笑。

      她扯起谎来又何尝眨过一下眼睛。

      什么光华职业技术学院,什么与梁松枝相逢不相认,什么涉世未深的学生……这人设,简直可以去拍狗血电视剧了。

      不愧是曾经站在金字塔尖上的天才滑手,如今不滑滑板了,还能改行演戏。

      他五味杂陈地瞧着车窗外的女孩。

      许轶川还穿着那件洗到发白的帽衫,双手插着口袋,微微扬起下巴,慢吞吞往出走。经过江祁的车子时,目不斜视,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江祁掐了烟,干脆下车,一步步跟在她身后。他没刻意隐藏脚步,鞋底踩着湿漉漉的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许轶川往前走了没两步就回过头,很直接地望进他眼里。

      “你跟着我做什么?”

      脸上不带一点惊讶。

      没问他这么早出现在这里干嘛,没回应他几天前的戳破了窗户纸的提议,淡定地好像是出门碰见邻居一样。

      隔着几步距离,江祁清楚地瞧见许轶川脸上的平静,这平静有点刺激到他了,原本在嘴边的一句“你在我跟前装了这么久累不累”就咽回去,变成了云淡风轻一笑。

      “我下周三生日,你来吧?”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在他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才开口:“你生日,我当然去。”

      江祁似笑非笑盯了她一会儿:“是吗?”

      许轶川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来,她实在不知道这人大早上抽什么风,起先瞧见他的车,她还心想和江祁的车挺像的,没走两步就感觉到后边有人跟着,一回头居然真的是他。

      这个时间他不睡觉跑这来干嘛?就为了问一句他生日她来不来?

      这么大一尊佛亲自过来问,她敢说不来?

      于是她就一动不动任他看了半天,脚都有点麻了,江祁才微微收敛了笑意。

      “我到时候来接你。”说完就开车走了。

      许轶川后背莫名出了细细密密一层汗,不知怎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她今天起个大早要去学校,也没多想,接着往地铁站走了。

      7.

      新生入学的时候,学校无论哪里总是闹哄哄的感觉。

      尤其是军训的时候。

      A大的军训是在本校进行的,许轶川休学的时候只差期末考就修完大一,结果复学时要从大一读起,连军训也得跟着,还好她提前申请了在军训期间做卫生值日,病历拿出来,辅导员也没话说,就这么混过去了。

      跟她一起做军训值日的还有几个学生,有的是家里宠坏了怕小孩吃苦,有的是真的身体不好。

      “哎,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啊?”几个病友头回碰面,问候的是彼此的病历真假。

      有个头发烫了卷的男孩最实在,脱口就说:“假的呗,我才不想军训呢。”他生得水灵灵的,唇红齿白,就头发染得焦黄,烫得和泰迪一个样。一起值日了几天后,值日病友都叫他泰迪张,他大呼禽兽,拎着扫帚威吓了一圈,吓得别人吱哇乱叫,最后是安安静静看戏的许轶川说了句“辅导员来了”,才结束这场混乱。

      泰迪张扫运动场看台的时候,又偷偷摸摸问她:“许轶川,我头发是不是很难看啊?”

      许轶川扫了他一眼:“好看。”

      “真的?”泰迪张满脸期待。

      “嗯。”许轶川说,“好看。”

      耳际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一二一二”,许轶川偏头看见操场上的新生朝气蓬勃,拿着扫帚的手不由自主收紧了。

      密密麻麻的队伍,军绿的作训服,一列列方阵自她眼前经过,她站在那动也不动,胸口有一股怎么也释然不了的气闷。

      那年她也穿这身衣服,站在操场上走正步来着。

      那年比现在还热。她精力充沛极了,队里晕了好几个女生,她还好好地站军姿,后来评了标兵,教官说她是他见过的韧劲最好的女学生,跟女兵有得一拼。

      军训训了一个月,结束后她晒得和碳一样,梁松枝那时候大四,正和陈栋忙着创业,回学校的时候简直没认出她来。

      “许轶川,你没涂防晒是不是?”

      她瞧见他嫌弃的表情本来已经心惊胆战,听了这话委屈死了。

      “我涂了,没用!大家都晒成这样!”

      梁松枝不信,捏着她脸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叹一口气:“真是看不下去。”

      下一刻她眼泪就掉下来了,吓了他一跳:“你哭什么?”

      她摇摇头把眼泪擦了,转身就走:“你等我两个星期。”

      她从来没关心过怎么护肤,怎么美白,就那两个星期,把这些东西通通恶补了一遍,还去办了美容卡,其实都没什么效果,后来她终于肯出来见他,自暴自弃地说,我努力过了,短期内是白不回来了,你看着办吧。

      梁松枝正给她夹菜,听了这话哭笑不得,搁下筷子,揉了好几下她脑袋,突然冒出来一句:“好看。”

      许轶川诧异地抬头看他。

      “你晒黑了也好看。”

      “真的?”

      “嗯。”梁松枝难得展笑,眉眼温和地弯起,连唇角的弧线那样柔软,“好看。”

      他给过她一百次冷眼,一千次漠然,但只用一个微笑,就能使她刻骨至今。

      让她到了现在,还得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回忆,承认自己是多竭尽全力地爱过他。

      不管她愿不愿意。

      8.

      许轶川再接到江祁电话,就是他生日当天,他语气平静地问她在哪,要过去接她。

      许轶川手里还拎着扫帚,回头瞧见泰迪张和她使眼色,嘴巴一张一合:“辅导员一会儿过来,快装扫地!”

      许轶川心想还装什么,都是要逃值日的人了。

      “我自己过去,在哪里?”

      江祁沉默一会儿,竟然没反对:“行吧。我把地址发你。”

      许轶川看见地址就有点后悔了,生日party开在什么半山别馆,几乎在郊区边缘,不会是在山上吧?

      一路过去,下了地铁还要打车,花了她一百多块,看到计价器一直跳就觉得肉痛。

      等到了会所大门,许轶川叹了口气——还真是半山。

      她想起贺子楠野心勃勃要张罗江祁的生日,原来是张罗到这种地方来了。

      山脚边停了一溜豪车,一进山门就是石阶,有侍者问她是去哪,她报了江祁的名字,就被引到一幢别墅前。

      院落的围栏上伸展出细小的花来,像是风铃草,又像是别的什么,她站在侍者身边,望见玻璃大门里灯火通明的厅堂,穿着半正式小礼服的女孩路过她的视线,有钢琴的声音传出来,一切是那样轻快、美好。

      她还穿着学校发的值日生T恤,短发许久没有修剪,有些参差不齐。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有点脏的帆布鞋,脚黏在原地,有点动不了。

      侍者轻声问她:“小姐,需要我叫您的朋友出来接你吗?”

      这样贴心。

      但其实也没什么。许轶川毫无阻滞地走到门口,推开门,有一瞬间她疑心里面的忽然安静是因为她,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并不是。

      钢琴的声音静了,人声簌簌静了,二楼有阶梯旋转而下,江祁双手插着兜,漫不经心沿着楼梯走下来,大厅正中的蛋糕已经等了他很久。

      灯光骤然暗了下来,唯有烛光摇曳,映出巨大的蛋糕上做出的一个巧克力滑板,上头写着江祁的生日,09.19。

      一片昏暗中,眉眼如画的男孩立在醺黄的光线里,抬手要拿起餐刀去切蛋糕,急得贺子楠说了一连串“No”,拉着他手腕提醒:“你倒是先许个愿啊!”

      钢琴弹起了生日快乐歌,江祁在合唱的歌声里默然片刻,似乎是许下了什么愿望,随后吹熄蜡烛,切开蛋糕。

      灯光亮起,所有人都在祝贺。

      “二十三岁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江祁!”

      许轶川悄无声息退回门口,拉开门走出去。

      山上的夜风有些凉,院子里并排设置了两把秋千椅,她走过去,手落在冰凉的椅背,半天都没有动。

      手机不停嗡嗡作响,她接起来,江祁问她,在哪,怎么还没到,她回过头来,江祁刚好推门往出走,嘴里还在不耐烦地说:“发个位置给我,到哪了?”一抬头看见许轶川就站在几步之外,倒是吃了一惊,拿着手机站住了。

      许轶川把手机放回兜里,解释道:“我刚刚从学校过来的,看见你们在里面吹蜡烛许愿,怕打扰,就没进去。”停了一停,她非常真诚地说:“对不起,来晚了。”

      江祁脸色有点难看,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没接话,走近了才问:“不冷么?”

      许轶川摇摇头,又说:“生日快乐。”

      江祁酝酿了整晚的恶意忽然施展不出,傻子一样站在她跟前,把她从头顶看到脚尖,最后握了握她的手,触到一手冰凉,铁青着脸说:“先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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