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愿》林荫一片片

22、第二十二章 事发(二)

　　蔡百川干笑两声，走下了两级台阶，说道：“我并未找十一皇子的麻烦。”
　　“哦？”戚谢说道：“那现在这副局面...”
　　戚谢话还没有说完，蔡百川高声道：“现在这幅局面当然是有刺客私闯我宅院，被我制服捕获后，方才发现是十一皇子。”
　　“呵，大人，我们又何必刀剑相见呢？”戚谢有意拖延时间，好让手里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晕过去的马车夫醒来，他们情况太不利了，带着他完全没有胜算。
　　“我看十一皇子不如坐下来和蔡某人好好谈谈，或许能消除误会也未尝不可。”
　　“好啊”，戚谢道：“不过这小曲还是要像刚才一样继续唱着。”
　　蔡百川挥了挥手，周围的人便收了剑，“十一皇子，请吧，屋内上座。”
　　戚谢拎着那马车夫的领子，勉强扶他站了起来，蔡百川道：“蔡某就不请他上座了吧。”
　　戚谢晃了晃那人，他仍旧是神志不太清醒的样子，戚谢说道：“可否拿一条绳子来，大人亲自将他绑了，便让他一同进来吧。”
　　蔡百川看着那人手中的刀，戚谢夺了那刀便往地上一扔，蔡百川十分满意，说道：“请吧。”
　　蔡百川果然不曾食言，戚谢和陆温刚坐于榻上，他便不紧不慢的重新倒好了两杯茶，说道：“这茶是我亲自种的，两位尝尝。”
　　戚谢和陆温都没有动作，他又道：“两位信不过我，自然。”他失笑着将戚谢面前的茶拿起来放在自己面前闻了闻，说道：“真是好茶。”说罢轻抿一口，说道：“还是苏州的口味适合我。”
　　蔡百川又放了一杯茶在戚谢面前，说道：“两位不打声招呼就来了，真不是时候”，他颇为可惜道：“若是能打声招呼，蔡某一定让两位在午时前来，那时这湖中的雾气水气最浓，蔡某已经煎好了一壶碧螺春......”
　　“大人”，戚谢打断他道：“我们并非是故意闯入，只是想问问大人，是否认识刚才拿刀的人。”
　　“不认识”，蔡百川说道：“想杀我的人那么多，也不必一一认识。”
　　“倒是两位，带着这人来，不论我说认识与不认识，两位心中已经自由论断，又何必再问蔡某人呢？”
　　戚谢皱了皱眉，刚想解释一番，就看蔡百川已经移开视线，说道：“十一皇子不必多说，不如我们一同把这《牡丹亭》看完可好？只剩一小段了呢。”
　　蔡百川顾左右而言他，话里话外都是嫌他们打扰了他看戏听曲的雅兴，戚谢一时无话，想着陆温也在，没有什么好怕的，便随了蔡百川的意。
　　刚才的女子果然又继续唱道：“死、死者可以生......”蔡百川的神情不变，但是唱戏的人许是方才被吓的慌了神，一不小心唱错了一个字，蔡百川笑了一下，那人更慌，声音也不似之前的婉转动听了。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这人的声音越发慌乱，戏腔之中有好几处没能拿捏好的地方，竟是又不同于女人的声音显露了出来，戚谢眯眯眼睛——这是个男孩子。

　　蔡百川好像彻底失去了兴致，眼神也不再看着他，只说道：“下去吧。”
　　那人颤颤巍巍的退下了，房间之内一室安静，戚谢开口说道：“蔡大人真是好兴致，在这漳州湖之中建了一座庭院独赏歌舞戏剧不说，这角儿的扮相也是精美，不输皇宫内的半分。”
　　蔡百川挑了挑眉，说道：“你也喜欢？”
　　戚谢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没蔡大人这样的闲暇时间，国防要塞，一封书信便要千里万里的走了，有没有来回还不一定，怎么能花钱养着人呢？”
　　蔡百川点点头，说道：“也是。”
　　戚谢没想到蔡百川真的是泰然自若，就仿佛是与他话家常闲聊一般，他也不得不单枪匹马的直入主题道：“蔡大人，明说吧，你这唱戏的养了多少人？”
　　蔡百川笑了笑，说道：“只有一人。”
　　“只有一人？蔡大人肯定是开玩笑呢。”
　　蔡百川看了看陆温，说道：“这位公子为何不喝茶？”
　　陆温本来无话，现在便直视着蔡百川，既无怒意，也毫不退让，对视良久后他放下了那想要添茶的茶壶，说道：“罢了。”
　　戚谢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说道：“蔡大人，请您回话。”
　　“回什么话？十一皇子现在不当将军，到衙门管事了？”戚谢知道自己今晚也是有些冒失了，正想着如何说辞，陆温却忽然道：“张子良。”
　　蔡百川的笑意终于消失了，说道：“怎么了？”
　　陆温从袖子中拿出了一个手帕，放在桌案上，蔡百川终于伸出了双手，摸了摸上面绣着的字，右是“蔡百川”，紧紧跟着他的是小一些的字，写着“张子良。”
　　字体歪歪扭扭，并不娟秀，上面的手帕上更是血迹斑斑，能看清这几个字已经实属不易。
　　蔡百川拿起帕子，在手心上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无头无脑的说了一句：“我不认识。”
　　戚谢见蔡百川竟是隐隐一幅要哭的样子，说道：“蔡大人真的不认识吗？”
　　“啊，我认识的我认识的”，蔡百川好像忽然之间想起了什么，点点头，说道：“你们帮他擦脸了吗？”
　　戚谢和陆温对视一眼，蔡百川已经开始自己说道：“他很爱干净，他唱戏，是我骗他的，他不喜欢在脸上抹什么白粉胭脂，他不喜欢，他不喜欢的......”
　　“蔡大人”，戚谢说道：“事已至此，不如就一一说详细了吧。”
　　“我杀了他”,蔡百川直接说道，“我杀了他，把他扔在湖里，我认罪。”
　　戚谢不解道：“原因呢？”
　　“我失手了。”
　　蔡百川再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闭上了眼睛不再搭理他们，这突如其来的一段温情之后的冷淡让戚谢感觉到十分难过。
　　三人僵持了一会，蔡百川忽然看着戚谢和陆温道：“两位好自为之。”
　　“你什么意思？”戚谢问道。
　　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在蔡百川说出了这句话后快速的侵占了戚谢的呼吸之中，两人刚要再做反应，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铠甲刀剑的声音，这种声音没有人比戚谢更熟悉了，他转身用力拉开了门，就见外面四处刀光剑影，高高的火把和行船照亮了整个湖面，最前面的船上站着孝梁帝、刘大将军、户部尚书赵忠，另一条船上的人在高声念旨：“十一皇子戚谢、苏州知州蔡百川、忤逆圣旨，偷习妖术，起兵造反，罪不可恕......”
　　戚谢脑袋嗡的一声，已经被杀上来的两个红眼的士兵粗手粗脚的摁倒制服在地。
　　那半梦半醒的马车夫，手中执剑的陆温，面无表情的蔡百川，戚谢眼光流转，闭了闭眼睛，无力的说道：“不是我，不是我”，那两个人将他的头狠狠一扭，他几乎没有反抗，像是没了精神一般不能动弹，又像是年幼之时的记忆浮现在眼前，那时也是现在这样，这么多的人，当时也是这个人当皇上，他也是像现在一样，一动都不能动。
　　“戚谢！”
　　戚谢好像听见陆温在叫他，混乱之中又是一片刀光剑影的声音，又有人再捏着嗓子唱道：“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