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愿》林荫一片片

23、第二十三章 事发(三)

　　戚谢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他精神恍惚，勉强用手支起身子才发现这里是哪儿——京都刑部大牢。
　　他忍不住重重的咳嗽，牢房之中的尘土扬的更厉害，他看向铁栅栏之外，对面的牢房是空的。
　　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靠到了墙，迷迷糊糊的想，他怎么进来的，陆温去哪儿了，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陆温”，他努力的叫了一声，“陆温？”他又继续咳嗽了起来。
　　“吵什么吵！”外面摇摇晃晃进来了一个人，戚谢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迷迷糊糊的听他吼道:“进了大牢就别想再找人了，什么陆温什么的，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戚谢抓了一把地上铺满的厚厚的稻草，说道:“陆温。”
　　那人嗤笑了一声，说道:“十一皇子，下了这大牢就要听我们的话，我们在这里面就是头儿，管你是太子还是皇子。”
　　一阵踢里哐啷的声音，那人进了戚谢的牢房，鞋底重重的踩在他的脸上，戚谢摇头，那人踩得更死，说道:“你是真的死到临头了，居然连个花钱买通的都没有，还十一皇子呢，当初你一掷千金的时候，有多潇洒，你能想到今天会被我踩到脚下吗？你们这种人，都是肮脏的东西。”
　　戚谢对他这番话好好的消化了一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落得今天这样惨绝人寰的下场了。
　　他没有力气反驳这个小牢头，也没有必要，戚谢身体上没有一处不痛，心理上更甚。
　　他闭了闭眼，费力的调整呼吸，才发现浑身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是细细密密的伤痕，肺部尤其疼痛，连通着气管，仿佛不能呼吸了一般，上上下下都像刀割一般，痛不欲生。
　　那个小士兵看多了这些人半死不活的样子，太血腥，他摇摇头，走了，锁上门之前还冲着戚谢大声说道：“别叫了！！烦死了！”
　　戚谢再一次被这声音震醒了，等他走远了旁边的墙“咚咚”两声，那人唤他：“十一皇子。”
　　戚谢清了清嗓子，听出了他的声音，说道：“蔡百川。”
　　他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比自己好了很多：“你那位公子，早就被太子带走了。”
　　戚谢知道他这话是真的，太子有这样的能力，只要说陆温是受他蒙骗，再从狱中通融通融，带走陆温绝非难事，戚谢说道：“蔡大人，冲着我身上这些伤，你就让我死明白点吧，怎么样？”
　　“你想知道些什么？”
　　“为什么害我？”
　　蔡百川笑了一声，随后说道：“也不是一定要害你，只是正好是你。”
　　“正好是我，有意思。”戚谢慢慢的坐了起来，靠在了墙上。
　　“也正好是我。”蔡百川又道。
　　戚谢不解，蔡百川分明话中有话，他说道：“多的没有，但是张子良，是我对不起他。”
　　“你为何杀他”，戚谢一想起张子良脸上白白的脂粉，那样凄惨的死状....戚谢转念一想，不过也快轮到他自己了。
　　“我们吵架了。”戚谢对于他这个说法感觉到奇怪，为什么是“吵架”了呢？而不是其他的说法，按照蔡百川当时的地位，应该是戏子张子良以下犯上才对。
　　“我很喜欢他”，戚谢懂了。
　　蔡百川说道：“这没什么好丢人的。”
　　“只是可惜我现在才懂，我拉你下水，我不应该，但你要明白，这不是我本意....”
　　戚谢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凭借他的直觉和蔡百川话中的意思，问道：“你背后是不是有人？是太子？三皇子？”
　　隔壁再也没传出声音来。
　　戚谢暗暗的想太子完全不需要这么做，储君之位多半已经是他的，况且将陆温牵扯在其中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主意，而对三皇子来说......
　　戚谢觉得那两个人不可能干这样的蠢事情，他好好的十一皇子当着，势力又不大，向来都是安分守己的，没有封亲王的意思，除了兵权，与六部没有丝毫的关联，根本不会威胁到他们两人的利益....
　　如果是这两人或者是这两派中的人想要害他，那么，只有陆温一点，可若是想保陆温就没必要将陆温牵扯在其中，若是不想保陆温，那他身上有什么可以令人谋的呢？
　　如果不是太子和三皇子，眼下的局面就变得越发复杂起来了...

　　戚谢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反反复复，这间牢房连点太阳都没有，不过戚谢已经不再恼怒，一墙之隔的蔡百川低低的说道：“我从幼年始，便天资过人，乡中城中都小有名气，母亲很是开心，久而久之整个漳州都知道有个才子百川......”

　　蔡百川像是呓语一般，声音太小，戚谢已经渐渐听不到他的声音了，蔡百川最后终于深呼了一口气，颤抖着道：“张子良，你们把他葬在哪里了？”
　　“还没葬”，戚谢如实回答道。
　　“还没葬、还没葬”，蔡百川自言自语道：“可惜了。”
　　“怎么可惜了？”戚谢捂着发痛的前胸问道。
　　“他唱戏，极好。”蔡百川嘴角好像有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蔡百川又没有了声音，戚谢也不再说话。

　　一夜过后，戚谢身上的伤口越发严重起来，他并不急于处理伤口，但是只这样傻傻的呆在牢里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他只能给自己创造机会，可惜监狱的头子除了会在他脆弱的肋骨上踹上两脚之外，并不能安安静静的听他说完一句话，蔡百川也不言不语。
　　不过戚谢早上就找到了一个机会——蔡百川被牢头发现死在牢里了。
　　和他一墙之隔，戚谢清清楚楚记得昨天他们的交谈，牢头也不敢怠慢，朝廷重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监狱里了，这种罪名没有人能担待的起。
　　果然和戚谢想象的一样，来人正是刘雨浓的大哥，京都之中最出名的仵作——刘封。
　　他显然是刚刚才知道的消息，拎了一个大大的木箱子，身前身后都跟着众多官员。
　　刘封显然很意外蔡百川的死，不过他实在是不用做什么，因为蔡百川的死因实在是再简单不过，连一个没什么经验的人都能看出来，刘封将蔡百川放平，说道：“牙后□□，刑部怎么检查的？”
　　身后那几个人都面面相觑，说道：“这进来之时明明是检查过了的.....”
　　“几位大人不必慌张”，戚谢勉强打起了精神，赵忠走到他面前，若有似无的看了他一眼，随后道：“几位大人不必担心，圣旨已下。”
　　戚谢“呵”的笑了一声，赵忠继续说道：“后日午时，金街斩首。”
　　金街，权贵最密集的地方。
　　戚谢的笑意敛了，赵忠随后说道：“不过是早死了几天，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那皇上....”
　　赵忠的声音再次提高了，说道：“皇上已经要让他们死，现在不就是这样吗”
　　那几个刑部的人好像得到了什么提示，纷纷点头说是。
　　赵忠看看了躺在地上的蔡百川，又道：“找一个和他像的人应该不难吧。”
　　“找一个像的”，赵忠不再看那几个官员，而是走到了戚谢身旁，说道：“明天和他一起扔到台上去，谁又知道谁是谁呢？”
　　“是不是呢？十一皇子？”
　　戚谢勉强睁开眼睛看他，说道：“我当是谁家的狗没拴好就放出来了，原来是户部的赵大人，失礼了。”
　　赵忠冷笑一声，说道：“十一皇子还是原来那样，嘴硬。”
　　“呵”，戚谢说道：“我倒是很好奇，户部尚书为何要来管这刑部之事呢？”
　　“六部一体，互相帮衬”，赵忠说道：“更何况只是处死两个小毛贼，我下了朝，自然是顺便把这消息告诉十一皇子了。”
　　“是特意告诉我吧”，戚谢道：“赵大人与我也没有过节吧。”
　　“十一皇子说笑了，十一皇子为人和善，向来是少有过节的”，赵忠脸上的笑意浮现，说道：“我与十一皇子更是...少有见面。”
　　赵忠回身，冲那几个人摆摆手说道：“下去。”
　　刘封皱了皱眉，路过戚谢却也是什么话都不能说，戚谢也没有那么着急出去了，和赵忠说道：“此处无人，赵大人不如把话说明白点，为什么要害我？”
　　“害你？”赵忠还是叫戚谢为十一皇子，说道：“冤枉。”
　　“赵大人何必与我兜圈子，若是赵大人无事，恐怕也不会在这大牢里逗留。”
　　赵忠的脸色变了变，终于说道：“十一皇子还是如年幼时一般聪明伶俐，不过十一皇子也要如年幼时预测的命运一般，结束了。”
　　“不过”，赵忠说道：“如果十一皇子能告诉我陆温的去处，我也许会求陛下网开一面。”
　　戚谢强压住翻腾上来的血气，说道：“太子只手遮天，又何必需要十一告诉呢。”
　　赵忠起身，两只手的长袖沾了不少尘土，他抖了抖说道：“不过是给你个机会罢了，陆温，早晚会找到的。”
　　戚谢忍了很久，终于在赵忠走后吐出来一口鲜血，陆温竟然不在太子处，那他现在去哪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