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宫正春色》侍香金童

85、第八十四章

　　东宫的宝霞殿里轻悄悄的，偶尔传来几阵说笑声。董太子妃正斜卧在锦榻上，托腮看着赵良娣写字，因笑道：“早知道你这字如此娟秀细巧，就该早些教你替我抄了佛经送给母后去。”

　　赵良娣笑道：“殿下的字就很好看，如何爱起妾的来了？”

　　董太子妃叹气笑道：“我的字，写个斗方也罢了，抄起小楷来实在吃力。”又指了指赵良娣面前的账簿，说道：“连这个我都不耐烦呢！幸亏得了你！”

　　赵良娣便含羞笑道：“殿下若不嫌弃，就尽力使唤妾就是了。”

　　董太子妃便向左右笑道：“听听这傻话，叫我尽力使唤她呢！”抬头见得溶烟大步走进来，便坐起身来。

　　溶烟凑近了说道：“殿下，永嘉县主来了。”

　　董玉翎一听，高兴起来，忙说道：“三姐姐来了？快请进来！”

　　自从董玉臻嫁给梁不逶，因多忌讳着梁不逶是天子孤臣出生，与东府和董家除了例行的节假日，都很少往来，董玉翎也是难得见一次她，因此急忙起身快步去迎接，口内笑道：“三姐姐如今可是贵人了，想来是把我忘了！”

　　董玉臻自外面进来，刚见了董玉翎，便一把拉住她的手，笑啐了一口道：“昧良心的家伙，平日里我虽不来，还不是时常地做了针线叫人给你送来？一年四季，哪一次断过？你才是没心的东西，连回件东西都不知道！”

　　董玉翎急急地拉着她往自己位置上坐下，笑道：“你给的都是自己做的，我从不做这些，哪里有东西回给你呢？”说着，拉了董玉臻的手笑道：“快给我瞧瞧，是胖了还是瘦了？”

　　上下仔细一打量，只见董玉臻芙蓉玉面愈发红润，眼角眸间俱是风韵婉转，身形比往日也高挑丰腴了不少，竟比在家做女儿时还要美艳动人。董玉翎不禁满是羡慕道：“你是吃了什么神仙妙药，如今竟跟个天仙神女似的！只白便宜了梁不逶那个不解风情的！”

　　董玉臻被她哄得咯咯地直笑，抬手轻抚着小腹，横斜美眸，笑骂道：“你怎么这么缺心眼儿？”

　　董玉翎犹是迷惑，赵双蕊静静走上来，扯了一扯她的衣袖，又向董玉臻笑道：“恭喜县主娘娘了。”

　　董玉臻是见过赵双蕊的，也听说过太子近日新宠于她，虽不喜欢赵氏，但也不愿意叫董玉翎为难，便客客气气笑道：“多谢良娣了。”

　　赵双蕊见董玉翎仍是诧异，便附到董玉翎耳边低声笑道：“殿下，县主娘娘这是有喜在身了！”

　　董玉翎这才恍然彻悟，又忙忙地跳脚道：“几时有的？这么大的喜事，怎么梁不逶也不知道差人来告诉东宫！他是怎么当的差？”

　　董玉臻摁住她，笑道：“前两日才请太医来确了脉，我们自己在家喜得晕头转向了两日，这不是亲自来告诉你了么？你啊，快坐下来吧，晃来晃去的叫我头晕！”

　　董玉翎听了这话，忙乖乖地坐了下来，盯着玉臻的肚子只管傻笑。

　　赵双蕊见了，抿唇一笑，说道：“殿下与县主说话，妾身先告退了。”

　　还是玉臻推了一下她，董玉翎才回过神来，笑道：“那你先去吧，吃了晚饭再过来，那边账还没完呢！”

　　赵双蕊答应了一声，退下了。

　　董玉臻瞧着她快步退出殿去，轻哼了一声，侧头见董玉翎神色如常，古怪道：“怎么回事？你还是认真喜欢那赵良娣，要提拔管家理事么？”

　　董玉翎笑道：“别这么说，双蕊是个好的，懂事温顺，很不错。”

　　董玉臻睨着董玉翎，只觉得奇怪，正要开口，就听有人朗声笑道：“听说三姐姐来了，可是难得呢！”

　　董玉臻忙起身，就见太子自外面大步进来，一面走，一面宽外衣，忙行礼道：“臣妾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周瑁忙含笑来搀扶她，说道：“三姐姐多礼了，一家人，何须——”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董玉臻已经冷着脸将身子一侧，站起身来了。周瑁收回手，讪讪一笑道：“一家子，别弄这些虚礼了。三姐姐近来可好？我前几日朝下见了三姐夫，他还说三姐姐身子不大爽快，所以不得空，如今可都好了？”

　　董玉臻见问，仍是冷冷的，说道：“多谢殿下挂怀，妾一切无恙。”

　　董玉翎拉了玉臻坐下，向周瑁笑道：“阿瑁，三姐姐有喜了。”

　　周瑁一听，愣了一下，也笑了：“果真？这可是大喜事啊！”

　　董玉臻闻言，往周瑁脸上巡了一圈，这才缓缓说道：“是大喜事，所以臣妾特地来告诉太子妃殿下的。”

　　周瑁被她看得直发怵，离着董玉翎不远的椅子上坐了，笑道：“这般好事，该叫我们去三姐姐家里贺喜的，怎么让三姐姐怀着身孕奔波这一趟呢？”

　　董玉翎亦笑道：“是啊，叫我们去便是了，你何苦巴巴地走这一趟呢？”

　　董玉臻仍是斜睇着周瑁，似笑非笑道：“不敢，怎么敢劳动殿下？”

　　周瑁心里有数，干笑了两声，移开眼去。

　　正巧宫人端了茶进来，玉翎亲自接了茶来递给玉臻，笑道：“姐姐快尝尝我们新得的老君眉，可香着呢！”

　　只见董玉臻含笑推开茶盏，董玉翎疑了一声，道：“不喜欢？”却听周瑁缓缓笑道：“你糊涂！给姐姐喝这个？凝露，烫热了羊奶来给你们三小姐，记得加片生姜。”

　　玉臻这才真切地笑了：“太子殿下几时学会疼人了？”又挑眉道：“可别是从旁的什么人那里搅合来的熨帖人的法子才好！”

　　董玉翎却是会意了。自她嫁来东宫，太子总是时时想着她，有一次偶然间得见她月事疼痛，竟去询问了太医如何调理，平时也忌她吃生冷的，都是待她在极细致处的好意。她其实也知道，她阿姐心疼她，恼恨太子移情，所以才下她的面子，因此笑道：“不能够，瑁郎的这些好，只有我知道，哪能叫外人知道呢？”

　　董玉臻瞋了她一眼，又笑了一笑。

　　周瑁见气氛和缓了，便说道：“昨天下朝从宫里出来，碰见三姐夫匆匆地走了，连话都没说上两句，可是有什么急事？”

　　董玉臻见问，便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殿下快别提了，不逶昨日被陛下训斥了，今天一早就担了陛下的事务出去了。”

　　“训斥了？”周瑁与董玉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小的吃惊之意，“为的是什么事儿？”

　　董玉臻咬牙道：“什么事情？还能有什么事情！都是那赵家的好事情！陛下说要给赵贵妃置办别业，偏要让不逶去选地。偏看上的那一块儿是几处田户四散的。不逶不肯叫人家平白失了土地事业，所以不肯去，就被陛下训斥了！不逶是陛下眼前十几年如一日的心腹了，平时从来也没急过眼，如今竟为了、竟为了那妖妇，伤了君臣的和气！说起来怎么能不叫我生气！”

　　说着说着，董玉臻不经动了真怒气，玉翎看了一眼周瑁，忙劝她道：“好了好了，你怀着身孕，别大动肝火，小心伤着了。”

　　周瑁道：“姐夫到底是去寻别业的地了？”

　　“他那人，那样的性子，哪里肯！拼着挨骂顶了回去，这会儿子叫陛下派去南方查盐铁账了！”董玉臻说着，不觉红了眼圈，恼道，“我虽不懂这些，也知道盐铁账哪是好查的？若是换个人，糊里糊涂查过了也就算了，偏偏是我们家不逶！他眼里哪里揉得进丁点儿的沙子？陛下分明是锉磨他去了！”

　　周瑁叹道：“此时离了父皇眼前，未必不是好事。姐姐放心，姐夫也不是非得一头撞死在南墙也不回头的人，过段日子，还是要回父皇跟前听候的。”

　　董玉臻一边拭眼角渗出的泪，一边恨恨道：“陛下跟前如今可有新人了，只怕再也记不得他了！”

　　周瑁道：“新来的人？是谁？”

　　董玉臻想了一想，犹豫道：“姓萧，仿佛……仿佛是叫缙宜的。”

　　周瑁吃了一惊，道：“是缙宜？他竟依附了父皇？”

　　董玉翎道：“看样子他这般悄无声息的回了长安，到了父皇身边，看样子就是要和你撇清楚干系呢！”

　　周瑁想了想道：“他若是一心要在父皇跟前谋差事，也是他的忠臣之心了，我虽然惋惜，却也不好说些什么。”

　　董玉臻冷笑道：“忠臣之心？我看他是巴结上了赵家，赶着要做哄骗陛下的佞臣小人呢！上赶着替赵家兄妹做事，亏他当年写出那样的文章来！世风日下，也是讽刺呢！”

　　“不会吧？瞧着，他不像这样的人呐！”董玉翎知道周瑁和萧缙宜有自小的情分，也曾见过几次萧缙宜，觉得他人品不是这样的，直有些不敢相信。

　　玉臻道：“殿下不信，自己打听去就是了，又不是什么掩盖严实的私密！只恨不逶他从前只奉承陛下一个，若是陛下认真舍了他，只怕他落不得一个善了！”

　　周瑁温声说道：“姐姐只管宽心，从前如何不好说，如今姐夫是皇亲国戚，背后不仅有孤，还有你们董家。再不然，父皇还须看燕王与燕王妃一二的颜面呢！”

　　于是使眼色给董玉翎。

　　董玉翎会意笑道：“正是呢！姐姐若是担心，只管回家住几天。若是父皇问起来，就说你是回家养胎了。”她伸手轻抚了抚玉臻的小腹，颇有几分艳羡，道：“这孩子是个福星呢，给姐姐送上门的好借口。”

　　他夫妻二人使了好些本事，方哄得玉臻开怀。又有董家得了消息，派人来接玉臻回娘家小住，太子与太子妃陪着送到宫门口，见车马去得远了，这才回转。

　　董玉翎因对周瑁小声说道：“阿瑁，你可别怪姐姐对你有意见，我知道你是心疼我的，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

　　周瑁拉住她的手，笑道：“你姐姐是为你好，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哪里能不懂呢？倒是我们这般，累了你的名声，叫我颇为过意不去。等万事俱妥了，我都补给你。”

　　“我能有什么名声？不过是损些我彪悍的威名。”董玉翎掩唇笑道，“只可惜你原是个痴情专一的儿郎，如今到有些薄幸的名声了，不知得让两京多少女儿伤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