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宫正春色》侍香金童

84、第八十三章

　　文惠帝的旨意下达，死寂了片刻后，席中妃嫔脸上各有异色，诸王及宗室也都不掩了深情，竟是卢皇后带头击掌二下，起身向窦太后说道：“母后，臣妾因有孕在身，诸事都没能上心，陛下近日一直为国事操劳，都是赵贵妃陪在身侧的。再者，宫中也许久没添喜事了，不如借贵妃的喜气吧？”

　　窦太后冷哼一声，说道：“皇后怀有身孕便是最好的喜事了，还要添什么额外的？”又越过皇后，训斥就近坐着的李淑妃、梁昭容等，道：“也是你们不会服侍，倒叫中宫应付不暇了！”

　　李淑妃等人本就冤枉得很，皇帝每入内宫，除了召幸赵氏之外，便只有梁昭容与柳充媛两个年轻嫔妃还能偶尔见到皇帝。她们本来就深宫怨恨，谁也不乐意看到赵氏得意，如今竟还得为着她挨骂，不觉气闷，但也都不敢发作，只得起身告罪。

　　文惠帝冷眼旁观，见较为年长的李淑妃面上有忿忿之色，心里颇有几分不悦，但碍着长女，也要安抚窦太后，便说道：“正好，中秋佳节，朕还有一桩喜事要说——淑妃，朕给咱们的大公主寻了个好驸马——”

　　李淑妃一听，当即且惊且喜，且喜且惊，万分小心着问道：“陛下是看中了哪家的孩子？”

　　文惠帝道：“保定侯的次子委业和公主是同年生的，朕已经吩咐钦天监给他们看过八字了，是很般配的。淑妃以为呢？”

　　只见得李淑妃已然愣在了原处，窦太后的脸上也辨别不出好恶来。

　　卢皇后素与宫中旧人近前些，知道李淑妃心里担忧的是什么，便侧头向文惠帝道：“委业那孩子还没有功名，不如陛下一并赐了吧？”

　　文惠帝笑了笑，说道：“不急，朕先说与淑妃听了罢了。那孩子是个有长进心的，明年科考，或许中个榜样探花，到时候再赐婚，也体面非常不是？”

　　李淑妃这才定下半颗心，说道：“陛下思虑周全，臣妾感激不尽。”

　　就见得太子携同太子妃与良娣起身，先贺赵氏道：“恭喜贵妃娘娘。”又向李淑妃道：“恭喜淑妃娘娘，也恭喜大妹妹了。”

　　新晋的赵氏贵妃在宫娥的搀扶下，懒洋洋、娇滴滴、摇摇晃晃地起了身，掩唇笑道：“太子殿下客气了。”她转向文惠帝，娇娇说道：“陛下，臣妾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文惠帝朗声笑道：“也好，今夜月圆正好玩赏庭中，朕陪妃子一同回去吧。”

　　他正要起身，就听得董氏太子妃忽然出声道：“父皇请留步。”

　　文惠帝挑眉道：“太子妃有事么？”

　　董氏太子妃出列拜倒，说道：“父皇容禀，儿妃为着今日佳节，命人编了一支鼓舞，还请父皇留下来欣赏。”

　　文惠帝其实兴致有些缺缺，但难得太子妃当众呈礼，不好当着阖宫上下以及文武要员不给她面子，于是暂压了半口气，缓缓坐了回去，颔首道：“太子妃有孝心了。”

　　董氏太子妃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得赵贵妃噗嗤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去，就见赵氏贵妃浅浅打了个哈欠，虚掩了樱桃口，瞧不出几分真心地笑道：“太子妃殿下莫怪，我累了，可撑不住了，就先回去了。”

　　董太子妃肃容道：“不敢，贵妃娘娘安置便是。”不待赵贵妃一摇三晃地出去，便抬手击掌三下。

　　就见乐坊诸官拨弦击鼓，霎时间珠帘暂下，一群银甲戎装美姬迎着鼓声疾步而上，中间诸人捧着一面大鼓，鼓上横卧一姬。那些银甲美姬持戟三旋而舞，舞罢，诸姬暂退，只留一姬高歌。

　　那歌声高处激昂，低处婉转，有如空谷碎玉，十分的可听。又见得那鼓上的舞姬随着歌声挺腰而起，舒展修长的玉臂，摇曳窈窕的柳腰，曼妙而舞起来。那舞姬身姿极其妖娆、妩媚，配上同色的银甲，竟别有一份妖冶的动人之处。

　　董玉翎暗暗拧了一下周瑁，周瑁会意悄悄往上一瞧，就看见文惠帝不知何时竟一扫了倦意，正托了腮凝神端详着那舞姬，便略略一颔首以作示意。

　　董玉翎见了，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

　　不觉歌歇舞罢，董氏太子妃抬手制止二人退下，起身笑问道：“父皇，儿妃的鼓舞还可观么？”

　　文惠帝笑了：“很好，太子妃用心了。”

　　董太子妃便笑道：“多谢父皇夸奖。来，上前来。”她向那歌姬与舞姬招了招手，就见二人袅袅婷婷上前，盈盈拜倒：“奴婢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唱歌的叫作眉月、跳舞的唤作蓉贞。” 董太子妃笑了笑，“这都是教坊司向父皇表述的心意。若是父皇喜欢，便是她们的造化了。”

　　她一边说，一边揣度文惠帝的意思，缓缓笑道：“可巧蓉贞从前也是官宦人家出生的，也擅诗书，也擅棋画，若是能偶尔陪着陛下解解闷，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也好教儿妃与太子安心。”

　　文惠帝大笑起来，连声说道：“好好好，朕怎么好拂了太子与太子妃的盛情美意？”

　　于是向蓉贞、眉月笑道：“来，到朕近前伺候吧！”

　　有蓉贞与眉月娇婉奉承在左右，文惠帝好歹又多坐了一炷香的工夫，这才尽兴离去。其间窦太后称累了，又说皇后身怀六甲辛苦，带着皇后也一同离开了。于是太子与太子妃不得不坐到最后，分赏了嫔妃、宗亲与大臣，这才起身离开。

　　宴席结束，太子与太子妃带着良娣往立政殿去瞧卢皇后。

　　未进殿内，听见里面有人声传出。隔着窗棱，瞧见晋王亲跪在卢皇后的床榻边伺候汤药，新纳的董氏孺人站在一旁垂手而立，只辨不出在低声说些什么。

　　周瑁拉起董玉翎的手，低声笑道：“咱们进去请个安就回宫去。回了东宫，我服侍你，如何？”

　　董玉翎这才笑了，低声说道：“别胡闹。”

　　通禀后，两人带着赵双蕊进去了，太子笑道：“母后，儿臣和太子妃来给您请安了。”

　　晋王这才起身行礼道：“臣弟见过二位殿下。”又向赵良娣一礼，笑道：“良娣嫂子好。”

　　赵双蕊被他吓了一跳，忙向旁侧过身去，低声道不敢。

　　卢皇后其实很乏了，但瞧见两个儿子，心里高兴，便又强撑着坐了起来，笑了笑说道：“今晚是团圆夜，你们小夫妻们不回家去，倒在这里陪我，怎么好呢？”

　　太子妃便玩笑道：“母后，我们成婚都快两年了，早没什么新鲜的了，不如留下来陪着母后。”

　　卢皇后笑骂道：“胡说！”

　　她轻抚了抚小腹，道：“我只求你们都好，眼瞧着珩郎做成亲事，再指望着这一胎平安，竟再无别的念想了。”

　　太子妃笑道：“母后福寿无疆，来日何止这一二件小事！”说完，拉着赵双蕊上前笑道：“母后，良娣还是头一次来给您请安呢。”又向赵良娣说道：“快给母后磕头。”

　　早有宫人取了软垫来，赵良娣忙跪下磕头。

　　“是个周全体面的孩子。”卢皇后端详了她片刻，又抬头看了看周瑁与董玉翎，叹道：“起来吧，你们都好好的就好。”又吩咐大宫女元儿道：“把我的那支红玛瑙梅花玉簪取来赏给良娣。”

　　赵双蕊忙道：“谢娘娘，可、可妾不敢收。”

　　卢皇后笑了：“怎么？你是害怕太子妃么？别怕，她啊，瞧着厉害，心里软和着呢！”

　　董太子妃笑道：“母后可把我给看透了，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呢？”又向赵双蕊笑道：“母后赏你的，拿着吧。”

　　周珩在旁坏心笑道：“良娣嫂子可得拿着，不然太子妃殿下心里得多过不去啊！”

　　卢皇后点了点头，说道：“珩郎，天色不早了，和你的孺人先回去吧。我还有几句话，和你三哥讲。”

　　周珩笑道：“是，那儿子先走了。”

　　董氏孺人亦礼了一礼，又望了太子妃一眼，却见太子妃早已背过身去了，只得咬了咬牙，扭头出去了。

　　太子上前道：“母后可是要同我说赵氏的事情？”

　　卢皇后闻言望了一眼赵双蕊，太子便笑道：“没事，良娣不会往外说的，她知道轻重。”

　　卢皇后便叹道：“她上位，是意料之中的不过早晚的事情，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不过，我听说这些日子赵堇申同几个武将走得近，这可是什么意思？”

　　周瑁道：“他是例行走动，是奉的父皇的意思，其实不要紧。要紧的是——”

　　卢皇后道：“太后那边？”

　　周瑁颔首道：“太子妃说了，这些日子，窦家表哥不知从何结交了些藩地戍守来京述职的将军，我心里觉得奇怪，派人悄悄地去打听了，只怕他们要闹出动静来呢！”

　　卢皇后拍了拍他的手，说道：“你仔细盯着，别生出纰漏来。”又嘱咐玉翎道：“玉翎，你平日你多往宫里走走，我信不过那新封的御书，你替我多盯着陛下，别叫他被人撺掇着做出糊涂事来。”

　　董玉翎道：“知道了，不过父皇近日多烦着儿臣呢，有时候良娣来，和贵妃亲亲热热的也好。”

　　卢皇后颇有些不放心的瞧了瞧赵双蕊，董玉翎在侧笑了笑，说道：“母后放心，我会多提点着良娣的。”

　　卢皇后微微叹了口气，不知该信眼前这个赵氏还是不相信，却奈何身怀孩子，无力周旋，叹道：“罢了。”只又压低声问道：“你们两个送进宫来的人，可靠么？”

　　董玉翎低声道：“蓉贞是太后祖母相看过的，眉月也是瑁郎瞧过的，母后放心就是了。”

　　卢皇后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这才让他们离宫。

　　马车上，董玉翎闷了半晌，方对周瑁咬牙道：“若是将来你登基做了皇帝，也像父皇这样，我便即刻与你拼命！”

　　赵双蕊一听，忙往里侧缩。

　　周瑁却是大笑起来，说道：“太子妃可得记好了你今天的话，我的命，是随时随地任凭爱妃来取的！”

　　董玉翎啐了他一口，却也是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