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宫正春色》侍香金童

83、第八十二章

　　一阵风过，飘来些许金黄杏叶。董氏妃子伸手捉来一片杏叶，拈在指间看了一看，笑道：“昨夜下了场痛快的雨，真可谓是天凉好个秋！”

　　凝露见她似乎开怀了许多，便也笑道：“是啊，天气凉快了许多，殿下以后可以多出来走动走动了。”

　　董玉翎嗯了一声权作答应，不觉闲步来到一处殿宇。

　　凝露抬头望去，竟是月华殿，于是忙说道：“殿下怕是走错路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董玉翎莞尔道：“就是为了这里才出来的，怎么到了，你反来劝我离开？”说着，缓缓进了月华殿。

　　赵双蕊正坐在回廊下绣花，听见宫人禀报，说太子妃前来，唬得忙丢了手上的活计，忙忙地起身前去迎接，正遇见董氏妃子进了正殿，人还未站到中央，便已行礼道：“妾良娣赵氏，见过太子妃殿下。”

　　董玉翎笑了笑，说道：“不必拘礼，起来吧。”

　　赵双蕊恭恭敬敬迎着董玉翎在凤座上坐了，又亲手奉上茶来请她用。

　　董玉翎因笑道：“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倒显得你我生分了。”

　　赵双蕊忙忙说道：“殿下厚爱，妾不敢僭越。”

　　董玉翎见她颇会识人眼色，不觉有些诧异——赵双蕊也算是侯门千金，想来锦衣玉食地养着，却是如何练得如此察言观色的本事？只是毕竟有事在身，便先摁下好奇之心，笑道：“坐吧，不必伺候我。”

　　赵双蕊犹豫了一下，这才轻轻在下首椅子上坐了。

　　董玉翎笑道：“近来我病了，很少和良娣见面，不知良娣可好？”

　　赵双蕊见问，忙起身答道：“妾都好。殿下病了，妾本应该去探望的，只是——”她忸怩了一下，抿了抿薄唇，道：“妾受太子殿下嘱托，不敢前去惊扰太子妃殿下，还请殿下恕我伺候不周之罪。”

　　她这么说，听上去很有几分挑衅的意味，不由惹得凝露侧目起来。

　　董玉翎却似没听懂似的，仍是笑着摆了摆手道：“快坐，站着做什么？”她笑了一笑，说道：“你与殿下和睦是好事。说起来，自你嫁入东宫，也快有两年了吧？”

　　赵双蕊闻听一个“嫁”字，极为不安地换了姿势，欲言又止道：“殿下，我——”

　　董玉翎瞥了她一眼，自顾自地笑道：“再过两日就是中秋家节了，父皇要在清晖殿小宴，你同我与太子殿下一道去罢。”

　　从前宫中宴飨，总是只有太子与太子妃二人同行，窦氏良娣倒是也去过几次，却是跟着窦太后一道的。赵双蕊心里慌乱得厉害，不觉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董氏太子妃，却看见她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不觉又惊又怕，忙忙跪了下来，不住地说道：“妾无能，不敢与太子妃殿下比肩，更不敢伴驾同往，请太子妃殿下恕罪！”

　　董玉翎凝视了她半晌，方才淡淡道：“太子说你温和怯弱，看来还真是没有说错。”

　　赵双蕊只是不断地磕头，不敢多言。

　　董玉翎轻叹了一声，说道：“罢了。”吩咐凝露道：“你带众人先下去吧。”

　　凝露答应了，自带了宫中诸人掩上门出去了。

　　董玉翎道：“赵良娣，我虽和你不同，但也觉得温和怯弱有时是个不错的秉性。太子殿下看重的，也正是你这样的性子。”她默了片刻，缓缓说道：“近日殿下常来你这里——”

　　她还没说完，赵氏已忙说道：“殿下来妾这里只是……”她忽然哽住了，凝噎了片刻，方才又说道：“殿下只是歇息，没有、没有……”

　　赵双蕊大约是羞怯，又说不出口了，董玉翎便颔首道：“我都知道，你不必紧张。”

　　赵双蕊闻言，不仅抬起头，睁圆了一双盈盈翦翦的桃花眼，讷讷道：“太子妃殿下原来都知道？”

　　董玉翎颔首道：“是太子与我的主意。”她抬了抬手：“别害怕了，起来说话吧。”

　　赵双蕊迟疑了一下，这才缓缓站了起来，美眸仍噙着泪，神情倒是镇定了许多。她思忖了片刻，下定决心道：“妾，想请殿下明示。”

　　董玉翎见她这般了当的问了出来，不觉微微有些吃惊，又暗暗多了几分满意，因问道：“你信得过我，信得过殿下？”

　　赵双蕊点头道：“妾虽然糊涂，但也知道，妾在东宫能够依仗的不过是二位殿下，既然如此，又如何能够不信任二位殿下？”

　　董玉翎注视她良久，正色道：“既如此，不妨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东府不是个固若金汤的城池，殿下与我也不是高枕无忧的。前些日子，素姬意欲下毒害我的事情，你大概是知道一些的。”

　　赵双蕊忙要为自己辩解，却见董妃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与你无关。只是她不作为，我与殿下还能睁一只眼闭眼，但如今，却不得不分神去应付了。”

　　赵双蕊试着问道：“殿下可知道，是何人要害殿下？”

　　董玉翎沉默一会儿，说道：“朝堂上的，内廷里的，我们东府树敌也算颇多了，又何必一个一个地细细说来？”

　　赵双蕊微微低了头，道：“妾明白了。”

　　董玉翎轻叹一声，对赵双蕊招了招手，示意她近前来，握住她的手，好言道：“殿下与我想，若是我们夫妇之间传出恶言来，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大约会按捺不住，所以殿下这些日子便往你这里多来了几次。你——”

　　赵双蕊登时飞红了双颊。

　　她自嫁入东宫，虽逾两年，但至今仍是个闺阁女儿身。这些日子，周瑁虽常来，但也都是太子睡了里间，她自往外间睡，两个人除了对着说过几句话，也下过一盘棋外，竟再无其他了。

　　董玉翎晓得她张不开口，便说道：“殿下常来，你若是觉得困扰，可以说出来的。”

　　赵双蕊挣红了脸，却是摇了摇头：“妾为二位殿下驱使，没有怨言。”

　　董玉翎叹道：“殿下……殿下是为难你了，当初也是父皇的旨意，使得你们进得宫来困守。若是有朝一日——”

　　赵双蕊微微抬头，小声问道：“若是有朝一日，妾能离开东府么？”

　　董玉翎道：“你想离开？”

　　赵双蕊点了点头，不做声。

　　董玉翎便笑了：“自然可以。殿下说了，将来你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好儿郎，殿下会认你为义妹，替你风风光光的发嫁的。”她度其颜色，又说道：“你从东府出嫁，是与赵家并无瓜葛的。”

　　赵双蕊这才放下心来，眉眼间露出几分喜色，又流露出几分恋慕之色，到底退后了两步，行礼道：“妾赵氏，但凭殿下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三日后，中秋夜，文惠帝携皇后卢氏、赵婕妤，与阖宫女眷在清晖殿家宴，又奉请窦太后前往观看。太子与诸王、皇子、宗亲，也都来了。

　　教坊献过《龙池》后，歌舞暂歇，文惠帝望了一巡底下，朗声笑道：“今日中秋佳节，看到你们都在这里，朕心中甚是宽慰。来！”他举起玉斝，道：“朕与皇后敬诸位一杯！”

　　以太子为首，纷纷起身道：“臣等谨祝陛下与娘娘福寿安康！”说罢，举起酒杯都喝了。

　　文惠帝大笑道：“好好好！”笑罢，尽饮了酒。卢皇后因有孕在身，举杯示意了一下，复又放了下来。

　　文惠帝笑道：“朕忘了，梓童不能饮酒。来，不如由婕妤替梓童饮了吧！”指一指面前的玉斝道：“用朕的杯子，给婕妤倒一杯。”

　　赵婕妤斜在位子上，懒懒地笑道：“陛下，臣妾近日身体不适，不便饮酒，不如由臣妾的侄女赵良娣代饮了吧？”她顿了一顿，又笑道：“只是陛下的杯子，臣妾可是要扣下来，不能再给别人使的。”

　　文惠帝含笑默许了。

　　赵婕妤果然接过玉斝，又令人将自己面前的金樽拿到太子身侧赵氏良娣的面前。赵氏有些慌忙，匆匆起身，望了一眼身边的太子，又望一眼不做声色的太子妃，只是不敢动作。

　　就听太子温声笑道：“良娣，既然是父皇与婕妤的好意，你便喝了就是。”

　　赵良娣犹豫了一下，举起酒杯勉强喝了两口，不小心被酒呛了一口，忍不住伏案轻咳起来。

　　微不可查的，太子迟疑了片刻，这才伸出手在赵良娣的背上轻轻抚了一抚，笑道：“既不能喝酒，还是应该说出来，自己逞强可就不好了。”

　　赵良娣的脸不知是醺醺然了，还是羞的，渐渐地泛红了双颊，轻声道：“妾多谢殿下关心。”

　　赵婕妤掩唇笑了起来：“陛下你看，孩子们多要好啊！”

　　文惠帝亦颔首笑道：“是啊。太子，朕看到你合家和睦，很是欣慰。”又向董氏太子妃唤道：“太子妃。”

　　董氏太子妃这才起身开口道：“儿妃在。”

　　文惠帝道：“你今日话倒是少，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董氏太子妃摆出笑来，说道：“团圆佳节，儿妃为父皇母后以及天下升平而高兴，怎么会有心事呢？”

　　文惠帝道：“这还是朕第一次看见你们带了良娣来，看来太子妃是长大了。”

　　董玉翎闻言，不禁有些心底发寒，面上却仍是笑，说道：“太子殿下得了佳人在身侧，儿妃很是欢欣。儿妃为殿下高兴，也愿赵良娣早日为殿下生下麟儿。”

　　文惠帝这才满意道：“极好，太子妃果然是长大了。良娣也是个好孩子，这也是婕妤的功劳，若不是婕妤同朕说，良娣怎会有缘到皇儿的身边呢？”他故意一顿，说道：“也好，趁着佳节良时，朕正好做成一桩心腹事——御书拟制，婕妤赵氏晋封为贵妃——”

　　他还没说完，窦太后当即高声呵斥道：“皇帝！”

　　文惠帝却执意道：“朕意已决，母后不必多言。赵贵妃是朕心爱之人，母后应当牢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