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笼中之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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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啦，你回来啦！”
奈奈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手上还拿着勺子，笑眯眯的说道，“白羽，欢迎回家！”
“我回来了。”熟门熟路脱下鞋子，整齐摆放在玄关，随手把书包搁置桌面，白羽和往常一样回应道。
他将目光望向楼梯，“老哥呢？”
“纲君说要去参加相扑比赛，这两天都会晚点回来。”妈妈搅动大锅里的咖喱，一边回答道，“他走之前让我们不用等他，晚饭留一份就好。”
噗，就纲吉那小身板，还相扑大会？不怕被人一下子掀翻过去？
想象自家老哥穿着一条四角内裤站在比赛场地，小身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白羽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白羽在心里没良心的笑话纲吉一通，面上却仍保持一贯的平淡。
挂起校服外套，他挽起袖子，帮妈妈布置起餐桌。
看着白胖的米饭浇上黄澄澄的咖喱汁，上边还放上一颗溏心蛋，白羽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神情。他双手合十，大声地说道，“我开动了！”
明明食物近在咫尺，白羽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它送到嘴边。以握紧的勺子为中心，一圈圈涟漪不断向外扩散。就像是一颗石子丢进平静的湖面，虚假的美好失去了形状。
涟漪蔓延过的地方变成空白，几个呼吸间，一切都消失殆尽。
在白羽的意识里，他似乎漂浮在一个纯白的空间，这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上下左右看不到尽头。
你的人生是虚假的，空虚的，没有未来的。
仿佛有人在白羽耳边呢喃，他忍不住皱起眉头，搜索着声音的来源，却一无所获。
左手无名指发出耀眼的光芒，白羽遮住眼睛，身处的空白世界像油画般片片剥落，露出底下的一幅幅场景。
那是白羽经历的人生，此刻变成画面呈现在他面前，像是幻灯片播放，速度逐渐由慢变快。
小婴儿躺在摇篮里，年轻的妈妈轻拍着他，温柔的哼着摇篮曲。背着双肩包的兄弟二人乖乖的挥手，踏入小学的校门。咬着笔杆的少年无意识地盯着黑板，笔记本上胡乱涂鸦漫画人物……
白羽正微笑看着，眼前的画面却陡然一转，那油画般的场景覆盖上一层灰黑色，色调变得暗淡。
容貌相同的粉发女子手捧指环，身后涌现出庞大的黑影。毫无征兆的掉入异世界的战场，少年扶着大树呕吐。面无表情杀死反叛的武士，青年将沾血的衣带奉给肥胖的官员。
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白羽的眸子剧烈颤抖，紧握的指甲深深嵌进手心。他的声音中透出无助，内心叫喊着，“不，不要！”
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场景继续切换，逐渐染上更深的晦暗。
大片的血红色彼岸花盛开在白色的空间，不知从何处响起悠扬的华尔兹，拉开了死亡的序幕。
面带笑容的松阳老师的头颅滚落地面，英俊的脸上沾满砂砾；年迈的直子满头白发，躺在棺材逐渐腐烂，最后化为枯骨；病弱的山吹乙女伸出手臂，却在半途崩解为飞灰……
又一次重现亲友的死亡，白羽死死咬住嘴唇，脸上不剩一丝血色。
本以为早就遗忘的痛苦被人从记忆深处重新挖了上来，那种无力感再次席卷白羽全身。
即使他的刀术再强大，幻术再逼真，他也无法拯救任何一个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人生的终点。
本以为二百年的游历已经抚平自己心头的伤痛，可山吹乙女的死沉甸甸的压在他身上，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白羽捂紧胸口，眼泪大滴大滴落下，心头的旧伤又一次被撕扯的鲜血淋漓。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忍不住闭上眼睛，试图从脑海中抹去看见的一幕。
你是在逃避，没有解决任何的问题。
“闭嘴，那我还能怎么做？”白羽怒吼道，额角青筋凸起，“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你改变不了别人，但你可以改变自己。
“什么意思？”他愣了一下。
生老病死是人类的常态，只要你对此平常心看待，自然就不会痛苦了。
“呵，说得倒容易。”白羽冷哼一声，抹掉眼角的泪水，“那都是我的亲人，我怎么才能做到不去痛苦？”
很容易，只要你不再是人类，自然就能摆脱人类的七情六欲。
“你在说什么啊？”白羽愕然，“我为什么要不当人类……”
做人类有什么好？身体和心灵都是无比脆弱，生命还如此短暂，何必要紧紧抓住这个身份不放呢？
白羽没说话，只是缓慢却犹豫地摇头。
人的一生之中，绝大部分时间是痛苦且无趣的，只有很少的时间能体会到幸福。可这份幸福却像海市蜃楼，只要轻轻一戳就破了。
看白羽没回应，那个声音谆谆善诱。
你仔细回想，可曾想起什么幸福的回忆？没有吧，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脑海里的，绝对都是或痛苦或绝望的经历。
白羽虽然想反驳，可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的确，听到问话，他首先能回忆起的确实是负面的情感。
白羽还记得他最初产生的晦暗念头，就是看到他的哥哥纲吉拥有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却将身为亲人的自己排除在外，无可控制涌上心头的嫉妒之情。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无比的卑鄙。
他捂住脸，闷闷的回答那个声音，“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自私且懦弱的人。”
这没什么可自责的，任何人的心灵都有阳光照不到的角落。被自己的负面情感苦苦折磨，又被外在的打击封闭内心，这就是脆弱的人类啊。
“那我该怎么办？”白羽觉得自己绝对是疯了，竟然真心的向这个声音咨询。
很简单，像我所说的，舍弃人类的身份，抛掉无用的感情。
那个声音逐渐增大，从呢喃的耳语变成回荡整个空间的声响。
白羽感觉心脏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可神情却变得恍惚起来，“我要，怎么做？”
成为鬼，臣服于伟大的无惨大人，拥护他成为你唯一的主，你就可以抛弃所有烦恼！
那个声音突然变得狂热起来，像是私下虚伪的面具，露出包藏的，蠢蠢欲动的祸心。
“成为鬼……”白羽的瞳孔放大，两只眼睛没有焦距的看向远方。
他的双眼陡然恢复清明，“不对，我不要成为鬼！鬼是会吃人的怪物！”
白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此刻陷入了幻术。因为最初被掌握住情绪，他现在已经完全落入对方的节奏之中。
他大口呼吸，努力驱动精神力，试图拜托对方的操控。
我有说错吗？难道你不想从无尽的痛苦中解脱，不想真正拥有安定的心灵吗？
糟糕，被抓住把柄了。
仅仅清醒一秒，他的意识又坠入混沌。
白羽脑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银古那张老是没精打采的脸。他试图牵动嘴角，却以失败告终。
不知道等银古结束虫师集会，来到汇合点却找不到人，会不会有耐心等我啊？
应该不会，他估计会庆幸甩掉我这个拖油瓶吧。
白羽在心里笑了笑，抱歉啊，银古，我可能要失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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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悬挂天空，银色的光华洒满大地。
旅馆的窗户被狂风吹开，身着西服的男人踩着步子跨过窗台。他看着床上紧闭双眼的青年，漫不经心的问道，“事情都办妥了吗？”
“禀告大人，虽然稍微费了点事，但结果还算顺利。”床边半跪的身影抬起头，双眼刻着“下弦”，是擅长操纵梦境的鬼。
“做的不错。”随意夸赞一句，血红竖瞳的主人低下头，吩咐魇梦，“让他醒过来。”
“是，大人。” 魇梦解开缠绕在青年手腕的草绳，退回无惨的身后。
像终于从一场大梦中醒来，白羽缓缓地睁开双眼，借着月光注意到身旁站着两个人影。
全身疲倦，提不起一点警惕的意识。白羽只是懒洋洋的看了他们一眼，随后慢悠悠地支起上半身。
“这是怎么回事？”他听见带帽子的男人发问。
“这是陷入在下血鬼术的后果，他现在的精神抵抗极其薄弱，除了涉及自身性命，他不会做丝毫的反抗。”另外一个人毕恭毕敬的回答。
“嗯。”
戴帽子的男人凑到白羽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像是野兽衡量猎物的价值，眼中充斥着危险的气势。
“我要他心甘情愿成为我的部下。”无惨回头，问道，“你的建议是？”
“是，大人，您只要这样说就可以……”
白羽无神的盯着天花板，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双血红色的竖瞳。
“你叫什么名字？”那双眼睛问道。
“沢田白羽。”他茫然的回答。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解脱。”白羽回答道，心口却针扎般抽痛一下。
“很好。”无惨点头，一根手指轻戳他的额头，“收下我的血，你将摆脱痛苦。”
能让部下百分之百保留原本实力，并且不会背叛，最好能保证在对方同意的情况转化成鬼。
想到这里，无惨的眼睛直视白羽带着雾气的双眼，“你愿意吗？”
“我……”心口更痛了，白羽迟疑一下。
“不愿意就算了。”无惨作势收回手指。
“不，我愿意。”他慌忙将那根手指放回额头，露出个懵懂的笑，“我不想再痛苦下去了，麻烦大人将我变成鬼吧。”
作者有话说第42章 笼中之鸟（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