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留声》早凉雨

7、暗杀

　　自从进入了点事堂之后，唐敛在繁忙的公务当中找回了许多自信，同时也渐渐淡化那场败战留下的伤口——心里得伤口。
　　他将点事堂管理得有条不紊，所有繁琐复杂的事务到了他手上都变得简单。
　　唐敛发现自己确实有戚雁翎比不上的地方，而且这半年来，有他唐悸叔叔的照顾，加之严诤对他器重有加，凡是重要的事务都交予他来负责，唐敛更觉得生活过得顺风顺水。
　　秋风起，那红枫被卷起，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儿，又悠悠落在点事堂外的长廊。这里透着一丝丝的凉意，那些个躺在檀木桌上的纸张卷宗被撩动了一个小角，蠢蠢欲动起身翩飞。
　　趴在桌上小憩的唐敛，在安静的时候，也有意外的有些不恼人翻。风卷起了纸张，在空中晃了两晃，又落在了另一张小案几上。案几上摆着一把刀，一把许久没有用过的刀。
　　这小小的动静却吵醒了唐敛，他睁开双眼，起身去寻找那篇“不听话”的纸，然后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那柄银白长刀上。他用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刀鞘，刀鞘已经铺满了尘埃，而他的手上的茧也没有这么硬了。
　　唐敛叹了一声：“唉……许久未见了，老友。”
　　“锵——”的一声响起，唐敛把刀抽出，仔细端详着这刀的每一寸，后来不知道怎的，他的眼睛竟然红了，于是他把心一横，甩手就把刀丢出窗外，弃了。
　　而他只留下一句话，“败刀一柄，有何怜惜。”
　　唐敛闭上眼睛在心里沉痛，谁知“锵！”的一声，那柄刀又从窗外飞了进来！
　　唐敛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他定了定神，捡起了刀马上冲向了窗边查看，大吼谁：“是谁？！谁在这里？！”
　　唐敛都快将半个人身探出去了，眼下却只有陡峭的高崖，什么人都没见着。
　　唐敛心存疑虑，他暗想：“莫非是戚雁翎？可这悬崖陡峭，戚雁翎不可能突然消失在这悬崖之上，这就连她师兄都做不到！”
　　就在此时，唐敛才发现他的刀刀柄上卷着一张纸，上面写到：越挫越勇，切不可弃刀。
　　唐敛看到这一行字，内心非常震撼，不禁呢喃着：“莫非是老天爷都不让我弃刀……”
　　他探头出窗外再视察一番，这次还真有点失望，暗道：“还真不是她……”

　　而在唐敛隔壁工作的萧新就有点头疼了，他眼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女从自己的窗口里爬了进来，着实吓个不轻。萧新吼道：“小师妹你干嘛！你不要这么猖狂，我这儿没吃的，找明轩去！”
　　戚雁翎使劲地眨眼，使劲地“嘘！嘘！嘘！”，但仍然抑制不住萧新的激动。
　　萧新生气道：“我看你真的是三天不打，上房掀瓦了。你掀你师哥的去！快走快走！”
　　戚雁翎见状，赶紧赔笑道：“别别别，萧新大哥您别生气，我这就走，你别告诉别人哈！”
　　萧新自个儿嘀咕道：“真是防火防盗防蝗虫，找吃的都找到我这儿来了，再吃她就三百斤了！”
　　……
　　其实戚雁翎正好是想去偷看一下唐敛过得怎么样的，自从擂台那一次赢了他之后，戚雁翎心里一直都过不去，她从未想过不可一世的唐敛会为了那一次比武而弃刀不用，更没想到自己会亲眼目睹这一幕。
　　原本她想写“高空坠物，罚款！”后来仔细斟酌了下，又作罢。
　　唐敛始终是她的好友，一定要让他重拾自信。
　　她又摸了摸自己得血色长刀，又想起了师哥的教诲，“我把你的雁翎融了，放了块新石头进去，这把叫断翎。记住你的黑刀为什么断，因为自己人，切不妄动。”
　　这些话她一直放在心底，所以能不拔刀不拔刀，能吹笛子吹笛子，因为她此等吹笛子的功夫已经足以把人吓走了。

　　逐鹿谷的人都是居安思危的人，严诤深知“天狼”的实力，也深知他的性格，知道他若是不把逐鹿的旧部挖出来是绝不肯罢休的，所以点事堂的人除了负责管理谷中事务之外，也要派人手出去收听江湖风声。
　　记录人员变动的负责人是唐敛，出去的，进来的，但凡是个活的，都需要来唐敛这里报备。除了谷主严诤，其他所有人都不例外。
　　林息影师姐是幽林的看护者，也是负责打听外面江湖风声最主要的首脑。
　　十月十五，林息影师姐正好从谷外带了一堆新的药材回来。每个箱子都格外的重约三百斤，需要四个壮汉才能抬起，但是有一个却格外的轻，重量只有普通箱子的一半。
　　但这个特殊的箱子还是由四个壮汉提，谁也没有说，因为谁不愿意偷懒呢？
　　而且大家都知道，林息影有特权，除了药材之外，她还可以带一些新奇的玩意回来，什么都可以，但不包括人。
　　这些天，后山多了一个生僻面孔的人，似乎是某处人家的兄弟。唐敛没有见过，对他也没有丝毫的印象。但是这个人，似乎和清扫后山的兄弟们都聊得很欢，似乎大家都认得他，偏偏只有唐敛不认得。
　　那天林师姐上交令牌之后，便急匆匆地回到幽林里去了，唐敛也没有多疑心。
　　十月廿日，秋月高悬，窗外的浓云如泼墨一般写意。偶尔有凉风拂过，安抚人们躁动的心灵，而唐敛却始终睡不着，他辗转反侧，被子都给他窝热了，他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唐敛翻身坐着，独自一人点了蜡烛，喃喃道：“他到底是谁？！”
　　有风过，烛光轻轻跳动着，但却无法吹灭他的愁绪。
　　唐敛自言自语道：“逐鹿谷所有的出入令牌都在我这，没有令牌，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如果那个人不是我们谷中的人，他想要出去一定会找到令牌，所以……”
　　唐敛想到一个法子，一个绝妙的法子。

　　最近逐鹿谷中都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是唐敛长老自从那次选拔比赛败给了戚师姐之后，就一蹶不振，再也不拿刀了。大半年过去了，听说小唐长老除了处理谷内事务熟练了得，功夫不但没有进长，反而后退了。
　　又是一个秋月夜，点事堂中唐敛房间的蜡烛还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直到子夜，唐敛了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吹熄了灯火。
　　他脱了靴子，倒头就睡在了床榻上。也许是工作太累的缘故，他很快就睡着了，房间里传来了一阵阵鼾声。
　　夜非常的安静，除了唐敛的鼾声，仿佛没有别的声音了。
　　不，还有，有脚步声。
　　有人说猫走路时脚步是非常轻的，很少人能够察觉到猫在靠近自己。此刻在长廊里蹑手蹑脚的那个神秘人，他走路就像猫的一样，轻盈，不发出一丝声响。
　　这个黑人客慢慢靠近唐敛的房间，轻轻地推开门，拉出一条窄小的缝隙。房间里很暗，房间的主人把窗户掩上了，月光根本照不进来。
　　但是黑人客却一点都不慌张，他老练地察觉四周，再次确定没有人之后，悄悄地潜入了唐敛的房间。
　　“咔嚓”，门发出了一丝声响，唐敛的耳朵动了动，可是不影响他继续打鼾。
　　那声小小的碰撞声，在唐敛的鼾声之下，显然是微不足道的，所以黑人客放心地搜索着什么东西。
　　房间里这么黑，黑人客竟然可以巧妙地躲开一切障碍物，不发出一丝声响。
　　唐敛暗想：“莫非他有夜视能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唐敛感受到那个黑人客在慢慢地靠近他。
　　“砂”声悄悄响起，这声音唐敛再熟悉不过，因为他是一名刀客，他清楚这是刀身慢慢抽离刀鞘的声音。
　　“唰！”地一声，黑衣客把刀尖狠狠地刺向唐敛的太阳穴！
　　就在这个电光火石的时候，唐敛睁眼，反手紧紧地握住了黑衣客的手腕！在僵持的片刻，黑衣客显然已经招架不住，他的手腕已经发出了“咯咯”声，那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想不到这个黑衣客的忍痛能力还挺强，半天愣是没有吭一声，反倒是遂起杀心！黑衣客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插唐敛的双眼，却被唐敛一拳打碎了另外一只手的骨头。
　　黑衣客闷哼了一声，正想夺门而逃。唐敛暗骂：“糟糕！必须要看清楚他是谁！”
　　唐敛推手将真气往窗户送出，想推开窗户，不料窗户纹丝不动，他不禁再次后悔，暗骂道：“早知这半年就多练练真气了！”
　　黑衣客的右手方才碰到门，正在窃笑之际，一张案几从他身后飞扑而来。“砰”的一身巨响，案几就重重地砸中了黑衣客的后背。黑衣客吃痛，终于忍不住地吼叫起来。
　　“啊！！！”
　　唐敛正想趁势拿下黑衣客，想不到他竟然用了死劲，猛地把匕首往后掷去！那飞旋的匕首差点就削到唐敛的眉梢了。
　　唐敛一个后仰巧妙地躲开了那把飞旋的匕首，顺势起身一脚踢向黑衣客的后背。只见那黑衣客连同房间的门一起飞了出去长廊。
　　唐敛一个健步冲上前，扯开了黑衣客的面纱。在月光之下，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
　　黑衣客瘫在地上无法动弹，苟延残喘，他用一双恶毒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唐敛。
　　黑衣客捂着胸口，艰难地道：“不是都说……唐敛的武功已经大不如前了么？”
　　唐敛讥笑了一声，道：“大不如前？能进点事堂的人，再怎么大不如前，都能把你这种小鱼虾给手刃了。”
　　黑衣客猛烈地咳嗽着，道：“想不到逐鹿的人，都不简单。”
　　唐敛把挂在身上的佩刀“锵”地抽出，指着黑衣客，冷冷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说就把你交给会‘让你说话’的人手上！”
　　黑衣客苍凉地笑了笑，道：“你们以为，只要我回不去，他就不知道逐鹿在哪里么？”
　　唐敛把刀尖抵住他的肩膀，道：“既然你不说，我也省得大费周章问你，自然有人会让你说话。”
　　“哐！——”的一声，金黄色的铜锣响起了，依山而建的房子都亮起了灯，人渐渐都醒了。两声铜锣醒，几个巡逻的师弟都寻声赶了来。三声铜锣起，已经来了点事堂的两位长老了。
　　来的两位长老分别是萧新和唐悸，他们来时就面色肃然，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敲打三声铜锣，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唐悸道：“唐敛，怎么回事？这人是谁？”
　　唐敛皱眉道：“禀告叔父，萧新大哥，此人夜潜点事堂，暗杀我。”
　　唐悸讶然，道：“什么？！暗杀？！速速将他拿下！”
　　萧新道：“小唐，你没事吧？”
　　唐敛道：“我没事，不过这个人功夫也不差，虽说他给我打成了重伤，但是也要派人盯紧点。”
　　唐悸压低了声音，道：“难道是天狼？”
　　萧新和唐敛闻之均骇然，萧新道：“唐悸，这可不是小事情，如果真的是他派来的人，逐鹿谷一时之间不太安全。”
　　唐悸道：“不会，逐鹿谷在这里安然五年，自然有它安然的道理，即便是潜入了我们这里，我们也不一定暴露。”
　　唐敛道：“可是……可是我们的人也得注意。”
　　萧新道：“孩子，你回去睡吧，今晚我派几个师弟守着你”
　　唐敛连忙道：“这怎么行，我武功最好，怎么可以让师弟来守？”
　　唐悸道：“你先回去休息。”
　　唐敛道：“那……那我们会暴露吗？”
　　唐悸不耐烦道：“你以为就别人能够潜入咱们家，在江湖外面我们就没有人了吗？再说了，林息影又不是死的，她出去探探口风，这件事很快就能解决了。”
　　唐敛欲言又止，他刚想说这人可能就是林息影带进来的，可是考虑到林师姐的辈分毕竟比自己高，而且这件事存疑，他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萧新拍了拍唐敛的肩膀，道：“回去吧。”

　　是夜，明月依旧高悬，月光撒遍了整个逐鹿谷。灯笼渐渐都熄灭了，长廊不久后又恢复了一片黑暗与宁静。
　　唐敛没有睡，他一个人坐在栅栏上，拎着一瓶酒，望着那圆圆的月光，心里仿佛装载了无限的事情。逐鹿谷潜入了卧底，他既担忧，又刺激。担心的是他身边的亲人朋友会有危险。刺激的是，仿佛他要经历一场不同寻常的冒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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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不那么平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