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留声》早凉雨

5、争锋

　　经过戚雁翎与唐敛的一番唇枪舌战后，大家的心都如紧绷着的弦一样，巴不得比赛赶紧开始，好看一场真正的刀剑决斗。
　　按照赛制，最终点事堂须得在选拔赛中挑选两个人人上任长老之位，所以参加决赛的一共有四个人，有一半人数将会被淘汰，对决名单按抽签决定。
　　戚雁翎暗暗看了握在手中的竹签，皱了皱眉头，“是短签。”她暗道。
　　戚雁翎怀揣着不安的心情走向左边的擂台，此刻，她感觉到自己连步伐都是沉重的。
　　台下的人都欢喜雀跃，仿佛已经认定了戚雁翎和唐敛是可以稳坐钓鱼台的选手，就连在右边擂台的唐敛，也认为戚雁翎可以轻松拿下对手。
　　但戚雁翎本人却不以为然。
　　她眼神轻飘飘地往别处扫了一圈，便看见从中间走向左边擂台的是一位清秀柔弱的粉衣女子，这位师妹手上没有拿一把利器，而是挽着两条柔顺的丝绸。戚雁翎见了，摸了摸自己的刀柄，不禁叹了一声“唉！”，她的头疼症都要犯了。
　　而在复道上观看的翟墨澜，也是深知自己师妹的弱点，不禁跟着皱眉，呢喃道：“比赛的规则是谁先被打下擂台谁便输，看来这回小戚未必会赢……”
　　戚雁翎的刀是足够快，但不是最快的。

　　擂台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手持黑色长刀的戚雁翎，一个是手挽着粉色长绸的陈芳华。
　　陈芳华上前欠了欠身，温柔道：“师妹斗胆向戚师姐赐教。”
　　戚雁翎仅是点了点头，道：“嗯，走起吧。”
　　比赛开始后，陈芳华用足尖轻点地面，轻飘飘地落在擂台边界之处，尽显飘逸之态。
　　戚雁翎却还是一动不动，她把刀收好，暗叹了一声：“唉，又要给人遛鸟那么遛了。”
　　距离比赛开始已经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了，右边擂台上的唐敛和他的对手已经打得如火如荼，而戚雁翎和陈芳华这边却还是谁都舍不得挪半步。
　　在复道上吃茶的唐悸已经看不下去了，问道：“她们俩站那里这么久是要生孩子吗？”
　　白川摸了摸下巴，插话道：“我也看不清她们的套路，戚雁翎和我切磋的时候，跟头牛一样蛮来，所以她打不过我的。现在却异常地按兵不动，明轩，你怎么看？”
　　严诤无奈道：“她的套路时而深时而浅，走得都不是寻常人的路线，你得问老翟怎么教的。”
　　翟墨澜迎来众人的目光，担忧道：“我看她不是剑走什么偏锋，她是怕了。”
　　白川“嘶——”了一声，问道：“戚雁翎怎么会怕呢？她和我切磋的时候都不会这么谨慎，刀风大开大合，排山倒海地来。”
　　严诤悠悠道：“你不一样，我们这些人都是拿刀拿剑的，阿翎正面迎敌可是毫无畏惧之心。但这个小崽子不一样，她练的是软功夫，阿翎随时会给她遛死。”
　　翟墨澜又道：“所以她在等那小崽子先出手，后发制人。”
　　唐悸道：“啧啧。”
　　众人听了他们的阐述，又重新把目光投放在地面擂台上。

　　戚雁翎索性负手把刀放在身后，做出一副“我就不动，有本事你来打我”的老赖模样。在消磨了一盏茶时间之后，果然奏效了。
　　芳华师妹的耐心显然不大好，她已经忍不住离开边界线，一个掠步冲上前，随后她将手上的广袖如流云疾箭一般送出。
　　戚雁翎侧身躲避她这一招半桶水式的天外飞仙，再转换身形移步到另外一个角落里去。
　　芳华师妹见一击不成，马上再一次将广袖如利箭一般射出。戚雁翎眼风一扫，再次翻身躲过一击。
　　芳华师妹两击不得，而见戚雁翎却又丝毫没有还手的意思，于是迫不及待地又展开了新的一轮猛烈的攻击。
　　广袖不停地在戚雁翎身边擦掠而过，响起了“唰唰唰”地声音，那暖色的丝绸在快速翻飞的过程中就如同海浪一般，似乎要将戚雁翎蚕食鲸吞。
　　戚雁翎身形不断变换，但不论她身处何地，手脚活动都会因这翻飞的丝绸而处处受制。她不禁暗骂道：“这绸子是偷了萧新大哥整个农舍的蚕丝做的吧，怎么那么长？”
　　而另一边的芳华师妹在对戚雁翎发出一轮又一轮延绵不绝的攻击之余，同时还可以跳出动人的舞姿。穿着粉衣的芳华师妹在擂台上如同一只展翅翩飞的蝴蝶一般，看得人拍手称绝。
　　而戚雁翎就像只给人捆绑了手脚一样的大黑雁，处处受制。

　　另一边唐敛决斗的情况却和戚雁翎有着天壤之别，唐敛的对手是一位练醉拳的江峰师弟。唐敛起初与戚雁翎一样，连刀都不拔，但他们不拔刀的原因各不相同。
　　他试图单凭近身格斗即可将江峰徒手擒拿，而后发现江峰练了十几年的拳术可不可小觑。
　　眼见唐敛起初不拔刀，江峰心中一喜，心道：“师兄啊师兄，你可万万不能小看我这‘猛虎下山’师父亲传的醉拳。”
　　唐敛上下大量了江峰一番，心道：“‘猛虎下山’的弟子又如何，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
　　比赛一开始，江峰二话不说便迅速出拳，只见他神情严肃紧张，而拳风烈烈，一记猛拳往唐敛面门上攻来。
　　而唐敛则是面上从容，似乎丝毫没将江峰当作体面的对手。只见他微微侧身，一手扣住江峰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托住他的手臂。只要江峰一不留神，这只手便要脱臼了！
　　此时江峰的眉目均露出凛然之色，转瞬间他的左手立马出拳，再次往唐敛面门发出攻击。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唐敛马上松开手，退开一步，转手抽刀！
　　刀，已经出鞘！
　　台下观众的注意力一下子就给他们这边精彩的决斗吸引了。他们生怕看漏了一个细微的动作以至于错失正常决斗的精彩。
　　唐敛的刀在手，他仿佛获得了一股新生的力量，力量来源于他的刀。但同时，也是他赋予了他的刀力量。
　　江峰年纪尚轻，不懂得马上改变策略，他神态严肃，刻板得如同一块石头一样。只见他依旧不改猛攻之势，起了一招飞腿，又对唐敛进行新的一轮攻击。
　　这一踢可谓是相当之有力度，寻常少年挨上这一脚恐怕都要给踢出内伤。
　　但唐敛不寻常，他轻巧地便躲开这一顿猛踢。只见他脸上露出来一个自信的笑容，握在手中的刀轻轻一转，刀锋马上就到了江峰的脖子上，随后稳稳地停住，既不伤害到他，也足以威胁，不差毫厘。
　　此时此刻，胜负既分。
　　唐敛狂傲地看着江峰，不屑地道：“嗤，看来师弟还须得多练练，不要枉费‘猛虎下山’他老人家的一番心血。”
　　而十五岁的江峰对他也是一脸不屑，这个少年的眼中充满了不忿，可是没有任何人可以说这场比试不公，因为江峰确确实实是失败了。
　　台下的欢呼雀跃身不断，而台上的两人却默然了很长一段时间。唐敛收刀入鞘，走到江峰一侧，道：“师弟，日后不要这么鲁莽，冲撞了师兄对谁都不好。”
　　江峰侧目看他，一字一句道：“你别以为你功夫高强就可以嚣张跋扈，再等两年，我一定可以打败你！”
　　唐敛听后，“嗤”地笑出声，道：“好好，有志气，那我就等着你再败给我一次。”
　　“唐师兄厉害！”
　　“我就说唐师兄一定会赢！”
　　……

　　唐敛和江峰的胜负已分，但戚雁翎和陈芳华这边的争锋却十分的胶着。
　　陈芳华那翩跹的舞姿在人们心中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但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想看戚雁翎出刀的，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而至今她的刀还仍未出鞘，大伙都不禁有点儿失望。
　　台下已经议论纷纷了。
　　“你看这形势戚师姐会不会输？”
　　“我看她输定了，陈师姐逼得她连刀都不敢拔。”
　　“看来这次比赛黑马要胜利了。”
　　……

　　擂台上的戚雁翎一直在边界线上游移，每次眼看她要给打出去了，她偏偏就换了一个身形，又马上回到了安全的地带。
　　戚雁翎心下暗道：“师妹也该等不及动手了吧！”
　　果不其然，陈芳华忽然停下进攻的姿态，手腕一转，那粉色的丝绸突然化身为吐着蛇信的毒蛇一般，向戚雁翎袭卷而来。
　　戚雁翎双眉一蹙，她的左手手腕已经被丝绸紧紧缠住。此时此刻，大家的心都沉了下来，只见芳华师妹道：“师姐，多有得罪了！”随后她使力把绸子一扯，戚雁翎一个踉跄后，整个人都随着绸子起飞。
　　正在大家都惊叹戚雁翎下一秒就要被陈芳华甩出擂台的时刻，原本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戚雁翎突然使出了一招力拔山兮的千斤坠。
　　这一举措令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当然包括陈芳华。
　　戚雁翎笑道：“师妹，得罪了！”随后猛地使出一脚追风踢，芳华师妹整个人被踹飞了。随后戚雁翎右手拔刀，抽刀断水地将束缚在手腕的丝绸斩断，不过一秒的时间，刀已经重新回到刀鞘了。
　　戚雁翎舒心展笑。

　　胜负已分，擂台附近一片喧哗，最后能够胜任点事堂长老一职的，自然是赢了的戚雁翎和唐敛了。
　　观众席的人目光的焦点都聚集在唐敛和江峰的对决上，而令长廊中的长老们看得津津有味却是戚雁翎和陈芳华的对决。
　　白川悠悠道：“老翟，我现在对你师妹有点刮目相看了。”
　　翟墨澜道：“怎么说？”
　　白川指点道：“我可算明白你师妹起初为什么不拔刀了，因为她想伪装打不过，先耗尽了小芳华的力气，再一招致胜。”
　　翟墨澜道：“非也非也，老白你只说对了一半。咳咳，还是让为师来解释一下。小戚起初不拔刀，是因为她没有把握拔刀之后刀不会抽走。所以她宁愿让它乖乖呆在刀鞘里。”
　　白川争辩道：“你确定你师妹真的打不过芳华吗？”
　　翟墨澜道：“我跟你说，这女娃娃最怕长鞭、长绸等软兵器，一旦被缠上，她头都大了。不信等会她上来了你问她。”
　　白川不屑道：“切！我跟你打赌，要是她真打不过，我给你一百两。”
　　翟墨澜笑笑：“成成成。”
　　他们话音刚落，戚雁翎和唐敛已经一同来到长廊了。
　　翟墨澜问道：“师妹，我问你，你刚刚那场比赛，一开始是不是打不过。”
　　戚雁翎摇了摇头，坦言：“确实打不过。”
　　翟墨澜又道：“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拔刀？”
　　戚雁翎无奈道：“师哥你又不是看不出来，如果那会拔刀，我的刀都会给人抽没。”
　　翟墨澜向白川挑了挑眉，道：“成为一百两。”
　　戚雁翎放下刀，刚想坐下来把严诤的茶顺过来喝，就听到一句让她震惊的话。
　　“等等，戚雁翎。我想和你切磋一次。”在她身后站得如门板一样笔直的唐敛突然道。
　　戚雁翎的手堪堪停住，她看了一眼翟墨澜，试图在征求他的意见。
　　翟墨澜喝了口茶，云淡风轻地道：“你已经是点事堂的人了，这点小事自己择决，不要问我。”
　　戚雁翎把茶一饮而尽，随后转身道，郑重道：“我接受你的挑战。”
　　也许队伍戚雁翎和唐敛来说，刀与刀之间的对决，才是最痛快的对决。
　　在得知戚师姐和唐师兄要当众切磋后，大家对此的期待甚至比点事堂的选拔赛更胜一筹。
　　两人重新回到擂台。
　　唐敛道：“小师妹，你终于肯接受我的挑战了。”
　　戚雁翎“嗤”地笑了一声，道：“‘师妹’可不是你能叫的。”
　　语罢，两人竟同时拔刀！戚雁翎和唐敛的刀都来得刚猛而迅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们的刀已经相碰出十次，在交锋的瞬间，刀身爆发出点点火星！
　　随即他们又马上分开！只见戚雁翎向前一个猛冲，一个手刀劈向唐敛的脖子，唐敛立马抬手格挡，与此同时，他的右手自斜下方而上迅速切来，他的刀很快。
　　但却不及戚雁翎快，她一个激灵，立即向后翻了一个漂亮的跟斗。只见她展开双臂，随后使出一脚追风踢，精准无误地踢中唐敛的手腕。意料之中的是，唐敛手中的刀 飞向空中。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唐敛的刀被投注了所有人的目光，戚雁翎方想夺刀，而翟墨澜严厉的声音又在她脑中响起：“顾好你自己的刀再去想夺不夺别人的！”
　　戚雁翎身形一顿，唐敛马上把刀夺回手中，紧接着又使出了一招“力劈华山”劈头盖脸地进攻而来。
　　“铮！”地一声，两把精钢长刀相碰，再次摩擦出新的花火。只不过这次戚雁翎的格挡并非垂直格挡，她将刀身微微斜了一个角度，就把唐敛刀上的力卸掉了，随后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轻轻一转又一挑，唐敛的刀再次凌空。
　　唐敛的刀已经是第二次脱手了，他整个人心神一晃，竟然愣了片刻。戚雁翎趁此机会，凌空一踢，将唐敛的刀踢远。
　　“铮！”的一声，那炳亮色精钢长刀笔直地插入石壁。
　　此刻，唐敛已然面容惨淡，豆大滴汗水从他的额上流下来，他深知没有了刀在手的他是不可能打得赢戚雁翎，却还是要硬着头皮打下去。
　　戚雁翎却越打越占上风，越打动作越凌厉迅速，只见她神情冷漠，仿佛她的对手不是她昔日的同伴好友，而是一根木头一般。
　　她出手的每一刀都快准狠，等到唐敛显然招架不住了，她索性把纯黑的钢刀抛向空中，唐敛不知怎么鬼迷心窍地竟然想去夺她的刀，而戚雁翎却凌空翻身，一脚踢中刀柄，令那把纯黑色的长刀穿风而过，如利箭一样直击唐敛的面门！
　　那把长刀迎着自己的面门冲来，唐敛竟然征在原地，已经忘了要躲避了！
　　而戚雁翎却也没有能力力挽狂澜将已经脱手的刀收回，生死在千钧一发之刻，一把亮白的长剑突然从远处如剑一般射来，“铮！——”的一声长鸣后，黑色的刀在离唐敛的面门只有三寸的地方，断了！
　　纯黑的长刀段成两段，“叮！”的一声落在了地面上，而如苍龙出水一般的亮白长剑，稳稳地插在地面上，发出长久的龙吟。
　　长剑是翟墨澜的，他发现了戚雁翎使出了必杀的一招后，在长廊里突然猛地起身，长剑出鞘，凌空一踢。这招是他教戚雁翎的，想不到今天他竟然用一模一样的招式断了师妹的刀，满座对此举措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翟墨澜落地后，也不禁捏了一把汗。
　　白川暗暗心惊，道：“老翟，真的好险……”
　　唐悸拍案而起，怒道：“翟墨澜你干嘛！唐敛分明躲得开，你为什么非要这么羞辱他！”
　　翟墨澜怒道：“你瞎的吗！你没看到两个人都打得不可开交，唐敛躲不开这一刀！”
　　唐悸气急败坏，骂道：“放你的屁！唐敛习武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连这一刀都躲不过？”
　　翟墨澜争辩道：“他平时是躲得过，但是今天不一样，他手上已经没有刀了，而且戚雁翎那一刀来势汹汹他根本没法抵挡。”
　　唐悸还想说话，但却被严诤打断了，他道：“唐敛躲不开的，两个人都停不住手。刚刚确实很险，唐敛的实力是有的，只是刚刚发挥的状态实在不好。来，大家都吃口茶，定定惊。”
　　雁翎刀断成两段落在地面后，一直从未有丝毫表情变化的戚雁翎终于舒了口气。
　　而唐敛的眼睛里已经失去了获得荣耀的光芒，他愣愣地看着他脱手的刀，孤寂而凄凉，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他今日就是来求败的，可是他没想过会败得这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