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留声》早凉雨

4、出关

　　穿过狭长的木桥，绕过那蜿蜒曲折的古式长廊，戚雁翎停步在一座雅致的小木房间前。
　　这一路上，她腰佩挂着银铃的黑刀，不论走到哪里，那清脆的银铃声便响到哪里，分外引人注目。
　　复道上的师弟师妹见了她都礼貌地喊了声“师姐”，戚雁翎点了点头便径直往那个小房间走去。
　　同时，师弟妹仿佛也留意到了，戚雁翎变得有些许不同了，她一改以往的轻浮，变得更加沉稳了，甚至比起以前，更加干脆爽快，更像一个小师姐了。
　　其余说是她佩刀上的银铃引人注意，倒不如说是她身上的气质更引起别人的注意。

　　层云重叠，日景收敛，天气微凉。
　　戚雁翎顿足，抬手叩了叩木门，木门发出短促的“督、督”声。
　　戚雁翎轻声问道：“师哥在不在！？”
　　门“吱呀——”地应声而开。
　　拉开门的不是翟墨澜，而是一位头挽着高簪，身穿朴素的青白色衣裳的女子，她面容俊好，又有一丝雍容之态。
　　青衣女子抬眸，看了一眼戚雁翎，懒声道：“哦，是师妹，请进吧，你找老头子。他正在睡大觉呢！”
　　戚雁翎含笑道：“嫂子好！”
　　青衣女子道：“好好，这里有糯米青团子，刚弄的，你先吃。留几个给你师哥好了。”
　　这个雍容朴素的美女叫云珂，是戚雁翎正儿八经的嫂子，同时也是逐鹿谷中厨艺最好的女子。
　　所以翟墨澜自然是谷中口福最好的人了，而戚雁翎也因厚脸皮蹭吃蹭喝，荣誉地成为谷中第二好口福的人。
　　戚雁翎刚准备下筷，便听到翟墨澜的声音，“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脑浆都给你吃糊了。”
　　戚雁翎闻声赶紧放下筷子，立马正襟危坐道：“师哥，嫂子不是说你在睡大觉么？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翟墨澜打了个呵欠，随后端端坐下，摆出师兄该有的模样，一本正经道：“什么睡大觉，像我这么帅的人睡觉只能叫闭关，养养神。怎么样，你从幽林中睡完大觉出来了？”
　　戚雁翎一时半会竟有些语塞，她顿了顿道：“还好，只是觉得师姐的曲功有待进步。”
　　翟墨澜道：“我问你呢，你说你师姐干嘛？你是怎么击退群蛇的？”
　　戚雁翎摸了摸鼻子，道：“一开始我蛮暴躁的，群蛇来犯时，我试图以快刀斩乱麻一般击退它们，但是后来我发现，并没有多大用处。”
　　翟墨澜道：“看你这活蹦乱跳的样子，那毒蛇应该没有伤到你吧？”
　　戚雁翎笑道：“那肯定是没有的，我有师哥教我的武功防身，区区小蛇，怎能伤我。”
　　翟墨澜追问道：“那后来呢，你是不是力竭了？”
　　戚雁翎道：“这倒没有，后来我跃上了竹竿，摘叶当利刃，解决了。”
　　翟墨澜道：“也算是在穷途末路中拼出点新花样，不错。”
　　戚雁翎道：“谢师哥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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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旁捣鼓着什么东西的云珂，见这两师兄妹都没有提到点事堂即将选拔新长老的事情，终于忍不住挑起话题。
　　云珂道：“诶，师妹，点事堂不是要选拔新任长老吗？我看和你同辈的师弟妹都挺兴致勃勃的，怎么不见你提起想去？”
　　翟墨澜道：“师妹你想去么？”
　　戚雁翎突然间沉默了。
　　云珂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诶，师妹，我看现在没在点事堂的人，最出类拔萃的也就你和唐敛啦，要是你们想去的话肯定拔头筹的。”
　　戚雁翎的眼眸中忽然有微微的黯淡，她似乎意识到一件事，其实只要人活在世间，就一定会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即便是身在桃林，也该知道，像逐鹿谷这样的桃林都是更高更强大的人用血肉之躯筑起的。
　　戚雁翎站了起来，耿直道：“其实我觉得我还不够资格……师哥，师嫂，你懂我意思吧，我不想这样。”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戚雁翎的内心很不是滋味，苦水有如江涌一样在心底放肆地宣泄。因为她知道，有些话自己心里明白就好，说出来反倒让旁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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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戚雁翎走远后，云柯这才捏了翟墨澜的脸颊，道：“都怪你，时不时损别人，你看她现在都没有一点信心了。”
　　翟墨澜摸了摸自己的脸，嘀咕道：“我咋知道啊……诶，再说了，师妹不愿意去报名点食堂的选拔也必然有她的考虑。既然她今年不想选，那便不要逼她了。”
　　云柯答话道：“我倒是觉得分明是你们这些做长辈的对她要求太高了，眼下悠鹿谷又没什么破天荒的事儿”
　　翟墨澜摇摇头，逞强着道：“我们那是对她寄予厚望。再说了，我们要居安思危，总不能有太多闲暇的功夫不去练练身子骨。”
　　云珂道：“你看寻常的师弟妹这个年纪不都忙着谈情说爱去，你们非得这个又给她点任务，那个又给她点作业。我看她可累了。”
　　我看她什么都学上了，唯独学不上本帅哥的潇洒。”
　　云柯忍俊不禁，道：“哈哈哈，你还帅哥？你不是大腿毛精吗？你看看师妹都喜欢跟谁去玩，人家有什么事都找田舍里的萧新说去，萧新要是不在，她宁可白白等上个十几天，等息影在外游历回来，才和她叨上几句。”
　　翟墨澜突然板起脸道：“这是真的么？”
　　云柯撅了撅嘴，嫌弃地看着他，道：“难道还是假的么？”
　　翟墨澜听罢，便不再接话了，他寻思着这些年戚雁翎仿佛真的就是这样子，又寻思着他们这些当长辈的是不是真的把小姑娘逼太紧了。

　　在点事堂长老位置选拔的报名名单里头，大家最期待的两个名字都有出现，一个是唐敛，一个是戚雁翎。
　　但是好像戚雁翎本人却不知道这件事，因为此时此刻她独自一人拎着她的刀去往聆风江前，面朝这给微风吹起涟漪的江面。
　　谁也不知道她在冥想什么，因为谁都不是戚雁翎。
　　戚雁翎心里总有种预感，一旦她进了点事堂，就意味着她不仅仅是逐鹿谷里无忧无虑的小师妹了，谁敢保证外面的风卷云涌不会波及到这宁静安乐了十几年的逐鹿谷呢？
　　聆风江这边安静如斯，但逐鹿谷后山的攀岩壁却是人声鼎沸。
　　后山有一面如镜面一般光滑的陡壁，大家称它为镜壁。
　　有人说它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缔造的，而有的人却说是几十年前在这块地方居住了一位高人，高人磨的。
　　早晨的阳光照拂下来时，镜壁就会熠熠生光，炫彩夺目。
　　镜壁虽然是光滑，但是却不是不可以通过它攀上高峰的。镜壁壁面蜿蜒盘绕着青绿的藤蔓，若是体力好的人就可以单凭爬藤蔓这种方式攀上高峰。
　　今天，在镜壁前能够听到人声鼎沸是因为点事堂的第一轮选拔地点就选在了这里。
　　在今日一大早，春阳初照之时，萧新便领着一众报名的弟子来到镜壁前，逐个点名。
　　萧新今日穿的乃是正式的长老服装，整个人看着去容光焕发。
　　萧新高声喊道：“以下我点到名字的你们全部答到。陈明珠——”
　　“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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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敛——”
　　“到！”
　　“戚雁翎——”
　　在场的人都鸦雀无声。
　　萧新挑了挑眉，再次喊道：“戚雁翎！”
　　“到！”
　　萧新抬起了头，疑惑到：“唐敛，我点的小师妹的名字，你答什么到啊？”
　　唐敛闻言，一本正经道：“戚雁翎身体抱恙，她叫我和您说她来不了。”
　　萧新皱了皱眉，道：“唐敛，小师妹什么时候跟你这么要好了？”
　　唐敛打了打趣，笑道：“英雄相见相惜，虽然我和雁翎斗天斗地，但她依旧是我难能可贵的对手，自然会告诉我。”
　　萧新听罢摆了摆手，道：“那你到时候告诉她过来补一下考试吧。”
　　唐敛顿了顿，道：“萧新大哥，我觉得戚雁翎肯定会通过这个测试的，师弟师妹们都见过她单凭轻功就能跃上镜壁登封，你们说对不对？”
　　唐敛回头示意了身后的师弟妹，众人马上开始应合。
　　打头阵的小姑娘笑道：“诶，我听闻戚师姐在七岁的时候就能徒手爬上镜壁，直接通过我们当然没有意见了。”
　　他们对唐敛说的事情深信不疑。
　　“我听说戚师姐是五岁就能爬上去的，切，你打听的都是什么破烂消息？”一个站在第二列的师弟如是说。
　　可以说这群马屁精的炉火纯青的马屁功夫可有赖于戚雁翎，看见大家对自己的话都深信不疑，唐敛发自内心地偷笑。
　　萧新听罢笑了笑，辩解道：“戚雁翎十岁才能独自攀上镜壁，摔了三十六回屁股墩子。可没你们说的这么神。”
　　唐敛微微蹙眉，心道：“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萧新清了清嗓子，严肃道：“好了，不多说了，比赛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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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事堂的长老位置选拔赛共设置了十三场，头十二场基本都是给一众弟子们长长眼界的，点事堂的长老和谷主他老人家只有到了决赛的时候才会过来考察。
　　头十二场比赛进行的如火如荼之时，唐敛的内心却开始隐隐的不安，毕竟前十二场戚雁翎都没有到场过。
　　他生怕点事堂的长老察觉，更怕戚雁翎察觉后的火冒三丈。
　　这些天没有人知道戚雁翎的行踪，每场比赛都由不同的长老负责，想必长老们已经发现了戚雁翎的失踪。

　　六天的选拔赛很快便过去了，决赛就定于今日进行。
　　最后一场是擂台赛，比赛地点选在谷中一片采光较好的空地之中。
　　谷主和长老们都坐于复道长廊上观察底下比赛的情况，而在空地之外的则是普通弟子的观众席。
　　这边的观众席可谓是人声鼎沸，每个人的脸上都焕发着光芒。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场比赛盛事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参与的，能一睹将来长老的风采实在是荣幸至极。
　　在复道评委席上也是不例外的热闹，十位长老对人选都众说纷纭，只有中间端坐着的男人颇为冷静。
　　这位身着玄衣劲装，面容俊好，骨子里却散发着一种不可直视的威严气质。这男人正是逐鹿谷谷主严诤。
　　谷主严诤在评委席上很少说话，他的目光寸步不移地停在擂台，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期待着什么人可以到来。
　　除了一脸沉思的谷主他老人家，其他长老可谓是讨论得如火如荼。
　　唐悸眯了眯眼，看着翟墨澜“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老翟，你看这次能入选的有谁？”
　　翟墨澜咂嘴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以为你要非礼我。我看入选的肯定有你侄子。”
　　唐悸道：“你那小师妹呢？我可是听说她十二场比赛没有一场来的，你猜决赛她来不来。”
　　翟墨澜道：“她来不来我可管不着，我只是她师哥，又不是她爹，来不来她自有分寸。”
　　此刻坐在一旁的白川长老接了话茬，调侃道：“老翟，你师妹十二场都没来，会不会太狂了些。”
　　翟墨澜道：“老白，平时你对戚雁翎也师妹前师妹后地叫，她狂不狂难道你还不知道？这次我猜她多半是不知道有人替她报了名，跟她师姐厮混去了。”
　　戚雁翎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报名了，此等乌龙事白川一定不会放过揶揄翟墨澜的机会。
　　由是，他悠悠道：“老翟啊老翟，你怎么帮你师妹报了名不告诉她，啧啧，你们改名字叫乌龙师兄妹好了。”
　　此刻严诤也忍俊不禁，悠悠道：“师妹跟她师兄学的，二傻。”
　　此话一出竟引起哄堂大笑，翟墨澜扶了扶额，摊手道：“不是我给她报的名的。”
　　翟墨澜此话一出，在座的诸位长老无不震惊，连严诤也不禁动容。
　　白川道：“明轩你报名的？”
　　严诤道：“没有。”
　　白川道：“那是谁报的名？”
　　严诤淡然道：“她不来我就直接划入点事堂即可。”
　　此话一出又引起一阵骚动，萧新打趣道：“快看明轩偏心。”
　　唐悸道：“妈的你个昏君，怎么不给我月钱，都快穷死我了，我都快不好意思去老翟那里蹭饭吃了！”
　　严诤揶揄道：“暴躁的小九九。”
　　唐悸怒道：“你他妈再敢叫老子小九九，老子打死你……”
　　严诤摆手示意，道：“等等，阿翎来了。”

　　在擂台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袍，高束着马尾，并且手持黑色长刀的女子。
　　平日里活泼开朗的戚雁翎，到了今天却格外的沉静。
　　戚雁翎板着脸出现之时，大家都屏住了呼吸，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前面十二场比赛她都没有露脸，也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今天像个黑面神一样。
　　戚雁翎提气越上了擂台之后，冷冰冰地盯着唐敛。
　　这个时候大家都约摸知道了让戚师姐变身黑面神的罪灰祸首是谁了，肯定是他们的小唐师兄无误了。
　　擂台四方都插满了旗帜，每个人都穿上了最庄重的服装，以示自己对这场比赛最大的尊重。
　　戚雁翎目视下方巡了一圈后，扬声道：“我不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给我报的名，也没人跟我讲，导致前面十二场比赛我都没来，唐敛，是不是你！”
　　唐敛见她果然出现了，内心欣喜若狂，却蛮不在意地道：“是我又怎样，不是我又如何，你来都来了，不打你就是怕输！”
　　“胡扯！
　　“诤——”
　　长刀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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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排版已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