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宸宇

54、带骨鲍螺

　　回程时尚书夫人示意冯昭君去另一架马车上坐，方大|奶奶便会意这是有话同她说，联系前因后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之前见过姜家大小姐？”尚书夫人开门见山的问。
　　方大|奶奶便将如何与蒋萱相识的原委徐徐道来。
　　“嗯，没认错人？不是说一直在清修避劫数。”尚书夫人听闻很是讶然，追问方大|奶奶道。
　　“太太明见，我与她可不是一面之缘，再说她那般相貌，当时我便曾感叹，好一个康成文婢。不然今日也不会如此失态。”
　　尚书夫人沉吟：“那他们姜家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能弄个冒名顶替的？”
　　方大|奶奶从见了蒋萱就一直在琢磨，这时候便将自己的猜测同婆婆说了：“我看身份倒不会存疑，毕竟弄个西贝货也没什么意义。太太，您看是不是避祸是假，人丢了是真。不然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会比厨娘手艺还精妙。”
　　尚书夫人点头，也同意方大|奶奶的说法：“孩子倒很不错，举止谈吐绝不似小门小户能教养出的。”
　　方大|奶奶也叹：“太太说的很是，那时她虽为奴为婢，态度却不卑不亢，行止也很有分寸，当时我还唏嘘，苍天不公，竟把这般灵秀之物落生在了乡野里，真真可惜了。”
　　尚书夫人挑眉：“是了，咱们信不过旁人，也得信得过自家的眼光，人定然是不错的。”
　　方大|奶奶展颜：“太太过目的，自然不会错了。”
　　……
　　盂城兑园。
　　邹妈妈看着洒金的礼单一脸狐疑，脚步匆匆的进了椿萱堂。陶娥正在与老太太说话：“姮妹妹去了您的老家？”
　　“是啊，你们年纪都不小了。怎么，今个儿想起问她来。”老太太面上淡淡的回问。
　　“没什么，就是有些想姮妹妹了。”陶娥看老太太的脸色，立时转了话头。这时见邹妈妈进了来，便从善如流的告退出去。
　　屋子里没有旁的人，邹妈妈弯身把礼单奉上道：“早起送来的，门房一再问不出个名姓。只留话说‘故人安好’，老太太您看会不会是姮姑娘。”
　　老太太有些怔忡，须臾叹了口气方道：“是也罢，不是也罢，总之我是白白操心一场。”
　　邹妈妈见老太太一提起杜姮便十分倦怠，知老太太是伤透了心，遂出去唤舜华、舜英进去伺候。站在回廊上，又想起一个白操心的，遂径直去寻顾妈妈。顾妈妈近些日子清减了些，见邹妈妈过来勉强笑道：“稀客，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邹妈妈把她扯去角落，将自己的猜测予她说了。
　　顾妈妈忙忙合掌作揖，低声叨咕道：“多谢佛祖保佑、多谢佛祖保佑，人没事就好。”
　　邹妈妈瞧着顾妈妈眼中擎泪的样子，在心底也是长长的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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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场雨过后，一忽儿便入了仲秋。院子里架子上果实累累，碧绿的叶子半遮着晶莹剔透的紫葡萄，正是采摘的时候。蒋萱抱着小怀钰站在一串葡萄下，后者正欢天喜地的揪了颗葡萄在手中。
　　“好，来姑姑给你剥了皮儿，尝尝甜不甜？”蒋萱笑眯眯的同侄子咬耳朵，趁机把小团子搁下。
　　许氏坐在逍遥椅里，见此便笑道：“钰哥儿又沉了罢，我是轻易不抱他的，抱一回胳膊得酸半晌。”
　　这时有个才留头的小丫鬟过来，禀道：“大|奶奶，亲家老大人遣人送了许多吃食，赵管事接了，请奶奶去看看如何分派。”
　　许氏拿团扇一击掌道：“看我忘的干干净净的，不知他们去至味斋订月饼了吗？”知会蒋萱一声，便匆匆的领着几个大丫鬟去前院了。
　　“钰哥儿，你外祖父给你送好吃的来了。”蒋萱掇着一嘟噜葡萄，拿小剪子简断墨绿的埂子，搁在木槿捧着的葡萄纹青花盘子里，对正被乳母侍候着吃葡萄的姜怀钰说。
　　小团子很懵懂，好奇的问：“吃的？什么吃的？”
　　“姑姑也不知道，不过，快到八月节了，像这葡萄、黄澄澄的梨子、脆脆的枣儿都可以吃了。有什么，待会子你就知道啦。”
　　果然，不多时许氏领着一行丫鬟婆子转了回来，各人手中都没空着。
　　许氏拈了颗洗干净的葡萄吃下才同蒋萱交代道：“每年几个大节都是同我父亲一处采买些时令干鲜果品，省事省心。你尝尝这是新下来的核桃、松子、桐子、榛子，今年葡萄很不错，我大嫂子也替咱们做主多买了几篓子，存在地窖里，现下不稀罕，等到冬月里，屋里头有了熏笼，吃些个存下来的果子，别提多惬意了。今年苹婆不大好，就没让他们多买，妹妹想一想还有什么爱吃的，咱们多存着些。”
　　许氏说话的功夫，葡萄架子底下的石桌已然□□鲜果子占领，蒋萱正给小怀钰夹核桃仁儿，“咔吧”一声脆响，核桃便四分五裂开来，但里头的核桃仁却很是完整。小团子捧着蒋萱的手，像在看戏法。蒋萱让他自己捡一块吃，才得闲回许氏的话：“嫂嫂比我晓得京城风物，什么好吃自然是您更明白。旁的倒没什么，多予我存些果子便好。”
　　许氏尝了尝松子，点头：“说的有理，那我就酌情去增减了，到时候短了什么另去采买来就是。”
　　姑嫂俩领着小团子将一应干鲜果子都尝了个遍，正说要再买些石榴，又有丫鬟来报，这回是小跑着来的，蒋萱和许氏二人立时跟着紧张起来，没等小丫头喘匀了气，许氏先问：“出什么事了？”
　　小丫头是个灵力的，知奶奶着急，忙不迭的回话：“是皇后娘娘赏了东西下来，赵管事和吴管事正陪着李公公吃茶，请奶奶快过去。”
　　许氏疑道：“还没到正日子，怎的娘娘今日便赏了东西下来？”边自言自语边急急起身，径直跟着丫鬟去前院了。
　　又剩下蒋萱和还在吃松子儿的小家伙，她探手去摸了摸怀钰的小肚子道：“钰哥儿啊，咱们晚上再吃好不好，瞧你的肚子圆的快像个西瓜啦。”
　　小团子意外的听话，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毅然决然的搁下了手中的松子瓤，乳母送给蒋萱一个千恩万谢的秋波，蒋萱完完整整的接收到了。想来她家的姜怀钰，平日里还是个任性的团子，阻他吃喝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为了奖赏小怀钰，蒋萱领着他去园子里看枣树和柿子树。枣树已经挂满了青枣子，蒋萱跳着脚才给侄子够了一颗果子。
　　她交代姜怀钰：“钰哥儿别吃啊，等你娘亲回来给她看，你说‘娘，看咱们家的枣子还没红呢’。。记住了么？”
　　小团子呆萌呆萌的，却很快的点头答应。
　　蒋萱笑盈盈的牵着他又转去了一小片柿子树下，某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实体的柿子，还没到时候，枝桠间的果子尚且青涩，姑侄两人一齐仰望了会子，蒋萱正跟怀钰瞎掰的高兴，许氏跟前的碧草寻了过来。
　　“大小姐，奶奶叫我请您去花厅，有事儿与您商议。”又吩咐乳娘：“王嫂子快领着哥儿去歇息罢，奶奶叫给哥儿换件薄些的衣裳，捂春晾秋，天还热，别太捂着了。”
　　跟怀钰分道扬镳，蒋萱手中攥着那个大青枣儿，受到小家伙的托付，来拿给许氏看。碧云撩起琉璃珠儿的帘子，蒋萱迈步行至花几边，身后的珠儿仍兀自乱撞着，好一阵的“噼啪”声。顺手把青枣儿搁在供了一碟子赖葡萄的盘子边上，蒋萱才扭身对许氏道：“怀钰叮嘱我要给嫂嫂看，待会子问起来您就说瞧过了啊。”
　　许氏正拨着象牙的算盘珠子，闻言瞥了眼盘子里的青枣儿道：“那些都是闲篇，来我这坐，有正经事儿等着你呢。”
　　蒋萱依言坐了，静候许氏的示下。
　　许氏挥手，叫丫鬟捧上来两个朱漆描金的盒子，一一指点着道：“这是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一样带骨鲍螺，”示意丫鬟揭开盖子，就见里头是一颗颗粉白可爱的田螺状点心，许氏道：“这带骨鲍螺配茶吃最好。”
　　蒋萱见是点心，便想起了某只团子：“嫂嫂留着给怀钰吃罢。”
　　“皇后娘娘也赏了我们，这个你吃。”蒋萱方才点头。
　　许氏又指点了另一个打开的盒子，蒋萱跟着去看，丫鬟递过一个官窑的磁盒，蒋萱轻轻揭开，就见里面盛着一排干花棒儿。
　　许氏如数家珍道：“御用的香粉，里头不是铅粉，是紫茉莉花种子研碎掺了旁的制成。难得好用，既容易匀开，还很润泽。”
　　蒋萱拈起一根来细瞧，将开的玉簪花连着花埂子摘下，天然有一小开口，调制好的粉灌进花管内，用线束了口，又不漏，又有玉簪花的香味，晒干了的还经放。
　　“先让她们给你送去雪融居。”许氏一挥手，两个丫鬟便收拾好盒子，福了福退下。
　　许氏接着笑道：“我道今年赏赐下的怎这么早，原是额外的，皇后娘娘主要是提点我，今年陛下有去秋狝的意思，估计太半的仕宦权贵都要伴驾随行，咱们肯定的跟去。可惜妹妹你不会驭马，不然路途也不会太过辛苦。”
　　这时蒋萱若若的打断道：“嫂嫂，那个什么我其实会骑马的。”
　　“真的！”看许氏的表情，喜大于惊：“早不同我说，明日起咱们便去庄子上骑马，嫂嫂挑一匹最温驯的送你。”她嫂嫂家是有几个矿吧，随随便便就要送她“BMW”，那啥她哥不会是一直在吃软饭吧。
　　蒋萱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儿，可许氏却没那么多顾忌，正处于亢奋中：“明个儿便去给你定一套马具，还有麂皮的靴子，骑装也要多做两身。”许氏边嘟哝着边用一管小笔在册子上写着什么。
　　相处了这些时日，蒋萱与许氏已然很是亲近，所以有些话也好直言。因见许氏花钱如流水，想来他哥哥一个五品官的俸禄，月光了也不够开销。蒋萱见今日时机正好，便见缝插针的问：“嫂嫂别嫌我多事，我见咱们一家子那么大的开销，是不是得用您的嫁妆支撑？”
　　许氏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消化了蒋萱的深意立即笑的前仰后合，半晌才止住了笑道：“回头我定要跟你哥哥学一遍，瞧他还能不能那般温文尔雅。”拿帕子揩去笑出来的眼泪，收了收神色才对无语的蒋萱道：“陛下当年开恩，虽夺了爵，但侯府的资产尽数给了你哥哥。原你哥哥与我商议,要渐渐地把你那份产业交给你，你也大了，合该学着管家，既然你今日问起，索性择日不如撞日，先给你瞧瞧你的家私有多少。”
　　招手让碧连把一摞子账簿捧了来，跟蒋萱大略交代了，她都有哪些产业、哪个庄子出息多少，还有母亲留下的嫁妆等等。蒋萱这才体会到久贫乍富的感觉，脑袋有些发蒙是真的。
　　自此，蒋萱都要跟着许氏学着管家，从每日的流水到各家的礼尚往来，许氏还特意寻了办老了事的媳妇子指点蒋萱，一点一点的让蒋萱接手她自己的产业。这些都是后话了。
　　且说蒋萱晕陶陶的回了雪融居，木香端了清茶上来，茶水呷在口中，蒋萱才想起那带骨鲍螺来，唤木香取了来尝尝。拈了一个放在口中，立时被富裕的奶香充斥了味蕾，原来是奶制品呀，不等她仔细咂摸出个所以然，口中的带骨鲍螺早已融化，只余淡淡的花露甜香。果然美味。蒋萱见还有许多，便让木槿分出一匣子送给钰哥儿。蒋萱又吃了几个，饮了半盏茶，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