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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暗香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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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瞧过梅贵人母女,回宫中歇下。在内室的罗汉床上坐了,虞姑姑亲自捧上斗彩花卉纹茶盅来,皇后揭开盖子,便是一阵梅香扑鼻。她怔忪了下,才缓缓呷了口,搁下茶盏对虞姑姑道:“怎的想起这暗香茶来。”
虞姑姑给皇后轻轻摇着扇子,回道:“去岁的绿萼梅开的极盛,入夏才进上来的这批尤其的好,奴婢听宋嬷嬷提过娘娘在潜邸时,有阵子最喜饮此茶。”
皇后娘娘叹道:“难为你还记得,不过那时候吃的暗香茶,都是二妹妹一朵一朵亲自收起,等入了夏,和才启出的两瓮雪水一并送来,她在闺中便爱摆弄这些,也别说,除开她的暗香茶浓淡适口,再也没谁能越过她去。”
虞姑姑这才恍悟,知是自己糊涂,娘娘入宫后再也不吃这暗香茶,怕是有睹物思人的缘故。赶忙开解道:“今日奴婢见着表小姐品貌不凡,谈吐得宜,二小姐若泉下有知,亦可瞑目了。”
皇后轻叹了声:“当年也算是我们牵累了她,在闺中她便过于柔顺,心思又重,才把自己逼至了那般境地。”
虞姑姑劝慰:“娘娘何出此言,都是贼人狼子野心。”
皇后摇头,不愿再提起伤心事。虞姑姑便觑着皇后的神色试探道:“娘娘是想给表小姐个恩典?”
皇后浅浅的笑了笑:“定庵人行事沉稳,将来或可成为太子的膀臂,既要重用他,亲事就不可为。”
虞姑姑点头:“娘娘远见卓识,恕奴婢多嘴了。表小姐虽相貌出众,却也随了二小姐,看着有些个过于恭顺了。”
“哦?恭顺,你这点却是看走眼了,这孩子虽行止拘谨,那双眼睛却不会欺人。”皇后回忆着方才,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容展开,起身道:“蕙质兰心、花容月貌,姜家女儿该有的都不缺。正好七夕,让安乐在公主府设宴,省的叫那些个外命妇混打探。”
拜见过皇后娘娘,等姜永清休沐,一家四口子便去了承恩公府上。承恩公当年教过黄帝几年弓马骑射,从师徒发展成为翁婿,也很顺理成章。承恩公老夫人也就是蒋萱的外祖母驾鹤西去的早,府中现如今是大舅母掌家,大舅舅在礼部官拜右侍郎。二舅舅在湖广任着按察使,二舅母和一儿一女留在了京城。因着蒋萱母亲是姜家最小的一个,蒋萱又是姜氏三十上得的幺女,与她同备份的大多数都已经娶妻嫁人、生儿育女了。
陛下赏赐下的宅子,自然别有一番天家气度在。迎接他们的有长房的大表兄和大表嫂,二房的二表兄、四表兄、二表嫂、四表嫂,总之在京中的全凑齐了,主要都是来看蒋萱的。许氏指点蒋萱,一一唤了众哥哥嫂嫂,蒋萱对号入座把每个人都给记住了。众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听大表兄招呼道:“祖父等着呢,咱们还是先去正堂说话罢。”一行人从抄手游廊直直奔了正堂。
正屋面阔五间,隔扇大开着,中堂挂着幅偌大的《震泽烟树图》,底下是鸡翅木的大条案。紧挨着条案底下是两把太师椅,中间隔着四方四正的案几。承恩公一手搭在案几上,坐姿端正,通身上下透着世家大族掌舵人的气势和威严。他的须发已然全白,不过望着蒋萱的目光却很是矍铄。
蒋萱不由自主拘谨起来,先跪地给他老人家磕头,口中道:“姜萱见过外祖父。”原本蒋萱的蒋,便是杨氏按着蒋萱母亲的姓氏更改的,如今蒋萱回归,自然跟着自家兄长随母姓。
姜老公爷抬首,一旁的表嫂便把她给浮了起来。挨着给舅父舅母等人见过礼,
姜老公爷让蒋萱兄妹坐了,这方有了闲话的意思。仔细审视了蒋萱一遍,才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外孙女道:“好,今年有十三了?”
蒋萱起身福了福恭敬的回道:“是。”
姜老公爷摆手:“坐,不必拘礼。你这些年来的际遇如何?听你兄长说你十分避讳提起这些年的经历,不过,你需明了,作为你的至亲,本意绝不会是伤害你。”姜老公爷逼视着蒋萱,等着她自己如实回答。
姜永清起身,有些为难的阻拦道:“外祖父……”
姜老公爷把目光转移到外孙子身上,示意姜永清稍安勿躁。
蒋萱没想到这位外祖父竟如此直捣黄龙,即便是皇后也没逼迫她说些什么。其实她一直隐瞒着,一来是怕这些骨肉至亲太过自责,即便自己没受什么苦,也比不得在亲人的呵护下长大。再有,就是怕他们得知她回归的内情,迁怒到老太太,岂不是以怨报德。不过细细思忖,是不是她的闭口不言,意味着疏离和不信任,无形中伤了这些亲人的心。蒋萱起身跪地道:“外孙女本不该隐瞒,只因养育之恩不能忘,即便其中有些龃龉。这些日子兄嫂对我无微不至,越是如此,我便越怕兄嫂关心则乱,替我讨回那莫须有的公道。”
姜老公爷颔首,赞许道:“不忘养育之恩这点很好,但,你不信任你兄长却是不该,难道他分辨是非曲直的能力还不如你么?”
蒋萱想起姜永清日常宽和持重的模样,不由面上路出十分的羞惭来。这才把近些年的过往种种,大概的交代了一番。只不过她编造了自己是想起过往才回去彭城的,杜敞和韩宪与她的事情,便只字未提。姜老公爷饮了口茶,叹了声道:“原来是陶子章府上收留了你这些年,他现如今应该暂居京中罢?”
姜永清替妹妹答:“回外祖父,前些年那举世震惊的殷商文,便是此公直达上听的。现在人应该仍住在国子监崇教坊那边。”
蒋萱以为他们祖孙俩要上门去做些什么,迟疑的看着承恩公。
姜老公爷顺了顺山羊须,看着蒋萱摇头道:“小丫头莫忧心,不过是问问而已,这件事我们心中有了数,往后便不会再提起了。”
姜老公爷见过蒋萱,知他们兄妹必要先去拜祭母亲,径自避去了外院书房。为保姜家和她们兄妹,尘埃落定后才混淆视听,算她们生母在谋反前便和离大归了的,一干人等乘车去城外拜祭过外祖母和姜氏,又返回公府用了午膳。虽难免生疏,但有嫂子许氏和姜怀钰在,缓和了不少。
四人与外祖父辞行,登上车后,蒋萱思来想去,等到了家就跟姜永清和许氏商议。
“毕竟陶老夫人待我不薄,虽然有些龃龉,但看在她老人家年逾古稀,能不能往盂城送个消息,只告知我安好就行。”事情既然说开了,蒋萱便把一直牵肠挂肚的事,拜托给了哥嫂二人。
许氏握着蒋萱的手,欣慰道:“妹妹你能想开就好,这点子事情包在嫂嫂身上。你放心,定然不叫陶府晓得你在京城。”许氏很能理解蒋萱,想来虽被认作外孙女,却也定然不能当成亲生的一般对待,不然怎会逼迫的蒋萱自己回去彭城。若不是看在救命之恩的情分上,她还想去讨教个说法呢。
蒋萱很是感激,这样一来,她也就能把那段委屈放下了。
七月流火,转眼便入了秋。可还没到处暑,哪里又能凉快多少呢。苦了许氏一个最怕热的人,为了蒋萱,近些日子没少在外奔波。京郊有许多庄子、别院,其中最适合消夏的,要算御赐给安乐公主的庄子了。进来,便是大片的湖光,沿岸垂柳芦苇掩映,游廊水阁错落有致。最可圈可点的要属荷花,御赐的分香莲最多,也有红白相映的并头莲;花蕊三色罕有的衣钵莲;花不很大却相当醒目的金莲;每片白瓣边上有一线红晕的锦边莲;香气最盛的要属黄莲花。还有四面莲、重台莲、四季莲
、朝日莲、低光莲、千叶莲、佛座莲、品字莲……捧在浅碧罗裙上亭亭如盖,蜻蜓、蝴蝶翻飞其间,无处不可入诗入画。
安乐公主杏眼桃腮,生的明丽温婉,倒有三分肖似她母后。因有亲戚,蒋萱也不好落在人后头。所以她们到时尚且能清清静静的说会子话。
公主携了蒋萱的手仔细瞧了瞧她的样貌笑道:“表妹真乃淑色也,倒叫我这里的芙蕖都相形见绌了。”
蒋萱被夸的很是赧然,许氏见了忙替她解围道:“公主可饶了她罢,小孩子家家面皮子薄的很。”
安乐公主嗔了许氏一眼,语气熟稔道:“跟你比哪个都面皮子薄的很。”
三人一起笑笑,公主又问了蒋萱几句闲篇,才有婢女请示道:“公主,所邀太太、奶奶和小姐们皆已到齐,您看……”
公主点头,示意她已经知晓。挽了蒋萱的手嘱咐道:“莫要紧张,给你介绍些个闺秀认识,情投意合的便多说几句,不爱搭理的便不必勉强自己,大可随心乐一日。”
蒋萱挽着安乐公主登上画舫,因着各家太太、奶奶都做在前头,趁着互相寒暄,便有平日里交好的小姊妹们窃窃耳语。
陆阁老的嫡孙女问大理寺卿家的幺女:“公主跟前那个湖绿卷云纱裙子的是谁?好标致呀。”
大理寺卿的幺女老神在在:“皇后娘娘是她姨母,公主是她表姐,你说她是谁。”
陆阁老嫡孙女恍然:“原来是她啊!听我娘说,是一直在南边的庵堂里清修,要躲命中一劫什么的,才接回来不久。”
大理寺卿幺女越发压低了生气:“你知道为什么要请咱们来吗?”
另一个接话:“不是栖息乞巧图个热闹么?”
大理寺卿幺女冲着周遭的女孩子们努努嘴:“瞧瞧她们与咱俩有什么共同之处?”
陆阁老孙女茫然四顾,一时间不明就里。
也许是反应太慢了,大理寺卿家闺女不耐道:“呆子,这还瞧不出来,和你我一样,家中都有哥哥呗。”
陆阁老孙女惊讶的拿折扇遮了半边脸:“你是说……此话当真?”
“不信,你就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