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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牛乳粥 ...


  •   “老二还没回吗?你说这大喜的日子,真晦气。”蒋萱睁开眼,望见熟悉的帐顶,缠枝莲清清淡淡的绽放在藕荷色的底子上。头后的伤处已经包扎妥帖了,纱布裹了半个脑袋,蒋萱抬首轻轻触了下,顿时感到一阵头晕恶心。应该是轻微脑震荡了,她再没有常识,这个判断也是可以肯定的。
      老大媳妇尖细的嗓音从帘子外传来:“娘,万一杜小姐有个好歹,咱们可担待不起呐!”
      “老太太在如何,也得讲理呀,要不是二牛给她送喜饼,淌血也淌死人咧。”帘子“啪嗒”一响,李氏抿着嘴把煎好的汤药端了进来,苦涩的药气立时充满了内室。因着没放帐子,李氏一眼便看见蒋萱醒了,遂惊喜道:“小姐你醒了!真是老天爷保佑。”
      李氏的惊呼招来了门外的婆媳俩,三人忙忙围将上来。
      桩妈妈二话没有,开口便问:“这是哪个挨千刀的下的狠手,姑娘可曾瞧清楚人。有什么您别瞒着,这人歹毒的很,分明是想要害人性命呀!”大儿媳跟着敲边鼓,,这般急切,只是想撇清干系罢了。
      李氏额头上都冒了汗,突兀的大喊道:“娘!”切切察察个不休的婆媳全愕然的扭头瞧她,李氏生气落下,唯唯诺诺道:“还是先把药喝了罢,郎中也叮嘱过的。”
      桩妈妈拿眼剜了李氏,扭身安慰蒋萱道:“对对,姑娘先把药吃了,方才郎中瞧过的,虽然看着凶险,好在都是外伤,去了淤肿养些日子,不碍事的。”
      蒋萱忍着撕心裂肺的疼,把药喝下,半合了眼声音沙哑:“妈妈放心,我晓得害我之人是谁,她也跑不了,等兑园来了人,我会分说明白的。”
      桩妈妈心中大石落地,安排了李氏守着蒋萱,领着大儿媳去了。
      蒋萱对李氏道:“我先睡一会子,嫂嫂不用担心。”李氏轻轻地应了声,给蒋萱掖了掖被脚,忧心忡忡的坐在床边,默默地守着烛火。
      蒋萱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不是因为大太太那个被撵回家的丫头,给她造成的外伤。而是因为这一击,让她又寻找回了一段记忆。原来她在这个世界还有个亲娘,她们家虽然不富裕,但她们母女的生活恬淡而幸福。记忆被刷新,随之而来的却是莫名填塞了她心底的酸楚。杨氏怎样了,会不会因为找不到自己而一病不起。情绪翻涌,她却无能为力。只能躺在床上理清前世今生的三段记忆。汤药渐渐发挥效用,不知何时,蒋萱再也支持不住,呼吸变得绵长,沉沉的睡去。
      郑守义骑着马连夜赶往兑园,等进了盂城,天边已然泛起了鱼肚白。自报了家门,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说给了门子。
      门子抄着手听了,方听见表小姐的名字,便啐道:“哪里来的破落户,满嘴胡吣,我们家表小姐人好好的在老太太跟前呢,去去去,也不先打听打听再来编瞎话。”说罢便要关上侧门,郑守义人脾气耿直些,憋红了脸堂子变白道:“这位大哥留步,俺真是老太太庄子上的家仆。俺老父名郑尽忠,劳烦您报上去,这里头怕是有些个误会。”
      门子拿三角眼儿仔细掂量了下郑守义,瞧他人面相憨厚,就勉为其难的点头道:“行了,你候着吧。”话毕“啪——”的下便合拢了门。门子沉着气的先晃晃悠悠寻来个小斯,将事情学了一遍。由这小斯跑了三分之一园子,把话递去了二门,二门上的是个婆子,与小斯有干亲,说话就自在些:“怕是哪里来的打秋风的,真是混说,表小姐最近病着,还有医婆往奢绿轩去呐。”
      小斯也一头雾水,忙讨好的作揖笑道:“干娘只把话传去椿萱堂就是,真真假假自不与咱们相干。”
      婆子一想也是,便给小斯端了碗面茶,招手唤来个洒扫的小丫头,让小斯交代了原委,撵着她送信儿去椿萱堂了。等蒋萱的事传进邹妈妈的耳朵里,老太太正同杜敞一处用早膳呢。邹妈妈沉吟了一翻,先把事儿按下了,赶着去前头,死死的下了封口令给几个知情人。
      好嘛,这边才消停几日,若是再让正主晓得了实情,可不得了。
      等杜敞人回自己院子了,邹妈妈才感把蒋萱的情况报给老太太。老太太闻言一顿:“人现在如何了?”
      “说是都是皮外伤,倒不妨的。”邹妈妈给老太太替换了茶水道。
      老太太眉头紧锁:“先去保安堂请个大夫,你亲自走一趟,再领几个嘴巴严的家丁去。一定要把歹人给我查出来绳之以法。”邹妈妈应诺。老太太接着沉吟道:“尚文那,也要瞒住了,眼看着人不几日便到了,千万不能功亏一篑。”
      “老太太思虑的周全,我这便去一趟,您莫着急。”老太太颔首,邹妈妈这才转身去了。
      ……
      蒋萱昏睡了一晌午,等邹妈妈来到时,才叫李氏扶起来喝药。桩妈妈和大儿媳将人引入房内,见蒋萱面色苍白的模样,心底不忍道:“姑娘受苦了。老太太知道了急的了不得,差我从城里请了郎中来,旁的先不说,还是身子要紧。芸香——”邹妈妈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的丫鬟,立时应声:“是,妈妈。”
      “去把郎中请过来罢。”邹妈妈上前,把另半幅帐子用银荷叶帐钩揽住。扭头见桩妈妈婆媳目不转睛的瞧着,摆手道:“我与姑娘说说话儿,你们自去忙罢。”
      桩妈妈赔笑道:“姑娘这事儿实不与俺们相干。那个……”桩妈妈想尽早把自家择干净,忙低着头分辨,却没瞧见邹妈妈不悦的面色。她没眼力见儿,可她大儿媳一直偷眼窥着邹妈妈呢,见此,急急扯了她婆婆的后衣襟。这婆媳俩素来有默契,桩妈妈赶忙抬头瞥邹妈妈,话儿立时转了个弯子:“那个俺们就在外头候着,有粗活儿老嫂子尽管叫小大姐儿吩咐。”见邹妈妈不耐烦的侧过脸去,二人讪讪的退下。
      邹妈妈问明白蒋萱受伤的原委:“竟是她!好个毒妇,姑娘莫怕,老太太早交代过的,定然轻饶不了她。”
      蒋萱听邹妈妈提起老太太又问:“我都晓得的,托妈妈告诉外祖母,我等着。”
      邹妈妈正欲说些什么,芸香恰巧领了老郎中来。又是查看伤处、又是望闻问切,给蒋萱换上保安堂治疗跌打损伤的密药,开了汤药的方子。之前的话头早续不上了。见时候不早,邹妈妈还得去拿住人报官送官。把芸香留下伺候蒋萱,叮嘱了蒋萱几句,便被一直等在外头的桩妈妈送了出去。
      蒋萱不是不想提起自己恢复记忆的事,可就连她受了伤,老太太也没松口给她送来一个惯用的贴身丫鬟。芸香跟了来,蒋萱便知道兑园那边还没了结。蒋萱具体也不知道老太太有什么筹谋,只是她相信等老太太气消了,那边人回京了,就是她返回兑园的日子。
      嫩绿的桑叶一片片舒展在枝桠间,野蔷薇开的盛极,零零落落洒了一地的粉白花瓣。已经过了小满,布谷鸟在远处日夜不休的啼叫着。蒋萱脑袋后头拇指长的口子已经收拢,头晕恶心的症候也早没了。只是在床上把骨头躺软了,除了气力不足与个常人无异。
      “沙、沙、沙、沙……”脸上遮着帕子假寐的蒋萱,一听这声音就能连想到肥肥的蚕宝宝啃食桑叶的样子。帕子不拿下来,眼儿也不睁开便道:“黑豚,你在拿蚕来唬我,粽子糖就别想吃一颗了啊!”躺在逍遥椅子里,却听不见黑豚的回答,蒋萱抽下嫩黄色的丝绢:“我说的你可听见了?”声音戛然而止,蒋萱被一道颀长的暗影遮住,不知何时,跟前已站了个男子,吓的她一滞,却在看清来人后才把要惊呼的声儿吞回了腹中。眼前之人一身劲装,比起一年前,越发魁伟了。他用那双依然阴鸷的眼睛盯视着蒋萱,总让她感到一种威胁,且这种感觉自初见后与日俱增。蒋萱立起身来,匆匆道了个万福,瞬间已然有好几种猜测,蒋萱顿了下开门见山道:“不知韩公子怎会到此?”
      韩宪并不急于回答,施施然上前两步。蒋萱见他如此,立即倒退开来,虽然对韩宪素来没有好印象,这般孟浪也从没见识过。能让他毫无忌惮对她的因由只能有一个。蒋萱紧抿着唇,抬起仍苍白的小脸儿看韩宪。看他惫懒的坐在她的逍遥椅子里,拾起搁在案几上的半盏残茶,便往薄消的唇边送。
      蒋萱的手指都在颤,指着韩宪呵道:“你这般登徒子行径,不怕为韩氏公蒙羞吗!”
      闻言,险些挨到唇的杯盏就此止住,从那乌金釉的杯沿上路出一双比釉色还要暗沉的眼眸。
      韩宪似笑非笑冷冷的道:“我若是登徒子,想来姮姑娘也不妨多让罢。可惜,你机关算尽,却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以为老太太认你作个外孙女,你就是杜家的嫡系了?可笑。”
      蒋萱一听便知他在含沙射影什么,怒极,却反而讥讽道:“我一无是处、身份卑贱、不知廉耻,你千里迢迢被差遣到这儿,该不会是兑园缺少男丁罢。”话一出口,蒋萱便眼圈泛红,眼中已然积聚了一层水光。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得到这样的对待。
      韩宪起身靠近蒋萱,凑在她耳畔低声道:“我来,自是老太太请我来。以你对你自己的真知灼见,你做过什么,自己理应心中有数。收起梨花带雨装可怜那套,”气息越发接近:“不是看在老太太一再的恳求,就你,连作我的通房,都、不、配。”
      蒋萱抬首,一记耳光便要扇过去。只稍一动作,便被韩宪一把攥住了手腕子。韩宪丢开蒋萱的手,力道略重,蒋萱踉跄了几步才抵在了梧桐树上。
      蒋萱偏过头,只问:“是老太太把我交由你处置的?”
      韩宪又坐回逍遥椅中,冷笑了一声,看好戏似的轻描淡写道:“两日后起程,先去兑园。”
      蒋萱闻言,心如死灰,转身便奔回了屋子,门关上的那一刻,抬首遮住口鼻,泪水冰凉凉的沾|湿了手。
      “粳米用砂锅熬的略微粘稠些,再将新鲜的牛乳倒一碗进去,滚上几滚,再放一勺子玫瑰酱,便可以了。”芸香在收拾出的小灶间内,同来送牛乳的李氏闲话道。
      李氏这才晓得:“怨不得昨日俺婆母便急忙忙去牵来头乳牛。”
      芸香笑了笑又道:“姑娘昨日胃口不大好,想了半日才想起这粥来,索性不消甚厨下功夫,我这般的也能熬煮出来。只是我们家姑娘嫌羊乳太膻,才兴师动众弄来了那牛。我也对我们姑娘说了,别吃的不如意,反害了胃口,就辜负了这许多人的心了。”
      李氏忙忙点头道:“小姐仁义,像似总怕麻烦俺们。越发吃的少了,你来了还能翻着花样做些精细的吃食,要叫俺,想破脑壳也想不出来这。”芸香掩了嘴儿笑,二人又说笑了几句,李氏拎着空罐子便去了。芸香则双手提了盛着牛乳粥的食盒回去蒋萱的院子。路过韩宪的院子时,恰巧又遇见了韩宪的小斯换做刘仁的那个。
      刘仁面白,人又总乐呵呵的,颇是讨喜的样子。见了芸香忙忙上前几步道:“姐姐辛苦了,我帮姐姐提过去吧。”
      芸香见他真个要上手,偏深让过了才道:“不必了罢,你也不好去我们姑娘那边的。”
      刘仁并不气馁:“我帮着姐姐拎去院外也是好的么。”抢过食盒,芸香不好与他争抢,只得由着他。
      把食盒接在手中,一阵甜香顺着篾条的缝隙钻出来,刘仁没话找话道:“姮姑娘又吃牛乳粥么?总吃这一样,不得吃顶食了啊。”
      芸香叹了声道:“我们姑娘能多吃一口,我都要念一声‘阿弥陀佛’的。先吃着罢,好在牛乳也是好的,常吃也不妨事。”
      两人说着已经行至院外,门虚掩着,芸香推门入内,回身接过食盒道:“多谢你一路护送,留步,回去罢。”
      刘仁拱了拱手:“姐姐客气。快些进去吧,我帮你把门合上。”
      自昨日第一回在灶间外见过刘仁,每逢她熬粥之时,总能巧遇这位。不能多心细想,芸香绯红了脸颊,扭身绕过假山进去了。
      刘仁挑眉,觉着十分好笑,才要笑两声,便被院子里的惊呼吓得一个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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