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宸宇

33、瓦块鱼

　　初一不吃鸡；初二不吃狗；初三不吃猪；初四不吃羊；初五不吃牛；初六不吃马。初七是人日…当然是不是的都不能吃人。不过反过来说的话，也就是除了人不能当食材，却也没啥忌口的了。
　　“外祖母午间可有想吃的？”蒋萱俯身给山茶的托盘天水，回头笑道。
　　老太太眼神儿还好，看着自己悉心养在身边的女孩儿人比花娇，那有不喜欢的：“姮姐儿想吃甚？这几日怕是都没吃舒坦罢……”指了身边新提上来的舜华舜英：“你们去一个，让福顺家的午间添几道补气养血的菜来。”
　　蒋萱接了布巾在手里，笑着挽住老太太穿着银鼠皮斗篷的胳膊不依道：“姮儿问外祖母的，怎的倒成了给我夹菜？还是我去罢，倒想起一样好吃食，只不晓得顾妈妈那里可有齐备的材料。”说着便起身。砚儿取来自家姑娘的披风，蒋萱自己系了个蝴蝶结子，海棠红的璎珞垂在襟前，越发显得她粉雕玉琢。
　　出了椿萱堂，蒋萱径直去了紧挨着的小院子。顾妈妈如今的工作环境更好了，只她孤家寡人孑然一身的没个倚靠，才认下两个干女儿。
　　“妈妈新年可好~”蒋萱才绕过照壁便嬉笑道。
　　虽然临近饭点，但顾妈妈做了这如许多年的饭，深谙此道，一样样最是有成算的。何况又多了许多帮手，越发沉得住气了。
　　顾妈妈闻声迎出来，娘俩拾阶进得屋中：“才还想叫荷香予你送一小篮子鸽子儿和酒酿，现下天寒，搁在你那的小灶间里也不碍的。叫她们晨起给你下两个在酒酿里头，女孩儿吃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晓得妈妈疼我，不过这里头也是有缘故的。”蒋萱捂着嘴偷笑。
　　顾妈妈这些年真是实心实意的对蒋萱好，将心比心，蒋萱对着老太太还隔着一层净重。对着顾妈妈却是能放得开。顾妈妈也知蒋萱在说笑，却也心甘情愿的入彀：“甚缘故？”
　　蒋萱放下手一本正经的摇头晃脑：“因着我生的怪可怜见儿的，不是么？”
　　顾妈妈没拿蒋萱当外人，直接上手拧了把脸儿：“小油嘴而~啧啧啧，跟摸在酥酪上似的。叫妈妈瞧瞧可有印子。”根本没使劲哪来的‘罪证’。蒋萱吐了下粉舌：“可有新鲜的活鲤鱼，我想给老太太做那个‘瓦块鱼’。”
　　顾妈妈点头挽袖子：“正是吃鲤鱼的好时下，早备着了。池子里有好几尾，度的干干净净，绝对没有泥腥气。”话音未落便出了屋子，隔着棉帘子也能听见她在吩咐媳妇子捞鱼宰鱼。
　　砚儿给蒋萱解下披风，系上专用的围裙，里头穿的是窄裉小袄，倒是省事。蒋萱自家又理了理袖口。顾妈妈转身回了来，看见蒋萱这一身的行头便忍不住的笑：“你还要见老太太，回头粘上油烟气多不好。”
　　蒋萱想想也是，衣裳倒可以回去换一身，只头发染上了却是难办。这不像她前世的波波头，省洗发水又干的快。这一世她长发及腰又厚又密，单单是烘干便要等上半个时辰。蒋萱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金帛人盛：“那浇的汁儿总该我调一下，不然也不好向老太太夸口。”
　　顾妈妈把蒋萱按在椅子上：“安生坐会子罢，我教莲香去炸鱼，你回头尝尝汁儿便是。”
　　蒋萱忽然想起来，冲着顾妈妈的后脑勺问：“哎，妈妈，那个番茄卤儿还有么？对了还要番薯。”
　　“放心。不是上次咱们试着做的那‘瓦块鱼么’，早备下了。”顾妈妈无奈的笑道。
　　……
　　人日合该全家一处吃顿团圆饭。因着老太爷在京师没回来。大少爷陶勉去岁中了举，趁着陶老太爷的这股东风，不知能否青云直上。早早赶去了京师，就被老爷子留下，闭门读起书来。好在有他照拂，老太太、太太都很放心。剩下大老爷读个儿也不是那么回事，老太太干脆让大太太领着俩小的陪自家丈夫吃团圆饭，陶娥和陶勖来椿萱堂吃饭。陶勖已经七岁，也有个小男子汉的模样了，现下最听夫子的话，族学还没开笔，这些日子他也一日不落的练几张字儿。二人给祖母问了安，陶娥快许嫁的年纪，跟蒋萱立在一处，蒋萱的个头才及她耳朵。不是来了癸水的就是少女，还得看脸蛋，蒋萱好比花骨朵，那么陶娥就是那半开未开犹抱琵琶的时节。老太太拿了自家的体己，给两个女孩子请了女私塾，这几年教下来，陶娥虽然不似小时那般活泼了，但在亲近的人跟前仍不失爽朗。
　　陶娥先就往蒋萱的头上瞧，又点了点自家的头顶：“猜着你昨个让丫头送来一盒子人盛，就是想让我今日戴的罢。哪里用的那多。”
　　“不多不多。”蒋萱掰着手指头算给陶娥听：“晨起梳头时带两个；用过朝食，换了衣裳，重新梳头又得换两个；见着大太太撒个娇头发散了又得换两个；今日日头好，你来椿萱堂请安，路上在叫梅花枝儿勾住了，还得回去梳头，这又得两个；祖母见着你喜欢，免不得心肝肉的搂在怀里——”故意探头往明瓦的窗子外望一望：“彩霞姐姐是回去拿人盛了么？”
　　陶娥涂着蔻丹的手上来便要往蒋萱的脖领子里钻，正月里都穿的厚，想拿住人痒痒肉也怪不容易的：“无端端惹得你这一车子的话来编排我，今日你不说些个好听的，我断不能饶过你去。”
　　宁死不屈的都是英雄，蒋萱可不吃这眼前亏，一秒钟都没耽误，便忙忙求饶道：“好姐姐饶过我这一遭！”
　　“编排我时怎的恁多话说，好话就一个字儿了。不成，我不依。”
　　还没上手，蒋萱便倒豆子似的一串子：“愿我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天字第一号的好姐姐，一鸣惊人、双喜临门、三阳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转回肠、十全十美、百事吉祥、千事顺心、万事如意。”
　　蒋萱语速虽快，还是被陶娥觉察：“嗯，这还差不多，便饶过你。不过我怎觉的有哪里不太对。”
　　蒋萱忙打岔，见勖哥儿腼腆的笑，点了他道：“勖哥儿可学心算了？”
　　陶勖红着脸点头，还挺谦虚：“夫子才教我们珠算，口诀我还没记熟。”
　　蒋萱摆手
　　：“我给你出一题，不难。”
　　说了不难，陶勖仍是如临大敌，皱着小眉头洗耳恭听。屋子里一直瞧热闹的众人，委实不知怎的拐到考教二少爷上头去，都一头雾水的盯着蒋萱看。蒋萱清清嗓子：“勖哥儿听好了啊。问，方才我说那一车子编排你大姐姐的话里，总共有几个人盛？”众人都撑不住的笑了，笑的陶勖莫名其妙。
　　蒋萱冲着他点点头：“你慢慢想，我也不知有几个，实是没记住。”
　　陶娥搓手：“好啊，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还有，你莫要打岔儿，你不记得我还记得，你那什么‘九转回肠’，我今日若饶过你，上元节便不吃汤团。”
　　老太太边笑边指她们：“都住了罢，虽说眼见着也闹不了几年了，也没个不休的。”
　　这下子踩了两个女孩子的尾巴，两个都撒着娇的一边一个藏进老太太臂弯里，只陶娥是真羞涩而已。
　　午间摆了膳桌。打头阵的便是蒋萱改良的瓦块鱼。炸的金黄的鱼片，略略拱起，弯卷成屋顶瓦片的样子。一片片的金瓦盛在茶叶末釉的折沿大盘里，用渍好的杨梅绕了一圈，鱼上浇着夏天做好的番茄酱汁儿，金灿灿红亮亮，最是引人食欲的颜色。鱼下扑着细面。老太太先笑问：“这便是姮丫头搞得名堂罢。下头的细面能吃么。”
　　蒋萱另取来一副筷子，先给老太太协了一片瓦块鱼，才道：“这细面其实是拿番薯擦成的，用油炸过，不怕坨的。”跟着又尖了一筷子超细板薯条，在老太太的碟子里。
　　老太太眉开眼笑：“偏你花样多。”先尝了一筷子沾着酱汁的番薯丝。酸酸甜甜还真好吃。老太太让眼巴巴看着的陶勖趁热吃。
　　“这鱼味儿也好，娥儿也吃。”
　　后头又上来的煨荸荠圆、牛乳蛋腐、鹅酥卷、松仁鸡、糟鸭、老汁肉……都坐了冷板凳。只蒋萱的瓦块鱼吃的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