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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胶牙糖 ...


  •   “还真个当自己是什么正经主子了。呸,你们是没亲眼瞧见,咱太太可是把她做的花果儿包在帕子里,连瞅也不想多瞅一眼,现如今八成连那一两银子一条的帕子也给丢了罢。”话虽然是从半截子听的,也知道说的是谁。红药瞥了蒋萱一眼,就要绕过花墙去和她们说道说道。玉瓶眼疾手快的攥着了她的胳膊,蒋萱也同时伸手拦了一下。红药涨红了脸,拧着胳膊想摆脱玉瓶的挟制,玉瓶不妨这小蹄子竟生了反骨,少见的瞪了她一眼。见蒋萱冲着自己摇头,红药这才恨恨作罢。主仆仨打着眉眼官司的这会子,就听墙那边又有人接着道:“就是,说开了还不如咱们有老子娘的知根知底,谁省得那模样的不是打甚腌臜地方逃出来的,见咱们家老太爷、老太太慈和,装傻充愣,硬赖着不走也说不定呢。”这个更恶毒,连个小孩子也编派。蒋萱原来见玉瓶拦阻红药,便想把这件事情交给玉瓶去处理,毕竟玉瓶可是老太太给她的人。可她能忍别人闲磕牙一些事实,但放过这么臭的嘴,又凭什么呢。趁着那边嘻嘻哈哈作一团,蒋萱招招手,示意玉瓶和红药把耳朵递过来,如此这般的交代了翻,看着两个丫头直起腰面面相觑后都露出笑容,蒋萱便潇洒的一招手——follow me。
      她们几个蹑手蹑脚的倒退了一段距离,才加重了脚步。原本还嬉笑着的人全哑了声,蒋萱赶忙装作无辜道:“姐姐,方才立在那花墙那的,是邹妈妈罢?”
      红药抢着接话:“是的姑娘,衣裳同妈妈晨起穿的一模一样,不会错的。”
      蒋萱眼底泛着笑意点头:“咦,怎的一下子就不见了,是从这边的月洞门出去的么?”说话间三人已经不疾不徐的穿过了月洞门,一转眼就见五六个丫头低着头立在那儿,显然蒋萱的戏没白演。蒋萱故意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脱口惊道:“啊!原来这里有人呐。”盯着那些丫头她很自然的问:“姐姐们可瞧见邹妈妈了,我方才看着她仿佛从这儿过去的。”
      这时候里头站出来个大丫头,还是蒋萱认得的熟人,正是大太太跟前那个脸上有沙金雀的大丫鬟。就见她面皮子僵硬的回蒋萱:“姮姑娘怕是看差了。邹妈妈并不曾来这里,咱们也没瞧见她老人家。”
      “哦?难道是咱们看错了。”蒋萱转身对跟着的玉瓶红药嘀咕道。
      玉瓶这时候又补刀道:“不会错的,大概是从角门绕过去了。姑娘咱们从那边走,八成能赶上呢。”
      蒋萱带着兜帽系着正红的卧兔儿,双手抄在暖暖的焐子里。面上一派纯善无害,再环视了一遍噤若寒蝉的众人,才领着玉瓶红药回去了。现在,她们每个人头顶都悬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这剑锋不锋利,就看玉瓶这个耳报神称职不。那些蒋萱也不在意,只她现在的心情很好就是了。
      蒋萱三人一消失,这窝丫头就炸了营了。这个说:“怎生是好,咱们的差事怕是保不住了,邹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呐——”
      她这话一说,众人更是面色发白,有个直着眼神抖着唇道:“免了差事撵出去倒好了,怕还得挨板子吧。”里头年纪最小的,早嘤嘤的哭起来,还是大太太身边的那个大丫头勉强镇静了些,安抚其余丫头道:“无非是咱们编派了她一场,咬死不认便是了。都给我闭紧嘴,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凑在这儿等着人来么。”丫头们皆形容惶恐的散去。这时候螳螂后头的黄雀才现了身。韩宪从假山后头转出来,身后的书僮刘仁嘻嘻笑道:“这小丫头还真有趣儿,瞧把她们一个个唬的。”
      韩宪低着头没作声,这让他想起前年才从外宅回去时的一些琐事。相似的际遇下,他有些想看这个小女孩儿能长成什么样子了。
      韩宪原本垂头默默无言,想到这儿,忽然抬头笑了下,倒把身后的书僮看愣神了:他们家公子有多久没打心里真正的发笑了,真是奇景呐,该让武姐姐瞅瞅的。
      蒋萱继续给花草树木浇腊八粥,浑然不知经此一役可算是一石三鸟,最重要的是避过了蓄势待发的杀身之祸……
      蒋萱给大少爷交了差,便去顾妈妈那里帮忙剥蒜,打今日起正好腌到除夕,蒜瓣儿又脆又绿,腌蒜的醋还能蘸三十晚上的饺子吃。
      顾妈妈正在芦席上晒米,米是新蒸的,和着米香正腾腾的冒着热气,顾妈妈盯着手底下一个麻利的小丫头把这些米摊开。见蒋萱来了,便揽住人儿笑着告诉她:“这叫‘腊米’,得天冷的时下把好米蒸熟,摊在芦席上晾凉以后晒干,然后存在干净的瓷缸里。”顾妈妈指了一处没铺平的米,小丫头连忙过去。接着教蒋萱:“这种腊米的好处可多了,这腊米能放十来年都不会生虫变坏;有了年纪的人、体弱多病的,用这米煮饭来吃,有益脾胃;夏天吃这种腊米,还能避免泻痢。”
      蒋萱看着满席子白花花的米,有些食指大动……
      次日一早起天就阴沉沉的,听玉瓶说可能是在酿雪。蒋萱很喜欢‘酿雪’这词儿,特别形象啊。吃了朝食,她就回自己个儿的屋子里了,因要准备荷包和帕子,扫盲工作就能免则免,由着蒋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红药带着一身寒气进了里间,先凑近了熏笼,把双手贴在上头焐着。蒋萱正跟玉瓶学打‘一炷香’的络子,过节图个吉祥,用的是正红色。红药人没往蒋萱跟前凑,但嘴皮子却没闲着,扭身兴冲冲的对蒋萱道:“姑娘猜奴婢打哪里来的。”
      蒋萱看了眼她的表情,心中已经了然。却撑大眼睛好奇的问:“不是去找冯妈妈要花样子了么。”
      说话间红药已经觉着身上暖和多了,挨近自家姑娘压低了声音说:“昨日大结下的,不好发落,那些个该下拔舌地狱的小蹄子,今日全给罚了,现在全跪在太太院子里哭天抹泪呐。”忍不住的掩嘴笑了下,露出来的眉眼都是扬眉吐气。放下手,才又接着道:“听说几个挑头的让撵去庄子了,余下几个安分些的老太太全交给了太太。依奴婢看,最轻也得罚几个月的月钱。这可是大快人心,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哩。”
      蒋萱没想到宝姐姐的损招能有这威力,应该是玉瓶打的好小报告。忍着一无所知不去看玉瓶,她给红药回应:“呀,真的?”
      “奴婢才从我干妹子那儿回来的,她同屋的姊姊的亲娘是在太太院子里洒扫的粗使婆子。这话自然是不作假的了。”
      这人脉绕的啊,也够迂回的。不过听了结果也真是大快人心了就是。一段小风波就在老太太的雷厉风行中迅速接过。
      九九消寒图上的红梅完全绽放了四朵之际,就进入了过年的倒计时。虽然盂城地处淮|南,不至于呵气成冰,但像歌谣里说的‘三九四九、不出手’总还是吻合的。冬令是进补的好时节,蒋萱感觉自己的脸盘子又圆润了一圈,这里的功劳顾妈妈自然是居功甚伟的。蒋萱现在是顾妈妈的首席迷妹,迷啥?掰着指头算吧,煎炒烹炸、荤素糕点没有她老不会的,这理由还不够充分的么。腊月贰拾贰,明日便是小年,蒋萱心说不能吃了睡睡了吃吧,得在老太太这一亩三分地里溜达溜达。从冯妈妈那转了一圈又不由自主的转去了顾妈妈那儿。一进院子,蒋萱差点就给跪了。偌大一个猪头在几个媳妇子手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当然,顾妈妈也在,正口沫横飞的指点江山呢。蒋萱默默凑过去仔细瞧瞧,真的有些恐怖啊。顾妈妈瞥眼就见着目瞪口呆的蒋萱,急急“哎呦”了一声道:“我的姐儿,瞧这个作甚,快快快,去妈妈的屋子里暖和暖和。”
      蒋萱摇头又摆手:“无事的妈妈,我本来就是怕积了食出来散散的,我还没见过真的猪长甚模样,也让我见识见识嘛。”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顾妈妈也很无奈,只得发挥下专家的能力,给蒋萱解说起来——
      “先要剃刷的干干净净,接着是剖脸、洗鼻、挖脑、剔骨、切腮、分腭、取淋、摘眼,这些全停当了,最后还要熏脸。”
      听顾妈妈掰着手指头一一说着处理猪头的步骤,深以为搞个木乃伊也不过如此了吧。以至于蒋萱看着一个媳妇子正用手指头去抠挖那猪头上的鼻孔,才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抻抻顾妈妈的袖子道:“妈妈,咱们还是去灶间罢。”
      顾妈妈心里明镜似的,笑着叮嘱了正忙着的众人几句,才携着蒋萱的小手进了灶间。午饭的点早过了,炉子被封住,但热水还是现成的。顾妈妈捣鼓了一阵,给蒋萱用白开水点了碗橙汤。
      蒋萱捧着茶盏边啜边焐着手问:“妈妈咱们要烧猪头来吃么?”
      顾妈妈也给自己斟了热的茶,坐在蒋萱跟前道:“明日祭灶,她们前头的自让她们弄去,只妈妈这儿供奉的还有灶王奶奶,咱们娘们拜祭拜祭也不妨事,正好儿老太爷要吃猪头肉饮酒,那些个婆子做的吃食哪入得了口去。妈妈用一根长些的桑柴和就能烧的骨酥肉烂的,等明日烧出来摆完贡,你就晓得嘞。”
      蒋萱心向往之,别提什么消食儿了,就听肚子里一阵“叽里咕噜”,蒋萱不好意思,妈呀,吃货的本质再次暴露了。顾妈妈笑着拧了拧蒋萱的小鼻子:“这是又饿了呐?”起身端来了个攒盒:“多做了些,先甜甜你的嘴儿。”顾妈妈一一指给蒋萱:“红球、白球、麻球、油果、寸金糖、脚骨糖、白交切、黑交切。你都尝尝罢。”
      蒋萱隔着帕子捏了片黑交切,咬了一口,“咔嚓”一声儿就碎在了唇齿间。
      “嗯,妈妈,真香、真甜呀!”这就是孩子们渴盼的年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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