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宸宇

28、七宝五味粥

　　在封建的古代没有血缘的男女，其实真不太有多少机会见面，不是过节学理放假，蒋萱和韩宪也不能再碰上。尤其是经过上次大病一场，蒋萱不是没有仔细琢磨过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起先精神不济，也没深思，后来蒋萱捋了捋，说是熊孩子的恶作剧吧，韩宪那演技也太逼真。如果是他确实有阴阳眼什么的，也不可能是恰巧在遇见蒋萱那时候才开的，自己有神通，自己能不知道，拿那个吓唬人，绝对是bt。不管是有益还是无心，都不是个九岁孩子正常的表现。所以结论就是，你有病我没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蛇精病是不可理喻的。
　　正好有陶娥在，两个女孩子在老太太的碧纱橱里一起剪窗花玩，案几上都是细碎的纸屑。蒋萱描好了一幅喜鹊登梅的样子，拿起剪刀小心翼翼的剪起来。像红药就不用描花漾子，剪刀就是笔，随心所欲的咔嚓咔嚓，就是一幅画了。这点蒋萱特别佩服，身边藏龙卧虎，非遗传人忒多啦。
　　陶老太爷虽然心不在焉，还是领着大孙子和韩宪去山下的塾里与留校的师生会餐了。午间她们娘四个一处用的膳，因着今日过后便开始数九，八仙桌上摆了九碟酒碗，图个好彩头。
　　九小碟子全是干果子点心，四个人也没太破费，主菜有:三脆羹、二色腰子、两熟紫苏鱼、金丝肚羹、煎鹌子、生炒肺、炙鸡、烧肉干脯、玉板鲊豝。让人眼花缭乱，蒋萱前世这种普通小老百姓哪里能经常见这阵仗，还是莫要辜负了顾妈妈的手艺，稳准狠的开动吧——
　　“噼啪”一声响，一颗咧了嘴的白果从火盆里跳了出来。守在旁边的砚儿惊呼了声，又急忙用手掩住了嘴。玉瓶笑着用帕子搓揉了翻，才递给了蒋萱。兴冲冲的接在手里，蒋萱也隔着帕子，不用太使力，就给捏开了。。用银签子扎上，蒋萱让给老太太。老太太笑着接过，趁热吃了。有些咬劲，味道略香甜。
　　老太太笑着道：“这个有小毒，可不敢多食，吃它七八个也就罢了啊。”
　　蒋萱惊奇，原来中医早晓得了吗？所以说中医就是博大精深，没有精密仪器，老祖宗怎么就知道多吃银杏会中毒呢？中西医结合都告诉蒋萱，不能贪嘴，吃了六个她便按捺住了，虽然仍意犹未尽，不过还有栗子呢不是。晒过太阳的栗子又甜又绵软，黄澄澄的很是受欢迎。老太太正给蒋萱说释迦摩尼成道的故事，老太爷喜不自胜的进了来，大丫头伺候着给他老解下大氅。一屋玉字头的全动了起来。
　　老太爷手里攥着封书信，对老太太道：“内弟回信来，那事果然有眉目了。他也在暗中遣人收药铺子里的龙骨，先给我捎带了些，让我看看是否有误，我大概翻了下，契克的形态大底相同。应是不差的。我这便赶紧给他去信，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写封信来，打发人一并捎带去。”
　　老太太接过信边看边道：“旁的道罢了，只我却惦记着敞哥，书信早写好了，劳烦我兄弟一场，这也快过年了，我早打点了些土仪，正好一并送过去也就是了。许山家的——”邹妈妈原在碧纱橱里头看庄子上的账目，因老太爷回来，才打里头出来见礼，闻言即刻上前道：“东西收在西间，老太太您还要过目吗？”
　　老太太摆手，：“遣人送去外院罢。”
　　接了老太太的书信，老太爷不等热茶上来，招手换来丫头取过大氅，边系着领子边道：“原以为你夹带书信还得一时半刻，既然早早备好了，我这便去前头回信去了。内弟的意思与布政使通个气，这样也好，省的往后麻烦。”
　　老太太起身：“您虑着回罢。”
　　蒋萱恭送老太爷出去，才搀着老太太又坐下，继续听佛教故事。
　　入了腊月，虽然天气是一日日的渐冷，但过年的气氛却是热了起来。像是准备过年的走礼，给晚辈的压岁钱；还有打赏府中下人的财物，这些都开始准备起来。蒋萱也忙，忙着给长辈绣些个荷包、帕子这样的小物件儿呢。赏人的东西红药全给代劳了，其实要蒋萱打点的人也没几个，只不过陶家的亲戚多，至亲的绣活还是她亲自上阵。好在蒋萱早有存货，哪能专捡着在腊月里点灯熬油的做女红呐。满府上下最闲适的就属正房院子里两株红梅了。前天下了场小雪，梅花开的更艳了三分。每天从跟前路过，总能闻见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明日就是腊八，前院的大厨房早忙活起来了。顾妈妈向来没那压力，蒋萱去时，她正熬了糖把干果子粘在一起，做‘吉祥物’呢。胡桃仁当狮子脑袋用枣泥栗子芋头捏出身子，再用棠溪粘上松仁杏仁的爪子，蒋萱看着都舍不得下嘴。当然顾妈妈也没邀请她，这些可是要搁在明日的腊八粥上，送去亲朋好友家的，何况做一个看着挺费劲。她还是跟着学点手艺吧。蒋萱用金灿灿的栗子雕了一排胖胖的小元宝；又用芋头捏了对小兔子；最后把枣泥掺上糯米粉，捏出条摇头摆尾的大鲤鱼，把松子仁一排排的按进枣红色的鱼身里，就当做白色的鱼鳞了。顾妈妈看了赞了半天，弄得蒋萱老大不好意思的。天冷，食物好保存。蒋萱同顾妈妈商量好了，她这些花果就搁在明天他们朝食的腊八粥里，到时候让老太太也瞧瞧。顾妈妈笑着应下不提。蒋萱帮着剥松子边随口问道：“妈妈，腊八粥里头都该搁些什么呀？”
　　顾妈妈手上也没停。论起吃食，那她可是有教授职称的：“要说这腊八粥，起先是叫‘七宝五味粥’来着，因着用七样果米熬粥，还出来五样味儿罢。正宗的腊八粥得是红色的，红曲米总少不了。咱府里，我晓得她们前院是将红枣捶烂泡汤，加米、白果、核桃仁、栗子、菱米煮的。妈妈我的粥就比她们精细些，用黄米、红曲米、江米、粟米、菱角米、栗子、红豆、枣泥，合水煮到明早儿，洒上桃仁、杏仁、瓜子仁、榛瓤、松子、榧子、青红丝儿，就差不多了。送人的至多在冷了的粥面上用红糖撒上‘福’字，把咱们现下手里做的这种花果摆上，也就是了。这是送给亲友的，供佛的和咱们自家吃的便不用那么花俏了。”看着蒋萱如预料中惊叹的目瞪口呆的样子，顾妈妈仰头“哈哈”笑了声，接着道：“回头还得熬锅用青菜、荠菜、黄花菜、木耳、火腿、菱角、荸荠、瓜子、栗子、白果煮的咸腊八粥，老太爷爱吃这种。”
　　蒋萱想着前世祖母用压力锅压出的那种八宝粥也没这么复杂。照理说那可是物质条件丰富的21世纪呐，看那一堆坚果，要用那些当辅料，少说也得二三百吧。想到这儿，蒋萱把才剥好的一把松子瓤全按进了嘴里。
　　顾妈妈看蒋萱：“我还以为你帮妈妈的忙呢。哟，还是姮姐儿自己要吃的呐。”
　　蒋萱厚着脸皮嚼了嚼咽下，被油脂香的不要不要的。“嘿嘿”傻笑道：“是要帮忙来着，可没忍住嘛。”
　　次日，腊月初八。在这个全民都在喝粥的早晨，自然蒋萱的杰作也被老太太点赞了。除了善良的老太太，陶娥也给予了高度的肯定。一家子分桌用完朝食，又兵分两路，女人们，不包括陶娥和蒋萱，是要去寺庙烧香拜佛。男人们的行程表是用腊八粥先祭祀祖先，然后是家里的门窗、井台灶间都要用腊八粥拜祭一遍，其中分配给男孩子的任务最离奇，就是要给府里树木根部来一勺子腊八粥，陶府人丁单薄，一圈子花浇下来，可够陶勉受的。这时候有人自投罗网，被果断的抓了壮丁。韩宪让书童捧着一大盆水仙走到半路，就让陶勉给逮着了，陶少诚挚邀请他在府中‘一日游’，并着重的对名花异草进行一番‘探讨’。看着陶勉文质彬彬的强买强卖，蒋萱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喷笑出声。两个小少年齐刷刷看过来。陶娥让自己的小丫鬟去取新得的七巧板去了，原本她们俩是想到蒋萱屋子里玩一会儿的。这时候蒋萱又往陶娥身后藏了藏。就听陶少发话了：“妹妹们很没趣儿罢，哥哥给你们分个活计，来，可有意思了。”
　　躲在陶娥身后的蒋萱嘴角抽了抽：好、没、牙。
　　但天真无邪的陶娥是不设防的，牵着蒋萱蹦蹦跳跳的就过去了。结果正如蒋萱所料，她们分别承包了老太太和太太的院子。其实各自都有使唤的人，只不过比起暖融融的屋子，在风地里站多一秒都是不美好的。用的腊八粥可不是顾妈妈熬的，但也是杂和了诸多果米。接过玉瓶舀好的一大勺子粥，蒋萱将其均匀的洒在了梧桐树根周遭。她问身后最年长的玉瓶：“作甚也要给花草吃腊八粥啊？”
　　玉瓶皱眉道：“应当是祭祀花神吧，这奴婢也不太省的。但用腊八粥祭拜过的花木，来年都长的特别好，叶儿尤其绿、花儿尤其艳。应是花神保佑的。”
　　蒋萱点头，把大勺子递还给玉瓶。想来经过一个冬天的发酵，这些腊八粥大概会变身有机肥，能促使植物花繁叶茂，也不是什么神迹了。
　　隔着一道花墙，蒋萱正要给一株只剩下枯藤的蔷薇来一勺，就听有丫鬟在嚼舌头，且主角貌似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