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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凤仙籽鲫鱼汤 ...


  •   “天爷,可是醒了,等着,我这就去请老太爷。”一个矮胖的老妇人丢下铜盆,喜气洋洋的奔了出去。
      蒋萱默了半晌,从被子里抽出自己的胳膊,把手递在眼跟前,看了又看。这是一只白胖的小手,指甲修剪的圆润,半月板上是健康的肉粉色。她把手塞进嘴里,上下牙一合。“嗷”——果然不是在做梦,她前世买彩票,从来没有中奖超过20块钱以上的,这种烂运气,竟然、竟然、竟然——穿越了!
      由于头部遭到重创,蒋萱不可能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失忆了,还满以为自己是才穿过来的。
      一番心里重建,蒋萱撑着床铺勉强的坐起身来,摸摸一直疼痛的后脑勺,她一惊,好家伙,鸡蛋大的一个包,这这、这叫人怎么睡觉呀。虽然思绪有些跑偏,但蒋萱还能及时的纠正过来。她本是要咬咬牙下地的,低头找鞋子无果,却是好一阵头晕眼花,只得悻悻盘腿坐在床上,分析现在情况。四下打量一番,这是个整体装饰材料以原木为主的小房间,地板是木地板,四壁也是,窗棂精雕细刻乃万字不到头的样式。看来这户人家生活水平在小康以上。低头再笼笼身上的被子,有七八成的新,虽然是石青色的被里湖绿色的被面儿,略显老气。可,摸着绣着松鹤延年的缎面,蒋萱若有所思。
      “老太爷,还是您的法子见效,姑娘可算是醒了。”蒋萱闻言一惊,在脑袋里把姑娘和老太爷的备份算清楚,打好腹稿,这才向绕过屏风的来者望去——就见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负手而来。面容清癯,眉眼的细纹却极其深刻,显然是个性情宽和的。老人身材中等,约摸五六十岁的年纪,气质儒雅,双目自有一种阅尽沧桑后的豁达。他只伫立在屏风边,理着山羊胡须,对方才的老妪道:“看着是大好了。”老妪转身正要去搬把官帽椅过来,被老人挥手止住。“我只站站,别张罗了。”说着又转移了视线,盯着蒋萱和蔼道:“头后面还疼不疼?”
      蒋萱察言观色,这位老人家绝对是现在这屋子里的权威。想着她诺诺的开口:“劳祖父记挂,不怎么疼了。”
      话音刚落,四下霎时寂静,似乎一瞬间有落针可闻的趋势。就见老太爷回头与老妪面面相觑,只一瞬,便又盯着蒋萱懵懂的神色,突然,他仰天大笑几声道:“哈哈哈哈,这可算有缘罢!福顺家的,你给做个见证,这娃娃若没了倚仗,便给老太太当个孙女,平日里了解寂寞,可是周全的很呐。”
      蒋萱被这老人家的豪爽和言语给镇住了,莫名其妙的望了眼也很惊愕的老妪,没有得到什么信息回馈,只得继续愕然中。听老人家的话头,似乎,大概,她可能把自己的身份搞错了。后来,她才知道,自己是昏倒在陶家的船上,被人发现时全身湿透,高热不退。这下子逻辑链捋顺了,蒋萱心说:好在她无亲无故,撒谎说自己失忆了,完全没障碍嘛。所以蒋萱淡定了,装傻充愣的听那老妪普及他们的资料。
      老妪自我介绍,她,人称顾妈妈,是老太爷随身携带的“总厨”,来照看她,纯粹是因为船上没有第二个性别为女的生物,只好临时兼任下私人护理。她的主家也就是豪迈老太爷,本姓陶,名字顾妈妈实在没敢说,只吞吞吐吐道出表字,陶老太爷字子章。是江南文人中的巨掰,先后曾任临淮县、安东县、吴江县的‘一把手’,在任期间修河造堤、劝课农桑、勤政爱民,每次调任都被民众‘十八相送’。虽然任职的地方越来越复述,但官途上始终没啥起色,这位陶老太爷干脆趁着丁忧,索性致仕回了老家。在老家盂城置地,买下一座山头,盖了座天下闻名的园子。因园子所在的山头有片水泽,陶老太爷大笔一挥,很直白的提名——‘兑园’。自此慕名而来的学子如过江之鲫、不知凡几。后来,陶老太爷顺势而为,领衔开办了族学,据说升学率还很高。当然,也资助些看的顺眼却囊中羞涩的学子。不过,陶老太爷性情疏懒,时常不在家中,总爱外出旅旅游、访访友,也是因此机缘,才捡到了蒋萱。
      对方自报完家门,转而采访蒋萱:“姑娘因何睡在咱家船上?若不是茗儿冒雨出来,怕是老太爷也救不醒来的。”
      蒋萱闻言心底呐喊,面上却仍保持一副迷茫状,攥着浆洗干净自己原本穿着的男装,怯生生的回答:“妈妈,我什么也记不得了,使劲想想,头后就疼的不成。”
      “姑娘姓甚名谁总该晓得罢?”顾妈妈也皱起眉头。
      蒋萱摇头,眼神很真诚:“不记得了。”她上辈子的姓名大概也没什么可参考的价值。
      顾妈妈还不放弃又问:“可知是哪里人士?”大概顾妈妈也觉得一个连自己个儿姓名也不知道的傻孩子,晓得自己来历的希望渺茫。遂安慰的抚了抚蒋萱的发心儿。
      蒋萱想想说出我乃Chinese people的下场,果断的做出忧伤且迷茫的表情。(蒋萱表示:这真tm的考验演技啊啊啊!)
      当把药汤与清粥吃到‘闻名不能见面’的境界,蒋萱的身子骨终于好的差不多了,脑袋后头的鸡蛋肿块渐渐消失,却要从她的嘴巴里淡出个鸟来。
      “……”
      陶老太爷在见过男童装束的蒋萱时抚掌大笑道:“小丫头的大名且先放放,祖父这里倒有个现成的表字,不如就叫你‘半子’罢。”
      蒋萱讨喜的笑了,轻车熟路的道了个万福:“多谢祖父赐字。”
      其实陶老太爷早遣人沿运河寻访过,无奈‘千里江陵一日还’,沿途渡口众多、水路交错,再来,他所带家仆有限,实在是爱莫能助。想来,小丫头虽是良家子,但衣着普素,家境定然一般,若养在他名下,也不算委屈了她,待丫头及笄,不过陪送一份嫁妆而已……
      望着浩浩汤汤苍茫的河水,转身瞅瞅憨态可掬、无忧无虑的小娃娃,陶老太爷长叹一声,顺着胡须飒然一笑,自言自语道:罢罢罢,便当做过继来的孙辈就是。
      蒋萱完全不知道自己看顾妈妈杀鱼,垂涎三尺的样子,无意间竟决定了她的人生。这正所谓:‘吃食改变命运’!
      顾妈妈不愧居家旅行必备的“神器”——把水缸里吐干净泥腥气的鲫鱼,捞起来,鲫鱼一条条的相当新鲜,在网兜里“噼里啪啦”的蹦跶着,不消多时就被顾妈妈利索的收拾了个干净。用姜葱煸锅,把收拾好的鲫鱼略煎黄两面,用瓢舀水,满上大半锅。这时顾妈妈从一个青花的瓷瓮里,拈出几粒花椒似的种子,摊在手心里让蒋萱看看,然后丢进鱼汤里,盖上锅盖,笑道:“这叫‘急性子’,是凤仙花的籽儿,烧鱼肉时放些个,不消多时就能骨酥肉烂哩。”
      蒋萱择着芫荽,受教的连连点头不迭。事实胜于雄辩,三炷香的功夫,顾妈妈揭开锅盖,滚滚的热气散去后,奶白奶白的鱼汤“咕嘟咕嘟”翻着小泡,飘出浓浓的香气来。顾妈妈用青瓷的盖盅盛了,点上少许盐、胡椒和几滴子米醋,缀上几片清脆的芫荽叶子,不等蒋萱在心里染指完,顾妈妈就将盖盅的盖子盖上,捧起放在黑漆描金的托盘里,一并摆了一把小巧的瓷汤勺,递给蒋萱嘱咐道:“莫慌,去给老太爷送去。小心别跌了跤,妈妈这边再烧几个小菜,随后就去。待会子你回来给你用鱼汤泡饭吃。”
      蒋萱闻言笑开了花:泥马,为了这鱼汤让她终身当个跑腿的,她也愿意呐。
      陶老太爷正站在舱外欣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远远见蒋萱糯米团子似的小人儿捧着个托盘急急而来,不由微笑起来:“这便要摆饭么?”
      蒋萱呆呆低头瞅了瞅青瓷汤盅,“哦”了声。难道她像是来跟您老玩骰子的吗!
      陶老太爷见蒋萱憨态,接过托盘往船舱里走,故作烦恼接着道:“莫非这里头又是鱼么。”这时他已经把托盘搁在了八仙桌上。
      蒋萱摇头,诚恳的道:“里面没鱼,”就见老太爷眉头闻言顿时舒展,但蒋萱很快的接着道:“鱼都在顾妈妈的锅里呐。”
      陶老太爷“哈哈”大笑,直笑到顾妈妈又捧来一托盘小菜并一大碗亮晶晶的白米饭才止歇。执起乌木箸儿,点一点他下手的凳子,对顾妈妈道:“把半子的晚膳也摆上来,我们祖孙一并用膳。”
      顾妈妈错愕了一下,便要转身告退,蒋萱这时扭过小身子,郑重的叮嘱道:“妈妈,汤饭里,能不能拨些鱼肉给半子。”这回连顾妈妈也笑开了,陶老太爷挥手让顾妈妈去了,唤蒋萱坐在他的下手。将自己那份鱼汤让给蒋萱道:“这煮过汤的鱼便不能入口了,肉质柴不提,也寡淡无味的很,要说这精粹全化在汤里了,半子尝尝。”
      蒋萱也晓得,只是连日来白粥黑药的倒换,看什么都馋。
      她谢了陶老太爷,挪过瓷盅,揭开盖子,用小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额滴神,她要拜倒在顾妈妈马面裙子下了。实在是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喝过的鲜美鱼汤啊。
      看着蒋萱的好胃口,陶老太爷就着茄鲞也多吃了半碗饭。
      饭毕,蒋萱给陶老太爷上茶,老爷子留她叙话。蒋萱强烈的表示了自己热爱学习的诚意,陶老太爷很是高兴,立刻叫他的书童,一个十二三的少年,给蒋萱收拾了一套笔墨纸砚,约定明日便给蒋萱开蒙。
      次日陶老太爷就用朱砂给蒋萱写了好几张字帖,对着眼睛炯炯发光的小女娃道:“这练字先要悬腕写大字,那些先习小字的,再要想练出大字,便不成了。”
      蒋萱半个门外汉只有老老实实听老师的话的分儿。陶老太爷诲人不倦的相当熟稔,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用一个个生动的故事辅助教学,终于在下船时,蒋萱可以无障碍的朗诵个‘一去二三里’什么的了。
      秋风萧索,吹皱一脸菊花。步入‘满城尽带黄金甲’的时下,他们终于登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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