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宸宇

17、杏酪

　　来福戒备的尾随着大白鹅，似乎时不时就会冲着蒋萱冒出个幽怨的小眼神。对于这个大摇大摆侵犯着它地盘的家伙，来福小朋友森森的感到了，未来的职业生涯中最强竞争对手的实力。这都是蒋萱的脑补，事实上，每当大白鹅能出来放风，也就意味着——麻麻不在家。
　　“……”
　　麻麻不在家，我们可以干些什么事嘞蒋萱猥琐状搓手。那我们就——腌咸鸡蛋吧！她跟杨氏学了腌盐蛋的方子。这回趁着杨氏不在家，（在家就没她什么事了），杨氏铁定不会让蒋萱沾手的。杨氏一直奉行着，她来负责赚钱养家，闺女就负责貌美如花。拍拍手，再回想一下。蒋萱终于可以大刀阔斧的实践啦。用芦草灰和稻草灰掺在一起，提前挖来的红土，以灰七土三的比例混合均匀，然后就该放盐了，土灰是三份，就要放一份的盐，幸亏不需要腌多少蛋，不然蒋萱又得心疼老半天。把酒当水用，和‘泥巴’啦，这道工序就比较符合她的年龄了，给鸡蛋糊上泥巴，蒋萱在小手里捣腾了半天，才瞅着有些美型了。如法炮制了“1、2、3，4、5、6，7、8、9……”嗯，二十三个蛋。仔仔细细小心翼翼的把它们大头朝上的码在坛子里，半个月就能吃啦。趁着手脏，而且还剩了快红土，蒋萱捏了个小花盆儿，搁进炉膛里，陶器成不了，烘干总可以吧？随他去。蒋萱扎着双手等上头的泥巴自然风干，不然得用多少水才能洗干净呐。虽然现在不用交水费，但水缸里的清水都是杨氏独自担来的，她心疼她便宜妈行不行。用胰子洗了好几遍才把指甲缝里的泥给洗干净了。蒋萱打扫了战场，看时候尚早，她一拍自己脑门，差点忘了最要紧的——昨晚听见杨氏压着声音咳嗽了几声，大概是早起受了寒，前世蒋萱读《红楼梦》时就很垂涎里头的吃食，她不是什么考据派，大部分都是望文生义，便是如此，也在读书时令她食指大动不已，可见曹公文学造诣何等了得。话题有些跑偏，拉回来继续。后来在网上偶然看到一款简单好学、材料又很接地气的‘红楼梦中菜’，她还很兴奋的依葫芦画瓢给仿制出来了，味道不能算极品，但也是得到祖母消灭干净的好评的。早想做给杨氏吃吃看，自打中秋后也没逮着杨氏不在家的机会。一直打着这个主意，进城买干果子时，便特意跟杨氏多要了一包杏仁。昨天又有预谋的申请到买梨的指标。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动手啦。把泡了一早上的杏仁搓去皮儿，留下里头白白的果仁儿舂成浆，用细纱布滤去渣子，调入糯米粉和白糖以及少许水。像打鸡蛋那样搅拌均匀，蒋萱沾沾嘴尝了下，甜度刚好。放下碗备用。洗干净了两个梨，今年大概是本地梨的‘大年’，个头不仅大、梨沙小，而且水分足、肉质爽脆，生啃也很好吃。不过蒋萱今天拿它当个容器，在一个，也是考虑到梨有润肺止咳的性味功效。一刀切下头，留着当盖子，仔细掏去梨核儿，一对儿梨盅就完成了。把杏仁浆倒入梨盅里，盖上头儿，用针固定好，没办法，前世随手可得的牙签，在她们家却是见不到的，还没有绣花针出镜率高呢。用甑隔水蒸，蒋萱估摸着杨氏回家正好能吃。她兀自想着，就听外头大白鹅和来福忽然此起彼伏的狂叫起来。
　　终于打起来了吧，看来狗狗的季度新不可小觑呀。蒋萱无奈的笑着撩帘子去劝架。刚路出个脑袋，面上还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忽然感到眼前一花，便没了知觉。
　　……
　　“这趟活儿，你小心听命在外，旁的事莫要插手可懂。”吴家大哥叮嘱妹妹道。
　　吴姑娘面皮子一紧，先耐着性子点头应诺，但还是忍不住抢白两句：“大哥你总小瞧了我，便是那次，不也没出甚事么，又捣腾出来羞臊我。”
　　吴大哥摇头，他素来是管不住他这妹子的。兄妹俩说笑着往家去，迎面走来两个买卖人，头前一个是五短身材，背着个略小些的麻袋子，后头的汉子人高马大，扛的麻袋显然重得多。兄妹俩一时将神色都敛了敛，村中人家挨挨挤挤，街巷便不如何宽敞。双方厝身之际，难免侧身避让。五短身材的那人走在前头，冲着吴家大哥路出个讨好的假笑，吴家大哥不动声色只略略颔首，已示招呼。吴姑娘还与她哥哥说着话，就在与扛袋子的壮汉擦过时，吴大哥身上气势陡然一遍，伸腿一钩，一个巧劲便把那大汉扭在了地上。头里那人反应也快，见势不妙也不回头，丢下麻袋撒腿便跑。吴家姑娘反应过来就要拔脚去追，被她哥哥喝住：“莫追，去看看那袋子里是甚？”
　　这时被擒的那人口里开始大骂起来。吴家姑娘利索的解了袋子看去，顿时有股子血腥气扑将上来，都是些死鸡死鹅，她也没细瞧，便去解另一个，岂知——
　　“萱姐儿！”吴姑娘顿时沁出一脑门子的冷汗。蒋萱还在昏迷，把她抱起，吴姑娘轻拍蒋萱的小脸，急急的唤着蒋萱，一时无果，待要去掐人中，她哥哥道：“许是拍花子的手段，”拿壮汉的腰带结结实实的把人给捆了，吴家哥哥给了大汉一脚问：“贼囚攮的，解药呢。”
　　那大汉吃不住这一脚，疼的鬼哭狼嚎，哪敢不回答：“哎呦——好汉饶命，没、没解药，一两个时辰自会清醒来。”
　　闻言吴家大哥对妹妹说道：“我押了他去保甲家里，你把娃儿先送回她家去。”
　　吴姑娘仍在后怕里，无语的点头照做。不忍的瞥了眼口袋里堆作一堆的死物。兄妹俩各自分头行事。吴姑娘打横抱着蒋萱，来到她家门前，果不其然，门只虚掩着，侧身抵开了门，原本生机勃勃、井然有序的小院子，入目是狼藉一片：乱乱的脚印，零散的毛羽和血点子……吴姑娘忙忙把蒋萱抱进屋内，屋里更是凌乱不堪，炕头上的柜子倒扣在地上，母女俩的衣裳也被散的到处都是，床铺上醒目的鞋印子刺的她眼睛里腾起两簇火。压了压怒气，让蒋萱俯在她肩头，吴姑娘一只手勉强给蒋萱理出个暂且能躺着的地方。把蒋萱安顿下，她粗粗给收拾了翻，便摸着蒋萱绒绒的额发出神。须臾，有人直直闯了进来，吴姑娘以为是杨氏，立时站了起来。来人却不是杨氏，而是保甲太太何氏。进来先直奔了蒋萱，仔细看了便女孩儿才合手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亏着遇见你们兄妹，不然……”何氏转身攥着吴姑娘的手，手心里一片湿冷，显是唬的不清。
　　“我已经把当家的喊了回来，此刻正同你哥哥审那贼人呢。我惦记着萱姐儿便先来这边看看。”
　　吴姑娘扭头去看蒋萱白皙的小脸，巴掌大小，眉眼极出挑，恍惚可见日后的绝顶容色。若真错过了她们兄妹，沦落到贼人手中，不知会……吴姑娘想着就齿寒，并未将何氏的话听在耳中，只一味地点头。二人正百感交集间，便听杨氏先是犹疑，得不到闺女的回答，喊叫声陡然成了撕心裂肺。屋内的二人皆被镇了下，何氏最先反应过来，忙奔出去，恰与直直奔进来的杨氏撞在一处。
　　“妹妹，萱姐儿无事。”也不知杨氏是否听入耳中，就见她跌扑在蒋萱睡着的炕沿边，哆嗦着双手一把将蒋萱揽进怀里，魇住了似的直直盯着蒋萱不言不语。吴姑娘背过身子用袖子揩着脸，何氏也看的红了眼圈。三人静了良久，还是何氏上前劝杨氏：“妹妹且要保重，萱姐儿还得人照看，你若倒下，让萱姐儿怎生是好。”
　　杨氏如梦初醒，渐渐恢复了神智。听吴姑娘说明了救下蒋萱的始末，杨氏险些立足不稳，摇晃了下，被何氏一把架住。
　　就在此时，忽听院子里有人喊：“妹妹，出来，我交代你些事。”吴姑娘与何氏交换了个眼色，便匆匆出去见兄长去了。待她转回来，手里攥着个小包袱。
　　“那贼人交代，他们两人平分了钱物，婶婶查检一下，看数目可兑得上。”
　　杨氏单手接了过来，搁在炕上，并没有查看的意思。何氏叹了口气，打开包袱，替杨氏清点。其实也没什么好清点的，不过两掉钱，三四块散碎银子。何氏轻声报予杨氏，见杨氏仍是恍惚，便同吴姑娘商议：“不然我去请许医婆来一趟，看你杨婶婶恐怕也受了惊吓，来让她开几剂药，总比咱们这样干着急的强过许多。”
　　吴姑娘点头：“婶婶说的很是，您放心自去，这边有我照看着。”
　　何氏也不多言，匆匆忙忙的便去了。
　　吴姑娘见杨氏仍是怔怔的出神，便想起哥哥的交代，凑近劝解道：“咱十里铺素来安宁，我听我哥哥说，这些狗贼嘴松的很，没挨几下就一五一十的全招了，说是萱姐儿挡了人的财路。”吴姑娘也是故意把话头掐断在这里，想引着杨氏发问。
　　果然杨氏眼珠子动了动，嘴唇哆嗦了下，才涩涩的开口：“财路？”吴姑娘忙忙点头回应。
　　“难道……难道是那假和尚？”杨氏似乎缓过了这口气，面色也好些了。
　　“正是，真是不能得罪小人，竟然生出这般歹毒的报复。”吴姑娘接着道：“婶婶也莫要后怕了，萱姐儿是个有福运的，定然万事逢凶化吉。”
　　杨氏这才放开蒋萱，给她掩好被子。忽然转身，“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吴姑娘面前。便是吴姑娘身负武艺，应变之快易于常人，也没拦得住杨氏这一跪。
　　“婶婶这是要折煞我么，万万不可。”边说边把杨氏强架了起来。杨氏如何千恩万谢的感激吴家兄妹不提。且说过了正午，蒋萱才悠悠醒转，脑袋还有些昏沉，眼睛才睁开，就被杨氏紧紧抱在怀里。
　　“娘，我这是怎的了？”蒋萱感到杨氏簌簌发抖的身子，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默了默低低的问：“萱儿是生病了么？”
　　怕蒋萱咒自己，杨氏赶忙把实情同蒋萱说分明。蒋萱毕竟不是个真正的孩子，杨氏虽然没有指责她半句，但有因才有果，这却牵累了来福一条生命，想起最初见它时那憨态可掬的样子，蒋萱悔恨的眼泪“刷\"的一下子就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