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早已离开》四木

18、交谈

　　办公室里，杨光等着顾翊回来，向他请示有关私事调查的下一步安排。
　　顾翊进门坐定后，杨光把刚拿到手的电话清单递过去，说：“这份是精简了的账单，有号码显示。我已经除去了缴费通知和垃圾广告，剩下的短信查不到内容，只能看出字节长短。”
　　杨光的效率已经足够高了，且办事细心，在打印出的清单后面标注出了被叫号码户主是谁，方便查看冷知静的通讯情况。顾翊点点头算是嘉奖，接过一叠A4纸，细心地查看。
　　两年来，冷知静很少打出电话，生活很有规律，更不提主动发短信。她并没有联系过韩功，除了约见医生，询问医院住院部等日常所需，简直看不出她在都市里有活动的轨迹。
　　顾翊把这叠清单再次浏览一遍，自然不会看漏，冷知静也从来没有联系过他的事实，哪怕一次错拨的机会也不曾有过。
　　杨光看顾翊半天看着清单没说一句话，问：“顾总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吗？”
　　“你去东方广场一趟，七点整接韩功去法国餐厅吃饭。”
　　“好的。”
　　“现在就去。”
　　杨光忍不住抬手看了看表，现在才4点，不过他聪明地没说什么。
　　顾翊多说了一句：“冷知静约韩功六点在广场见面。”
　　杨光立刻懂了，老板的意思是要他先去盯着，说不定冷小姐提前到了广场，有什么动静也好马上传回来。
　　他被老板外派去跟着冷小姐是头一次。
　　这事给他提了个醒，马上让他想起另一件拿不定主意的工作。
　　杨光问：“顾总单独给明珠影楼开设的私人宣传，这周还继续吗？”
　　他突然看到顾翊的脸色僵硬了下，过后顾翊没抬头，回道：“起不到任何作用，撤了吧。”
　　杨光没问前因后果，直接应下了命令。
　　顾翊没有解释。
　　他根据大数据反馈的情况，知道如果想让全城的人注意到明珠影楼正在开办公益会展，必须提前一周进行宣传。他从九月十三号起，就在双休娱乐版块上加大宣传，全方位报道这些画作，无非是想用其中的一副天使画卷吸引城里的一个人注意。
　　冷知静的确来了，也的确注意到了这幅画，只是她的反应，实在是冷淡至极。
　　杨光安静地离开了办公室，顾翊继续工作，看了几份报表后，接到杨光的电话：“冷小姐已经到了广场。”
　　顾翊抬头看表，才发现时间过得真快，他的报表甚至都没看完。
　　这不是他的工作效率。
　　但是，冷知静等人的效率却是一如既往。
　　在以前，顾翊吩咐秘书安排约会的时间，秘书就提醒冷知静要守时。顾翊从不等人，冷知静为了配合他，被训练出了提前15分钟到场的习惯。
　　现在是9月18号下午5点45分，冷知静已经准时提前15分钟到场，去赴另一个男人的约会。

　　冷知静穿着绿色暗格纹风衣坐在长椅上，衬得肤白眼黑，更加深了五官的深邃感。她把两只手插在腰线上的口袋里，只露出了大拇指，安静地坐在那里，像是观光的旅人。韩功六点出现在广场时，一眼就看到了她，她看似很闲适，实际上眼睛落在空气里，什么都没看进去。
　　两年多没见，韩功觉得冷知静给他的感觉变了，不光瘦，还很安静。
　　至少见到他时，没有起身先跟他打招呼，更不谈笑着说话的样子。
　　韩功走过去，隔着她一个身位的距离坐下了，开口问：“这两年去哪儿了?”
　　冷知静简短回答：“医院。”
　　韩功有点吃惊：“你生病了？”
　　“照顾病人。”
　　韩功还想问，冷知静却不答了，从手边的纸袋里取出一杯热饮，插好吸管递了过去。
　　在有点冷的傍晚，很少有人能拒绝一杯热饮的及时出现。
　　韩功感激冷知静的体贴，接过来喝了一口，是种熟悉的味道。他没多想，说道：“怎么现在想到要联系我？”
　　“你熬夜多，少喝咖啡。”
　　“……”韩功愣了一下，又问：“你还在写网游编程吗？”
　　“八宝景天可以净化空气，还能帮你挡下辐射。”冷知静说着，从另一个袋子里取出一盆打包好的花，放在韩功手边，“累的时候就停下来，给它晒晒阳光。”
　　盆花一出现，韩功就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每隔三个月，他会收到署名为“向晚”的人寄来的快递，每次必送维生素C类的果饮和打包好的盆栽花束。他本来以为是看了他主持的网竞版块的小迷妹送的，哪知安稳了两年，其实还是冷知静这个大麻烦在渗入他的生活。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冷知静。
　　冷知静这时撇过头来，问他：“想知道原因？”
　　“什么？”
　　“我为什么邮寄东西给你，却没跟你见面？”
　　韩功立刻点头：“是的。”他实在是好奇。
　　“你住在天成国际的员工公寓里，那儿是明令禁止我接近的地方，如果违约，我会被起诉，至少赔偿十万。”
　　韩功一脸震惊，觉得这个原因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稀奇事儿，但他看冷知静一脸沉静的样子，直觉告诉他，她真的在很认真地执行这项法令。
　　“可是——”出于礼貌，韩功欲言又止。
　　冷知静显然很懂他，接着说：“我被告知，今天是解约日期。”
　　所以她才能出现在离顾氏不远的东方广场，光明正大地跟他见面。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她今天是来告别的。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支票，递了过去。这是她第三次递东西过来，韩功出于习惯，想都没想，接住了。打开一看，数值十万。
　　“咨询费。”冷知静又把眼光投向空气里，很平常的样子，“感谢你前几年帮我解决了编程问题。”
　　韩功想还回支票，她又看着前面说，“拿着吧，《唐宋》真的的写完了，就值几十倍。”
　　韩功就知道冷知静是为了所编写的网游来的，也没多推，直接把支票收下了。他不知道她出售了住房才换来支票，也不知道她目前生活的情况。他看她不说话，消瘦得只剩下沉默表情的脸，心里也是有点发痛的。
　　“你到底怎么了？”韩功关心地问，“只要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冷知静递过一个硬盘，说：“数据存在里面了，你帮我看下，触发飞升任务分支时，为什么没显示。”
　　韩功默默接过，再问：“除了编程，你的事儿就不愿意多说一下吗？”她还是和多年前见面时的老习惯一样，就算追着问，只要是她不想告诉他的，她一律转移话题。
　　冷知静回头看他：“你想知道什么？”
　　韩功见她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来了，赶紧问：“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没。”
　　“以前谈过吗？”
　　“谈过。”
　　“是哪个？”
　　“顾翊。”
　　韩功快跳起来了，“你说的是天成——我老板？”
　　“是的。”
　　韩功震惊地坐了下来。他没想到这次随便一问，冷知静就给他交了底，以前电邮联系时，她从来不谈私事。
　　说来也奇怪，他现在才想起来，她根本不接触社交软件，想联系她，只能靠电话和邮件。
　　“那你现在——”韩功迟疑地说，“还跟我们老板是——”
　　“不是。”
　　韩功松口气，同时也明白了，前面她说的，被限制出现在天成附近的法令，估计就是顾翊弄出来的。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又有些懊恼，不该那么口不择言地问她问题。
　　空气里飘来晚花的香味。
　　韩功犹豫又犹豫，还是问了他比较在意的事情：“既然你们不在一起，那我和你见面应该没问题吧？”
　　“嗯。”
　　“不如我们？”
　　冷知静突然转过头来，韩功看着她黑而沉静的眼睛，后面半句话就说不出来了。
　　“我要走了。”冷知静说，“以后可能不会回来，你保重吧。”
　　韩功懵了，“怎么突然好好的又说要走……”
　　“保持联系。”
　　冷知静一说完，把手塞进风衣口袋里取暖，慢慢地走开了。
　　韩功看表，她和他的见面才用了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比以前前半小时说完所有的话的老习惯，又缩短了一半。
　　他追着看她的背影，果然不出所料，她重新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着发呆。
　　韩功坐在这边的长椅上，看着二十米远的另一座长椅上的冷知静，很懊恼，又不知怎么办。
　　关键是，她总是猜得到他在想什么，而他对她的情况，知之甚少。
　　他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走了过去，十分震惊。

　　冷知静出神地看着路灯下，几个老人凑在一起抖空竹。
　　他们精神奕奕，和爷爷差不多的年纪。
　　旁边有个人站着看她，她不管是谁，都懒得理会。
　　顾翊带来一条薄软的羊绒围巾，围在她的脖子上，对她说：“这里风大，我送你回去。”
　　冷知静动都没动，眼皮也没抬起来一下。
　　顾翊坐在她旁边，注意给她留了点缝隙。他看她的手，放在口袋里一直没拿出来，就把带来的手套放在她的膝边，问她：“还冷不冷？”
　　冷知静一直没回答。
　　顾翊猜她已经说完了想对他说的话，后面就完全是冷漠以对的策略，不过他不在意，接着问：“渴不渴？”“饿不饿？”
　　她自然是不回答的，也不给出任何反应。
　　顾翊说：“你卖公寓的那份合同，被我截断了下来。”
　　冷知静回头瞥了他一眼，冷冷的样子，他却看着她笑了起来。“总算有点反应了。”
　　冷知静再去看让她感兴趣的事情，回了句：“货银两讫，约定终身，再抓着不放，就打脸了。”
　　货银两讫的是公寓和支票的交接已完成，此后状况再怎样，和她这个房主无关。
　　约定终身的是她将要一辈子遵守合约，不见顾翊，也指她下的决心很坚决。
　　顾翊秒懂。
　　他特地修复好了心脏才来见她的，宁愿被她骂，也要练得无坚不摧。
　　下午看报表那会儿，他就想清楚了，的确是他错了——安排错了两年时约，此间对她不闻不问，导致她彻底冷透了心。他所预计的两年打下江山，回头再弥补她的感情，看来起步得有些晚了。
　　顾翊试着放平和声音，“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能处理好一切。”
　　冷知静干脆起身走开。
　　顾翊拉住她的手腕，很专注地看着她的脸，说：“既然我俩又见面了，就给我一次机会。”
　　冷知静皱皱眉，想摆脱他的手，可惜没成功。
　　她突然抬头看着他，确保让他明白，这个时候她是认真的。“我爱上了别人，该你放手了。”
　　顾翊紧紧把持着她的手臂，“不准。”
　　她摆开不了他，摸出手机，打了110。
　　他把她的手机抓过来，塞进了西服里，放开了她，说道：“你不想见到我，那我换个人送你回去。”

　　顾翊一脸阴沉地朝韩功走去，韩功感到惊慌和莫名。后面，不管顾翊要他做什么事情，他都不敢反抗。

　　杨光礼貌地站在长椅旁，足足等了大半个小时，等冷知静有起身想走的意思，才请她上车。冷知静礼貌地道了谢，慢慢走出了广场，步行回了单身公寓。
　　杨光落在后面，看她安全到家了，才折返回来，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到了顾翊请韩功吃完了晚饭，也方便他报告最后一份刚拿到手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