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早已离开》四木

19、钻戒

　　高档法国餐厅，离天成传媒总部仅隔两条街。大提琴琴音演奏着，低醇如酒，营造出一种悠雅意境。
　　韩功对着沉默的顾翊，有些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顾翊给韩功点好了晚餐，只在自己面前摆了一杯香槟，不喝一口，就隔着一张桌的距离看着韩功。
　　韩功顶不住压力，开口说：“我跟冷小姐真的没什么，顾总不要误会。”
　　顾翊其实没有做什么，连眼光也是淡淡的，正身端坐，不置可否。
　　韩功觉得手心汗津津的，放下了刀叉，转了个话题：“顾总曾提到，想具体了解《天外封神》网游的详情，不知现在是不是适宜？”
　　顾翊示意侍者过来服侍韩功进餐，给了不菲小费。
　　韩功把这个行为当作是默许，赶紧发挥生平之所学，把《天外封神》的情况交了底儿，包括客户经理的后台操作规律。
　　直到顾翊说“够了”，他才停止下来。
　　顾翊喝了一口香槟，斟酌说道：“我很看重冷知静，有关她的事情，还请韩工多慎重一些。”
　　这话和他的品性相比较来说，已经够温和的了。
　　韩功受宠若惊，又转述了刚才在广场上，与冷知静交谈的内容，非常识相地回避了，他想追求冷知静的那些话。
　　顾翊听到了一个关键处，冷知静竟然对别人说了，在执行由他顾翊所定的，两年不得见面的那个约定，来合理地解释她避开所有人的原因。
　　他猜合约是附带伤害。
　　现在再想把她推到自己跟前，就有点难了。

　　顾翊在考虑随后该怎么做的时候，餐桌旁传来一道软柔的女声：“顾总晚上好。”
　　顾翊抬头。凌艺雅穿着玫红色的香奈儿晚礼服，露着秀肩，亮丽抢眼。她的眼睛只落在顾翊的脸上，微微笑着说：“有一件事想要麻烦顾总，不知能不能赏个脸？”
　　韩功借机先离开。
　　“适宜之事才能赏光。”顾翊上身靠坐进椅里，拉开了与餐桌的距离，说得毫不客气。
　　凌艺雅眼波流转，“爸爸明天五十大寿，我想请你参加家宴。”
　　“凌先生曾提拔过天成国际，我作为晚辈，应该去拜寿。”顾翊埋单起身，“明晚几点？”
　　“七点整，水榭洞天。”
　　“好。”
　　凌艺雅跟上去，轻轻说：“顾总现在能不能去趟老街？我订购的太师椅已经到了，而您对古董又极在行，还得烦劳您帮我看看。”
　　顾翊思索了一下，答：“好。”

　　冷知静沿着长街慢慢走回公寓，随便吃了点东西，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背投电视大大开着，超清晰地滚动播放广告和娱乐新闻，她什么都没看进去，只记得一些眼花缭乱的色彩。
　　闹钟定在晚八点，响了，她回过神，拿起遥控器转换到海外频道。
　　《天涯海角》准时登场。
　　这是一款介绍世界旅游风光的节目，很对她胃口，音效、画面都是精美配合，挑选的地方也是她乐意见到的，或者是想去而去不了的境地。锲而不舍地看了两年后，她忍不住想，栏目编辑估计是圈中人吧，这么了解观众心理，尤其是牢牢把握住了她的。
　　很多美丽的风景一一从画面中走过，她看得目不转睛。

　　服药后一夜酣睡无梦。第二天冷知静外出买回时代期刊和报纸，又在网上查找了一些求职讯息。她的发展目标是广告业、电子业，找了一天，终于确定了几家公司，把个人资料网递了过去。
　　她一直记得简沧的嘱托，为了照顾沙小弦，她只得改变远走高飞的计划，专程去爷爷呆过的南部城市寻求发展。沙小弦出狱后也会在那里。
　　简沧在遗书中交代过沙小弦的事情，由于担心沙小弦处于自闭状态，她请冷知静以后多费心照顾沙小弦的生活。并且简沧已安排好了一切，说是即便她去世了，当地的图书馆也会按时邮寄各种资料给沙小弦，鼓励沙小弦在狱中继续学习。
　　遗书里还说，沙小弦极有天赋，擅长多项技艺，只是入狱后遭受了不公平的对待，所以前后变化很大，对人对事非常冷漠。
　　冷知静读到这里时，内心有所震撼。因为她已经意识到没有自我抑郁的权力了，毕竟还有一个比她更严重的沙小弦在等着被照顾。简沧这样做，等于无意之中把她拽出了坏情绪，给了她一个全力以赴生活的理由。

　　晚上十点，冷知静处理完所有的信件，打开电视看广告，并留下记下创意比较好的内容。

　　同一晚，城市的另一端，喧闹异常。
　　凌志云是政府专员，在朝在野都混得开，今晚是他五十寿宴，府邸前的私家小车来往不绝，摆成了长龙阵。
　　顾翊携带白依依出席，两人在来宾中外形最为出色，很快吸引了不少注意力。顾翊和杨散点点头打过招呼，两人各自散在沙发里坐着，不紧不慢地应对众人。
　　白依依紧挨顾翊身旁，时不时地转头去看看杨散，有些疑惑地问：“翊，那边的杨先生你认得吗？我看他觉得有些眼熟。”
　　顾翊见她挨得比较紧，不动声色地说：“去和他跳支舞，我为你引荐。”
　　白依依不愿起身，顾翊侧头再看了她一眼，她咬着红唇说：“好吧。”
　　经过引荐后，杨散持着白依依的手，保持着得体的距离，与她跳了一支舞。

　　凌艺放开了她爸爸的臂弯，穿过人流朝顾翊走来。走到沙发跟前，她俏皮地拈起礼服下摆，行了个屈膝礼：“顾总能赏脸吗？”
　　顾翊看了看她，掏出震动的电话：“不好意思。”凌艺雅微微一笑，让开了身，顾翊接着电话，在她的视线里走出雕花大门。

　　外面水色清幽，星光暗淡，一股股喷泉喷射汽雾，纷纷扬扬撒落琉璃水池。
　　水榭洞天。
　　顾翊仔细听着杨光打来的电话：“非常抱歉这个时候打扰到了您。我刚收到最后一份资料，包括了冷小姐昨天签订的对账单，还有以前的工作简历，现在已传送到您的手机上。”
　　顾翊连忙按断电话查看邮件，旁边走过来一道深灰色身影，礼貌地站在他身边招呼着：“谢谢你了，顾先生。”
　　顾翊见是杨散，点头回应：“这边来谈，我刚好要抽支烟。”
　　两人徐步走向白色长廊，顾翊划开火柴点上烟，并不说话，杨散看着片形火柴匣，打破了僵局：“顾先生不用打火机？”
　　“火柴干净，一次性的。”
　　杨散微微动容：“像是顾先生从商的风格。”
　　“不是。”顾翊靠着廊柱吸口烟，“我用火柴是为了提醒自己，每划动一根，机会只有一次。”
　　杨散交握双手，站着没搭话。顾翊又冷淡地说：“我既然答应了你跟你合作，一定会在你处理好白家事情之前，替你照顾到白小姐，你放心。”
　　“再次感谢顾先生对舍妹的照顾。”杨散见顾翊心不在焉，欠了欠身子，“告辞。”

　　挺拔的身影缓缓融入夜色，形于外而敛于内，气质不改分毫。顾翊看着杨散的背影，对他的认知也不会改变多少——杨散是个儒商，为人深沉而内敛。白依依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他暗中从事打击报复白家的举动，却舍不得牵扯到一无所知的妹妹，转而将她托付给了自己，并允诺多注入10％资金给天成。
　　否则没了顾老爷子的福荫，顾翊不会这么轻易地度过两年前的瓶颈期，一举打定江山。
　　只是这些事情必须瞒住所有人，包括白依依，要一直瞒到杨散掰倒白祖沙为止。

　　顾翊掏出手机，继续翻阅先前资料。越看到后面，他的心越凉。
　　冷知静两年前曾效力于康明股份下的一间小公司，后来借口业绩不佳自动离职。两年来一直为了冷木贤的肾病到处奔走，同时还护送一个叫做简沧的女人前往医院就诊，风雨无阻。蓝天医行许多医生护士可以证实这两人的交情及人品。丁子健一年来多次探望冷木贤，冷知静患过轻微抑郁症，目前已趋康复。
　　一直以来是她一个人在独自支撑，既要照顾自己，又要照顾两名病人。
　　而且继她售出公寓后，就订了明天的机票，打算飞离这个城市。
　　换句话说，她没有留给顾翊一丁点缓冲的机会，在她的生活里、计划里，他原本就是不相关的。

　　顾翊看到机票的消息，终于确信，两年后再起步去找冷知静回来，真的晚了。
　　那么，他必须抓紧这仅剩的最后一晚。

　　觥筹交错、灯光璀璨，凌府内仍是笙歌不断，一片繁荣胜景。
　　一曲舞毕，白依依回头找顾翊的身影，看了一圈没找到，心里有些诧异。
　　太不正常了，顾翊就算还忙，也一定会先交代下来，安排好她的去处才离开。
　　白依依摸出包包里的手机，开始拨打。先是通了，没人接听；再是占线，时间长达大半个小时；最后居然是盲音，嘟嘟声中透着一丝令她慌张的茫然。
　　白依依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只有一个人能让顾翊不管场合就这样跑开了。
　　她坐在沙发上，低头紧紧攥着手机，面色不大痛快。

　　凌艺雅细细看着白依依的反应，款款走到她跟前：“白小姐，一个人吗？”
　　白依依抬头微笑，笑容掐了点凉薄之意，回答：“是啊，凌小姐。”浏览一遍凌艺雅身上仙瑞限量款的晚礼服，她又轻快地说：“凌小姐今晚真是漂亮，光芒简直艳盖全场……”
　　凌艺雅不变脸色，保持着微笑：“过奖。我过来只是给白小姐打个招呼，没别的意思。”
　　白依依站起身，拈着裙幅，盈盈施了一礼：“不甚荣幸。”
　　凌艺雅笑道：“可否让我尽地主之谊，派保镖送依依小姐回去？”
　　真是虚假。白依依长长的睫毛一抖，退了笑容，终于不想再装下去，说：“得了吧，凌艺雅，少装作一副体贴人的样子来博取大家的好感，翊不在这里，你演戏没人看的！”
　　凌艺雅笑得眼光一闪一闪：“白小姐恐怕误会了，如果我要讨好人，应该是直接去讨好顾总，而并非是小姐你啊！”
　　白依依的脸有些白，哼了一声：“是想说我什么都不是？恐怕你也想得太简单了。”
　　“看来白小姐对艺雅有成见。”凌艺雅笑眯眯地说，“如果艺雅惹得白小姐不愉快，艺雅马上告退。”说着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白依依心里愤愤然，不甘心就这样被她撩拨了一道，叫住了她：“我记得凌小姐上次问过戒指的事吧？”
　　凌艺雅回头，微笑看着白依依。
　　白依依慢慢坐了下来，语气里极为漫不经心：“翊每天带在身上的那款戒指，eteral ending永恒，我现在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它是翊特地去找回来的。”
　　“这款钻戒出自William Jardine之手，威廉先生是英国皇家首席珠宝设计师，据说有一次来到中国后，一个中国女孩苦守在他下榻的宾馆，经过多次哀求，终于使他答应设计一枚独一无二的情人之戒……如你所见，就是这款eteral ending。”
　　“你可能还不知道那个中国女孩是谁，她叫冷知静，是翊的前女友，两人分手后，她典当了这枚钻戒，估计是想把两人的关系撇个干净。翊无意中发现‘永恒’出现在拍卖会里，高价把它买了回来，再也不对外出示过一次。”
　　白依依不紧不慢说完，细看凌艺雅的脸，凌艺雅垂下眼睫毛，听完呵呵一笑：“真是个令人感动的故事。”
　　“感动吗？”白依依带了些自嘲的意味笑了笑，“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更感人的故事，有兴趣听吗？”
　　“说说看吧。”
　　“翊贴身收藏一款旧手机，无论走到哪里都保持着开机状态，还时不时翻出来查看电池有没有满，有没有漏接的电话，我很好奇，就追问杨光，问了十几次才得到这个答案——这个电话号码只有一个人知道，他两年来一直在等这个人打电话。”
　　凌艺雅微微一笑：“感谢白小姐讲了两个这么好听的故事，只不过我有些好奇，白小姐在讲述故事时又是什么心态呢？”
　　白依依攥起小包，扬起下巴淡淡说：“我只是觉得凌小姐应该知道，至于我的想法，那并不重要。”
　　凌艺雅卷了卷嘴角：“真是有趣……”转过眼睛看了看，向白依依点头示意：“杨先生好像在等你你不过去打个招呼吗？”
　　白依依回头看了一眼，浅浅一笑：“原来是他，我这就过去。不过，凌小姐，和你谈话真是愉快。”说完她转身走向杨散，萌生了一个念头：希望杨先生知道顾翊怎么了。
　　杨散送回白依依，全程安静守礼，并不点评顾翊一句。
　　白依依十分失望，守了一夜，没接到顾翊的回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