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早已离开》四木

17、韩功

　　天成总部，顾翊等着助理调来韩功的资料，接到了内线电话：“什么事？”
　　传来属下恭敬的声音：“银楼杨先生急电。”
　　杨散。由于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业内都暗称他为“银楼少东”，只要处理得当，杨散能帮忙运转、借调大量资金过来，沉默地给你作坚实后盾。这个人的创业，可以算得上是异军突起，短短五年，他好像从不知名的角落里杀出，空降一批资金，投资餐饮服务这个冷门行业，亚太金融危机袭来时，他投资的行业关系到民生大计，奇迹般地岿然不倒，一直到危机过后，他转战外汇与证券业，才真正显示出了个人实力。
　　顾翊知道杨散为人善谋略，性格隐忍。准确的说，他们身上有太多的相似点。可能也是因为欣赏彼此的手段，他们暗地里合作，以一明一暗的形式并购了不少产业，给自己奠定了更为坚实的基础。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维持一种局面：为了日后的长远发展，对外不公开他们的合作关系，即使见了面，也是属于淡于水的交往。
　　今天是两年合作的最后期限，早上两人已通过电话，客气表示顾杨两派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发展，没想到才过了几小时，杨散又突然来电。
　　想必是有重要事，顾翊迅速做出判断：“接进来。”
　　一秒后杨散沉稳的声音响起：“打扰了，顾先生。”
　　“客气。”再无下文，冷淡对外一向是顾翊的准则。
　　面对顾翊的不动声色，那边的杨散想必也熟知在心，直接说明来意：“还有一件私事相求于顾先生。”
　　“不敢当，尽我所能。”
　　“明珠是顾先生的产业吧？刚才我在影楼外看中了一幅画，想买来珍藏，但是画作者拒绝出售，顾先生能不能从中斡旋一下？”
　　“哪一副？”
　　“《天使之翼•倦》。”
　　顾翊默然考虑过后，照直说了：“我也是为了这幅画才开办本次展览，因为我已经找作者商谈过，那位小姐同样拒绝了我，只答应摆出来宣传。”
　　那边也是默然几秒钟才问，声音里透着一股谨慎：“顾先生喜欢那幅画？”
　　“是的。”
　　“能告诉我原因吗？”
　　“画中天使长得像我的朋友。”
　　“据我所知，这画的原型是一个姓沙的小姐。”
　　“七分相像。”顾翊按了按眉头，消除疲惫感。
　　杨散半天没说话，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担，快速说道：“我有幸见过你的朋友，确实与画作长得很像。”
　　明珠就是冷知静刚才站着看画作的影楼，顾翊并没有注意到有其他的人，听杨散这么说，他就明白了，杨散和冷知静见过面。他在电话没有再多说什么，只保持着一种礼貌的接通状态。
　　最后杨散沉稳作别：“打扰了，顾先生。”
　　“客气。”顾翊挂断电话。

　　例会时，各部依次报告今天的会议主题。
　　首先是策划部：“行政方面我们继续报道政府动态，计划将视频时间缩短，加播民众感兴趣的娱乐新闻，还拟计划在室外电子屏滚动播放新闻时多加一道小窗口，透析新闻人物以往的生活事迹，这样可以不截断直播画面，又能吸引更多群众来关注。顾总，您认为怎么样？”
　　顾翊远远坐在会议桌顶头，快速反应了过来：“政府报道不能减少，单独再开个频道滚动播报。除了新闻，如果没有内容来衔接，就打出政府频道logo做的招标广告，吸引想借这提升知名度的企业。收满十家资料后，再根据实力给他们排名，按照从弱到强的顺序滚动宣传，宣传的时间必须依次增加，每一家企业要多出前面两分钟。”
　　秘书们速记会议议程，部门经理有些弄不明白，问：“顾总，为什么是从小到大的顺序？”
　　助理快步走了进来，微微鞠躬向大家示意，将文件夹递到顾翊手上。
　　顾翊接过搜集上来的韩功的资料，翻开细细地看了，嘴里还回了经理的话，一心两用，并不碍事。“实力强的企业大多都有知名度，不会尽全力来投标，如果公开了宣传的次序，已经投标的公司为了自身的名誉，一定会下血本跻身前三名，这个时候，我们就要加大宣传力度，集中天成的优秀资源，帮这些投标企业出名。第一期宣传过后，继续打出广告，声称这十名宣传位置永远虚位以待，刺激更多的旁观企业来竞标。”
　　经理担忧遗漏什么，聪明的追问一句：“顾总还有什么指示吗？”
　　“记得留意三轮宣传过后，不来竞标的企业。”
　　经理没怎么领悟到这句话的精髓，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为什么呢？”
　　“既然能按兵不动，那就证明背后掌权的人，不需要借助政府的频道来造势，他们自身的实力更雄厚。先找出他们，可以以后主动合作，没合作机会就多留点心，提防一下。”
　　经理趁着议题中心还在自己部门这边时，抓紧机会问：“那顾总对于娱乐宣传的意见是？”
　　“抵住萧从影报道。”顾翊冷淡地说，“不用评论萧氏政局，只用报道他以前当明星走秀时的八卦新闻，让群众加深二世祖的印象。萧从影如果抵不住攻势，迟早会来找我，到时候天成提出上次的价位，估计他就要答应得爽快点。”
　　天成各部门的人经过几年的耳濡目染，已经练得面不改色，听到老总放大招，他们还是平静的，只有最为得宠的行政助理杨光悄悄笑了笑。
　　会谈继续。宣传部刚才听到顾翊指示，等于本期段工作已经布置了下来，部门总监凌艺雅转头小声提醒秘书几点会谈细节，随手拨了拨头发，滑出了一道秀波清香。
　　顾翊看了眼凌艺雅，问她：“凌总监还有事吗？”
　　凌艺雅是海归派，长相秀美，又带了一点东欧那边的妩媚眉眼，是天成传媒不折不扣的外交招牌，深受精英男女的崇拜。由于外表出色、业务过硬，一路飙升到总部宣传总监的位置，更重要的是，凌大美人推开众男的追求，一心扑在事业上，成为天成传媒里的一大亮点。
　　有风声传来，凌艺雅家门显赫，是凌志云专员家的掌珠，能屈身来天成工作，其目的不是这么简单。凌艺雅每次听到大家的嚼舌根，总是笑了笑：“凌家是有钱，但那是我爸爸的钱，我得靠双手养活我自己，你看顾总，不也是这样？”
　　众人唏嘘，又八卦凌艺雅和老总联合的可能性。只是猜了两年，一个笑着不回答，一个冷得生人勿近，身边还时不时的带个模特白依依作女伴，舌根嚼了几轮，私下观望不见动静，就让众人失去了八卦的热情。
　　凌艺雅优雅地站了起来，说道：“上次一家电子产业公司的宣传还没做完，这次再加上顾总吩咐的事情，宣传部争取齐头并进。”她笑了笑，很有些讨巧味道，问：“时间上，能不能请顾总再宽限一些？”
　　顾翊正眼看她：“翼神的宣传要拖这么久？”
　　凌艺雅笑着答：“翼神网游公司从海外搬回中国，首先就找老主顾天成国际，要求我们多加些宣传，优待他们。”
　　顾翊回她：“上次凌总监送计划书报称过这事，我记得明确表示不另行优待。”
　　凌艺雅一点也没踌躇的意思，马上微笑着鞠躬，答道：“顾总下达批示后，翼神与我们续签了合约，提出可多加宣传费用，要求继续滚动宣传网游新项目，我考虑到顾总与翼神的旧谊，私下答应了翼神请求……”
　　旁边坐的宣传部经理与助手不敢出大气，观察着顾翊的反应。顾翊坐在会议室顶头，身后是一片幕墙，映着夕阳返照，恰好背光，他半天不说话，蕴着一团冷气压，着实让众人提着一颗心。只因他们明白，接下来的回答对于宣传部有着生杀予夺的干系——凌艺雅刚升到总监位置，在部门里办的第一件case就有忤逆老总的嫌疑，如果顾翊没为难她，可见新晋的凌总监在老总心里多少有些份量；如果处分了她，后面宣传部的工作就有些受挤压。
　　顾翊看着凌艺雅的笑脸，凝着眉眼，放出话来：“鉴于凌小姐的决定最终对天成有利，本次就不再追究违规一事，但下不为例，请在座的各位谨记。”
　　他那声音说出来的话，底下的员工自然忘不了了。
　　凌艺雅带着甜甜的笑坐了下来，宣传部的人暗地吁出一口长气，掂量出了凌艺雅在顾翊面前的斤两。
　　有些重。
　　秘书Lisa偷偷地在记事薄上划出一个惊叹号，推给同部门的小姐妹，只作眼神交流。小姐妹比了比凌艺雅的背影，做了个OK的手势，意思是说，只要凌大美人出马，哪有搞不定的事情。
　　凌艺雅回头轻轻咳嗽了一下，阻断了她们的八卦臆想。

　　余下的工作安排好了之后，各部门陆续离开了会场，顾翊合上文件夹，单独留下了工程部的韩功。
　　韩功来天成两年，目前领着软件工程师的身份，开会时坐在部门经理的后排，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像个隐形人似的。他并非不关心会议的内容，而是被不速之客打扰了。
　　两年没联系的冷知静突然给他发来消息，就一句话：六点东方广场见。
　　韩功有点懵，还仔细的想了想，确信他没有约过她，更不提一说上话，就是肯定的语气，都不问他这个当事人的意见。
　　冷知静好像猜得到他的想法，隔了两分钟，又刷来一条：一面换半年。
　　韩功猜想，她难道是说，如果见她一面就可以换他半年的安稳？毕竟两年多前见了她之后，后面她就像人间蒸发似的，再也没来找他讨教技术。
　　手机嗡嗡震动，低头一看，第三条短信来了：对。
　　韩功绝倒，注意力都被冷知静吸引住了，当然也没有看到，顾翊其实在观察他。

　　观察这个词并没有用错，顾翊看人一向只打量一两秒，就移开眼睛，你可以说他目中无人，因为能落进他眼里的人实在是不多。
　　韩功恰巧被顾翊惦记上了。
　　在国外时，顾翊就看到冷知静对待男人都是差不多的态度，除了韩功和丁子健。丁子健是死缠着她，她设计摆脱，而韩功呢，却是她追在他之后，时不时提出与他见面的邀请。
　　顾翊拿不准冷知静这样热忱的意思，干脆先发制人，私下提供一份见习工作给韩功，将他撵远了。后来考虑到，把他安置在自己眼皮底下，让自己做他的上司更有威慑力，又致电海外，聘请他来天成工作。
　　韩功就这样转来转去，最后转到了顾翊的手里。
　　顾翊打量韩功，用一个男人的眼光来评判，断定韩功在外形上，并没有让人抓着不放的魅力。
　　韩功身形清瘦，长相斯文，与大多IT男差不多的打扮，暗色休闲西服配白衬衣，规规矩矩、安安静静的样子。
　　开会时，他一直低头摆弄着手机，显得心不在焉。
　　顾翊单独留下他，事出有因。一是要问出一款网游的名字，二是助理杨光在调查冷知静这两年的消费时，发现每隔三月都会固定寄出快件，送到韩功的公寓去。
　　从电子账单来看，快件里有花、果饮、玻璃壶、颈椎垫、耳机、光碟、保暖桌毯、笔记本……
　　花和果饮是每次必发的，其余的东西没有定数。
　　寄出快递时具上“向晚”的名字，并不是冷知静这三个字。

　　韩功根本猜不透顾翊留下他的意思，好在隔得远，不必忍受与顾翊面对面坐着的压力。
　　半天，那边的顾翊才开了尊口：“有一款游戏，里面有坐标1031、742的海2东罅沟，还有两根冰刺坐落在冰川5层，韩工能不能查出名字？”
　　“请稍等。”韩功打开笔记本，切换界面，点击搜索，过了几分钟后得出结果，“是翼神公司出产的《天外封神》。”
　　顾翊起身走了过来，低头看了网页一眼，说：“凌总监接下这单生意果然不错，得来全不费功夫。”
　　韩功又有点懵，不过知道管好自己的嘴，不该问的绝对不问。
　　顾翊扫了韩功的笔记本一眼，正好是苹果的，和冷知静发给韩功的快件一个牌子。
　　换句话说，韩功手里用的喝的都是冷知静给他备好的。

　　顾翊稍稍考虑一下，决定换个舒适点的环境让韩功说话，不要像现在，让坐着的韩功绷着肩膀，一副能说就少说的样子。
　　他冷着声音丢下一句：“今晚我请韩工吃饭，进一步了解这款网游的详情。”
　　韩功本能地站起身来，急着答：“今晚恐怕不行。”
　　“有约？”顾翊不动声色。
　　韩功一问就被试出来了：“有个老朋友，约我六点见面，不去不大好。”
　　“约在哪里？”
　　“东方广场。”
　　东方广场是顾翊熟悉的地方，以前冷知静老爱坐在花坛前的长椅上，看街头写生，看艺人表演。
　　他心里有底儿了，接着对韩功说：“七点我来接你。”
　　韩功根本没法拒绝，因为顾翊已经走出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