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早已离开》四木

16、灭绝

　　顾翊开车回传媒总部，连连打错几次方向盘，差点酿出了车祸，最后，他只好把车停在泊车区，打了一个电话给助理：“过来两个人，把车开回去。”
　　他疲惫地靠在沙发椅上，随手按开车载音乐，一首悠扬的曲子就冒了出来。这是中国风的古典音乐，冷知静偏爱的类型，尤其是几首网游配乐，被她乐此不疲地听了三年。
　　而实际上在才艺选修课上，她主攻的科目是古典钢琴。
　　顾翊不得不承认，冷知静是个多面体组合的女人，最突出的特色就是狠心和坚韧。
　　在以前，她喜好自由，勇往直前。
　　到现在，她冷淡有礼，目中无人。
　　竟然还得了抑郁症。
　　这点，恐怕与他成为她男朋友后又与她签约分手的事情有关。

　　顾翊成为冷知静的男朋友并非是偶然，而是他刻意安排的结果。
　　在英国时，顾翊应友人之约，去了一家西餐厅。旁桌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为同行的男伴拉开座椅，体贴地为他布置好餐具和白水，再耐心地听他讲述着网游编程的技术。
　　顾翊看MENU时听到那桌的男伴提到了他的名字，才随意看了一眼。
　　男伴说的是电子业的轶史，自然就囊括了顾翊创业的彪炳事迹，女孩却微微笑着说：“韩功，咱别偏了重点，3D旋转技术你才说了一半。”
　　顾翊顺势看过去，女孩长了一张明丽的脸，五官立体而深邃，不容人忽视。
　　乍看她的第一眼，顾翊没觉得什么，比她漂亮的混血儿多得是，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到了后面，他才知道她不是混血儿，而且手段超群。

　　顾翊在留学的华人圈里很出名，因他二十四岁时就有一家资产过亿的上市公司，被传媒界誉为电子业的青年才俊。只是他为人低调，很少出席公众场合，拒绝采访做宣传，对外保持着一种疏离的神秘感。
　　旁边的韩功和那女孩都不认得顾翊本尊，顾翊本人也没心要去听旁人的碎谈。他和朋友商谈好合作的细节，等待对方敲定价目表，旁边又逸过来几句话，大意是韩功在为难那个叫冷知静的女孩，不想倾囊相授他的压箱底技术。
　　冷知静认真地问：“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肯教我？”
　　韩功想让她知难而退：“完成两件事。”
　　“你说。”
　　“丁子健你认得吧？”
　　“是的。”
　　丁子健是家族企业的第三代接班人，贪玩网游，在英朗学院里是出了名的电子狂人，在国内冷知静就与他结识了。
　　韩功说：“这段时间他老缠着我，要一把顶级配置的武器，我又不是GM，没法达成他的希望。”韩功这是明显的甩包袱出去给冷知静，笑得很淡定：“你去解决下，让他不能再找我了。”
　　冷知静明知这是个坑，还是跳下去了。“没问题。”
　　韩功松了口气，就他来想，屏蔽了丁子健，遇到姑娘家冷知静，总是好对付的。
　　冷知静问第二件事，韩功转头四处看了看，抛出个难题。“现场促成一对情侣求婚，获得众人的掌声。”
　　他早就观察了一遍全场，没有看似情侣的俩人到场，在座的顾客多是男人，只有两三个年龄阶层不同的女性，聚在一起聊天。
　　冷知静不得不打量了一遍餐厅里的情况，最后把眼光落在顾翊对座的朋友身上，对他微微一笑。
　　顾翊的朋友还在敲定价目表，根本没看她。
　　可能是她的“美人计”落空了，她很快起身，走到餐厅小高台处，与伴奏的钢琴师聊了几句，得到他的首肯后，就取代他坐在了钢琴前。
　　冷知静先后弹奏了《出埃及记》《悲怆》第三章，水准并不差。等到餐厅里的顾客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连续不断的激昂乐声中时，她开始弹奏《婚礼进行曲》。
　　韩功有些好奇，究竟是哪一对男女会落进冷知静的策划中，没想到她取下桌前的玫瑰花，冲着他走来了。
　　有些顾客预测到了马上要发生什么，稀稀落落鼓掌。
　　韩功是哑巴吃黄连，赶紧起身离开座位，却被冷知静堵住了。
　　她将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执起三朵玫瑰，风度翩翩半躬身，问他：“可以吗？”
　　韩功有点发晕，因为钢琴师在她的示意下，接着弹奏一些适合求婚的曲子来渲染气氛。
　　冷知静保持着得体的风度，在等待韩功的回答，微微笑着，没有催他。
　　韩功越是迟疑，越是引起餐厅里的瞩目，顾客们善解人意，掌声鼓励他勇敢些。
　　冷知静应该是算计好了韩功的反应和大家的鼓动作用，看着他，笑问：“你是愿意接受我的求婚，还是传授3D技术？”
　　韩功落荒而逃。
　　冷知静留在后向鼓掌的顾客们致意。

　　这是冷知静第一次给顾翊留下的印象，文静、有风度、有手段。
　　他的性子矜淡，即使对冷知静有过一面印象，也不会主动去关注她。
　　他的身边不乏追求者，他都没答应，只把精力投注到了工作里。
　　当时华裔留学生每月有一次集会，在Bar厅海谈阔论，拉拢感情，也就是为归国从商铺好人脉关系。他想购买电子公司的股权，必须亲自去见丁子健，丁子健除了泡在网游里，很少在外露面，顾翊去了Bar厅没多久，果然就听到丁子健的声音，在给旁边的朋友解释，他能出来一趟透透气，完全是因为他家师父在副本里帮他顶着号，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朋友推丁子健：“那你还不快点回去？你家媳妇顶不住了怎么办。”
　　丁子健靠在吧台上，扁了扁嘴：“阿静哪能是我媳妇儿，我给她提鞋都不配。”
　　“她能有这大的能耐？怎么不见你带出来溜溜？”
　　丁子健一口否决：“不行，我还没追到手，带她出来，会增加风险。”
　　朋友哄笑：“丁子健，我还以为你只长了一张桃花脸，没想到还长了脑袋啊？”
　　“开什么玩笑，我家师父是灭绝来着，不动脑袋能追得到吗？”
　　顾翊走过来时，那种浑然天成的气场让丁子健没哪儿逃，乖乖坐下来与顾翊交谈。
　　顾翊做了调查才来的，直接报出购买价格。
　　丁子健攥着手机一直看着，生怕漏接了电话似的，当屏幕上跳动着“灭绝师父”来电时，他激动得伸手朝顾翊乱摆，示意他此时没法与他商谈。
　　利落的女声传过来，就三字：“通关了。”
　　丁子健的眼睛亮了，一个劲地说：“谢谢，谢谢，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不准再缠着韩功。”
　　“为什么？”
　　“因为我要缠着他。”
　　“……”
　　“回来吧，我给你弄到了顶级配置的光武，满宝石满属性。”
　　丁子健高兴地跳了起来，顾翊敲敲桌面，将拟定的转让书推了过去，不说一句话。
　　丁子健看到顾翊的脸色，神识彻底归位，他把转让书翻开认真看了，由此还不小心掐了他灭绝师父的电话，脸上满是痛惜神情。
　　虽说这桩生意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但是灭绝一词却成功留在了顾翊的耳朵里，一个女孩被男人称之为“灭绝”，总归不是赞誉之词。

　　没过多长时间，顾翊见到了这位灭绝大师。
　　“翼神”海外网络公司邀请他剪彩，他接电话时吩咐两名下属先上楼，自己在大厅逗留了两三分钟。挂断电话后，走向电梯。
　　电梯里站着一名穿蓝紫长裤套装的女孩，素面朝天，面容深邃，在蓝色衬衣衣领下挂着一个行政职牌，看来是翼神的员工。她按住电梯键，让顾翊缓时进入。
　　顾翊站定了，没等他伸手按向指示灯，女孩就在礼貌地问：“先生几楼？”
　　这是他第一次被女人照顾，一般情况下，男女共处时，通常都是男士为女士服务。他看了她一眼，觉得有点印象，过后才想起来她就是餐厅里让韩功落荒而逃的冷知静。
　　“十一楼。”顾翊回答。
　　“My pleasure。”冷知静微笑回应，伸手去按指示灯。
　　“阿静，等等我。”外面传来叫声，随后一个藏青色衬衣身影跑了过来，快到电梯门口，可能是过于猛烈，他踉跄一下，整个身子朝电梯里扑倒。
　　是丁子健，顾翊已经认出了他。丁子健来得匆忙，还没注意到顾翊。
　　顾翊站左边，冷知静站右边。只要他们任何一个人伸手扶下，丁子健就能避免撞上电梯。
　　可是两人不约而同都让开了身子，幅度不大，动作不明显，就稍微避了避。
　　咚的一下，丁子健的额头撞上电梯壁，好大一声回响。冷知静抿嘴笑笑，按下了11号键。
　　“阿静，干嘛不拦住我。”丁子健撞得还没缓过神，背对顾翊站着，只顾去质问冷知静。
　　“算你行了拜师大礼。”冷知静瞥他一眼，“平日为了学定位刷BOSS，吵着要拜我为师，今天刚好逮个现成的机会，让你圆满了。”
　　丁子健揉着额头咝咝吐气：“拜了不能白拜，回去给我弄套顶级橙装作见面礼。”
　　冷知静笑道：“没问题。”
　　丁子健喜出望外：“真的？”
　　“古时拜师讲究三叩九拜。”
　　“你提这个做什么？”她的话题转移之快，让丁子健跟不上来。
　　“你刚才才叩一次头，还少我两次。”
　　“所以呢？”
　　“出门再撞两回。”
　　“……”
　　电梯叮咚一声开启，一直没说话的顾翊走了出去。
　　两次见面，冷知静的言行给顾翊留下了一些印象。直到第三次，他发生车祸需要输血，意识没有涣散之前，他似乎听到匆忙赶来的冷知静竟是要给他献血的。
　　事后助理告诉他，冷知静是顾氏集团培养的对象，入选原因就是和他拥有同种血型，不客气的说，她是顾老爷子早就安置好的后备血库，专供他不时之需。
　　冷知静输完血后，稍稍休息一下，拒绝了顾氏的照顾，自行出了院。
　　顾翊即使还不近人情，也不得不承认，冷知静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一种保障。
　　这之后，她又被要求过来献了两次血。
　　看着红色血液流入自己的身体里时，顾翊突然意识到，他的血液里有她的温暖，还有她的感触。
　　命运安排他们血脉相连。
　　顾翊把追求冷知静的行为动力归结于这个原因。
　　后面，就是他放下身段，设计一步步接近她的事情，足足抗战了两年，才迫使她点头答应做他女友。
　　顾翊稳操胜券了，才笑她：“你这灭绝大师的名字没白取，果真费了我不少力。”
　　冷知静面有愠色：“我怎么又被叫上‘灭绝’了？不负责任的诽谤，难怪没人追我——”
　　顾翊打断她：“你还敢期待谁？”
　　她无奈：“不敢期待谁，本来想找个人聊点正常内容，看来看去，身边也只有你。”
　　她还不知道，原因出在哪里。
　　顾翊并不了解她在国内读书时的情况，但到了国外，稍稍有点苗头的男人都会被他暗地用手段隔离掉了，只确保他一个人会出现在她身边。
　　他不大满意她的回答，捏着她的脸问：“难道我配你，还委屈了你不成？”
　　冷知静使劲拉他的手：“你什么都好，就是爱冷着脸开玩笑。”
　　“那不叫开玩笑，那叫调戏你。”
　　“……”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的感觉吗？”
　　“第一次吗？我想想。”
　　“嗯。”
　　冷知静心有余悸：“感觉就是——很痛。”
　　“很痛？这是什么意思？”
　　“抽了我整整800CC的血，养了一年才缓过劲儿。”
　　顾翊猛的搂住冷知静的腰，冷脸问：“你说第一次见到我是在医院？”
　　“是的。”
　　他的手越来越紧，她诧异地问：“怎么，难道不对吗？”
　　顾翊什么都没说，捏了捏她的脸，还没亲上去，就把她吓跑了。

　　往事历历在目，与现况一比，让顾翊感受到了巨大的差别。
　　不过她的外号确实没有叫错，在对待他的时候非常绝情，封死了所有的退路，不留一丝回旋的余地给他。
　　她做到了不出现、不见面、不改称呼、不看一眼。
　　真的是灭绝了一切让他宵想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