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即使这是泡沫之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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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的气候果然很热。
这是林凡在踏上异国的土地、从可怖的颠簸中短暂挣脱时第一个感想。然后，像是为了惩罚她的忽视，翻涌的晕眩突然袭击了感官。
"呕———"
【系统193726提醒您:晕车时请不要看移动物体】
【系统193726提醒您:按压合谷穴可有效缓解不适症状】
【已将"晕车"添加到注意事项中】
扒住车窗，女仆小姐发出了听起来格外可怜的声音，面对金色的沙土最后什么都没能吐出来。没办法，胃里的东西早已留在纽约的大道上，甚至连浑浊的胆汁都已经献给了墨西哥机场的地板砖。浑浑噩噩的林凡低头，只能看到不断飞速倒退又或是前进的石块与尘土，黑色的吉普车轮在橙黄的边缘旋转着。
她又想吐了。
"呜…………呕…………"
干哑的气音从喉咙中溢出，被呕吐欲逼迫的空荡荡的胃部连一丝气流都挤不出来，只能用阵痛表达抗议。像是终于看不下去似的，背部被一只手有节奏的拍打着，等待颤抖的身躯稍稍平静下来时，不容忽视的力道摁住肩膀将她从窗边拉回座位。林凡转过头，黑发的男人在被眼泪模糊的视野中沉默，只是皱着眉的面庞表达出一种鲜明的情绪来。
"不要趴在那里，只会让你更难受。把手给我。"
这个表情是…………
后车厢忽然安静下来，只余下窗外吉普车轮碾过沙土的声音。半晌过去，林凡眨了眨眼睛，挂在睫毛上的泪水不声不响沿着面庞滑下，带来微弱的痒意。棕发的年轻人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向后座探头，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喂喂喂～史特雷，你可不要欺负她啊。虽然我也觉得明明身体不好却不听劝告待在医院硬撑着过来然后晕车晕到面色苍白是一件很让人火大的事情！"
"开好你的车，我不想知道平均一天一次抛锚的感想，也不想体验沙漠抛锚的滋味。"
"都说那是意外、倒霉而已，烦死人了你这装年轻的老头子，史比特瓦根爷爷都没你———"
对话忽然戛然而止。被冷凝的气氛一刺激，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似地，穿着深色衣裙的女性迟疑地伸出左手，以往看不清情绪的眼瞳此刻只能剩下空洞的呆滞。少女听到史特雷也不知是无奈还是烦躁地"哼"了一声，掌心便触及到冰冷的皮肤。
"你说的对，我确实是早该入土。观念陈旧、听不进他人的劝告、固执己见…………"
黑发男人平静地开口，手上的动作并没有迟疑。大拇指与食指间皮肉被挤压揉捏的钝痛令林凡的眼眸睁大，她下意识想要挣脱疼痛的根源，左手却被史特雷牢牢摁住。
"听好了，乔瑟夫·乔斯达。至始至终，我的理想、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就算时间倒流，面对石鬼面时所做出的决定想必也不会产生改变，所以我不会为自己做出的行为后悔。"
自吸血鬼化后变成血红的眼瞳对上乔斯达家女仆蔷薇色的眼睛，林凡的身体因为疼痛微微颤抖，但疼痛也刺激着感官，将史特雷的声音完完整整地收入耳中。
你，为什么向那时的我伸出手？
林凡似乎听到了男人这样问自己，但史特雷的嘴唇并没有嗡动，他只是沉默着移开目光，浸在阴影中的苍白面庞抽动着肌肉，试图掩饰主人内心的真正想法，而她很快便意识到那是什么————怎么可能认错呢？将近十年，她曾整日整夜与这种情感作伴，直到今日，也依然阻止不了那些无趣的回忆占据自己难得的清闲时光。比起之前的同情，或许是无意间才泄露在自己面前的阴暗情绪如一只细长的针扎入皮肉，让林凡的意识应激似的清醒过来。
她隐约意识到强硬的话语背后隐藏着什么，但正是做出了猜测，因此才会愈发怒不可遏。
‘如果我还有力气…………’
大脑依然昏昏沉沉，无法被他人体温捂热的苍白手掌抽离，却被稍小的、属于女性的手覆盖住。空荡荡的胃部没有足够的动力支持林凡强硬留下那只手，于是少女只能连带着冰冷的手腕拉向胸前，就像是一只抱着坚果不肯撒手的花栗鼠。拥有机械犬外形的替身从皮质座位角落的阴影中跃出，在主人的腿边徘徊，发出不满似的呜咽，尾镰啪嗒啪嗒磕在皮垫上留下小小的白痕。
‘我要跳起来给这家伙脸上来一拳。’
这次，林凡清楚地看到了那双黯色的眼瞳微微睁大，她说不清自己此时怀抱着怎样的心情。是共鸣？还是同情？又或是愤怒？
"请。"嘶哑的声音一出口，乔斯达家的女仆便呛咳起来，胸脯剧烈的起伏。她别过脸去，灰金色的头发拂过白皙的皮肤。真是奇怪，明明身体还在发抖，但是在女人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狼狈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那只注视着自己眼睛、所包含的情感太过灼热了。
"咳哈………请您、不要说这种话。"
焦灼的心态化为言语涌到嘴边，被唇舌堵住，掌心触及到皮肤下凸起的骨头，只是当眼角的余光瞟到车前镜映出专注的翠绿色，林凡短暂的停顿一下。
"我知道，史特雷先生不会后悔。但是…………您选择陪着我们来到这里，说明您愿意承担起自己行为带来的后果。"
林凡深呼吸，虽然鼻腔中除了引动呕吐欲望的刺鼻汽油味外闻不到其他味道，但是这一举动有效地帮助自己压制颤抖的身躯。
她勉强地勾起唇角，放轻声音，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无论这后果是好，还是坏………您都会负责的，对吗？"
"………"
一人多高的仙人掌从对面的窗外掠过，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紫红色围巾的末端随着半开的窗户窗钻入车内的气流飞舞着，乌黑的碎发拂过男人的侧脸。只是短短的视线相接，史特雷便迅速地移开了视线。他抿紧嘴唇，像是为了坚定什么般将自己手臂从温暖中抽离，语气艰涩地开口:
"但我背叛了史比特瓦根，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闭嘴吧，你这个胆小鬼。"
或许是被史特雷话语所激怒，吉普车的车身猛烈震颤了一下。少女的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被冰凉的手扶住。眩晕的感觉彷如融化的凝胶将思维黏在一起，让她迟钝的眨了眨眼，困倦的感觉潮水般涌上大脑。林凡听到乔瑟夫咬牙切齿地话语在闷热的风中回荡着，轰鸣的马达声也不能掩盖年轻人的声音:
"给我听好了！我不会原谅你的。但是别搞错了！在找到史比特瓦根爷爷之前想靠激怒我，用死将错误全部抹消？做梦去吧！"
"我可是————"
吉普车几乎可以说是与高壮的仙人掌擦身而过，轮胎与轴承在摩擦间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灰黄的沙尘在空中飞舞，在风与砂的空隙恰好可以拼出一块不正常的空白。
"相当有耐心啊！"
你看起来可以点都不像有耐心的样子！
无论是习惯性的思考诱导行言语还是对"猎物"退让而生出的微末愉悦感都统统消失不见了。
这是林凡在内心里发出的最后咆哮，其中还夹杂着"诸如我要告诉艾琳娜某人在沙漠里飙车" "你的拐弯为什么那么熟练，你到底这样拐过多少次"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是第一次和熟悉的人来墨西哥"等零碎的、从根本上来说更接近于生命受到威胁而产生的灵光一闪。
随后，在几乎要把自己抛上天的冲击感中，灰金短发的女仆小姐闭上了眼睛。直到吉普车猛然停下，乔瑟夫·乔斯达打开车门踏上齐瓦瓦沙漠的土地，从因车轮飞溅到一旁的沙土堆里揪出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就像是命中注定般与名为科曼多诺德万展的德国军人开战斗时，斜靠在史特雷肩头的她也没有再次睁开眼眸。
而黑发的吸血鬼没有在意乔斯达家的女仆无意识所做出的、可谓是亲密的动作。他伸手探了探林凡的鼻息，皱着眉头并指在她的身上按了几下。随后史特雷将围巾半解开，一半披在了这个与故人们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年轻女孩身上。他的注意力在肠腹中灼烧似的痛感停顿了一会，便转向外面的世界。
史特雷避开从车门中钻入的阳光与风沙，从布帘的空隙中冷静注视着双方的一举一动。在听到乔瑟夫口中发出意味着"史比特瓦根"的音节时，作为旁观者的曾经的波纹使眼神产生了变化。
这些事，"丽塔·洛斯薇瑟"都无缘看到。不过称得上奇迹的是，名为林凡的少女还保留着清醒的意识。
【观测到最新动态，已将"昏厥"这一名词添加进宿主"晕车状态"演算结果中】
【防止宿主水电解质缺失身体机能紊乱进入休克状态，系统193726将转化能源为宿主提供能量————】
【5%、13%…………检测到急救措施实行，系统193726停止转化，更改为意识隔离保护措施】
"不不不，会眼前一黑什么的根本就是受到物理打击啊物理打击！和晕车无关吧？虽然汽车这东西…………"
一提起相关的名词，便不由自主联系到难以忍受的感官，如果身体还可以动弹，此时的她一定会干呕起来。于是林凡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话语中的逞强:
"唔呕————好吧我承认虽然我对汽车这玩意一点都不擅长，完全是克星之类的玩意吧？换而言之，不管夜里偷偷去飙车还是在沙漠中进行吉普车漂移，这家伙绝对是我的敌人！敌人！"
【名词"克星"、"汽车"录入资料档案】
【新添加资料档案分类:敌对者(单方面·暂时)】
【对象"乔瑟夫·乔斯达"加入敌对者(单方面·暂时)】
"什么叫单方面？暂时？明明是一生之敌！■！我要杀了乔瑟夫这个乱来小混蛋！"
联想到自己抽搐的、可怜的胃，完全是气在头上的少女嗷嗷叫起来，就差在原地又蹦又跳来发泄自己的愤怒。然而她既没有手，也没有脚，充其量只能在黑暗中干巴巴地用拟声词来表示自己嚎了几声。
怒火来的快去的也快，更何况"罪魁祸首"并不在自己面前，林凡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不过只剩意识的她根本没有肉/体来完成这个动作就是了。
"………我从来都没有问过你到底是什么。"
林凡带着自嘲的心情说道，随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假装自己真的做出了这些动作，强行忽视了实际上目前只有一团意识的窘境。幸运的是，和手机ai发出的合成女音没有什么差别的"系统"也相当配合地没有指出这点。
【检测到宿主提交沟通申请，系统193726接收中————】
【接收完毕，系统193726将从半自动模式转化为专属客服模式】
‘倒不如说根本不会指出这点？’
少女的内心不由泛起一丝庆幸。虽然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自己所纠结的心思像是小说那样、被这个神秘的"系统"戳肥皂水泡泡似地"啪"地揭开，然后被当做言语攻击的把柄。毕竟，你看，虽然现在已经不是很流行这种设定，更倾向于系统与主角合作的剧情模式，不过不能否认它彻底销声匿迹了，对吧？
【目前音源:宿主喜好标准声·女】
【实际上，您的灵魂在系统视角中与拥有身体并无差别之分】
【所以无需介怀】
"仿佛是能将内心融化的声音…………所、所谓的‘喜好标准’原来是指这样吗？唔唔唔———"
压制内心的因声音而泛起的一丝悸动，林凡再次深吸一口气。哎呀，真是失礼，她想。如果自己还醒着，说不定会感觉到面上灼烧而变得异常羞涩？
‘这可不能怪我自己。’
她小声地、悄悄地为自己之前内心的涟漪辩解。毕竟光是从声音就能想象出一个曲线玲珑、身穿圣洁的红白色衣物、长着兔耳朵完美诠释何为"秀色可餐"的巫女大姐姐…………
‘嗯嗯？似乎有点熟悉，像是哪里见过的预感？’
‘让我思考一下………长耳朵？巫女？八■樱？’
脑海中不由自主跳出一只粉毛兔女郎，不，准确说是狐妖才对，至少游戏设定是这样。虽然这个角色看起来像是顶着个兔耳朵，被打败的之后掉落的buff是兔耳朵，活动剧情里的其他角色对她的称谓也是兔女郎小姐…………总之，是狐巫女，不会"米空米空"叫的也不会自称贤妻的那种。
属于系统的声音很快对林凡提出的疑惑做出了解答:
【您的猜测正确。与合成的男性声音不同，女性声是从自宿主过往经历中的最能接受的几个音源中挑选，从中选出对您造成影响力最低的一个】
"影响力最低？嗯嗯，我明白了，我理解了。"
联系到几日前无处不在的提示音，抱着胸口，少女不断点头来表示自己已经懂了。举个例子，剑豪一对一生死决斗的场面，旁白却是杜O鸦老师的温柔声音，确实有一种出戏感。
感觉会从各种意义都很危险，包括性取向。
【…………您的猜想部分正确】
系统的答复听起来似乎有些无奈，或许正是因为更换成人类的声音，才会带来这种错觉。林凡这么想着，她对"不正确的部分是什么"兴致缺缺。等待一会儿，确认系统没有下一句回复后，少女转移了话题:
"我挺好奇为什么不用男声，毕竟相较起同性的声音，异性的声音更能增加好感吧？这点对男性还是女性都很适用。"
似乎想到了什么，林凡停顿一下，补充道:
"在我的记忆里是这样。"
原本模糊的印象随着话语而清晰，许许多多彩色封面的网络小说从记忆的角落中跳了出来。少女已经记不清它们的名字，却依然有着大致情节的记忆，譬如说，快穿文女主男主经历许多世界后和系统修成正果这种。如果有手，她想自己一定会合掌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感叹:
‘哎呀，原来我记得这么清楚啊。’
【…………您厌恶这种因为身体分泌的荷尔蒙而产生的冲动】
"呵呵。"
出乎意料的答案，不，或许说是在情理之中。林凡轻笑了起来。一年又一年，习惯性勾起唇角的动作成为了铭刻进意识中的习惯，即使她并没有感到发自内心的、足以露出笑脸的喜悦。
"我想起来了。人格解析、EGO(自我)更改、灵魂转移、意识链接…………"
如果拥有肉/体，想必唇边早已因指腹摩擦而泛起微末的痒意。她听到年轻而陌生的女性声音轻缓回荡在黑暗中，她明白:这是原本属于自己、属于林凡这个刚踏入社会不久的年轻女人的声音。
"亲爱的系统193726，你知道这样回答会让我对你产生什么样的情绪，对吧？"
【是】
林凡怔楞了一下，发觉系统并没有如自己放在首位的猜想一般遮遮掩掩，她便果断地抛弃了那些多年经历出席各种晚会与各类人交谈的经历，试图寻找当初的感觉。只是最后，唯独想不起过去的自己会做些什么的少女发出叹息:
"请谅解，现在的我有些激动。"
【不，从事实而言，系统193726应当对您致以歉意，您会产生误解原因在于系统对您原本的人格保护不当】
【还请稍等一些时日，系统193726积攒足够能量后会将为您消除影响】
"不，暂时不需要。"
"丽塔·洛斯薇瑟"行为上的转变瞒不过熟识的人，多数人会选择尊重、或者说冷静的沉默，而少数冲动又有行动力的人则会行动起来，不刨出原因誓不罢休。
名为林凡的少女不认为以前的自己能够瞒过他。
【了解】
"哈～虽然有很多事想要问，不过这种晕晕乎乎的黑暗还是快点结束比较好！多带一秒就让我想起讨厌的晕车！啊，对了。"
像是想起什么了什么，少女安静下来，随后又恢复了明快地、充满了乐观的语调:
"这是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是吧？"
代表系统的声音并没有立刻做出答复，微弱的、有些熟悉的沙沙电流声充斥着黑暗。片刻之后，温柔的女性声音传达到林凡的意识中。
【…………对您而言，是的】
‘嗯嗯，这样我就放心了。’
她没有去思考这句话里面的含义，也不想去思考。因为只需要一个答复便已经足够。即使陪伴乔瑟夫·乔斯达、陪伴这些可爱的人们九年的时间漫长而真实，但是终究会有醒来的一天。
"好嘞！那么在醒来之前，在能够意识清醒地做一个"梦中人"的时候，多多行动起来吧？‘尽可能不要留下遗憾’什么的…………加油啊，我！"
尽管少女不可避免地想到美梦泡沫般碎裂的未来，但是此时的她产生了期待:
"我倒是很希望那个林凡睁开眼睛时，还记得她在梦里的经历。是会哭泣呢？还是为自己做了个丰富多彩的梦而产生久违的喜悦呢？"
不过，和现在的我无关啦。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即使这是泡沫之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