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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未解之惑 ...

  •   "胡闹。"

      在汽车的座位上,将自己裹在黑衣中的史特雷侧身看了一眼后座,然后如此断言,漆黑的发随着动作从紫红色的围巾上拂过。也不知说的是眼眸微阖、斜靠在座椅上的女性,还是他身旁座位上正握住方向盘的年轻人。

      前方的路口红灯亮起,盯着前方玻璃的乔瑟夫不快地咂舌,放开方向盘,像是崩溃、同样也是无奈地用力抓了抓头发。

      "我当然知道!不对,我不知道!波纹攻击对丽塔…………"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响亮,他警惕地瞄了一眼视镜,确定后座面色苍白的女性没有被吵醒,才压低声音将话说完:

      "不然我会在换一种方式让她留在医院。"

      轻微的哼声从鼻腔中溢出,长发男人看向前方。路口的绿灯在夜色中亮起,伴随着汽车点火后,车身缓缓地向前移动。史特雷将兜帽拉下,确保遮住大部分面孔,实际上,纽约警方确实通缉了一个袭击警察的黑衣抢劫犯,但没人看清黑衣人的面孔。不过吸血鬼还是选择让被阴影覆盖自身,或许是出自物种的本能————意识到这点,他微妙地僵滞了一下,似乎有些挣扎地扯了扯帽子,注视着倒映在前视镜中那双彷如干涸血液般的暗红色眼睛,幽幽开口:

      "与她最亲近的人………是你,乔纳森的子孙。"

      "我说过了我叫乔瑟夫!"棕发的年轻人一边不客气地回答,一边掌控着方向盘,他似乎在尽可能地保持车身的平稳,而不是像赛车一样肆意地漂移,末了不忘回嘴:

      "还有,我可不会随便对自己的家人使用超能力!"

      "确切来说,是波纹呼吸法。"

      史特雷纠正了他的称呼,态度甚至可以称得上耐心。也只有这时,乔瑟夫才真切地体会到坐在自己身边的这只吸血鬼只是外表年轻,内里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他有气无力地拖长声音,敷衍地回应道:

      "是是是…………哦f■ck!"

      车身剧烈地上下摇晃了两下,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不动了。史特雷透过玻璃看到了道路旁葱葱郁郁的植物,有着亮丽漆色的电话亭在树木的枝干中间足够瞩目。年轻人则紧张地打开车门,出去查看发生了什么————没过多久,他敲了敲车窗,透过半开的玻璃屏障传入自己的声音:

      "轮胎爆掉了,我先去打个电话。顺带一提你身上有硬币吗?"

      吸血鬼身上的衣物还是昨日抵达墨西哥之前穿的,衣兜里自然也是空空荡荡。很快意识到自己失言的乔瑟夫表情上倒是看不出焦躁,这时也只有从言语能窥见一丝外泄的情感。

      "啧,倒霉。"

      从这点来说。史特雷想:无论是逐渐清晰起来的记忆中属于乔纳森·乔斯达的剪影,还是史比特瓦根的描述,又或是还处于朦胧的迷雾里、他的弟子伊丽莎白怀抱婴儿的身影,都不怎么与面前的年轻人相像。

      有着一点聪明、冲动,同时带有这个年龄段特有的、不成熟的活力,并不是沉稳内敛,同样也看不出半点绅士风度。

      他沉默地接受了乔瑟夫"留在这里"的要求。实际上这个年轻人不怎么信任史特雷,毕竟数日前吸血鬼不仅杀死了与他关系亲密的史比特瓦根、计划着如何将乔斯达的血脉全部捻灭,还跟踪并打伤了艾琳娜的贴身女仆丽塔·洛斯薇瑟。那晚,匆匆赶来的年轻人怀抱着身上被血色染的斑驳的女性,翠绿的眼眸望了过来。在与他对视的一刹那,史特雷竟生出了下一秒会被充满波纹力量的拳头从桥梁上打飞的预感。

      倒不如说,如今他还好好的坐在汽车的座位上才是意料之外的结果。

      "不可否认的仁慈………与善良。"

      在车内的前视镜中,属于吸血鬼的倒影表情有些复杂,因黑色兜帽滑落而露出的苍白皮肤上,一块体积稍大的淤青格外显眼。看到它,胸口的还未痊愈的伤势也开始隐隐约约的疼痛起来,似乎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只是肌肉灼热的、仿佛燃烧般的痛楚毫不留情地将这些吞噬。史特雷看了一眼后座,名为丽塔的女仆身上缠绕着浓郁的血腥与药物的气味,那张与故人相似的面庞被发丝遮住部分,在微弱的光线下带着几丝安宁的味道。女性呼吸有些微弱,却彷如在克制着什么的沉稳,似乎身上并未愈合的伤口对她来说没有多大影响。

      "对你而言,只要是为了重视的人与物,即使是邪恶也能毫不犹豫地利用吗?"

      相似的只是容貌。

      再一次,他肯定了这个想法。即使是现在,史特雷也没能想清楚自己为何要主动做出承诺,而不是依照预定好的计划在重新回归青春之后痛快地下地狱。

      伴随肉/体重返青春,随之回归的、属于波纹使的自尊心不准许他轻易践踏许下的诺言,于是外表年轻的史特雷只能收回视线,忍耐蕴藏在血肉之间灼烧的痛感,慢慢阖上眼睛。

      ‘那么………姑且再等一等…………'

      波纹使如此想到。而另一边,或者说相差不超过十米狭窄的空间内,只有替身使者能够观测到的机械犬呜呜咽咽,咬住主人耳侧的一缕头发小心拉扯,让她保持意识。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锋芒的尾镰却毫不犹豫地挥下,切开脆弱的肌肤,削去积蓄脓水的血肉。妖异的荧光在镰刃上流淌,将脆弱的肉块腐蚀蒸发,只留下血液的腥气。

      【系统193726提醒您:损伤值变动,新增加0.02%】

      替身的速度很快,快到感知痛觉的神经只来得及捕捉到皮肤被异物侵入的不适感,以及随后撒在新鲜的切口上、刺激肉芽组织蠕动生长的"毒药"所带来疼痛与瘙痒。林凡咬紧牙关,让特意调整的沉稳呼吸压制住颤抖的身体。车厢内汽油的味道刺鼻的让她想吐。少女自认为不是什么忍耐力强悍的人物,她所能做的,就是一遍遍在脑海中清晰地描绘着自己的计划、自己的想法,分散注意力,将耳边的声音、身体的疼痛与意识的眩晕一同忽视。

      "我绝对、绝对不能成为累赘。"

      偶尔,被幻想的未来所填满的脑海中划过这样的念头。车身微弱的震颤,还未摆脱颠簸的晕眩感的林凡主动睁开眼睛,向打开车门的棕发男孩勾起唇角,试图表现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只是当少女不得不挺直身板,仰起头来注视那对美丽的、令人想起春日树木舒展的碧叶般的眼睛时,她暂时抛弃了其他杂念,认真地纠正自己的错误认知:不对,他已经长大,不能被称为"孩子"了。

      保持着微笑侧身拉开出租车的车门,用动作拒绝了乔瑟夫伸过来的手,防止他在触及到自己的衣袖时候发现还未干涸的血迹。少女一边庆幸着自己早已换上了合适的、不是那么容易看出来深色衣物,一边散漫地在心中自问自答:

      "只有我还停留在过去,连肉/体都没有发生过变化。"

      自己在乔斯达家呆了多少年?

      能给与的答复———只有"忘记了"。

      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无论是伤心还是喜悦,记忆就像是攥在手中的沙子,每时每刻都在从指缝间溜走,尽管她拼命地握紧手心,却无法将它们留下。

      "最好快一点。"

      注视出租车外移动的景象,林凡压制喉中涌动的呕吐欲,这么想着。

      "在我这个无能的家伙忘掉有关于你们事情前。"

      她发自内心地期望,在这场真实的梦中,一切如预想般发展。只是林凡明白:这是一个非常傲慢地愿望。在这里,在这个有着黄金精神存在的世界里,没有谁能够掌握一切,支配命运;得到幸运女神一时的垂青而得意忘形的人,必定会迎来反噬。

      正因如此,林凡才无比喜爱这个世界。人会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而尝到苦果,相较起被过去压到喘不过气来的冰冷现实,她更愿在这里得到自己应有的报应。

      "真是的…………怎么变得咬文嚼字起来了呢。"

      将头抵在前座,疲惫如潮水般涌上。视野中灰金的发丝摇晃着,被疼痛与不适搅乱了理智的少女在内心苦笑。说到底,这具身体的面貌和声音并非属于自己,言谈举止也是拼命去模仿他人而展现给外界的"冒牌货"。真正拥有的大概只有这一直在责备自己的思考方式吧,执拗又不讨喜。

      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片短暂的、寂静无声的黑暗。在阖上眼眸之前,林凡听到了想要保、不,应该说在意的人急促的呼唤。

      她产生了恐惧,并因此动摇。

      在医院中与乔瑟夫交谈,下意识捉住那只摁在自己脖颈的手时,在少女的心中出现了"顺从乔瑟夫的想法,留下养伤"这种退缩似的思考。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自保的谎言而已。

      "别说什么"顾及他人的心情",那只不过是欺骗自己而已。你这个说一套做一套的胆小鬼。"

      怎么可以松懈,怎么可以产生妥协的念头。用脚趾头都想明白,如果就这么随意地把自己蜷缩在温暖舒适的洞穴里来逃避恐惧,还能再次伸直脊背,堂堂正正地站起来吗?

      '我绝对不能原谅这样懦弱的自己。’

      像是在水中差点被淹死,却得到一块救命浮木的人,真名为林凡的少女咬紧牙冠,就像是对待最厌恶的敌人般在心中对自己倾泻着苛刻的言语炮弹。无论是接近死亡的恐惧、对未来的焦躁不安,又或是偶尔浮现在眼前令她喘不过气来的过去都必须细心地藏匿起来,因为这些都是注定会将自己绊倒的障碍。

      "我说。"

      沉浸在自我批判中的林凡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抵住座椅背面的、固定在前倾的姿势被他人强行扳正。几乎是茫然的她眨了眨眼,视野中闯入眼眸是如此的明亮,即使是在微弱的光线中也像是星星般闪闪发光。摁住肩膀的手将热度传递过来,少女又眨了眨眼睛。

      "喂喂,能听到吗?再走神的话我亲你咯?"

      啊?

      呆滞了几秒,灰金发的女性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身侧。毫无障碍地理解了对方话语中威胁之意的一瞬间,她的表情变得格外精彩。可惜当事人是对此毫无所觉,回过神的林凡故作镇定出声,下意识地想要将事情的发展引导到自己能掌握的方向上:

      "抱歉,乔瑟苏噜呜………"

      "少爷"这一称呼还没出口,面庞便被拉扯揉搓,导致发音也变得奇怪起来。林凡侧头试图躲开,只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年轻人的手臂圈紧,甚至连拉开距离都做不到。

      出乎意料,太过出乎意料。本就因为晕车而变得脑袋晕晕乎乎的林凡一边感受着面颊被拉扯揉捏的触感,一边比划了一下自己与乔瑟夫的距离。

      完全是紧贴!光顾着检讨根本就没发现!

      少女选择放弃思考。

      "我早就说过,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随便的道歉。拜托————就算是作为女仆也客气过头了,根本就不合格啊你。还有,整天板着一张笑眯眯的脸,你是住在旧街道望着夕阳回忆过去的老婆婆吗?明明很累却不肯休息,把嘴巴闭的比蚌壳还紧,不会是打算在工作中坚持到倒下来的那一刻,表示自己很努力的决心吧?"

      最初,坐在她身侧的棕发年轻人只是拖长了声调表示自己的不满,却越说神情越是咬牙切齿起来,林凡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悄悄地开始数自己面颊被拉扯的次数

      一下、两下、三?

      ………停下了?

      "不合格的女仆所需要接受惩罚就到此为止。"

      她听到乔瑟夫变得有些轻快的声音,环在腰间的手臂力道放松下来。只感觉一头雾水的林凡叹了口气,坦然地、或者说放空了大脑地与那双漂亮绿色眼睛对视。

      "是我的错,我不该逞强。"

      话音未落,少女看到面前之人露出相当古怪的表情。嗯,举个例子,就像是以前偷吃糖果结果终于闹了次蛀牙、痛得不得了的时候出现在小乔瑟夫脸上的神情。这个有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年轻人维持着微妙的表情,举起双手:

      "好吧好吧,我认输。很遗憾———回答错误!"

      这么说着,身形高大的年轻人放下手,伴随着一声"哼"在林凡的脑门上敲了一记脑瓜嘣。晕晕乎乎的少女呆了几秒,才下意识地捂住额头。她似乎看到了乔瑟夫抱起手臂,街边路灯微弱的光线让车内有些昏暗,唯有那明亮眼瞳在摇晃的视野中无比清晰,彷如湖水中映射的星。

      "笨蛋,你错的地方只有一个。"

      他说。

      "那就是让我………和艾琳娜奶奶担心。"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周囤稿
    要不要来猜猜下次更新时间?
    Tips:
    1、汽车爆胎后,林妹一行人最后通过飞机抵达墨西哥。
    于是几十年后————
    "以后我再也不要和你一起坐飞机了,老爷子。"
    "…………至少我还有一次是平安抵达目的地的!"
    2、二乔尝试表达的意思"看,你因为错误受到了惩罚,所以揭过揭过~"
    本意是想让林妹轻松一点(虽然林妹来一句我有错,不是二乔及时打断估计会继续钻牛角尖)
    3、一但面临"准备好的计划能不能做到"这种问题,林妹的压力值会飙升,老毛病了(其实还有史特雷的因素在,毕竟让林妹躺了医院。和差点杀了自己的人物同处在不超过十米的封闭式空间里,换谁来都会觉得难受吧)
    4、听后座两人交谈声,看着左侧出租车司机一脸"这瓜真甜"的史特雷:她和她,只有脸比较像(确信)
    5、系统193726:两个人的电影,只有我没有姓名(播放bgm)
    6、二乔的汽车友情赞助者————在意大利餐厅里吵闹后上门寻仇,现躺在医院的□□人士
    爆胎汽车去向————Spw公司为您服务
    ↑实际上是二乔拜托自己认识的人帮忙
    7、标题"未解之惑":
    他看着睁大了面前眼眸、看起来有点傻的她,将那些微不足道的疑问埋藏于心中。
    直到永远失去了开口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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