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继承的财富(完) ...
-
干净的纱布淋上透明的水液，小心地抓住两边拧干，让稍微有些湿润地纱布中央擦去黏在伤口上的小石子与沙土。林凡没有理会垂落在脸庞带来瘙痒的头发，她紧张的注视着面前坐在长椅上的小少年，问道:
"疼吗？"
乔瑟夫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呲牙裂嘴的表情:"嘶———超痛的！"
"而且今天也太热了吧，我的嗓子都要冒烟了。"一边说着，棕发的男孩悄悄去看眉头紧皱的少女，发现她因紧张现在抿起了嘴唇，乔瑟夫移开视线，假装无意地小声嘟囔:"要能有瓶可乐就好啦。"
叹着气，领会意思的林凡从半跪中起身，拧紧饮用水的瓶盖，将它放在长椅的上。她没有忘记转身给乔瑟夫来个响亮的脑瓜嘣，然后对正捂着脑门露出可怜兮兮表情的小少年说:
"我去买。不过，不许乱跑。"
在心中向乖乖蹲在一旁的犬形替身下达看守的指令，林凡几近于奔跑似地快步离去，中途突然停下，不放心地回头。发现棕发男孩如自己叮嘱那般规规矩矩地坐在长椅上，甚至乖巧的将手放在身体两侧，她才回首继续加快脚步，鞋子在地砖上叩出"哒哒"的轻响。
目送少女纤细的身影远去，乔瑟夫无聊地晃荡着脚，他抬起头，清凉的树荫从空中垂下，遮蔽有些刺眼的阳光。温暖的风吹了过来，头顶稀疏的绿色梧桐树叶随着气流"哗啦啦"的互相拍打着，身上的伤口似乎也失去了火辣辣的痛感，只是周边的皮肤又生出一点麻木的痒意。
男孩从被阴影覆盖的长椅上跳下，尝试运动着受伤的胳膊，踢踏着裸露出一小块粉红色皮肤的腿。经过蹦蹦跳跳之后，乔瑟夫得出"疼痛已经对活动没有影响"的结论。棕发的小少年有些新奇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圈，视野中，膝盖上擦去凝固的血点与细小砂石的粉色皮肤没有结疤，但确实不再疼痛。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比起同龄人更加健康，疾病几乎与自己无缘，即使受了伤也会很快愈合。同时，他也拥有其他人没有奇妙力量。只是乔瑟夫第一次见到这种伤口并没有愈合却不会产生疼痛的情况。
"难道说………"
‘大姐姐也是拥有着和我一样力量的人？'
早有猜测的疑问自脑海中浮现，带着一点微微雀跃的期待，但是随后他的理智无情将猜想否决:自己是能够注意到这种力量的存在，如果大姐姐使用了它，没道理不会留下痕迹。
'如果说……使用了，只是我没有察觉到呢？'
他忍不住与自己辩驳，经历近十年的时间，早已意识到自己不同的乔瑟夫·乔斯达依然在渴望着"同类"。
眨了眨眼，心情因胡思乱想而焦躁起来的棕发男孩不想继续待在木椅上等待时光的流逝。他左右环顾着周围，视野中只有绵延的的小道与两旁的草地，没有自己熟悉的身影。少女在不久前曾用略带命令地口吻对他说"不要乱跑"，不过性格活泼的小乔瑟夫可不打算乖乖遵守。
未成年的幼儿在探索世界的时候总是能总结出一些违反成年人常识却有着道理的奇妙结论，譬如————"只要不被看见，就等于没什么都没做。"
总之，现在的男孩打算在公园里转一圈，他甚至开始打量四周，思索藏在哪里才可以给回来的少女一个"惊喜"。拇指与食指比划出框架，物色好捉迷藏的角落，乔瑟夫一边预想着少女面上的惊愕，一边跳下低矮的石阶，结果刚走几步便不巧撞到温热的躯体上。
意料之外的相撞让一头扎进对方怀抱的小少年吱哇怪叫着挣扎两下，随后反而将头继续埋进去，因为他的鼻尖弥漫已经熟悉起来的浅香。短发的少女拎着装有褐色液体的玻璃瓶的小纸袋，另一只手小心提起男孩的衣领，试图将他从怀里扯出，就好像在拎一只抱着毛绒绒的线团死死不肯撒手的年幼猫咪。
"我说过的吧？不要乱跑。"
头顶传来喘息的、带着无奈和一点点怒意的声音，将脸埋在对方胸膛的乔瑟夫抱住少女柔软的腰，仰起头露出笑容，大喊:
"欢迎回来，大姐姐！"
与此同时，他也在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应该能让她忽视………应该不会被喊"耍流氓"吧？'
"讨好我可是没用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林凡却放松了扯住的衣领，改为环住棕发少年的背部往长椅那边推移，两人一上一下地摔在椅子上。无力支撑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男孩被迫放开环住腰的手臂，这时林凡抓住机会敏捷地向左侧翻了个身，斜靠着椅背伸手从纸袋中拿出一瓶可乐和吸管，递给斜躺在木椅上的乔瑟夫，顺便收回为了隔绝冲击而垫在他后脑勺的手臂。
她对这种情况的应对堪称熟练，毕竟家里有个精力充沛随时可以上墙爬屋的弟弟大概比去当雪橇三傻的铲屎官还要麻烦，时间一长，自然清楚解除小孩子"八爪鱼"式黏人时要注意什么。
譬如说，被强制解除后小孩子心情可能会变得糟糕，毕竟不论是恶作剧还是想要亲近，最根本的动机其实是想要从家人那里得到相应的鼓励与安慰。
"我不想要吸管。"
斜靠在木椅上的棕发男孩气鼓鼓地用牙齿咬住看起来像是植物茎干的小麦色吸管，似乎想把它从被随手放在地上的玻璃瓶中拽出来。林凡俯身靠近他，伸出手捏住已经被抽出的那一截吸管，另一手戳了戳小乔瑟夫像是食囊塞的满满的花栗鼠似的面庞，示意他松嘴。
食指传来微微的痛感，林凡面不改色地抽出吸管放在长椅地上，末了才看到手指上那一点小小的牙印。将视线给与身旁的小少年，他早已带着恶作剧成功的窃笑咕哝咕哝地喝起可乐来，翠绿色的眼睛时不时瞟向这边，似乎在观察少女的反应。
林凡感到有些好笑:不过是小孩子的打闹，也没有带来损伤的捣乱，为此而生气也太不值得了。
难道我长了一张看上去就喜欢生气的脸吗？不对，我老婆丽塔可是随时面带微笑让人如沐春风的优雅女仆，这么说来完全就是我这个"填充物"搞出来的气质问题吧？
看到坐直身体的乔瑟夫正在晃荡的腿，注意到膝盖上浅浅的疤痕，林凡问:
"伤口还疼吗？"
"欸？"没有意识到林凡出口的会是这句话，正在猜测大姐姐到底有没有生气的乔瑟夫愣了一下，有些慌乱的点头:"不疼了！完全不疼了哦？你看。"
小黑皮鞋落地发出"啪嗒"的轻响，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语，棕发男孩露出虎牙，在小道上跳了几下。林凡点点头，之前在擦拭伤口的时候她让替身制造出可以涂抹局部镇痛剂，甚至当时还找了倒在地上的假"玛欧斯"充当实验品，才敢使用。是与自己描述的效果相同、没有不良反应就好。
因为暂时没有想起替身真正的名字，就先用"影铁(Shadow iron)"代替吧。那只由机械与齿轮构造的机器犬搭载着能令对手失去行动能力的神经毒素，本应该是名为"猎袭装影铁"的女武神装甲的"召唤兽"一类的存在。如今林凡身上既没有出现装甲，她反而在影铁的头上看到了本该属于装甲的防毒面具，以及取代了尾部的"猎袭装影铁"专属武器"基因收割者"，外观的形态也产生了变化。相较于记忆中棱角分明的笨重，如今的外型接近于线形的流畅，比起齿轮与金属的造物更像是一条猎犬。
说起来，白银之月的手中确实是"月魂"的专属武器"寒霜之斯卡蒂"。只是当时还没来得及得到其他线索就………打住。
总之，林凡在小巷中测试了影铁的能力，除了能让人失去行动能力和意识的神经毒素外，影铁还拥有了"基因收割者"的特性:获得对方基因后便可以调制针对性令肉身崩溃的毒药。实际上并不止限于毒药品种，如果目标是人类，基因也不是硬性要求。只是目前林凡唯一试出来的就是镇痛药。
至于倒霉的实验品嘛，因为考虑乔瑟夫是小孩，所以制造出的药物效果对成年人要弱。增加药量才得到想要的结果，不过没关系。既然已经拨打了警官号码，想必现在已经得到最基本的对待，就算是一条疑似被锐器划开的伤口也会被处理好吧，在这样的天气里也不会很快产生炎症感染这类的问题，唯一需要担心的不过是短时间内失去痛觉罢了。
那个对小孩子出手的人渣，平心而论，林凡恨不得让替身拖着这家伙跑完一条街让他感受下皮肤被砂石硬生生磨损的滋味。不过那只是想象，因此遭到他人怀疑，不好；甚至引来正义使者的讨伐，更不好，毕竟这个世界可是"替身使者会互相吸引的"。况且对方又没有犯下真正的暴行，用不着这么大费周折。
"大～姐～姐！"
"呜哇。"
轻呼一声，从走神中恢复时注意到乔瑟夫忽然放大的脸，差点让林凡在原地跳起来。见目地达到，棕发的男孩后退一步站在她的面前，俏皮地对林凡眨了眨眼，他伸出了手。
"请问这位美丽的淑女面色为何如此忧愁？"
心情一下明朗起来，林凡不自觉勾起唇角，带着笑意接上对话:"我担忧回首却发现自己早已走到路的尽头，只怕心寒，却没有退路，前方只是越陷越深的泥沼。"
"那为什么不换一条路呢？"
"也是。"
微微怔楞一下，林凡轻声回答少年的反问。担忧自己的回答是否有点敷衍，女人想了想，问道:"那么，这位小绅士有什么烦恼吗？"
话一出口，她发觉自己的失言。作为只是见了几面的"大姐姐"，随意问小孩子的烦恼有种窥探他人隐私的不安感。而面对林凡的询问，乔瑟夫放下手，带着微妙的神情看了她一眼，随后露出沉思的表情来，搭配还有婴儿肥的面庞怎么看都很可爱。作为唯一的旁观者，女人的心中微微触动，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情，她只是略带着不确定地想:
"这就是未来的乔瑟夫·乔斯达啊。"
他现在不是很高，身躯还有些单薄。或许已经发现自己拥有神奇的力量，还不会战略性撤退，也不知道该怎么在赌博中出老千………
移开视线，仰望天穹，视野中是萌发新芽的桐树叶，未被遮挡的空隙中可以见到湛蓝与浅金的光；皮肤能感受到轻柔的风，抚在脸侧的发丝有着微微的痒意；耳朵听到身边的人的呼吸与叶片伴随着气流沙沙摇晃的响声，肠胃因为饥饿正在不满地蠕动抗议。
一切都是如此真实，令人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
"他真的是我隔着屏幕所看到的动画人物吗？如果是，那本该作为三次元看客的我该在什么时候从梦中醒来？我真的………还活着？"
怀疑的泡沫自脑海中咕嘟咕嘟冒出，直至视野中一只伸过来的手晃了晃，少女呆滞的眼神才灵活起来，她看到穿着褐色马甲的男孩环抱着手臂，似乎有些不满:
"大姐姐很喜欢走神嘛。"
"抱歉抱歉，在想一些事情。"
林凡不好意思地双手合十，露出笑容讨饶道。毕竟是她主动提出的问答。面前的小少年表示"这次就放过你"然后一屁股坐在自己身边，看起来有点生气，这般生动的神态，即使是在过去的梦中也很少见。
"你会离开吗？"
晃动着腿，身边的人突然发问，仿佛窥见了自己的内心。少女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望了过去，注意到视线，乔瑟夫别开了脸:"丽塔姐姐是外乡人对吧？我有问过那个叫玛欧斯的家伙，他说你只是来收拾………暂时待在这里，等事情过去后会回到家乡。"
"我不会离开。"
在思考如何回复前，林凡下意识地让心中的答案脱口而出，随后她被自己的答复惊到。面对转过来的、同样因为惊讶睁大的翠色眼眸，少女茫然着、像是溺水的人般垂眸，下意识将手掌摊开，却只能看到空荡荡的掌心。
林凡听到了身体里"咚咚"跳动的心脏，自喉咙中蔓延出的酸涩让她不知所措地转动眼球，拼命思索为什么。
不应该这样，我应该没有愿望。在这里的不是【我】，就算是梦，也没有权利随意决定这具身体的去留才对。
"艾琳娜帮助丽塔·洛斯薇瑟，无人可依的孤女得到庇护，留下远比离开更好。"
逃避。
"罗宾·福森是丽塔·洛斯薇瑟唯一的家人，即使他已经过世，女孩依然想留在这里悼念他。"
撒谎。
不属于自己的手掌中出现了温暖，并不能与掌心重合，却有着天空中的阳光不曾带来的温度。抬起头，年幼的乔瑟夫·乔斯达站在自己的面前，她从那翠绿的颜色中寻找到安抚般的意味。
"不要勉强自己。"
眼中的世界忽然清晰起来，眉眼中依稀能想象出日后样貌的男孩叹着气，戳了戳自己的脸，看上去像是在组织着措辞:
"不是非要你留下来啦………认识丽塔姐姐你是件很开心的事，嗯。等事情结束，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再来这里旅游吧。到那时，我会亲自带你去看看那些没来得及观赏的景色。"
"如果想念的话，那就来交换书信吧。所以，不要不开心了。"
我才没有不开心。
林凡非常想这么回复他，虽然听起来非常幼稚。只是她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于是女人的心中突破了迷惘的迷雾————是的，这是自己的眼泪，这是自己的眼睛，或许仿照自己喜欢的游戏角色的外形，但感知与思考方式都是怯懦的、名为"林凡"的女人。
为什么没有发现呢？【我】一直都在这里啊。
"………我还没有看到你长大，成为帅气的乔瑟夫·乔斯达。"
努力咽下喉咙中的滞涩，少女笑了起来，握住那小小的手掌:"怎么可能离开呢？"
想要见证这颗还未成长的星星，绽放出璀璨的那一刻。
妄想也好，贪婪也好，我想要的是注视着这孩子长大成人，无论他是不是我认为的那个人。
啊啊，倘若这是一场幻梦，还请让我继续沉溺；因为这美梦是如此甜蜜，即使沉入泥沼我也甘愿………
"欸，难道现在的我不帅么？"
有着乱翘棕发的小少年露出有些夸张地表情，理了理艳红的领结，这样这只让还未褪去婴儿肥的脸看起来更加可爱。少女故意沉吟片刻，摇头，用食指与拇指之间的差距比划一下，然后又肯定地点了点头:
"还差那么一点点。"
对，亿点点。
"那绝对是你看错了。"
小乔瑟夫·乔斯达笃定地回答道，翡翠与红酒般的两种眼眸互相对视着。随后他们在撒落细碎金色光斑的树荫下、伴随树叶拂动的"沙沙"声响，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继承的财富(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