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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东风恶 ...

  •   第三章东风恶
      (一)
      穷碧湖的荷花开了。
      荷叶接天,满湖碧色,荷花亭亭玉立,纤尘不染。夏季多雨,雨后彩虹遥挂天际,湖光山色,人在画中游。湖畔,一年中唯有此时最是热闹,泛舟采莲者有之;仿王冕作画者有之;吟诗作赋者有之;读书沉思者有之;捕捉摄影者有之;而更多的还是赏荷之人,慕荷之高洁,爱其为花之君子,特意前来一饱眼福。众人尤爱雨后的穷碧湖,荷叶青翠如碧,上有琼珠乱滚,荷苞上清露欲滴,宛如美人出浴,惹人生出无限怜爱之心。
      见众人皆在画荷,廖汝煜也想素描几幅,着色后好挂在案头,供读书之余得些清新之气。钱文纵担心她不擅丹青,有意代劳,但待看完女友画作后,顿觉忧虑多余。只见得,画布上一支荷花濯清涟而出,娉婷独立,洁净脱俗。
      钱文纵赏后盛赞,“只有心如青莲,方得如此纯净之作!”
      面对赏识之情,廖汝煜满心感激。沉吟半晌,不禁感慨:“真幸运,能够在茫茫人海中遇到像你这样一位知己。”
      感同身受,钱文纵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其实,我更幸运!”
      ……
      看着画作上的署名,钱文纵猛然间意识到,是时候该教廖汝煜练书法了。都说字如其人,但廖汝煜的字却打破这一定律,笔画太过死板,缺乏气势,显得不大气,事实上,她的文章却是气势纵横,大气磅礴。想了半天,钱文纵决定从签名开始练,要知道,他所有作品的签名都很耀眼、气派,从现在开始,要着力培养一下自己的女友。他开始精心设计“廖汝煜”三个字,尝试着种种谋篇布局,以期达到最最完美的效果。廖汝煜不以为然,觉得名字只要写得别人能够认出就行,不需要刻意设计,简单、随意就好,自己不是什么鸿儒名士,名字怎么写都无关紧要。
      钱文纵目光严厉:“你──廖汝煜──我钱文纵的廖汝煜,你的名字一定要写得与众不同、独一无二,还要气势非凡!”
      说毕,又开始在稿纸上写写画画,用心琢磨。看着钱文纵煞有其事的样子,廖汝煜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幸福:只是写个名字而已,竟如此上心,真真把自己的事情当成他本人的事情了,没有迟疑,没有保留,甚至没有一点点的犹豫。
      在钱文纵的努力下,“廖汝煜”三个字神气活现地出现在她面前,姿态竟像她的人一样──清秀飘逸。钱文纵付出了心血!细细品鉴:“廖”字潇洒俊逸,这是钱文纵对女友的第一印象;“汝”字含蓄、珍重,夹在中间,像被人藏在心里,深藏而不轻易示人;“煜”字温婉、恬静,一如廖汝煜读书时的模样,让钱文纵终生难忘。
      钱文纵让她照样练习,刚写两笔,还是不放心,最后手把手地教。稿纸写了一张又一张,一张比一张有进步,直到廖汝煜自己可以写得与原版毫无二致,钱文纵才稍稍放心。他端起茶杯,一边品茶一边看练字。看着看着,猛然又想起一件事:
      廖汝煜还没有印章!
      写字作画,印章如此重要,可不能没有!思索片刻,钱文纵打定主意,印章一事暂时先不跟廖汝煜提起,自己去办,篆刻这块还得下点儿功夫,等完工时,给她一个惊喜!
      就此拿定主意。
      晚饭时分,两人回到校园,钱文纵因有事要办,不和廖汝煜一起吃饭了,直接回宿舍。廖汝煜一人去了餐厅。
      (二)
      餐厅里已经有不少同学在吃饭。一楼一片嘈杂,放眼望去,似乎坐满,廖汝煜转身往二楼走去。刚爬两步,就发现前面有个熟悉的背影。
      “马骄然。”廖汝煜冲着爬楼的人喊了一声。
      马骄然回头,见是舍友,就停下等候。
      廖汝煜紧爬几步,来到马骄然身边,发现她气喘吁吁,十分吃力。
      “怎么了,生病了?”廖汝煜关切地问。
      “减肥减了一个星期了,现在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你在减肥!”廖汝煜很惊讶,接着又问道:“那你每天都吃什么?”
      “吃黄瓜,喝蜂蜜。但我今天有点撑不住,想来餐厅喝点稀粥。”
      廖汝煜拉着她的手,心疼地说:“可怜的人儿!”
      来到一个靠窗户的座位,廖汝煜示意马骄然坐着别动,自己去窗口打饭。不一会儿,晚餐就端来了,两份小米粥,两个馒头,一份香菇炒青菜,一份水煮老豆腐,一份番茄炒蛋,还有一份绿豆饼炖牛肉。
      马骄然一脸诧异,“你一个人能吃完这么多菜吗?”
      廖汝煜早见她馋的快流口水,“不是我一个人吃,是我们俩人一起吃!”
      “我还要减肥呢!”马骄然刚想举筷,吓得又把手缩了回来。
      “为什么要减肥?你又不肥,丰满些不是更美丽吗?”
      “严仕骏嘲笑我是‘肥妞’!”
      “哼!”廖汝煜态度鄙夷,“理他做什么!”
      稍后,又来安慰面前这位单纯、可怜的舍友,“那是他品味不够,没有欣赏力。”
      “可一到夏天,很多好看的裙子都穿不下。你今天看到柳青青穿吊带裙了吗?我也想穿,可你看我这膀子,根本没法见人。还有,你看到袁冰清和史盛妍穿短裤了吗?人家稍稍搭个T恤衫,就非常完美,跟模特一样。还有江静君,一袭灰色长裙,端庄得像女王,我都不敢直视!”说完马骄然又开始向廖汝煜身上瞄:
      廖汝煜今天穿了件白色雪纺衬衫,飘带打成蝴蝶结状,下身穿了条黑色长裙。
      马骄然用筷子指着廖汝煜的衣服,“你看你现在身上穿的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那叫潇洒飘逸,要是穿在我身上那就像偷来的一样。”
      说完满脸痛苦状,垂头丧气,更不敢看面前的美味了。
      廖汝煜冲她笑笑,故作神秘地说:“我知道有一种衣服特别适合你穿,而且你穿会比她们穿更有韵味,到时候严仕骏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马骄然两眼放光,“什么衣服?”
      “不急,边吃边聊!”一个馒头递过来。
      马骄然有了安全感,紧张的精神放松下来,接过馒头,狠狠地咬上一大口,两人开始边吃边聊起来……
      晚饭毕,马骄然已经是满脸喜色、眉飞色舞,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热情。最后商定,周末一起去逛街。
      回到宿舍,忙了一整天,午睡也没睡,廖汝煜这会儿十分倦怠,不打算出去自习了,洗漱后就慵懒地躺在床上看书。马骄然换上睡衣,戴上耳机,边听音乐边温书。其他人都出去自习了,离期末考试越来越近,宿舍里的学习氛围越来越浓。
      看了一会儿书,袁冰清回来,一进宿舍,就直奔廖汝煜床前,递过来一张通知及报名表。廖汝煜接过一看,是一年一度的校园翻译大赛,瞥了一眼就放下了:没有意向!
      袁冰清不禁疑惑,“你不打算参加吗?”
      “我英文一般般,应付一下考试还行,大赛没有把握。”廖汝煜实活实说。
      “这次大赛分成两组,一组英译汉,一组汉译英。汉译英你可能赛不过英语专业的学生,但 英译汉何人能与你齐肩?”
      廖汝煜呆呆的,似乎听不懂。
      袁冰清叹了口气,“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继续开导,“你不是在读林纾吗?林纾通外文吗?他却能翻译出精美绝伦的作品来,为什么?还不是古文功底深厚。再说,你的英文大一就过六级了,可比林纾有功底。”
      醍醐灌顶!廖汝煜一跃而起,对袁冰清感激不尽,随手拿起文稿,一口气读完。
      舍友们陆续回来了。看到报名表,女孩们叽叽喳喳讨论了一晚上,最后全部报名,而且全是英译汉组。填完报名表,廖汝煜倒头呼呼大睡,实在太困了!
      一夜酣眠!
      第二天醒来,拉开窗帘,阳光明晃晃地照进来。廖汝煜推开窗户,准备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面对窗外,打个哈欠,正伸懒腰,可还没等伸完就停住了,感觉不对,一扭头,发现一宿舍的人都在呼呼大睡:怎么都还在睡觉?怎么没人起床?上午的课不上了吗?
      想到此,廖汝煜一下子着急起来,大声叫喊袁冰清,又去摇醒江静君,转身却发现柳青青和史盛妍挤睡在一起,再抬头看柳青青的床铺,被烧成焦黑,一片狼藉。她惊呆了,站在那里,一肚子话想要问,可没人顾得上她。女孩们个个急匆匆,穿衣、洗漱、梳头发,宿舍里进进出出,乱作一团。廖汝煜来到门外,伸头一看,楼道里静悄悄,其他宿舍都已经去上课了,今天是真的起晚了!
      上午一、二节课,宿舍整体旷课,直接上的三、四节课。
      午饭时分,宿舍的女孩儿们齐聚餐厅,唯独缺了柳青青,据说是去采购床上用品了。廖汝煜想起宿舍的事情,就问身旁的史盛妍。史盛妍一听就笑,整桌人都在笑,笑得她一头雾水。
      “有什么好笑的?到底发生什么了吗?”廖汝煜不解。
      笑够之后,江静君才轻描淡写地说:“柳青青夜里读书,蜡烛点燃了蚊帐。”
      “熄灯后还继续看书,柳青青这么用功!”廖汝煜口气中流露出敬佩之情。
      大伙又是哄堂大笑!笑得廖汝煜都不敢再往下说!
      “不是吗?”忍不住,还是小心翼翼地追问一句。
      史盛妍不忍心,把昨晚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原来,柳青青害怕期末考试挂科,拼命追赶,熄灯后继续秉烛夜读,结果半夜熬不住,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蜡烛无人照看,点燃了蚊帐,接着床单也着了火,还是史盛妍被烧焦的气味呛醒,叫醒大家一起扑火,才没让火势蔓延。当时宿舍里乱作一团,柳青青床上的毯子、床单等都被扯下来,扔到地上,整盆水往上浇,直到最后被完全扑灭。当时宿舍里叫喊声、奔跑声、慌乱声、瓷盆碰撞声响成一片,可廖汝煜愣是没被吵醒。等火扑灭,大家伙连惊吓带劳累,都喘着粗气,刚坐下来想平静一下心情,却听到廖汝煜在磨牙,这么大动静居然没把她吵醒,这会儿还能睡着,气得大家当时真想把她抬起来,直接扔出去!柳青青床上的铺盖已被烧毁,没法再睡,只好跟史盛妍挤在一张床上。
      廖汝煜对夜间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现在听舍友们讲起,顿时涨红了脸。但心中还是有疑问,
      “能考上研究生,按理说期末考试对她而言应该不成问题,为何如此紧张?”
      史盛妍反问:“考上研究生就代表实力一定很强吗?”
      廖汝煜不解,“考研不就是看成绩的嘛?”
      “本科学的都是基础知识,死记硬背的东西很多,勤奋刻苦的人往往更容易胜出。”史盛妍是这样理解的。
      马骄然本科是和柳青青一起读的,对她的情况比较熟悉,就把话头接了过来,“她一直都很勤奋,每天早晨第一个到教室,晚上最后一个离开,周末也都在学习。”
      袁冰清插话,“听说贾院长一直很欣赏她,经常在专业上给予指点。”
      “哪个贾院长?”廖汝煜不解。
      江静君忍不住插话进来:“还有哪个贾院长,她现在的导师呀!”
      “嗯,想起来了!她和严仕骏是一个导师。”廖汝煜突然想起。
      “柳青青这个人,天资不及而功力过之!不过,也有过人之处,她情商还是很高的,懂得借力,跟贾明君的关系一直维护得很好,时不时的也能得到些真传。”江静君世事洞察。
      “既然做学问有贾院长给领路,那她现在还这么拼命干什么?”廖汝煜打破砂锅问到底。
      “当然是事出有因了。按理来说,如果贾明君继续卖力辅导,她应该是有喘息之机的,但现在靠山倒了,不得不继续拼命。”江静君说话时看似漫不经心,但针针见血。接着又补充道,“贾明君的老婆好像有所察觉!”
      马骄然知道内幕,“我听严仕骏说,他和柳青青一起去贾院长家请教问题,这个柳青青胆子也忑大了点儿,居然当着师母的面向贾院长撒娇,宋老师当时就气得脸色铁青!估计是两口子为这事闹开了,现在贾院长对柳青青放任不管,处处远着她,有事只找严仕骏。”
      没想到故事竟会如此曲折,廖汝煜听的目瞪口呆,再想起之前柳青青看自己的眼神,心情复杂起来。
      江静君最后丢下一句,“就凭柳青青的那点才能,能否如期毕业,还真不好说!”
      大伙听闻此言,又都面露同情。
      (三)
      第二天,廖汝煜见到钱文纵,他刚从图书馆出来,怀里抱着一大摞书,论文写作需要参考的。钱文纵一向喜欢三国,论文也写三国,《三国演义》和《三国志》早已烂熟于胸,可以倒背如流。之前,廖汝煜觉得自己满腹才华,对待学习也很有自己的一套。但自从认识了钱文纵,就开始觉得自己浅薄。钱文纵像一面镜子,身上的闪光点很多,有一些很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还需要努力靠齐,正应了古人的那句话“见贤思齐焉”。廖汝煜开始不时地反思自己,在学习方法上她确实需要吸纳钱文纵的一些做法,方能使自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比如说,廖汝煜一贯奉行 “好读书,不求甚解”。以前并不在意什么“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觉得只要领悟了就好,何必深究。但遇到钱文纵后,才知道这句话是至理名言,读书唯有“百遍”,方知“其义”。再看钱文纵读书,一本书如果没有读过二三十遍,他是不会说他读过这本书的,而喜欢读的书,那真的是在“百遍”。自打两人一起读书以来,廖汝煜就从心底佩服,钱文纵在学业上付诸的心血,是当时的她无法企及的!相比之下,自己身上最让钱文纵欣赏的那点所谓“天资”,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小聪明”罢了。
      帮着钱文纵把书搬到宿舍。看到他床上蚊帐、床单、毯子有些凌乱,伸手想去整理,手却被钱文纵捉住,一把拉着在床沿上坐下。
      钱文纵伸手抚摸她的头发,心疼地说:“哪舍得让你叠被铺床!”
      廖汝煜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有事,“有话要跟我说?”
      “想跟你商量一下,现在博士论文赶得紧,住在学校里很难完全静下心来,思路总是被一些事情打乱。你知道我在温庆寺有间禅房,所以最近想搬到那里去,尽快把论文的初稿敲定,毕竟寺庙里更清净一些。”钱文纵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廖汝煜点头同意。
      “我知道你一定会同意的,只是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心里还是有点放心不下。”钱文纵摩挲着廖汝煜的额头。
      廖汝煜放下他的手,笑着说“没遇到你之前,我不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吗!”
      钱文纵心疼地笑笑,“那时候的你得有多孤单!现在想想,心里真不忍,这次去寺庙一定在佛前好好拜拜,下辈子让我们早早相遇!”
      说完,钱文纵把头贴在廖汝煜的前额上,手握得紧紧的,久久不愿分开!
      (四)
      周五下午,女孩儿们把参赛文稿翻译好,一起去打印社打印,签上自己的大名后,又一起送到大赛组委会去。到了地方,才知道人家不收打印稿,只收手写稿。原来通知上写的清清楚楚,但大家谁都没留意。众人无奈,只得找个地方围坐下来重新开始誊抄,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抄完,一个个累得手臂发麻,不停地甩胳膊。最后交稿时,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多亏柳青青,是她把译稿收齐,一并送了过去。
      柳青青拿着译稿来到收稿处,交上去后,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两步,就被工作人员叫住,“同学,你交上来的译稿里有一份没有署名,”说完把几份稿件都还给了她,并补充道,“其它几份也再仔细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哪处信息落掉。”
      柳青青接过来,一份一份地查,发现是廖汝煜忘记署名了。
      她拿出笔,准备署名,可就在要落笔的一瞬间,一个念头从她的脑海中掠过,当即手中的笔就停了下来。迟疑半天,最后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再回到大伙中间时,舍友们纷纷感谢她,赞她勤快。柳青青嘴上谦虚,但面色却有点不自然。
      晚饭时,马骄然骄傲地宣布:“明天我要和廖汝煜一起去逛旗袍店。”
      大家都很好奇,忙问怎么回事。
      廖汝煜解释道:“我知道市里有家旗袍店,里面的旗袍做得不错,有成品,也可以订做。感觉夏天天热,如果把头发盘起来,再穿上旗袍,应该很美。”
      女孩们听得心神荡漾,跃跃欲试。最后约定周六上午一起去买旗袍,下午再一起去穷碧湖划船,一定要把这个夏日的周末过得有滋有味。
      第二天,姑娘们云集旗袍店。老板笑逐颜开,热情地帮大家挑选、试衣。马骄然先挑,老板打量一下她的身材,随即推荐一款青花瓷的真丝短旗袍,让她换上看看。当马骄然从试衣间走出来时,大家的眼睛全都亮了:她太适合穿旗袍了,简简单单的一件旗袍被她穿的风生水起,宛如量身定做一般,身材衬托的曲线玲珑、凹凸有致。来到镜前,马骄然望着镜中的自己,美丽、大方,典雅、有韵味,高兴的合不拢嘴。大伙儿围着马骄然转圈地看,赞不绝口。
      的确!旗袍,雍容款款的中式古典美,蕴含着深深的文化积淀,胜过任何肤浅之品。
      其他人受到鼓舞,也兴奋地挑选起来,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廖汝煜相中一件红色格子的棉麻短旗袍,复古立领,穿上后仿佛又回到了民国时期。史盛妍太高太瘦,旗袍穿在身上撑不起来,像礼仪小姐,缺少韵味。看到舍友们纷纷摇头,她很是失望,但店老板却独具匠心,找来了一身唐装:旗袍上衣,下配一条百褶长裙。史盛妍换上,上衣是象牙白色,由两丛纱缝制,七分袖,上窄下宽,收腰版型,突显纤腰曼妙;墨绿色的百褶裙,优雅飘逸;整套衣服委婉唯美、柔弱无骨。看着镜中的自己,史盛妍两颊泛起红晕。
      袁冰清也请老板帮忙推荐。眼力过人的老板,打量眼前的这位姑娘,发现她的气质既娇怯含蓄又洋味十足,不难看出这是一位被长久宠爱的公主。他稍加沉吟后,取出一件白色蕾丝旗袍,小立领,由上而下一排白色点缀扣,镂空的五分袖时尚动人,腰身纤纤,一圈白色珍珠点缀其间,鱼尾裙摆,走起路来摇曳生姿。穿上后,袁冰清瞬间化身欧洲王室的公主,气质尊贵、显赫。大家纷纷鼓掌,赞美之声不绝于耳,是的,读书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而学习外文则可以让一个人中西合璧、气质天成。
      江静君挑了一件绿格子棉麻长旗袍,棕色一字盘扣,和廖汝煜的类似,但这件是长款。当江静君走出试衣间的那一刻,廖汝煜有点恍惚,真像一个人呀!像谁?再次端详,漆黑的长发在耳后绾成一个光洁的发髻,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嘴角一颗美人痣,一身雅致的旗袍款款而来……
      冥思许久,廖汝煜瞬间豁然:董竹君!是的,太像董竹君了!身高、体态、脸庞都像极了!还有──,还有才干和魄力!廖汝煜心下明白,整个宿舍,就数江静君的头脑最为清晰,最为缜密,也最有见识,平日里,虽然言语不多,但一开口,就很有分量。这个女孩,温婉从容的外表下,有一颗相当成熟而又强大的心。此时此刻,廖汝煜又联想到另外一个人:匡世杰!
      这两个人的气质真像!像孪生姐弟!
      正沉浸在遐想中,忽然感觉有人在捣自己,廖汝煜收起思绪,重新回到眼前。只见柳青青从试衣间走出,大伙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这是一款十分香艳的旗袍,穿在一个十分香艳的女人身上。
      史盛妍贴近廖汝煜附耳低语:“像上海十里洋场走出来的女人”
      无袖真丝长旗袍,格子图案,红色、黄色、咖啡色和黑色交织组成,颜色十分鲜亮。身着旗袍的柳青青纤腰婀娜,一颦一笑里,流露出万种风情!
      廖汝煜压低声音问史盛妍:“这件旗袍应该不便宜?她买得起吗?”
      “买得起呀!她老爸一直在南方做生意,这点钱算什么。”
      听史盛妍这么一说,廖汝煜突然意识到柳青青平时穿的衣服确实是与众不同,好像每一件都不普通。现在想想,平时里只关心自己的学习,对其他同学好像都没太留意过,对柳青青更是完全不了解。廖汝煜当初带大家来旗袍店,是想让大家物色一件日常旗袍,能够在校园里穿的,但柳青青的这件明显不适合在校园里穿,廖汝煜看得直摇头。
      史盛妍看透她的心思,“她既然相中,自然就能够派上用场,你何必杞人忧天!”
      付完账,已到中午,女孩们尽兴而归。
      下午,一行人直奔穷碧湖,兰舟轻发,直入藕花深处……
      (五)
      暑假来临,大部分学生已经离校,学校里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宿舍里有两位室友离校,袁冰清因家中有事,一放假就赶回了上海。史盛妍回老家,去自己妹妹的服装店帮忙打理生意,其余人倒是都在。廖汝煜和马骄然去考驾照,江静君在一家培训机构代课,柳青青的奶奶病重,来澍城住院治疗,她利用暑假陪床。
      夏日炎炎,廖汝煜每天和马骄然早起去驾校练车。驾校距离学校不算远,两人骑自行车过去,中午回来休息一会儿,下午凉快时再去。虽然每天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但两周后两人还是都给晒黑了。一上车,她们的神经就绷得紧紧的,一天下来整个人累得筋疲力尽。入伏后,热浪滚滚不绝,九、十点钟身上就全湿透。马骄然想打退堂鼓,等国庆节之后再练,那时候天气凉爽一些,但廖汝煜心里明白,开学后肯定会有很多事,哪有时间再来练车?如果拖下去的话,到放寒假都不一定能把驾照考下来,还是要好好利用一下暑假,所以每天都连哄带骗地把马骄然拉到驾校。
      当时,到驾校练车的学员,基本上都是澍城大学的学生。时间一长,教练们对学员们的情况也都摸得八九不离十,发现理工科的学生相对好教,学的也快,大多能顺利过关;但文科生就很让人头疼,怎么讲都听不懂,最后好不容易理解了,一上车又全给忘光了。廖汝煜和马骄然两人几乎天天都挨训,每次都被训得灰头土脸的,心情跟天上的太阳一样,焦躁的冒火。晚上回到宿舍,洗漱毕,躺在床上,两人开始回顾白天的学习,一起揣摩操作要领,分享一下心得体会。说着说着,马骄然心中就烦恼起来,一烦恼就骂教练;而廖汝煜心中也有恨,恨所有速度快的东西,感觉这些东西使人们跟自然的距离越拉越远,还是怀念小时候上放学的路上,只靠两条腿慢悠悠地走来,割点猪草,拾点树枝,趟趟水、捞捞鱼,跟天地万物都很亲近……
      这天,廖汝煜看马骄然实在萎靡,就给她买了根雪糕,并许诺中午带她去附近饭店吃饭。近来,一直听学员说,驾校旁边有家饭店,菜品不错,还免费提供主食,很多人都去那儿吃午饭。廖汝煜也想陪马骄然去换换口味,跟她一说,这丫头果然来精神。
      中午时分,烈焰当空,两人拖着步子,有气无力地来到饭店前面。果然看见店门口挂着 “免费提供主食”的牌子,马骄然心中大喜。走进大厅,里面冷气十足,快被晒蔫的两人感觉一脚踏进了神仙洞。
      一进来,马骄然就瞅见厅角桌子上摆放的馒头,忍不住大声叫嚷:“馒头这么小,我得吃多少个才能吃饱!”
      听到这话,食客们纷纷扭头向这边看来,站在吧台前指挥伙计算账的老板也转过头来,脸都给吓绿了!廖汝煜赶紧把她拉到角落里的一张空桌子上,坐定后,拿起水壶倒了两杯水,喝口水,喘喘气,慢慢缓过神儿来。环顾四周,这家饭店不小,大厅里几乎坐满了人,廖汝煜扫了一眼,基本上都是驾校的学员。
      两人坐了半天,不见有店员前来招呼,桌子上也没有菜单。廖汝煜不想干巴巴地等下去,站起身来,要去吧台问问,这时隔壁桌一位男学员热情地递过来一张菜单,马骄然赶紧接下。
      两下搭起话来,男学员问:“你们也是澍城大学的吧?”
      “是呀,我们是中文学院的研究生,”马骄然爽朗直接,“你们也是?”
      “嗯,商建,化学化工学院,开学大四。”
      马骄然兴奋,“马骄然,很高兴认识你,这位是我的舍友廖汝煜。”
      廖汝煜向这边点头示意,看清对方是个五大三粗的黑脸大汉,满脸豪气,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做派。
      商建亦是欣欣然,“认识你们很高兴!这位是我老乡,宋骋之,也是学化学的,开学博三。”说着手指身旁的一位男生。
      两位女孩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宋骋之也点头致意。空调源源不断送来凉风,马骄然此刻已是身心清爽,又邂逅校友,心情愉悦的无可比拟。刚聊上两句,话题就转到了大四毕业的事情上,商建对未来信心满满,
      “我打算考研,考到上海去,去名牌大学学法语。”
      此语一出,马骄然立马在心里嘀咕开了:天哪!化学专业的本科生要考外语专业的研究生, 还是考上海的名校,那水平得有多高呀?
      钦佩之情很快写到脸上,也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商建已经洞悉眼前这位女孩的心理变化。这是一个自我展示的好时机,他决定再露一手:
      “外语并不难学,你能轻松地驾驭汉语,那你也能轻松地学会一门外语。我对自己的汉语水平一向很自信,尤其是中国古代文学,可以说是驾轻就熟。”
      马骄然佩服的五体投地,同时又羞愧难当、自叹弗如。廖汝煜埋头看菜谱,置身事外。
      商建继续说道:“多年来,我一直在研究《易经》,现在已经领略到了其中的精髓。你把手伸过来,我给你算算命。”
      马骄然伸手,但很快又缩了回去,“算命一般是看左手还是右手?”
      商建更来劲儿了,“很多人都觉得算命是男左女右,其实真正会算命的人看哪只手都是一样的,因为两只手上的命运信息完全一致。”
      马骄然把来两只手都伸了过去,平摊开,商建一一点评其中的命理机缘。商建两手紧紧捉住一双女儿家的玉手,在那里评头论足,厅内吃饭的人都看在眼里。聊的正起劲,坐在一旁的宋骋之感受到来自众人的反感与鄙夷,胳膊肘使劲捣向这边,商建倏地醒悟过来,只得收手。
      天机并未点破!马骄然还想追问,但廖汝煜及时制止了她。
      饭菜上桌,香气四溢,两人吃得津津有味。吃完饭,两人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店里喝茶休息,直到练车时间才返回场地。
      之后,在驾校的这段日子里,廖汝煜总是尽量避开商建这个人,因为心中实在不喜欢,觉得整个人咋咋呼呼的,不踏实。和商建形影不离的宋骋之,廖汝煜憎屋及乌,从未正眼瞅过,自然也不关心。
      从科2到科3,路考结束时暑假也结束了,廖汝煜和马骄然晒得上下黢黑。两人对整个暑假的记忆是:太阳火力十足、慷慨大方。今生难忘!
      (六)
      九月开学,钱文纵博士论文写完初稿,从温庆寺搬回学校。他一心憧憬着能够立即见到廖汝煜,一起好好消磨一下这最后一年的在校时光。在温庆寺时,钱文纵就时常到佛祖像前烧香、跪拜,拜谢佛祖赐予的这场缘分,祈求此缘能够缘结终生!每每月夜打坐,钱文纵总有感觉,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十分敞亮豁达、风清月明、神清气爽。细细回想这段时光,只觉得自己周身都被佛光笼罩着,一切都是如此的妙不可言,一切又都是如此的恬适从容,之前从未有过这种经历,不知道未来是否还会拥有,但此时此刻,他只希望这份美好能够长长久久,久久长长!他一心想紧紧地抓住眼前的时光,狠狠地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但,佛是灵慧的,一生缘只给有缘人!
      刚到学校,还没见到廖汝煜,就听到消息:廖汝煜已与化学化工学院的一位才子结缘了!钱文纵五雷轰顶,整个人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不可能!绝不可能!他要当面问清楚,钱文纵的第一反应是去找廖汝煜,一定要见到她!现在就去!他放下东西,转身下楼。
      刚到楼下,就碰到严仕骏。严仕骏看他面色铁青、神情惊恐,一把抓住他,拉到一旁问怎么回事。
      钱文纵急得语无伦次,严仕骏满脸同情地问:“是廖汝煜的事情吗?”
      不等回答,严仕骏就长叹一口气,拍拍钱文纵的肩膀,“老钱,忘了她吧!她不值得你如此付出!真的呀,老钱!”又在肩膀上重重地拍两下,想把钱文纵从梦境拉回现实,“听暑假在驾校练车的一位哥们儿说,这两人在练车时就眉来眼去勾搭上了,常常一起去饭店吃饭。”
      钱文纵的魂瞬间飞到九霄云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严仕骏,整张脸铁青,甚是吓人!
      严仕骏同情地看着他,“老钱,你放心,等逮着机会,我们一定帮你好好教训一下那小子,决不能轻饶了他!”
      钱文纵沉默不语,失魂落魄一般,半天才悠悠地转身上楼,想回到寝室。严仕骏不放心他,一直陪到宿舍,见到岑爽,才放心离去。
      钱文纵一头倒在床上,如同死去一般,半点气息也无。看他时,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颤抖。问清缘由,岑爽觉得可疑,给袁冰清和匡世杰分别挂了电话。
      三人齐聚银杏林。树荫下,围石桌坐定,岑爽开门见山地把廖汝煜的事情说了一遍,问两人是否知情?袁冰清态度非常坚定,决无此事,定属谣传!
      岑爽追问:“你怎么就这么确定?假期你又不在学校。”
      袁冰清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我假期是不在学校,但回来后,没发现廖汝煜与之前有什么不同。再说了,如果真有此事,马骄然天天和她在一起,一定知道内情,以马骄然的性格,早把事情传开了,我们岂能不知道!可是,你看呀,我们宿舍到目前为止一直风平浪静,要不是你刚才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
      岑爽听后说:“其实,我心里也觉得蹊跷,只是不知道这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匡世杰问:“你觉得哪里不对?”
      岑爽坦言,“听我给你们分析,说实话,冰清,你别觉得我对你的舍友有偏见啊,自从我见过这个廖汝煜,就觉得这女孩完全活在一个诗词歌赋的世界里,明白点说是古时,不是当下;而且,这孩子好像读书读傻了,对很多事情感触不灵敏,什么事情都要等发生一段时间后,才能明白过来,有点‘傻大姐’的意思。”喝口水,接着又说,“你们想想,当初要不是钱文纵这样的大才子,费了很大劲儿去唤醒她,她的魂儿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处山山水水中游荡呢!所以说,她不可能这一时半会儿就情商大涨起来,更不可能和一位没有才情的理科生谈恋爱,火候调不起来呀!再说了,化院的那位博士如果知道她已有男朋友,还是钱文纵这样的大才子,人家也不会和她来往的!”
      袁冰清一拳擂在男友胸口,“原来你是这么看她的呀!”
      岑爽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
      虽然天气还很热,但匡世杰的头脑却异常清醒,“我也听说了这件事,好像已经传开了,现在外面议论得沸沸扬扬,毕竟钱文纵名声在外,后院失火还是能激起很多人的好奇心的。其实,传言归传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当事人问个明白。”
      袁冰清连连摆手,“不能去问廖汝煜,我了解她,过了这么多年苦行僧生活,终于等来钱文纵,生活中好不容易照进来一点儿阳光,可不能就这样被你们毁掉。钱文纵可是她的全部啊!现在去问,以她简单的心性,这种莫须有的栽赃会把她击垮的!”
      匡世杰也点头同意,那现在只能去问化院博士了。可岑爽和匡世杰谁都不认识宋骋之,只能间接打听。
      钱文纵这边已是火烧眉毛,可廖汝煜那边依旧是时光清浅、岁月静好。
      图书馆里,廖汝煜埋头读书。虽然不知道钱文纵有没有返校,但她知道,钱文纵一旦回来,就会立即来找自己的,于是又心安理得地回到诗书的世界里,不管人世间如何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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