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风清月更明》陶至简

2、清韵悠远意绵绵

　　（一）
　　不知从何时起，廖汝煜感觉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等回头去看时，却又没有，反复几次。这份看似若有若无的窥视，让她心生不安，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捕捉到这双眼睛。
　　一个周末的黄昏，秋雨连绵，寒意渐浓。
　　廖汝煜所在宿舍位于一楼，窗外是一片竹林，雨滴叶梢，淅淅沥沥，十分恼人。但她一反常态，并不觉得秋光凄楚，相反心情大好，只因有了一个钱文纵！宿舍里，女孩们眷恋被窝的温暖，都窝在各自床上，不愿意出门，一整天看书、听音乐、吃东西、聊天，过得十分惬意。晚餐时间，廖汝煜随舍友们一起去餐厅打饭，去的路上，秋风萧瑟、黄叶落尽，天色阴阴沉沉。打饭归来，一身寒意，顿时感觉到宿舍里是何其温暖舒适。大家伙说说笑笑，团团围坐桌旁，饭盒打开，香气四溢，满屋飘香。还不及坐下，那双眼睛再次出现了，而且就在身后不远处，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猛一回头，竟是柳青青！
　　只是简简单单一瞥，就读出这双眼神里写着很多心思：寻觅、探究、揣摩和不服气。廖汝煜善意地冲她笑笑，学习上存在竞争，在同学间是常态，相互取长补短，才能共同进步。她一直都认可竞争，只要是正当的，结果大多是积极的。再想想自己，时常也会羡慕那些可以把数理化学得超棒的同学，也会向人家投去羡慕的眼神，所以，当下就放松下来，不再为此费心费神，更期盼柳青青来日能取得长足进步。
　　恢复了平静，日子一如既往，有空就和钱文纵一起读书练字、品诗作画，过着在当时看来似乎平常、平淡的生活。
　　（二）
　　时光悄悄从指尖溜走，转眼已到寒冬时节。
　　入冬后，第一场大雪，校园里银装素裹。钱文纵看着白茫茫大地，胸中莫名涌出一股豪情，不顾天寒地坼，决定去温庆山松树林练剑。
　　接到电话，廖汝煜穿戴好，匆匆出门。一路周折，来到温庆山山脚下，找到约定的松树林，“剑客”已经恭候在那里。一见面，就注意到钱文纵身后背着一把长剑，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真剑，远远就感到寒气逼人。
　　钱文纵把剑从背后取下，递到跟前，一脸豪迈，“看看，这就是我们钱家祖传的“七星”宝剑。”
　　宝剑出鞘，寒光倏烁，廖汝煜不由地赞叹：“真是一把好剑！”
　　伸手抚摸，满目欣赏之情，“不知道你会用剑？练了多久了？”
　　“这把剑自从家里带来，就一直存放在温庆寺，学校里没人知道，你是第一个。”钱文纵视廖汝煜为知己，“我们钱家剑法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我从小就跟爷爷习剑，为的是有朝一日纵横沙场、杀敌报国。”
　　廖汝煜钦佩。钱文纵只穿一件大衣，寒风吹的头发挺挺直立，一时间，男儿的豪气与剑的英气交相辉映，整个人神采飞扬、气势如虹。
　　边走边说，两人来到林中一处空地，停下。长剑出鞘，寒光凛凛，剑气冲天。廖汝煜退到场地边缘，目光紧盯剑锋，屏气凝神。剑光初掠，一如寒鸦戏水，忽又横空划过，疾如流星。钱文纵身姿轻盈矫健，手中长剑似银龙，环绕周身，自在游弋。廖汝煜细细观详，唯见剑影森森，来时雷霆万钧，去时清光冷凝。只听得剑声吟啸，耳畔寒风倏忽，似有千朵万朵梅花落。
　　廖汝煜心中暗暗叫好。剑依旧在飞，雪花依旧在飘，白雪覆盖的地面上留下一圈圈足迹，那是热血男儿在拼搏、奋发和进取，也是在宣告豪情壮志。这个寒冬时节的松树林，因两个年轻人的到来，尤显得壮阔而浩荡！
　　练毕，钱文纵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廖汝煜走上前，替他拭去额头的汗珠，发觉他周身热气腾腾，人益发精神抖擞。
　　两人怀抱宝剑，走出松树林。
　　返校。公交车上，钱文纵兴致不减，手指温庆山，对着险峻山势，跟廖汝煜讲起兵法：如何排兵布阵，哪里适合埋伏兵马，哪里适合两军对垒。车上乘客纷纷扭头，一致向他们投来诧异的目光，廖汝煜连忙拦住：
　　“现在是21世纪，和平年代，国泰民安，哪里需要兵戎相见？”
　　闻言，钱文纵猛然惊醒，顿时兴致全无，心中怅然若失。一向熟读兵书，深谙用兵之道，到如今，竟无用武之地，如何不叫英雄烦恼？
　　钱文纵有雄心，才会发此思古之幽情，廖汝煜赶紧暖语抚慰：
　　“你的雄才大略还是有用武之地的，有时间陪你下棋，好好见识一下你的军事指挥才能。”
　　钱文纵的面色立马回春，将信将疑地问道：“真的？”
　　（三）
　　期末考试结束，同学们陆续离校。廖汝煜和钱文纵彼此眷恋，不忍分离，一直在校园里磨蹭，希望多赖几天。这天，北风怒吼，彤云密布，大雪纷纷扬扬而下，宛如片片梨花。两人不畏严寒，相约对弈。
　　来到学院楼，教师们在办公室阅卷，教室里空无一人，但暖气还在，温暖如春。廖汝煜泡了一杯红茶带来，钱文纵接过一饮而尽。
　　廖汝煜故作嗔色，“你真不绅士！”
　　“你也不是淑女！”
　　“怎讲？”
　　“寒冬腊月，你应该携酒而来，饮酒赏雪方显雅兴吗！”
　　廖汝煜忍俊不禁，“嘴馋还饶舌。下完棋陪你去穷碧湖，那里新开了一家烤肉馆，我们去吃点烤肉，喝点老酒。”
　　闻听此言，钱文纵神情大悦。
　　之前，廖汝煜看过别人下象棋，知道一些大致规则，今天却是第一次上阵。初始，她只道是陪钱文纵一起怡情养性，并不尽情攻杀，但对手却兴致盎然，围攻劫杀，势如破竹，不容她有片刻喘息之机。廖汝煜穷于招架，无力反击，首局败下阵来。再摆一局，开局后，钱文纵沿袭一贯作风，步步紧逼，廖汝煜穷思极想，半天不敢落子。钱文纵棋风彪悍，随手应去，轻松致对方于绝境，未完局，廖汝煜就拱手认输。第三局，廖汝煜使出浑身解数，几番拼杀下来，渐入佳境，但也体会到对手功力十分老道，像是受过高人点化，与其对局，高深莫测，此局依旧败绩。直到第四局，廖汝煜才领悟出其中玄机，开始有所谋划，但功力终究有限。
　　楚河汉界，两人杀得难解难分，完全不觉时光流逝。那一刻，窗外雪落悄然，室内落子有声。
　　几局下来，钱文纵已经摸清了廖汝煜的套路，发现这个女孩确实不善对弈，只会守不会攻，或者说根本就没想过攻。她的野心与欲望只限于自己的世界，不知道设计他人，更没想过到他人地盘上去巧取豪夺。钱文纵清楚，这应该是廖汝煜内心最最真实的自我，只做好自己的事情，实现自己的理想，对他人无非分之想。再联想到彼此之间的感情，要不是自己用心呼唤，恐怕她都不会发现有人还在深爱着自己。
　　去酒馆的路上，廖汝煜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向钱文纵打听，他是跟何人学习下棋的。钱文纵笑得很神秘，本想卖个关子，但经不住再三盘问，只得如实相告，是跟自己爷爷学的。原来，钱家是书香门第，家学渊源，钱文纵的祖父学问深厚，晚年清闲下来，就着手培养孙儿。自五岁起，钱文纵就跟随祖父，从读诗、练字开始，之后就没去学校读书，一直在家读爷爷的私塾。看到孙儿天资聪颖，老人家毕生学问倾囊而出，教诲的钱文纵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听毕，廖汝煜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钱文纵才学渊博，功力深厚，定是长期积累的结果，是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四）
　　寒假，从未有过的漫长。新年，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可廖汝煜心里还是空落落的，虽然和家人团圆很高兴，但高兴之余总觉得少点什么。
　　年后，无心恋家，一早返校，父母只道是心系学业，也不挽留。
　　一脚迈进宿舍，惊奇地发现，大家全都回来了。廖汝煜兴奋地刚要打招呼，陡然间就发现宿舍里气氛不对。史盛妍站在床前愤愤不平，江静君一脸愠色，再看看袁冰清，好像也憋着一肚子气，眼神凶巴巴的，柳青青低着头，闷不做声。四下仔细看看，终于在角落里发现马骄然，躲在那儿大气不敢出，完全没有了往日骄傲公主的派头。廖汝煜小心翼翼地询问何事，史盛妍气的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问舍长，江静君把事情简单地跟她说一遍。
　　原来，上学期期末，班级评选三好学生。当时，宿舍全体舍友已经说定，本次三好学生选史盛妍，一是因为她成绩优秀，二是因为她家境贫寒，如能评上三好学生，学校会发一笔奖金，对她而言，这笔钱太重要了。宿舍全体都觉得此事办的妥当，史盛妍对大家也是感激涕零。但后来事情的发展并未按照大家原先设想的那样，却在中途暗生变故。年后，名单公布出来，研一上榜的不是史盛妍，而是班长严仕骏。
　　听闻后，廖汝煜觉得不可思议，怎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转头问江静君，当初选票写好一并交给她，再由她上交到班长那里，怎会出现差池。望着舍友质疑的目光，江静君感觉压力山大，怒不可遏，一口断定是严仕骏从中捣的鬼，并且边说边用眼神蔑视马骄然。
　　生气归生气，等气完静下心来，大家开始追踪事件始末，希望找到症结所在。
　　廖汝煜分析道：“我们班有十二名学生，六名男生，六名女生。女生全部选了史盛妍，这就是六票，难道所有的男生都选了严仕骏？”
　　袁冰清接道：“就算他们全选严仕骏，那票数也是相等的呀，严仕骏也不能单独胜出。”
　　“这次只有一个名额，难道因为严仕骏是班长。”廖汝煜继续推测。
　　“你们别瞎猜了，严仕骏的票数根本不够六票，我跟咱班的男生聊过，黄海岸就明确表示他没选班长。”
　　“那严仕骏怎么就选上了呢？”袁冰清不解。
　　大家伙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江静君头脑清楚，看着马骄然愤愤地说到：“事实就是，有人篡改了选票，他以为大家不知道彼此选谁，所以就下手了，够狠的！”
　　这一下，众人的目光全都投向马骄然。马骄然追求严仕骏，这是公开的秘密，大家伙都知道她喜欢严仕骏，从读本科时就喜欢，后来一起保研，却一直未见恋爱。认识他俩的人还知道，严仕骏这个人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日后会有大作为，是要出人头地的，觉得马骄然才学平平、相貌平平，配不上手眼通天的自己，所以并不跟她恋爱。其实，马骄然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活泼可爱、性格开朗、为人爽快，因为父母在机关工作，自己又是独生子女，一向都是很有优越感的。对她而言，生活五彩缤纷，有滋有味，所以每天就像花蝴蝶一样，飞来飞去、无忧无虑。见过她的人都能感受得到，这是一位心地善良、单纯的姑娘，就像温室里的花朵，不曾遭遇过任何风雨。
　　而眼下，马骄然却身陷窘境。虽然她不是严仕骏的女朋友，严仕骏做的任何事情都与她无关，可此时此刻，当大伙儿一时半会儿抓不到严仕骏时，就只能拿她撒气了！马骄然一脸惭愧，手足无措，虽然也知道严仕骏野心大，渴望名利双收，但没料到手段竟会如此卑鄙。她大气不敢出，任凭大家轮番批判。舍友们怒气冲冲地发泄一通后，决定还是采取点现实手段来对付严大班长。有人提议，一起去找贾院长告发此事，因为他既是学院的领导也是严仕骏的导师，其他人纷纷表示赞同。正当江静君率领大家伙儿准备出门时，马骄然突然挺身而出拦住众人，可怜巴巴地请求大家放严仕骏一马，因为一旦揭发，他不仅名声扫地，还会遭受学校处分。舍友们怒气冲冲，一心想要惩处恶人，并不为之所动。见大家不让步，马骄然无奈，只好提出另一套方案，由自己掏钱来补偿史盛妍，而且是双倍补偿。话音一落，大伙儿全都惊呆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她，没料到她竟会如此袒护严仕骏，更没想到她会自掏腰包来摆平此事，不听则已，一听更气！
　　袁冰清质问道：“这是严仕骏自己的事情，他自作自受，与你何干？你是他什么人？竟要为他出头！”
　　马骄然不语，依然拦住不放。
　　大家伙见她态度坚决，就一起转向江静君，希望她拿个主意。江静君虽然心中不屑，但马骄然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总得给她个面子，毕竟是一个宿舍的舍友！她把目光转向史盛妍，让史盛妍决定。
　　史盛妍叹了口气，“算了吧！”
　　“算了也可以，但钱不能少，你可是许诺了的！”江静君看着马骄然补充道。
　　马骄然连连点头，“一定！一定！谢谢！谢谢大家！”
　　风波就此平息。事后，传到严仕骏耳中，他完全不为所动。
　　（五）
　　一得知廖汝煜归校，钱文纵立马打来电话，不顾雨雪菲菲，相约晚上一起散步。
　　晚饭后，雪已驻，俩人在校园内并肩前行。
　　穿过银杏林，来到小溪边，沿溪畔缓缓前进。此时，春寒料峭、月华如水，小溪边上一片静谧。
　　“此处风景迷人，我们也可以效法古人来个踏雪寻梅。”钱文纵雅兴大发。
　　“梅花开了？哪里有梅花？”廖汝煜心中疑惑。
　　“你没看到吗？就在不远处呀！”钱文纵语气平淡。
　　“没看到呀！你看到了？你的视力真好，在哪儿呢？是红梅还是白梅？”廖汝煜一脸惊愕。
　　“我也没看到。”
　　“那你说在不远处，好像你真的看到了似的。”
　　“我是没看到，但我闻到了。”
　　“闻到了？”
　　“你闭上眼睛，好好闻一闻。”钱文纵声音温柔。
　　廖汝煜听话地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蓦地，冷风过处，一缕淡淡的清香迎面扑来，深吸一口，沁人心脾。
　　“啊！梅花真的开了！”
　　向前疾走几步，一座小桥横锁溪面，桥边上几株梅花已经悄然破蕊。月光下，红梅娇艳，欲与人语；白梅洁雅，冰姿迥然……
　　观赏良久，两人略觉疲倦。溪畔几块乱石，正好歇息。相依而坐，抬头仰望苍穹，一轮明月当空。垂头，只见溪水清浅澄澈，水月交融，梅枝疏秀清癯，一支横斜映水面。陶醉在美景之中，仿佛置身画卷，满眼诗情画意。正沉吟，远处传来笛声，声音清咽，似有无限深情！沉浸其中，两人心情随之跌宕起伏，欲说还休。笛声逝去，良久，耳畔余音依旧袅袅。
　　这一晚，绝美的月色，绝美的梅影，绝美的笛声。
　　爱人的守护，知心的话语，温暖的情愫，身处其中的人儿坚信，彼此的爱，亘古不变。廖汝煜依偎在钱文纵的身边，头靠在他的肩上，慢慢的进入梦乡。月光下，她恬静、放松，睡得香甜、放心。在内心深处，只要有钱文纵就有了一切，无需忧愁、害怕，更不用为成败患得患失。以后的每一天应该都会像现在这样：安心地睡去，安心地醒来，而醒来时，他一定还在自己的身边，并且目光里流露的全是温柔与关切。
　　是的！钱文纵永远不会走开，不会移情，不会分心！在内心深处，廖汝煜对此深信不疑，她安享眼前的一切，并以为这就是她未来的全部人生。睡梦里，她看见面前出现一束光芒，这束光在寒夜中为自己开辟出一条光明大道，一直指引着自己勇敢地向前走去……
　　（六）
　　经过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新学期老师们开始对廖汝煜倾于更多关注，课堂上是越来越多的提问和表扬。起初，廖汝煜很是自得，虽然平时对一切都淡淡的，但在自己深爱的专业面前，她绝对是当仁不让的。当听到别人议论她爱出风头，总想着出人头地时，她觉得无聊，不愿搭理，也不想为此浪费时间。
　　但麻烦还是不找自来。
　　一天中午，放学后，舍友们全都去餐厅吃饭，但廖汝煜没有一同前往，而是留下来整理课堂笔记。教室里空荡荡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教室，倾洒在身上，暖意洋洋。她一直在琢磨笔记中的内容，忽然就感觉有人向自己走来。等抬头时，来人已经坐到面前，居然是严仕骏！
　　严仕骏满面春风，目光炯炯地盯着廖汝煜，轻声地问：“怎么不去吃饭？”
　　“等一会儿，现在还不饿。”
　　自从发生上次的选票事件，廖汝煜心中十分瞧不起这个人，平日里处处远着他，跟这种人品不行、道德败坏、手段下作的人真是没什么好讲的。她心中厌恶，脸上不禁有所流露。但严仕骏似乎并不在意廖汝煜的冷淡，继续说道：
　　“老师说你文章写得好，很想向你请教，以后多指点。”
　　廖汝煜戒备地笑笑，并不言语。
　　看她不说话，严仕骏又接着说，“你和马骄然是舍友，一定知道马骄然喜欢我，但我并没有要和她恋爱的意思。”
　　廖汝煜诧异，马骄然如此喜欢这个人，而这个人却如此绝情？想起之前江静君说严仕骏是冷血动物的话，廖汝煜一时浑身冰冷到极点。
　　看着她呆呆傻傻的表情，知道她不明就里，但点到为止，并不言明，严仕骏起身离开。
　　直到最后走出教室，廖汝煜也没想明白严仕骏为何要跟自己说这番话，不喜欢马骄然，你去跟马骄然说，来跟我说什么，明明是很陌生的两个人，搞得好像彼此很熟悉似的，莫名其妙！
　　廖汝煜想不通，也不愿意继续想，索性丢下不想，并且简单地以为，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其他的事情顺其自然。
　　又平静地过了几日。一日生病，请了病假，懒懒地蜷缩在被窝里，浑身没劲，昏昏欲睡。一周后，再去上课，就感觉有人在身后盯着自己，这次好像不是柳青青，只当不知道。课间和同学们下楼去，在楼前花坛边上海阔天空地狂聊一阵，铃声响后才回教室。
　　放学铃响，廖汝煜提起书包就跟舍友们一起去了餐厅，午休时才回到宿舍。放下书包，把上午上课的书本拿出来，换成下午要用的书。可是，手刚伸进书包就停住了──里面有什么东西？
　　掏出来一看──一盒巧克力！谁送的巧克力？
　　仔细一瞧，上面还夹着一张字条：“知道你病了，送你的！──严仕骏”
　　廖汝煜一阵恶心，想把手里的巧克力立马扔进垃圾桶，正转身去找垃圾桶，突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下午上课，严仕骏暗中观察廖汝煜，却发现她神情自若，淡定从容，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他心中忐忑起来：就没发现点什么？这女孩怎么迟钝的像根木头？
　　好一阵儿胡思乱想。
　　放学后，廖汝煜跟随同学们脚步轻盈地迈出教室，看上去半点儿心事不曾有。严仕骏突然感觉不妙，磨磨蹭蹭地跟出教室，正迟疑不定，就听到身后过道里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直奔自己而来，一扭头，马骄然已到眼前。这女孩，欢呼雀跃，满脸兴奋，拉起他的手，一片声地感谢：
　　“严仕骏，你真好！真的是太好了，终于明白了我的心思，终于知道我喜欢你，也终于想起了我的生日！其实离我的生日还有一星期呢，你现在就把生日礼物买好了，太让我感动了！中午，廖汝煜把礼物给我，说是你不好意思当面送，特意让她转交。我拆开礼物一看，竟然是本小姐最爱吃的黑巧克力，严仕骏，你真是太有心了！”
　　严仕骏不听则罢，一听脸色陡变，整个人都不自然起来。
　　但马骄然天真，还是一味卖乖，“生日那天，我中午和舍友一起聚餐，晚上再回家和爸妈一起过，到时候你过来和我们宿舍一起吃蛋糕吧？”
　　严仕骏冰冷地抽回被马骄然紧紧握住的手，脸色难看至极，已经无法掩饰。
　　“怎么了？我哪句话说错了？”马骄然吓得声音越来越小。
　　严仕骏伸手向前一指，面目狰狞地说：“看看那里！”
　　说完扭头就走。
　　马骄然不解，抬头望去，过道里赫然几个大字：“禁止大声喧哗”。
　　（七）
　　周末，廖汝煜像往常一样去图书馆看书。
　　中午时分，走出图书馆，外面一片艳阳天。馆门口有一大片花园，现在正是百花齐放的时节，园子里浓芳小艳，灿如云锦。蜜蜂、蝴蝶穿梭其间，欲占尽春光。廖汝煜来到园子跟前，驻足观赏。她静立出神，久久流连，观不足的粉瓣娇蕊，赏不尽的千娇百媚。赏玩之际，突然感觉左眼一阵刺痛，赶紧一把捂住眼睛，碰触之下，眼皮火辣辣地疼。感觉不妙，直奔校医院，医生检查后诊断，被蜜蜂蛰了。开了一周的消炎盐水，每天挂一瓶。
　　等护士忙完，廖汝煜已经十分倦怠，斜靠椅背，闭上双目，思绪却重新回到之前的繁花海洋，仿佛依旧可以嗅到阵阵花香。
　　正贪恋其间，钱文纵已经赶来，见面就忍不住打趣她：“你可真是貌美如花，竟招来蜜蜂采 蜜。”
　　听闻此话，廖汝煜也是忍俊不禁。
　　红肿着眼睛回到宿舍，舍友们一见就乐开了，当弄明白怎么回事后，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看着她们幸灾乐祸的样子，真让人气恼，但气恼之余廖汝煜心中也觉得好笑。
　　眼睛看不清东西，没法上课，只好请假休息。钱文纵担心她不好打发时间，一有空就过来给她读书。就这样，整整一本《飘》全读完了。正是在那个时候，廖汝煜发现了声音的魅力，开始痴迷上了钱文纵的声音。倾听下，声音低沉、雄浑、神秘而又令人神往，仿佛是云层里传来的天籁之音。廖汝煜久久陶醉，迷恋不已，真心希望时光可以流淌的更慢一些，让如此奢侈的享受更绵远一些，让两个人的厮守更长久一些……
　　一周后，红肿消退。钱文纵仔细端详廖汝煜的眼皮，突然有了大发现，惊喜地宣布：“汝煜，你的左眼变成双眼皮了！”
　　廖汝煜不信。
　　被蛰以来，一直不敢照镜子，现在拿来镜子一看，真的有变化！但是，等等──天哪！这哪里是双眼皮呀，分明是三层呀，整整叠了三层！
　　意外的惊喜！
　　钱文纵道喜：“这只小蜜蜂真是太伟大了！它的技艺足以让整形外科医生折服，而且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右眼本来就是双眼皮，这一下终于“完美”了。廖汝煜着捧镜子再三端详：果然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大家见后都惊叹不已──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八）
　　恢复健康后，廖汝煜重新投入到春天的怀抱，而且更加热情，更加浪漫。
　　开始学编麻花辫，把平日里披着的头发从头顶分成三股，交替编织，并不断加入新的头发，最终编成单股麻花鱼骨辫。穿上洁白的衬衫，还用稿费新买了一件藏青色夹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美美的，和春天一样美丽。身边的舍友们受到感染，也都收拾一新，宿舍里欢声笑语、春意盎然。
　　没过两天，读书协会举办活动，隆重邀请每位爱读书的同学前来读书。廖汝煜当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晚饭后，和舍友们一道前往。活动现场，烛光摇曳、琴声悠扬，主办方要求到场的同学每人挑选一本自己喜爱的书籍，并写下推荐词，制作成书签，插在扉页处，向所有人推荐。廖汝煜初以为陈列的书籍是中外名著，转悠了几个书架后发现全是最新的书，刚出版不久，读来感觉很是新鲜，于是一本本地翻阅起来。翻了半天，居然还真碰到一本让自己眼前一亮的书，开始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环顾四周，同学们有的找到了座椅，有点在书架前停留，有的干脆席地而坐，全都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室内静悄悄的。
　　书架前，廖汝煜已经站了半天了，手里的书让她爱不释手，既然如此，那就读完它，再写写推荐词。打定主意，她开始四下留意，看看能不能找个座位。一会儿，有位同学去书架前换书，流连半天也不见回来，廖汝煜就坐了过去。这个座位确实不错，旁边就有一个烛台，上面燃烧着明澄澄的蜡烛。廖汝煜看了一眼，发现烛台设计独特，一个西洋小男孩赤身裸体，肩上扛着一个大喇叭，而蜡烛就插在那个喇叭里。烛台一看就是舶来品，欧洲风格，小男孩卷卷的头发，极是可爱。欣赏完烛台，廖汝煜又把注意力转回书本，再次沉浸其中。阅读完，感触颇多，开始提笔写推荐词。书中的内容在脑海里联翩起伏，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她越写越起兴，越写话越多。就这样，胳膊肘一直向外推，一直向外推，思考时，它又久久地停留在一处。
　　渐渐地、渐渐地，周围有同学开始向四下张望，并开始有气味飘出，似乎是什么烧焦的味道。廖汝煜浑然不觉，埋头写自己的东西。
　　突然，有人惊叫：“衣服点着了！”
　　廖汝煜扭头，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自己，赶紧低头看自己的胳膊肘，天哪！衣服已经烧着了。她赶紧站起身，使劲拍打火苗。闻到焦味，舍友们也都跑来，大家一齐帮忙灭火。很快，火被扑灭，但衣服的袖子也被烧了个大窟窿，大伙见状纷纷大笑起来。廖汝煜心疼无比，新买的夹克，自己非常喜爱，也非常爱惜的，可眼下，好好的一件衣裳竟然给烧毁了，真是可惜！自己真是木头！心中悔恨，但已经于事无补。匆匆写完推荐词，直接回寝室，舍友们也都跟着一起回来了。
　　廖汝煜脱下夹克，摊在床上，不停地用手抚摸，好好的一件衣裳，就这样给毁掉了，她是真心疼！舍友们围过来，看着衣服上烧焦的洞，唏嘘不已。廖汝煜俯身，半天不动。史盛妍走过来，拍拍她的肩，示意她起身。廖汝煜转到衣服一侧，靠着床沿坐好，只见史盛妍搬来板凳，坐在衣服跟前，还拿来一个针线筐，准备干活。先把衣服整理平顺，摊放好，再从筐里拿起剪刀，从胳膊接缝处一点一点拆开，不一会儿，两个胳膊全部拆下。大家看得目瞪口呆，这手法也太娴熟了，仿佛一老裁缝。宿舍楼前就有家成衣店，那里有部锁边机，史盛妍拿着衣服就跑去借用，对肩部重新锁边。转眼之间，夹克变成了马甲，看上去还挺不错。活儿还没结束，史盛妍又把剪下来的袖子重新裁剪，缝成一根腰带，系在马甲腰间。廖汝煜穿上马甲，系好腰带，众人齐声称赞。她走到镜前，看着史盛妍亲手打造的马甲，十分帅气，还是自己最最喜爱的英伦风格。
　　完全是化腐朽为神奇！
　　大家盛赞史盛妍的手艺，真真见识了什么叫做“心灵手巧”。
　　自此，廖汝煜完全爱上了这个春天，春光可以如此明媚，春花可以如此娇艳，春天里的人儿可以如此可爱！
　　（九）
　　春夏之际，校园内外绿荫浓浓，莺啼燕舞，如此锦瑟年华，怎肯虚度？每每闲暇，廖汝煜常常走出西门，来到穷碧湖畔，在细柳垂依之处小坐片刻，读读书、观观湖，怡情养性，甚是自得！一连几周，周周如此。
　　她一向倾心于中国古典文学，对现代文学涉足甚少，外国文学就更少，只觉得翻译过来的东西缺少韵味。在宿舍里，廖汝煜很佩服袁冰清，她读了很多外国名著，而且全是外文原版。袁冰清的外语水平在廖汝煜接触的人里面算是最好的，这个女孩不单单学习英文，还自学了法文、德文和俄文。廖汝煜曾仔细观察过她的学习之道，发现她想学哪门外语时，就去选修这门外语的公选课，跟着老师打点基础，之后就靠听广播、读小说、翻词典、做笔记来进一步学习。但这女孩有语言天赋，一门外语很快就能上手，驾驭的轻松自如。一次在宿舍编头发时，廖汝煜听到袁冰清在哼唱《喀秋莎》，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身边有人在唱俄语歌曲，竟没想到会如此动听。听袁冰清说俄语，非常有韵律感，即使是普通的一段话，也如泉水一般潺潺流淌。
　　一天，袁冰清向廖汝煜推荐林纾的翻译作品，态度诚恳。廖汝煜不解，知道这位舍友做事认真，推荐一定有推荐的道理，就从图书馆借了本《黑奴吁天录》，每天去穷碧湖阅读。
　　这一读，方知林纾大才！
　　译文是用文言文写就，文笔博雅，字里行间流露出拳拳报国心。初读大为动容，之后反复揣摩、研读，还借来《巴黎茶花女遗事》、《迦茵小传》和《不如归》。此前对翻译文学的不屑，到此刻才算明白，那是自己没遇到真正的经典译作。林译的语言魅力，让她百读不厌；其忧国忧民之心和满腔爱国热情，让她感慨，让她深思，心情也随着小说的笔触起起伏伏。
　　穷碧湖有廖汝煜，钱文纵又怎能不来，相伴而至的还有他心爱的古筝。
　　廖汝煜好筝音，喜欢聆听古风古韵，如此一来，观书更有心得！钱文纵每每闲下来，也爱拨柱弄弦，一舒胸意。
　　此时，开囊取筝，置于石案之上，开始调弦转轸，轻弹一曲。清韵飘来，廖汝煜闭目品味，悠扬的筝音把她带回到了遥远的古时，带到了壮美的山水之间，那里高山巍巍、流水汤汤……
　　曲终，廖汝煜久久沉浸其中，一心只愿筝曲一直演奏下去，自己久久远远地生活在那个年代里，每天醉心于山水之间，没有世间烦恼，没有名利之争，没有阿谀逢迎，更没有排挤倾轧。这是一个她一直在做的梦，梦中的自己：一袭布衣，一壶浊酒，肆意洒脱地徜徉于林泉之间、混迹于渔牧之中，弹曲赏月、品茶吟哦，与草木共朽、与韶光同逝。在这场梦里，自己的情志是畅达的、心胸是宽阔的；生活是简单的、爱情是美好的；诗是浪漫的、词是清丽的；风雨是清明的、日月是爽朗的！
　　廖汝煜思绪难收：“真向往曲中的潇洒生活。”
　　钱文纵笑笑：“眼前的生活也可以过得潇洒，如果胸中有畏惧和忧愁，只能说明你能力不足，没有把握命运的实力。”
　　廖汝煜笑笑：“好阔气的谈吐！在你那里，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钱文纵激昂，“本人才华盖世，更兼壮志凌云，未来一定能打出一片天地，一片真正属于你和我的天地。”
　　钱文纵的誓言，廖汝煜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