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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剑扫长风 ...

  •   第十章剑扫长风
      (一)
      在索济民的心中,邱瞳既是红颜知己,又是一位让自己敬重的人。
      相对于廖汝煜典型的家庭妇女形象,邱瞳的形象就显得更为光辉、伟岸。几番接触下来,索济民发现,邱瞳是一位格局很大的女人,有见解、有理想、有抱负,而且还很有眼光。当邱瞳告诉自己,她想成立一家妇产医院的时候,索济民在她的脸上看到一位女性拼搏进取的风采。
      邱瞳认为,现在的一些公立医院在妇产领域存在诸多缺陷,比如,产检要排很长时间的队,等一一查完,大半天时间都过去了;生产阶段,产科的床位紧张,不能提前入院,也不能推后出院;接生过程中,医生往往专注于医疗操作,不大关注产妇心理,诸如此类。其实,产妇们并不吝啬花钱,她们会高价雇佣月嫂或者出院后直接住进月子会所,但在医院生产的过程却不尽人意。所以,她要成立一家私人妇产医院,提供更为优质的孕、产、月子服务,免除妈妈们孕产方面的种种烦恼,安心享受新生命诞生时的快乐。
      在邱瞳描绘的蓝图里,索济民看到了大海,看到了蓝天,这是多么美好的未来。能够遇到如此优秀的女性,他觉得此生没有白活,自此之后,更加欣赏邱瞳。
      当邱瞳提出让他入股时,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不仅资金方面要投入,还要提供人脉和渠道,甚至管理方面都会亲自过问。索济民打定主意,要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项由他和邱瞳主导的事业上来,这是他们的新天地,也是他们的未来。
      (二)
      四月份,廖汝煜的爷爷去世。按照老家风俗,全家人都要回去奔丧,但索济民拒绝了。现在的他,不想掺和廖汝煜的任何事情,对她娘家的事情那就更不感兴趣了。
      廖汝煜提醒他,“你外婆也病重了,如果你不陪我回老家,到时候你外婆走了,那我也不会去的。”
      索济民一听,直接跳起来,手指着廖汝煜,“你敢?”
      廖汝煜一脸坚定。索济民心虚,只好又坐下来,其实,他心里是希望以后陪他回老家的人是邱瞳,而不是廖汝煜,可现在迟迟离不了婚,计划全打乱了。想到此,烦恼又从胸中冒出来,真是烦不胜烦!
      索济民磨磨蹭蹭,找尽借口不动身,两人拗来拗去,直到出殡前一天才回到老家。家里一片忙碌,族中的大爷、大伯、大叔们前两天就已经过来帮忙了,安排火化,搭灵棚,堪墓地;大娘、婶子、嫂子们撕孝布,缝孝衣、孝帽,安排酒席等等。他们三口到家时,正好赶上辞灵。按照当地风俗,廖汝煜的奶奶先去世,所以爷爷去世时,辞灵之前要先请灵,要把奶奶的灵请回来,再安排辞灵典礼。当晚,奶奶的娘家人到齐,仪式一直进行到很晚。索济民想早早了事,好回去休息,谁知,参加辞灵仪式的亲友们要按辈分一一进行,等轮到廖汝煜夫妻俩时,已是半夜。仪式繁冗,亲友众多,索济民等的十分不耐烦,心中大为不悦,但碍于人多,不好发作,最后熬的筋疲力尽,再加上惟妮到处乱跑乱窜,索济民窝了满满一肚子火。
      第二天出殡,家里准备好祭桌,专门迎接族里嫁出去的老姑奶奶们、老姑妈们和像廖汝煜这样的少姑姑们。祭桌抬到距离村子一公里外的公路边上,所有被迎接的人都要在那里等候,按照辈分长幼一家接一家地逐个迎进来。
      一大早,唢呐吹得震耳欲聋,睡的正香的索济民被吵醒,气的踹的床板“蹬蹬”响。他拿定主意,今早不起床!廖汝煜走进卧室,催促床上的爷俩起床,因为吃完早饭后,还要到公路边等候迎祭桌。索济民一下都不愿意动弹,更不要说走到一公里以外的地方了,还要再等上好半天。廖汝煜再三催促,连惟妮都起床了,索济民还是不动。廖汝煜带惟妮洗漱、吃饭,等娘俩忙完,再到卧室,索济民还在那里躺着。廖汝煜火了,直接轰他起床,再不起真来不及了。
      索济民顿时大闹起来,拍着床嚷道,“廖汝煜,我是你们家的什么?我是你们家的姑爷呀!姑爷!姑爷!姑爷!”杭继民越拍越起劲,把床捶的“咚咚”作响,“姑爷是什么?姑爷那就是爷呀!可你们家谁把我当成爷了?谁把我当成爷了?”
      “索济民,今天家里来的所有亲戚都知道你是博士、是医生、是高级知识分子,是相当斯文的读书人,你这么作起来,不是在贬低你自己吗?”
      这样闹下去确实有失身份,毕竟自己也是有相当社会地位的人。无奈!索济民只得起身,哪怕是演戏,也得配合下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斯文扫地。
      等一家人来到公路边上时,迎祭桌仪式已经开始了。祭桌上摆放着猪头和贡品,主家一队人马吹打着迎来,接到出嫁归来的亲人,再一起返回。亲人们见面,相互搀扶着失声痛哭,一路上哭声震天。等迎到廖汝煜的时,她把祭礼放到祭桌上,看着爷爷的照片,悲从心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失落与伤痛。惟妮看见妈妈身披孝服,哭得伤心欲绝,也跟着大哭起来,索济民怏怏地跟在身后,感觉无聊透顶。
      (三)
      五月,风和日丽,花繁叶茂,放眼望去,世界一片姹紫嫣红,但此时的Karina却没有心情赏花观景。齐天广场销售难题一直无法破解,她心里全是恐慌。
      下班后,直奔商场shopping,她太需要一点点心理上的欢喜感了,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要知道,在以前的岁月里,她每天所享受到的,全是满满的幸福与快乐。生活优越的女人,会把幸福与满足写在脸上,并展现在气质里,在不经意间流淌出来,Karina便是典范。她一家店接一家店地逛过来,手里提着多个购物袋,却全然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女人正在注视自己。
      袁冰清随意地溜达,但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Karina的身影,并在心里暗暗揣摩:这是一个生活何等富足的女人,高档时装,名牌包包,浑身上下珠光宝气。Karina逛完服装店后,又来到首饰柜台,特意为自己挑选一块玉坠,祈求佛祖庇佑驱邪。之后,去美容店,做做护理,等再出来时,容颜更加娇艳。在Karina的身上,袁冰清感受到一份阳光的味道,那是一份只有长久身处阳光之下,才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的优越与骄傲。但Karina的身上也有不尽人意之处,那就是缺少风雨的磨炼与洗礼。
      有时候,袁冰清就在想,如果不是当初岑家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如果不是现在的自己需要在商界拼出一条血路,那么,她是不会伤害Karina的,甚至还会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一起享受蓝天下的万里晴空。
      但此时此刻的袁冰清,心里却生有妒意,妒忌这个女人抢走原本属于自己的幸福,痛恨岑爽当初的无情,憎恨岑家父母手段老辣,做事不留余地,心疼父母这些年来所吃的苦……
      她渴望成功,渴望认可,渴望一份安全感。但这些没人能够给予自己,连汉斯也不能,唯有靠自己去争取,去拼搏。她需要给自己赢得一份未来,为父母安顿一个晚年,因此,她别无选择,只能冲锋!
      一周过去了。Karina天天咨询命理大师,四处求仙拜佛,但等来的,却不是上天的垂青,而是始料未及的灭顶之灾。
      噩耗传来,警方获悉澜塘大酒店内有人进行毒品交易,布控后,毒贩被当场控制,毒品全部收缴。案件发生后,媒体立即进行曝光,澜塘成为贩毒窝点的消息被大肆宣扬,顾客们闻讯后望而却步,轻易不敢踏足酒店。
      风波过后,酒店生意由兴隆转为萧条,Karina严肃整顿酒店管理,企图挽回酒店形象。但事与愿违!不久,有顾客包场举办party, 半夜这帮男女开始吸食毒品,被其他顾客报警后,警察突查澜塘,媒体再次曝光。两番折腾下来,澜塘是毒窝的消息传遍街头巷尾,警方更是死死盯住酒店,不断对其进行明察暗访。
      两番折腾下来,生意一蹶不振,Karina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每天为酒店焦头烂额,为商业广场着急上火,一向高高在上的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如坐针毡,什么叫热锅上的蚂蚁。在她不知如何回天时,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来了。
      一天,一位母亲带着儿子住进酒店。安顿好后,母子俩出去游玩,再回酒店时,正想开房间门,就看见门上插着一张小卡片,母亲拿起卡片端详,上面竟印有年轻美女的照片,并附有联系电话。母亲当即愤怒,感觉这里环境对孩子影响太坏,正想扔掉,一转身,竟看见一位20出头的小伙子正在往隔壁房间的门缝里塞卡片。
      她怒吼一声:“干什么的?”
      小伙子没防备身旁有人,被这一吼,吓得手一抖,卡片稀里哗啦掉了一地,不及捡起,扭头一溜烟地跑掉了。这位母亲走上前,捡起地上的卡片,发现和自己手上的那张很相似,也印有美女照片。
      身旁的孩子心生好奇,不停地问妈妈,“妈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回屋看电视,这里没你什么事。”
      打发走孩子,母亲拿起手机报警。警察赶来,收走所有卡片,并通报酒店管理层。
      正当Karina想封锁消息时,媒体却及时赶来,很快,消息传播出去,想解释已经来不及。Karina严肃质问酒店经理,经理一脸无辜,酒店日常管理十分严格,曾未发生过类似事件,不知道今天怎会有人混入,也不知道那位顾客为何不选择投诉,而是直接报警,更不知道媒体为何会来得如此神速。
      Karina听完经理的汇报,头都大了。召集大家开会,有人建议开新闻发布会,但又怕越描越黑。商量很久,也没个万全之策,一群人只能唉声叹气地散了。
      酒店营业额直线下降,客人寥寥,门可罗雀。银行不停地催促还贷,如今,没有了澜塘大酒店的利润作反冲,天文数字一样的贷款本息压下来,北炬一天都撑不下去。
      Karina的路走到了尽头。
      而此时,信圣集团会议室里,却是人头攒动、济济一堂,高层全部到齐。会议主题是:探讨北炬破产事宜及收购问题。袁冰清刚把主题抛出,竟遭到反对。高层一致认为北炬破产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毫无悬念,但要不要接受这个烂摊子,需要三思而后行。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意见不一。袁冰清听了半天,发现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就说出自己的考虑,
      “澜塘大酒店地理位置极佳,之前的经营也很不错,是Karina的摇钱树,要不是我们曝光它藏污纳垢,它的门前现在应该还是车水马龙。所以,我想利用这次拍卖机会,以低价购入,等人们渐渐忘却澜塘这个名字后,装修装修,换个新名字重新登场,生意应该不会差。”
      听完袁冰清的分析,大家虽然觉得这样做有一定风险,但还是值得试试的,所以基本通过。但在齐天广场问题上,反对声比较强烈,毕竟这个澍城地标建筑是个烫手山芋,不好接的。北炬集团砸在这个项目上,如果信圣接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陪葬。
      有些事情已经谋划已久,袁冰清借此机会,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齐天的商铺和写字间现在确实是卖不出去、租不出去,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却有可能一铺难求。现在的拍卖是个好机会,我们以低价收进,囤在手中,虽然会占用很多资金,但还是值得的。”
      有位高管想插话,被袁冰清制止了。她继续说:
      “另外,我们的研发团队一直放在德国,当初是为了保密,不得已才为之。现在,北炬已经唾手可得,成功之后我想把实验室挪到国内,就设在齐天,并打造成一家专门从事研发的高科技公司。研究成果,我们可以自己用,也可以转让给其他公司,赚取专利费和技术转让费。”
      “还有一点,等处理完北炬,集团还会有更大的动作,我需要科技团队回到国内协助我打下更大的天下。”
      总裁眼光独到,抱负远大,众人无不点头称赞,事情就此定下。
      (四)
      六月,惟妮过四岁生日。索济民想给孩子准备一个特别的礼物,上午把孩子从家里带出来后直接来到市中心的新穗大厦。
      新穗大厦是澍城最高档的消费场所,一楼是化妆品柜台,二楼以上分别是男女装和家纺用品,中间天庭里时常举办促销活动。惟妮来到大厦,天庭里有彩色丝带从高处垂下,还有装饰性彩灯和各色条幅,惟妮看的眼花缭乱,小手招摇着,想抓住所有绚丽的东西。三楼,女装柜台,邱瞳已经等候在那里。她悠闲地看着自己喜爱的女装品牌,新上市的夏装漂亮又职业化,每一件都让她怦然心动。看着,看着,心中恨意升起,这些衣服的标价太高,而自己挣的钱又太少,上学时穷,如今依然不富裕。这里的每一件新衣,每一条丝巾,每一个包包,每一双鞋子都在召唤她。她渴望拥有所有美好的东西,在她的眼里,这些精美之物都应该是为自己准备的,因为自己是如此的优秀、如此的卓越,值得拥有一切可以让人骄傲的东西。
      索济民抱着孩子来到三楼,惟妮见到一位陌生阿姨。这位阿姨比妈妈瘦,比妈妈黑,眼神冷冰冰的,没有妈妈和蔼,也没有妈妈眼睛里的爱昵,惟妮不喜欢这位阿姨。邱瞳也很失望,本来是想逛逛女装,放松放松,没想到索济民会把女儿抱出来,这街还怎么逛?她不喜欢别人的孩子,惟妮也不喜欢除妈妈之外的女人,把头直接扭向一边。索济民却是十分激动,一心想让惟妮见见这位未来的新“妈妈”,要知道这位“妈妈”十分了不起,会让惟妮上学后在同学中、甚至工作后在同事中都十分有面子。可惜,事态进行的没有想象中美好,惟妮对邱瞳提不起任何兴趣,邱瞳也没心思讨好,彼此抗拒强烈。为了缓和气氛,索济民来到儿童世界,给惟妮买了个玩具娃娃,邱瞳怏怏地跟着。之后,三人来到三楼天庭处,这里有个休息区,可以喝点饮品、聊聊天。刚坐定,还没说上几句话,惟妮就不耐烦起来,嚷着要找妈妈。索济民真希望邱瞳能逗逗孩子,拉近与孩子的距离,但邱瞳视而不见。索济民无奈,只得抱着惟妮站在栏杆边上看天庭里的景像,看二楼和一楼大厅里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楼天庭里摆满了衣服,长条摊位上铺着各种羊绒衫、羊毛衫在做反季促销。惟妮伸头看看下面,又伸头看看旁边,这时候,一只气球飘过来,孩子伸手就想抓,可惜没抓到,气球继续飘,惟妮纵身向前猛抓……
      索济民顾着和邱瞳说话,没防备怀里的孩子会突然猛纵,手一滑,孩子直接摔下楼去。只听得楼下一片惊叫,他脑子里“嗡”地一声,顿时一片空白。半天,才反应过来,人疯也似地冲下楼去,邱瞳紧随其后。来到一楼,一个摊位处围着一群人,索济民扒开人群冲进去,只见惟妮被店员抱着,已经昏过去了。索济民一把接过孩子,围观的群众投来心疼而又谴责的目光,开始议论纷纷。
      店员一边掏出手机拨打120,一边责怪索济民,“怎么带的孩子?能直接从楼下摔下来。你都干什么了?”
      围观的人群中,有个中年女性忍不住说:“要是孩子的妈妈看到这一幕,疼也能疼死!”
      “还好是掉到人家装衣服的箱子里,一箱的羊绒衫,刚拿出来几件,孩子就掉了下来了。这要是掉到旁边的瓷砖上,这孩子一定没命!”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索济民抱着惟妮,脸色发青,整个人已经麻木,只觉得周围的世界在一点一点地沦陷!
      店员推推他,“这有把椅子,你坐一会儿,救护车马上就到。”
      索济民猛然惊醒,自己就是医生,自己可以救女儿呀!赶紧把惟妮平放在地上,仔细查看起来。就在索济民哆哆嗦嗦地给惟妮做检查时,邱瞳偷偷地溜掉了……
      中午,廖汝煜接到电话,她拼命地向医院奔去,等赶到时,惟妮已经躺在手术室里。手术还在进行,没看到女儿的廖汝煜疯也似地扑向索济民,扇了无数耳光,在手臂上咬了无数下,衣服被撕烂,胸口被抓的血肉模糊,这个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被打的人根本不是自己,而是一截树木桩。公公婆婆也赶来了,老两口在手术室门外哭得呼天抢地,指着儿子又哭又骂,又打又捶!
      手术完成。孩子没有生命危险,没摔到头部,落地的是背部,受伤的主要是脊椎。医生又跟索济民说了一些非常专业的东西,廖汝煜着急的问,
      “孩子会不会残疾?”
      医生看看她,“治疗结束后就要接受康复训练,应该问题不大,毕竟孩子小,还要继续发育的。”
      医生走后,惟妮被推进病房。廖汝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女儿,手紧紧地抓住女儿的手,一刻不离地守在那里,不敢离开半步!两位老人也守在床前,不住地抹眼泪,索济民跑到院领导那里请假。
      惟妮平静地躺在床上,睡着了,仿佛躺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夜里,夫妻俩一直守在床边,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孩子再有什么差池。
      第二天,惟妮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妈妈!妈妈!”廖汝煜泪如雨下,趴在女儿的头边,亲了又亲。
      索济民亲自过问惟妮的治疗,廖汝煜抽空去了趟新穗大厦。来到女儿坠楼的地方,她抬头仰望天庭,高高的楼层如同万丈悬崖,处处透露着冰冷与绝情。她的情绪突然失控,软软地瘫坐在地上,双手捂面,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的!索济民不是抱着孩子的吗?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双腿颤抖,一步三挪地来到三楼,站到栏杆边上,伸头向下看看,顿时头晕目眩!恐惧一波一波袭来,她强忍住,尽量理性地打量栏杆和周边的设施,凭着做母亲的敏感,也凭着带孩子的经验,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天庭四周各楼层栏杆高度正常,顾客平日里趴在上面欣赏大厦里面的美景,如果孩子是自己站立在旁边,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但当大人抱起孩子时,栏杆的高度就不够了,一旦怀中的孩子使劲挣扎,或者大人走神不留意,就极有可能出危险!
      廖汝煜稳稳神,反复推演当时的一幕,不禁产生疑问:索济民为何要把惟妮抱到栏杆边上?又为何没抱紧怀里的孩子?怎会如此不小心?他的注意力放到哪儿去了?
      一连串的疑问。稍后,来到监控室,请求工作人员调取当天的监控。监控被调出,廖汝煜心跳得厉害,但还是咬咬牙挺住。录像开始播放,当看到孩子从楼上掉下的那一幕时,感觉心脏被人死死地捅上一刀,她一下子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耳畔传来一阵阵呼喊声,她微微睁眼,看到工作人员关切的目光。他们希望她别再看下去了,事情已经发生,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办吧。但廖汝煜坚持看下去,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邱瞳!
      从大厦出来,廖汝煜精神恍惚,走路摇摇晃晃,满眼的泪水、满心的疼痛、满腔的怨恨,她觉得这个世界太过残忍,对自己真的很残忍!真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真想问问上帝,为何要一次又一次地伤自己的心?
      她满心伤痛,但还是忍住了,不能流泪,因为惟妮看到妈妈流泪,也会跟着流泪的。她必须坚强起来,也必须振作起来,因为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她。另外,生活中的一些事情,她再也不能听之任之了。
      默默无闻非言弃,剑气从来藏胸中!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重要的事情,但却没有一件能够让她放下手中的书本,走向现实世界。内心深处,她不愿意争夺,不是不热爱生活,也不是不渴望美好,恰恰,正是她太向往世间的真善美,才会久久地徜徉在书本的世界里,不愿意醒来。钱文纵没能改变她,她还是一如故我地寻求心中的一方净土;但今天,为了女儿,她却愿意改变,愿意利剑出鞘,斩杀世间种种污浊,营造一方净土,营造一处心的安宁。
      回到医院,索济民正在喂惟妮吃水果。孩子看到妈妈,立即伸手要抱,廖汝煜走过来,把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索济民等母女俩亲昵完,示意廖汝煜跟自己出来一下。正好爷爷奶奶来探望,可以陪伴惟妮,廖汝煜这才放心地走出病房。来到过道里,以为是惟妮治疗的事情,没想到索济民开口提起的居然是治疗费。
      不等说完,廖汝煜劈头盖脸地训斥:“是你把孩子伤成这样的,你掏治疗费不应该吗?索济民,你清醒点,我没去追究你的监护责任,已经对你宽容了,你现在怎么会变得如此不知廉耻?”
      索济民耷拉着脑袋,几乎是哀求:“我真的是一分钱都没有!但得我有一点点钱,也绝不会向你开口的。”
      这个人真的是没救了,连撒谎都撒得情真意切。
      她暴怒起来,“你的钱呢?你的钱呢?你从未交一分钱到我手上!你的存款呢?你的工资呢?”
      “我真的一分钱都没有!真的!真的!”
      廖汝煜不愿意听他诡辩,“没钱是吧?找你父母要!”
      “他们也没钱!”索济民胆怯到极点。
      廖汝煜真想一巴掌甩过去,打死这个不要脸的男人!但还是忍住了,快步走回病房,直接来找索济民的爹妈,不信这家人全都不通情理?
      病房里,索济民的爸妈围坐在病床旁,正在逗惟妮。
      廖汝煜气冲冲地走上前,也不称呼他们,“索济民说他没钱支付医药费,他的钱呢?”
      看着儿媳妇气得发青的脸,老两口心虚的直哆嗦。公公低着头,面红耳赤,一言不发。婆婆一把抓住廖汝煜的手,示意她先坐下,
      “汝煜呀,济民真的没有钱!他没骗你!他的钱和我们老俩口的钱都拿去投资了。”
      廖汝煜根本不相信,“投什么资?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婆婆接着说:“前一段时间,济民回家来跟我们说要和朋友一起投资建一家妇产医院,就把我和你爸爸手里的积蓄都拿走了,还从诊所账上支了不少钱。”
      公公终于忍不住了,“我当初不同意的,可这小子非得坚持,几乎把我诊所账面上的钱全支完了,还说不够,又把我和你妈的银行卡也要走了。现在,搞得我们身无分文。”
      廖汝煜大吃一惊,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家人竟然全瞒着她,要不是惟妮受伤,估计还要继续瞒下去。想到这里,她头痛欲裂!不用说,索济民的银行卡也被投资出去了。
      “他和谁一起投的资?”追问一句。
      公公婆婆都摇头,看样子是真不知道。
      “总共投了多少钱?”再问。
      两位老人还是不知道。
      公公粗粗算了一下,“你外婆去世后,老房子拆迁,政府给了一笔拆迁费,加上这笔钱,大约有三百万吧!”
      “三百万够建医院的吗?”廖汝煜质疑道。
      “肯定不够。所以,我也一直在想,他的这个合伙人得多有钱?或者这个人一定很有本事,能从银行贷出很多钱来?”
      廖汝煜不再追问,决定先去支付医药费,再去调查投资的事。本来已经伤痕累累,现在却还有更棘手、更累心的事情在等着她,一刻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黑夜里,她站在病房窗口,透过窗户向外望去,眼前看到的不是城市繁华的灯火,而是一片危机四伏的战场,一片专门为自己布置的战场,哪怕已经体力不支,哪怕已经奄奄一息,还是要挥舞长剑冲上去,否则就是等死,而且是没有尊严的死!
      (五)
      来到单位,上完课后,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教工宿舍。敲门,邱瞳开门,一看是廖汝煜,脸色大变,神情躲闪。廖汝煜走进去,把身后的门一把带上,邱瞳惊慌地后退。史盛妍出来,看是廖汝煜,赶紧招呼她坐下,忙着沏茶,知道她爱喝菊花茶,所以家中常备。茶端来,花瓣在沸水中翻滚,一如廖汝煜现在的生活。她坐在那里,半天不说话,眼神狠的能杀人。史盛妍诧异,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刚要开口,就见她端起茶几口饮尽!这不是廖汝煜的风格,从来都是细细品位的,看来是出大事了。
      史盛妍小心翼翼地问:“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说话时,邱瞳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包,看样子是要出门。
      廖汝煜看着史盛妍,吐了口气,“我要报警!”
      史盛妍吓了一跳,赶紧追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们家的钱被人骗光了。惟妮受伤住院,索家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到了这个份儿上,我也只能报警了。”
      邱瞳在门口穿鞋,客厅里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她逃也似地走了!
      第二天,邱瞳没来上课,教研室急的四处找人。一周后,确定此人失踪,学院里大乱,很多老师破口大骂,纷纷要去报警。看着同事们乱作一团,廖汝煜一了解,才知道这些人都曾借钱给邱瞳,而且数目不小。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上当、受骗呢?不仅在本院,隔壁的管理学院,楼上的经济学院,楼下的土木学院也都有老师被骗,也许还多,还有廖汝煜不知道的人、不认识的人。被问及借钱的原因,基本上都是帮邱瞳买房子。原来,邱瞳告诉同事们,她快要结婚,想买栋大房子,婚后好把远在老家的父母接来同住,让他们颐养天年。当时,大家都觉得她是个孝顺的孩子,应该帮助,而且工作稳定,轻易是不会离职的,所以放心地借钱,有的同事一个人就借了六十万。现在看着自己的血汗钱打了水漂,大家气的捶胸顿足、大骂不止,最后,一起去派出所报警,警方开始立案调查。但邱瞳已经音信全无,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因为涉及众多老师,这件事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成了学校放暑假前最热门的议论话题。
      从学校回来,廖汝煜把邱瞳骗钱逃跑的事情跟索济民说了,但这个男人根本不信,他心中的邱瞳可是女神,跟骗子沾不上边。待了一会儿,索济民借口要出去,廖汝煜知道他是去给邱瞳打电话,并不阻拦。中午,惟妮跟妈妈一起吃的饭,爸爸一直没回来。
      一连一周,索济民都不在医院,廖汝煜上班,爷爷奶奶只好到医院来陪孙女。两位老人一直见不到儿子,气的着急上火。
      学校终于放暑假了。索济民也回来了,人瘦的像刀削一样,目光呆滞,跌跌撞撞地走进病房,“扑通”一声跪在父母跟前,低头痛哭起来,一家人顿时都被吓懵了。
      “这是怎么了?”索永泰一把拽起儿子。
      “我被人骗了!”索济民鼻涕一把泪一把,边哭边说。
      廖汝煜站在旁边,心里一清二楚,骗他的人只有邱瞳!
      “那个说要和我一起合伙建妇产医院的人是个骗子,把我的钱全卷跑了。”索济民嚎啕大哭。
      惟妮被吓的也跟着爸爸一起大哭起来。廖汝煜一把把孩子搂入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小脑袋,轻声地安慰着。
      索济民呜呜咽咽、断断续续的说:“邱──,邱瞳!她个骗子!她骗──,骗了我八百万!”
      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不是三百万吗?怎么又变成八百万了?大伙一头雾水,催促他再说。
      索济民看着爸妈惊讶的眼神接着说:“我……我……把你们买的别墅卖了!”
      话音一落,索永泰脸色瞬间涨得青紫,眼睛瞪得吓人,石素放声大哭。
      长久的沉默。时钟上流淌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鞭子,无情地抽打在每个人的身上,富裕与贫困、繁华与凋零只在咫尺之间,命运竟是如此无情!
      索永泰站起身,一声不吭地往门外走。
      石素抬眼看他,担忧地问:“你要去哪呀?”
      “我去抽颗烟。”
      并不回头,一直走出门去。石素再次哭泣起来。
      一家人凄凄惨惨、惨惨戚戚。至晚,索永泰也未露面,石素担心起来,赶紧叫上儿子一起找去。娘俩翻遍整个医院也没见到老头的影子,直到午夜,才在医院一处阳台的角落里找到索永泰,人却倒在地上。
      石素扑倒在老头子身上,发疯似地叫喊着,索济民赶紧跑去喊医生。
      索永泰被赶来的医护人员推进手术室。
      索济民和老妈守在手术室门外,廖汝煜在惟妮那里。回想起白天的事情,廖汝煜百思不得其解:什么别墅?哪来的别墅?这家人肯定有事情瞒着自己,只是现在慌乱成一团,不便问明白。
      手术一直进行到第二天上午,幸亏抢救及时,索永泰脱险了!大家松了口气。紧接着,石素和儿子媳妇一合计,决定立即报警。虽然索济民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但实在不能再耽搁了。吃完中午饭,索济民在老妈的押解下,硬着头皮来到派出所,把事件始末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等待警方侦破。
      在医院里,石素负责照料索永泰,廖汝煜负责照料惟妮,索济民则是两头跑,一家人开始了以医院为家的生活。一天晚上,索永泰睡熟,石素来到孙女病房。惟妮睡的正香,石素抚摸着孩子的小脸蛋,鼻子一酸,泪水又滚落下来。不等廖汝煜开口,石素就把别墅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当初,索济民还在读博士时,家里就给他买了栋别墅,想着是以后结婚用。买的时候,别墅所建的区域比较荒凉,没大有人烟,所以价格并不算高。老两口特意挑了一栋独家独院的房子,上下三层,还有地下室。后来因为不满意廖汝煜的家世,不同意这门亲事,所以结婚时就没把别墅交给他们。现在,原先荒凉的地段被开发起来,周围高楼林立,地价飞涨,索家的别墅也跟着疯长,市价已经涨到了五百万。
      这么多钱,现在全都没有了!
      石素悔不当初,“早知道,当时就应该把别墅交给你们,也不至于今天分文不保!”
      石素心里郁闷、失望、气愤,一肚子的苦水,却只能默默咽下。
      廖汝煜安慰道:“警察一直在找邱瞳,一定能找到的,只是个时间问题。”
      石素使劲地点头,愿意相信儿媳妇的话,那样还有点希望,否则生活对她的打击就太大了!
      (六)
      生命的烈火在淬炼廖汝煜的同时,也在淬炼史盛妍。
      暑假里,这对情侣一边谈婚论嫁,一边游山玩水。曹荣耀从小就会水,而且水性极佳,经常到河里、湖里、海里游泳。但史盛妍是旱鸭子,从来没下过水。曹荣耀先把她带到游泳馆里手把手地教上一阵子,刚能游几米,就带到大海里游了。俩人一暑假跑遍了全国的海滨城市,每天就是看海、游泳、日光浴等等浪漫。晚上,坐在海边,吹海风,吃海鲜,喝啤酒,史盛妍一直在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笑──人生居然可以如此美好!以前的她竟然不知道。
      八月底,回到澍城。新城刚建成苍珉湖,曹荣耀听说后,跃跃欲试。在外跑了一暑假,史盛妍已经疲乏,但不忍心男友一人孤零零地去游泳,还是跟去了。
      苍珉湖烟波浩渺,一望无际。浅水区热闹非凡,大人们带着孩子到此游泳、戏水,尽情地享受着假期最后的快乐。曹荣耀携史盛妍来到水边,放眼望去,五颜六色的泳衣、泳圈,孩子们追逐嬉闹,好一个水上大世界!
      两人游了一阵,并不尽兴,人太多,伸展不开。曹荣耀想到深水区游两圈,但被史盛妍阻止了,毕竟刚建成,水下地势不熟悉,害怕有危险。曹荣耀不以为然,大海里都游过,这点小湖,不在话下。
      水畔有零星高石,两人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一边喝水,一边休息。曹荣耀还想下水,不断央求,史盛妍只当没听见。
      湖上风景好,看煞观景人!
      两人极目远眺,欣赏湖上风光。不远处,一个小男孩套着游泳圈在水里玩耍,爸妈在一旁看护。孩子顽皮,不停地向爸妈头上泼水,大人躲闪不及,头上、脸上全是水,眼睛还没睁开,下一波已袭来,一家人在一起欢快地嬉戏。男孩套着游泳圈,在水里游得很好、很安全,老爸老妈渐渐放松了警惕,看护得不那么严了。男孩趁爸妈不注意,调皮地拿掉游泳圈,像鱼儿一样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起来。刚游不远,一转头,看见游泳圈随着水流向远处漂去,孩子赶紧掉头追赶。等到爸妈察觉,游泳圈已经漂到深水区,孩子还在向深水区游去。
      老爸大叫一声,“回来!”
      孩子不听,执拗地追赶泳圈。老爸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向孩子方向拼命游去。游泳圈越漂越远,孩子惊慌地叫喊:“爸爸!爸爸!”
      深水区水流较快,更兼风力助威,爸爸几次想接近儿子,都徒劳无功,渐渐体力不支,爷俩大声呼救:
      “救命呀!救命呀!”
      孩子的妈妈听到呼救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喊:“快救命呀!快来救命呀!快救救他们……”
      听到哭喊声,戏水的人们全都停了下来,纷纷向这边张望。爷俩还在呼救,孩子的头忽隐忽现,人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去深水区,更别谈救人了。曹荣耀看了一会儿风景,正好累了,把头靠在女朋友的怀里,想美美地睡上一觉。刚闭上眼,就听到有人喊“救命”,他倏地坐起身来,紧张地向湖中望去,只见两个脑袋在水中若隐若现。
      浅水区乱成一片,人们全都愣愣地站在那里,稍后大声呼喊:“快来人呀──!快来救人──!有会水的吗──?”
      曹荣耀条件反射般地站起身,像接到命令一般,箭一样地冲出去,没等史盛妍明白过来,他已经纵身跳入水中,瞬间不见了踪影,一句话都没留下!
      一到深水区,曹荣耀就感觉水流转急,水下光线越来越暗,风速加大,前进吃力。但凭着多年的水下经验,他沉着应对,章法不乱。换气时,从水下探出头,看了一眼男孩儿的所在方向,心中暗叫不好,孩子的头只冒个尖,怕是支撑不住了。他憋住一口气,拼命发力,奋力向前游去,争取在孩子沉下去前救起他。亏得水性好,及时赶到!他绕到孩子身后,用左臂托住孩子,全身紧接一发力,两人向水上浮去。谢天谢地!孩子的头终于露出水面,呼吸到新鲜空气,孩子渐渐恢复意识,曹荣耀示意他配合自己,孩子心领神会,两人一起慢慢地向浅水区游去。
      此时,孩子的妈妈因为惊吓过度,神志开始错乱,一度哭不出声来。当看到有人下水救人时,像抓住稻草一般,眼睛死死盯住施救者,浑身颤抖不止,恨不得他立刻飞到自己孩子和老公身边,把他们全都带回来。史盛妍也已赶来,不停地安慰孩子的妈妈。
      曹荣耀他们一接近浅水区,一大群人就急急地扑上来……
      孩子送到妈妈手上,娘俩死死地抱在一起,哭的惊天动地。史盛妍刚要叫住曹荣耀,却见他已经折身返回,再次向深水区游去,他要去救大人。史盛妍大叫曹荣耀的名字,当时人声嘈杂,更兼事态紧急,他没能听到女朋友的呼唤。
      水面茫茫,一个人在水中垂死挣扎。孩子的爸爸虽是个大块头,但水性不佳,体力也不济。他一边扑通,一边呼救,声音已经越来越弱。风浪不断把溺水者向远处推去,距离浅水区越来越远。游了半天,曹荣耀才得以靠近呼救者。之前,成功救起孩子让他信心满满,现在虽然有点累,但他依旧相信自己的能力。
      曹荣耀探头到水面,趁着换气的功夫看看大体方位,又一头扎到水底。他看到溺水者这会儿在水中惊慌地扑通,已经没了理性和判断。他想向之前那样绕到身后,但溺水者敏锐地觉察到有人来救,慌乱中急切要抓住施救者。刚一靠近,不等曹荣耀反应过来,就被一只大手在胡乱扑打中抓住。这只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并生出洪荒之力,一下子把他抱在怀里,并向水下按去。两只胳膊被死死摁住,动弹不得,在水中无法呼吸,曹荣耀使劲挣扎,腿脚狠蹬、狠踹,本来溺水者已经筋疲力尽,但不知为何突然力大无穷?挣扎不脱,曹荣耀急中生智,张嘴狠命地咬溺水者的手臂,一阵钻心的疼痛!那人急忙松手,曹荣耀趁机逃脱。他游到水面,伸出头,猛吐一口气,停留片刻,再吸一口气,重新折回。
      返回时,发现溺水者已经被水流又冲出一段距离,他赶紧追上。一口气游到身旁,但溺水者的慌乱也已达到顶点。曹荣耀浮出水面,想换口气,有了力量好再次施救。但就是这一露头,他被溺水者看到,并再次死命地抓住。最要命的是,在两人撕扯中,溺水者一把抱住了曹荣耀的脖子,再次把他摁入水中,溺水者整个身体的重量向他压来,没法换气,他开始呛水,这时用胳膊肘拼命向后捣,但溺水者毫不放松。
      在水下,曹荣耀心急如焚,心中狂喊:“大哥,放手!快放手呀!再不放手,咱俩全都玩完了!”
      但在溺水者的眼里,他就是那根救命稻草,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那是死都不会放手的。曹荣耀不能坐以待毙,他使劲一蜷缩,再狠命向后一踹,正好踹在溺水者的肚子上,疼痛中,手松开了,他又一次幸运逃脱。把头探到水面,拼命地猛吸一口气,终于有了点儿力气。他想放弃,但那人还在挣扎,不忍心就这样放弃,哪怕有一线希望也要尝试。他再次潜到水中,吸取上两次的教训,谨慎地靠近,希望能够找到从身后靠近的机会。但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两人总是能够撕扯在一起,而曹荣耀身上的背心和短裤已经被撕成布条。求生的本能促使溺水者死命地抓住一切能抓到手的东西,每一次撕扯都倾尽全身力气,虽然曹荣耀舍命相救,却总是配合不得法。几番施救,均告失败。溺水者气力耗尽,几近绝望,曹荣耀也渐渐感觉体力不支,再次生出放弃的念头。
      僵持之际,曹荣耀伸头换气。从浅水区隐约传来叫喊声,那是大家的殷殷期盼,期盼他把人救起,不留遗憾。他明白自己身负的重任,不敢轻易放弃,眼下唯有勇往直前,否则无法面对溺水者家属的期盼。这时候的他,所不知道的是,在这些叫喊声中,就有自己女朋友的声音,那是在呼唤他回家!
      曹荣耀猛吸一口气,心中明白,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机会。所以,务必要把人救起,否则这条鲜活的生命就将终结在此地。下定决心后,再次一头扎进水立。
      越靠近湖心,风浪越大,溺水者再也无力挣扎,开始下沉。曹荣耀感觉机会来了,他努力地向前靠近,就在两人近在咫尺之时,突然间,溺水者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向更深、更暗的地方滑去,瞬间消失在眼前。他惊呆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正在疑惑,突然一股阴寒、神秘、恐惧的力量向他袭来,力量排山倒海,如同蛟龙缠身,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甩向无底深渊……
      岸上和浅水区。大家眼巴巴地望着,希望两人能平安归来,但是两人越漂越远,直向湖心而去。最后,一齐消失在水面上,等了半天,也没见浮上来。大家全都愣在那里,静静地,没有一点声音。等呀等,盼呀盼,但两人终究是没再出现!
      史盛妍的眼睛里写满惊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喊:“曹荣耀,你回来!你快回来!快回来──”
      哭声里透露着害怕、惊慌、绝望、愤怒和悲痛等等。之前救起的孩子和妈妈也在声嘶力竭地冲着湖心哭喊,围观的人群纷纷呼喊起来,有人突然想起,赶紧拿出手机拨打110报警,但远水不解近渴。
      哭了一阵,史盛妍突然止住哭声,看着面前的湖水,眼神坚定到令人恐惧,她一头扎进水里,死命地向湖心游去。刚游出几米,有人从后面追上来,生拉硬拽地把她架了回去,直接拖到岸边。
      躺在草地上,仰望蓝天,史盛妍奄奄一息……
      警笛声越来越近,警察赶来,稍后,救援队也带着设备赶来。水下打捞工作开始,潜水员下水,他们在相关水域搜索,但不见踪影。天黑后,搜寻工作继续进行,但难度加大,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围观的群众渐渐散去,史盛妍依旧躺在草地上,她在等自己的爱人,等他归来,等他跟自己回家。不远处,警笛的声音、车辆的声音、人们喊叫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但所有的喧闹她都听不见,唯一能听见的,就是曹荣耀说话的声音,就在耳畔,还是那么亲切、那么知己!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她不相信是真的,她不相信他已经走了,她不相信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里,他们已经阴阳相隔,她不相信!
      水下搜索进行了一夜,仍然毫无结果。天亮后,搜索范围扩大,考虑到水下有垂直断崖,潜水队员十分谨慎。中午时分,第一具尸体找到,是曹荣耀。打捞船载着尸体向岸边驶来,大伙儿一起帮忙,把人抬上岸,就在这时,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疯也似地向这边跑来,边跑边喊:
      “曹荣耀──!曹荣耀──!”
      不等众人明白过来,她已经扑倒在尸体上,众人惊愕而又悲痛地看着这一幕。她泪流满面,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逝者的头抱在怀里,满目深情地看着,右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她的手指停留在他的嘴唇上,伤心地闭上眼睛,任凭泪水落下。俯下头,脸庞紧贴他的脸庞,手紧握着他的手:此生此世,只有我们!
      等她哭累了,警察才开始查看曹荣耀的周身,他们注意到他的手臂和腿脚有多处抓痕,猜想是水下救人时被溺水者抓伤的,背心和短裤也被撕烂,应该也是那时候被扯破的。
      史盛妍悲痛欲绝,曹荣耀本可以不去救人的,也可以中途放弃的,但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潜入水中,直到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一个月过去了,曹荣耀不在人世的消息还没通知他的家人。史盛妍不知道该如何跟曹荣耀的妈妈说起,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她实在开不了口。但终究是要告知他的亲人的,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国庆放假,她亲自去了一趟曹荣耀的农村老家。家里老母亲一人独自居住,史盛妍到家时,老人正坐在自家院门口,手里还做着针线活。老人淳朴善良、眉眼和善,听说是儿子的朋友,又是位美丽的姑娘,热情地招呼起来,端茶倒水,忙个不停。史盛妍偷偷地抹眼泪,她真想抱住老人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为了她们共同深爱的人。可是,不能!
      她抑制住心中的悲伤,和老人聊起家常。老人夸自己的儿子能干、孝顺,就等着儿子给自己取个儿媳妇回来,再生个胖孙子,日子就圆满了。听着这些话,史盛妍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心里不是个滋味。老人夸完儿子,又夸女儿,虽然两个女儿没读书,但都很勤奋,从小跟着哥哥认得几个字,现在还能赶集做买卖,不愁生计。
      娘俩聊了很多,史盛妍陪着老人吃了顿饭。临走时,压了一摞钱在桌上杯子底下。走出村庄,她的眼泪痛痛快快地流下来。之后,并没有立即回城,而是开着车边走边问,一路打听曹荣耀大妹妹嫁人的村庄。几经曲折,来到这个村庄,找到这位妹妹。
      曹妹妹见有陌生人找她,十分诧异,一搭话,得知对方是哥哥的朋友,当时脸色大变,满眼惊恐,“是不是俺哥工地出事了?最近打他电话一直关机,俺正想进城去找他呢,是不是真出事了?”
      声音里带着哭腔。
      史盛妍无语以答,曹妹妹见她默认,顿时大哭起来,“俺哥怎么了?人还在吗?”
      史盛妍不说话。
      曹妹妹彻底绝望,“俺早就跟他说,工地上危险,让他小心、小心,他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俺爹走得早,为了多挣钱,他非要干这份危险的活儿,这些年,俺和娘的心都吊在他身上了。每次一听说哪家工地上出事,俺和娘吓得整夜都不能睡,这次到底是轮到俺们家了!”
      妹妹边说边哭,史盛妍并不劝慰。
      “俺娘这下可怎么办呀?娘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年轻时,爹被车轧死了;老了,哥又走了,这以后叫俺娘可怎么活呀?”
      史盛妍擦擦眼泪,无比镇定地对曹妹妹说:“事情已经发生,人死不可复生。我找你就是想商量一下,后事该怎么办?”
      “俺娘知道吗?”
      “不知道,我去看过她老人家了,但没告诉她。”
      曹妹妹赶紧说:“不能让她知道,俺娘要是知道俺哥不在了,她挺不住的。”
      “那你哥葬在哪儿?不入祖坟吗?”
      曹妹妹想了半天,眼泪一抹脚一跺,“俺现在首先要想的是活人该怎么办!俺哥既然已经走了,葬在哪里都无所谓,俺跟你去澍城,火化后给俺哥找块墓地,俺娘暂时先交给俺小妹,建筑队那边俺去找他们,让他们瞒住,不能让这消息传回村里来。”
      看到曹妹妹伤心之时还能稳住阵脚不乱,史盛妍心中十分敬佩,和她哥哥一样,也是位英雄人物!
      商议已定。当天晚上,曹妹妹就跟着史盛妍来到澍城,见到哥哥的尸体,扑倒在地,大哭一场。史盛妍已经不哭了,眼泪早已流干,现在只想让曹荣耀早点入土为安,她要用后半生来缅怀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工地上的工友们一起帮忙,葬礼按部就班地进行,两人悲痛欲绝。
      安葬了哥哥,曹妹妹准备返回乡下。史盛妍送到车站,两人站定道别,曹妹妹看着史盛妍:
      “你是俺哥的女朋友吧?可惜俺哥福薄!”
      “你哥就在我心里,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或是将来,岁月依旧是我们的岁月,生活依旧是我们的生活,我们不会分开。”
      “其实俺挺担心你的,这些天俺能感觉出来,你们之间的感情很深,但俺哥已经走了,俺和俺的家人要面对现实、接受现实,同样,你也要振作起来。俺第一眼见到你时,就感觉你读过很多书,越是你这样的人,就越容易活在过去,俺真的害怕你走不出来。”
      眼眶湿润,史盛妍什么都没说,挥手道别。
      (七)
      治疗了一段时间后,惟妮开始进行康复训练,韩永泰也要进行康复训练,祖孙俩全部转到了康复科。在平常人看来,一些极其简单的动作,而接受康复训练的人却要练上成百上千遍。惟妮每天都在哭闹,索永泰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大,廖汝煜和石素默默地忍着,只有坚持不懈,才能看到希望。还有更苦的人,就是索济民。经常一到晚上就不见人影,第二天早晨回来时,一身的酒气,整个人都颓废了。廖汝煜希望他能振作起来,撑起这个家,但索济民一看到女儿和老父亲苦苦地接受训练,精神就又崩溃了。廖汝煜每天单位、医院两头跑,心力交瘁。
      再艰难的日子也总有熬完的时候,到元旦时,康复训练结束。一家人重新回到久违的家中,心中再次燃起对新生活的火焰。
      安顿好家人,索济民重新上班。
      他一边上班,一边寻找邱瞳的踪迹。但这个女人是只狡猾的狐狸,逃命时不忘用尾巴抹去身后所有的痕迹,警方的追踪工作毫无进展,案件一直难以推进。家人不时的打探,让索济民备受煎熬,他真想立即就能抓住邱瞳,把她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
      当希望越来越少,失望越来越多,绝望渐渐逼近时,索济民选择了用酒精麻痹自己。不上班时就喝酒,经常喝的烂醉,直到出事的那一天。
      一天下午,快下班时,门诊已经没有病人。索济民收拾一下,就去找自己同科室的好友吴义德,约他晚上一起喝酒。吴义德的诊室外还有病人在等待叫号,索济民直接来到诊室内,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等待。吴义德很利索地打发走两位病人,只剩下最后一位病人了。叫号后,门被推开,一位年轻的妈妈抱着一个小男孩走了进来,孩子的鼻孔里还塞着一团儿纸巾。妈妈愁容满面,忧心忡忡!
      吴义德看着这位紧张到几乎哆嗦的妈妈,感觉极其好笑,“怎么了?哪里不好?”
      “孩子流鼻血了!流了好多──”妈妈声音哽咽,泪水簌簌地流下。
      “哭啥哭?!哭啥哭?!”吴义德不耐烦,“流点血又不会死人!”随手开了张单子,“拿去抽个血。”
      妈妈接过单子,声音颤悠悠地问:“大夫,你说这孩子怎么会一下子流这么多血呀?”
      吴义德更不耐烦了,“你去抽个血不就知道了吗?”
      看着医生气势汹汹的脸,这位妈妈吓得立即带着孩子去检查了。
      诊室里没人,两位大夫开始聊天,东拉西扯了一阵。一会儿,检查的病人陆续送来化验单和检查单,开药、医嘱,又忙活了一会儿。最后,那位带孩子妈妈返回,手里拿着化验单。
      吴义德接过扫了一眼,“没什么问题,回家吧!”
      妈妈慌了,“医生,孩子流了好多血,是不是要治疗一下?你看化验单,是因为什么流血的?我们下次该如何预防。”
      “不是告诉你没事了吗?还这么啰嗦!”
      “那就这样不管了?如果还流血怎么办?”妈妈着急。
      “你应该很庆幸,孩子没得白血病!”
      妈妈紧追不舍,“医生,会不会跟天气干燥有关?这孩子最近吃了不少坚果,是不是也有关?”
      吴义德彻底地不耐烦了,阴阳怪气地说道:“只要你活在地球上,就会生病!谁小时候还没过鼻血,多大点儿事!大惊小怪的!回去吧!我们下班了!”
      医生开始关电脑。这位妈妈无奈的抱着孩子走出诊室。
      来到诊室外,妈妈的心还揪着,担心孩子再次流血,不敢离开,就挨着诊室门旁的座椅坐了下来。她眉头紧皱,几次小心地盯着孩子的鼻子看,不知道下次该如何应对。正担惊受怕,这时诊室内传来一阵讥笑声,
      “你看她那个样儿!跟天塌了似的……”
      “哈哈!哈哈!……”
      “……”
      室内的两人在别人的痛苦中找到了乐子,笑声此起彼伏,随后又在一阵嘲笑声中走出诊室。门一开,两位大夫吓了一跳,这位妈妈抱着孩子就坐在门口,刚才的对话估计都被听见了。两人面面相觑,吴义德忍不住低低地骂一句,
      “阴魂不散!”
      “你说谁阴魂不散呢?”这位母亲脸色铁青,“你不会看病,没有能力也就算了,还没有医德,不同情病人的痛苦,反而嘲笑病人,你良心哪去了?”
      母亲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气愤,怀中的孩子吓得大哭起来。
      吴义德掏出手机,“你敢闹事,我叫保安。”
      索济民赶紧劝过。
      这位母亲彻底被激怒,“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你说,今天这事责任在谁?”
      “还责任在谁?你敢在医院里找麻烦,我就敢让警察把你抓走。也不看看──,也不看看这是在哪里?这是医院,不是你家!”吴义德一边怒斥,一边伸出手指豪气地指着诊室的牌子。
      年轻的妈妈不顾恐吓,放下手里的孩子,想走上前理论。吴义德不等她靠近,一把把她推倒在椅子边,“滚!疯婆子!”
      孩子被吓得再次哇哇大哭起来。不等这位女人从地上爬起,索济民和吴义德两人扬长而去。
      ……
      第二天,索济民到医院上班。昨晚酒喝得太多,早晨醒来,头依然很痛,状态不好。医院大厅里来了很多人,吵吵闹闹,不像是看病的,倒像是找人的。一直在闹,保安出面干涉,没人敢来看病,索济民正好清闲一会儿。接近中午,他感觉这帮人应该一会儿就会散去吧,毕竟到了午饭时分,闹事的人也要吃饭呀!正想着,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直接向自己的诊室冲来。
      索济民担心不已!
      “砰!”门被踢开!昨天的那位女人出现了,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
      “昨天就有他!”女人手一指。
      上来几个人,架住索济民,“走!去见你们院长!”
      索济民腿都软了,嘴中不住地嚷嚷:“不是我!不是我!是吴义德!”
      没人理会他,连拉带拽地把他拖得院长办公室。
      索济民心中暗暗叫苦:怎么不去找吴义德?怎么找上自己了?猛然间想起,吴义德今天不当班,而自己的专家照片就挂在大厅里,肯定是被这群人看到了。
      他心中叫苦不迭,“这下可糟了!”
      原来还真有更糟糕的事情!院里现在正在选拔两位副院长,索济民是科室主任,主任医师,名望和水准在科室里无人匹敌,即使在全院范围,那也是小有名气的,更兼年龄优势,他对自己抱有很大希望。可眼下,要泡汤了!
      院长办公室里,索济民一身酒气!院长抬头看看他,推推眼镜,又低下头去。索济民惴惴不安,偷偷瞥一眼院长,见他面无表情。患者家属开始讲述事件始末,不断指责当事医生的无能、冷漠,出语伤人,甚至动人打人。
      索济民知道自己让院长失望了!
      最后,在院长的极力调解下,事件最终平息。院长代表医院向患者及其家属道歉,索济民个人也道了歉,院长还当众对索大夫进行了批评教育,事后又在内部会议上对其及吴义德的行为进行点名批评。
      一时间,人云亦云,索济民几乎一夜之间成了众矢之的。但这仅仅还只是个开端,更大的风暴正在赶来的路上。
      为了保住前途,索济民竭力洗白自己,力图挽回局面。可眼下,他能做的就是把吴义德往台前推。而此时的吴义德,侥幸获得索济民这块挡箭牌,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也极力为自己开脱,并尽力把责任推给对方。两人打起了口水仗,昔日好同事翻脸成为仇敌。索济民十分气恼,气恼之余又很着急,父亲一再叮嘱自己要抓住这次晋升机会,家里之前也已经为此做了很多努力,难道就这样毁于一旦?整个事件始末自己就是个冤大头,他越想越觉得不值,所以必须有所动作,唯有证明吴义德确实医德沦丧,方可恢复自身名誉。权衡再三,索济民决定出手,不能让自己的大好前途就这样毁在吴义德的手里。
      于是,一场狗咬狗大战拉开序幕。
      不久,吴义德被举报私下收受病人家属红包、收受药品回扣,并接受上级调查。正当索济民暗中得意时,却被爆出公开发表的论文数据造假,针对他的学术审核正式开始,他遭受重重一击!就在千方百计为自己找各种理由想蒙混过关时,又遭到吴义德实名举报,举报他在过去几年内拉走大批病人到自家诊所。当一份份证据摆在面前时,索济民被彻底击垮!
      ……
      新年到来之际,索济民和吴义德被单位开除。
      就在索家的境遇稍稍有所转机之时,再次被推进巨大旋涡之中。
      新年,澍城全城张灯结彩喜迎新春,唯有索家冷如冰窖。在父母家中,索济民如同死人一般,直直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没有半点声响。他感觉自己的咽喉正被人死死地扼住,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让他猝不及防。此时此刻的他,不知道以后的路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努力,
      消沉,日复一日的消沉。
      索济民抱怨命运,抱怨命运不公,抱怨命运残忍。一切都是时运不济,一切都是小人坑害,自己是如此的优秀,应该是上帝的宠儿才对!却为何会被上帝抛弃?
      (八)
      北炬集团宣布破产。
      公司解散,员工纷纷离开。Karina伏在办公桌上,苦苦思索失败的原因,为何如日中天的事业说败就败了?为何就会遭受这般灭顶之灾?
      这一切来得太快,她还没明白过来,一切又都结束了。商场如战场,小心翼翼多年,但如今还是一败涂地。
      岑家的好日子彻底结束了。之前,岑家父母一直为了生意能够维持下去而费尽心机,本以为和Karina联姻,生意就会万古长青、基业永固,可没想到只辉煌了这么短短几年,现在竟是万劫不复。老两口抱头痛哭,不知道出路在何方。岑爽自知无用,识趣地一言不发,岑爸爸看着不争气的儿子,越看越生气,真想抽儿子两鞭。
      虽然年事已高,岑爸爸还是决定亲自出山,先梳理梳理眼前的困境,再看看可有机会东山再起。一番调查下来,事情竟还真有点眉目,他们获悉信圣集团的总裁居然是──袁冰清!
      爷俩目瞪口呆。岑爽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一切竟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有人早已设计好一切,编织好一张大网,只等将他们一网打尽。更不相信,幕后主使竟是自己的昔日恋人袁冰清。岑父亲自去了一趟袁家,袁家人平静如常,看不出有任何破绽,但也得到一个重要信息:袁冰清已经恢复正常。岑父又跑了趟精神病院,没见到主治医生,但院方确定病人早已康复出院。
      Karina并不知道袁冰清是谁,之前岑家没人跟她提起过此事,但现在是想瞒也瞒不住了,岑父岑母只好把事情始末向儿媳妇和盘托出,Karina听后五雷轰顶。
      前途渺茫,但岑母是个好强的女人,她不甘心!一人驱车来到袁冰清的信圣集团,走进集团大楼,秘书上来招呼,岑母霸气挡回,杀气腾腾地直奔总裁办公室。虽然花甲之年,但盛怒之下,岑母还是一脚把门踹开。室内的一幕呈现在眼前,她一眼认出坐在办公桌后的那个女人就是袁冰清──一个让她憎恶至极的女人!
      秘书慌里慌张地跟在后面,刚想解释,袁冰清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门被带上。两个女人之间埋藏已久的战争终于爆发!
      岑母手指袁冰清,眼睛喷火,“你这个吃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这么多年了,还是阴魂不散,你把我们家全毁了,我今天跟你拼了!”
      说着就走上前撕扯,袁冰清并不躲闪,其实,早该当面锣对面鼓地清算了!
      她站起身来,毫不客气地把岑母推到一边,“你来的正好,我们之前的旧账也该好好算算了。”
      岑母一愣,随即撒泼起来,“跟我算账,你有什么账要跟我算?我们家公司都被你整倒闭了,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我今天要撕了你!”
      说完就往上扑,袁冰清利索地闪到一边。
      “你们家集团公司倒闭,你心疼了是吧?我当初被你们家整成精神病时,我和我的父母伤心欲绝的时候,你想过我们的感受吗?那时候,你是什么表现?你在高高兴兴地给你宝贝儿子张罗婚事,你在兴高采烈地奔向幸福生活,我的死活都不重要,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哼!我儿子和谁结婚,那是他的自由,我们有选择权。抛弃你怎么了?你有什么家势、财产来配我儿子?不仅一无所有,现在看来,心肠还很歹毒,你就该当一辈子的老处女!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娶你!你活该!”
      看着这个老女人失态的模样,袁冰清反而得意,“你有娶谁做儿媳妇的自由,我也有击垮哪个对手的自由,商场如战场,从来都是大鱼吃小鱼,你比我更了解其中的残酷。以前是我一无所有,不配进你们家门,现在是你儿子媳妇不优秀,不配做我的对手。”
      袁冰清满脸不屑。
      岑母气得把桌子拍的“啪啪”响,“我儿子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招惹了你这种女人,我家门不幸呀!老天不公呀!”边说边哭起来。
      “不要在我这里装可怜,当初可是你们无情无义在先,你们家能有今天,那是老天有眼!终于报应了!”
      “袁冰清,你的这些手腕都是跟谁学的?是袁伟强那个老东西吗?我找他算账去,问问他会不会养闺女,怎么样出个祸害来?”
      听到父亲被人骂,袁冰清彻底给激怒了,她冲上前来,手指着岑母,“我跟谁学的?我跟你学的!你当初的手腕多厉害呀,多高明呀!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把我狠狠踩在脚底下,现在也轮到你尝尝被人踩的滋味了!”
      岑母奋力而起,两个女人再次撕打成一团。
      正打得难舍难分之际,门被撞开,一个身影失魂落魄地冲进来。岑母一下子停下来,心疼万分地迎上来,揪心地抱住儿子,满眼泪水,
      “我的儿啊,你怎么来了?你放心,妈妈一定会帮你报仇的,不会轻饶了这个女人。她就是我们家的灾星,这些年把你害苦了,我是一定要把账跟她算清楚……”
      岑爽一身酒气,眼睛布满血丝,把母亲拉到身后,定定地看着袁冰清,“当初是我负了你,你有怨恨就冲我来,跟我的家人无关,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她们,我求你了!”
      说着就摇摇晃晃地走到袁冰清跟前,“噗通”一声跪下。
      袁冰清没想到岑爽会出现,更没想到他会为了家人而给自己下跪,她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岑母心都碎了,她没想到儿子会这么没出息,会给一个女人下跪。她满脸是泪,一步冲上前,想把儿子拽起来,
      “儿子,起来!你给她跪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哪能为这种人屈膝。对不起她,哪里对不起她?你和她相处那几年,是瞧得起她,”岑母边说边满眼杀机地瞪着袁冰清,“就你这种女人,也敢让我儿子给你下跪,真不怕折寿!”
      本来,看到岑爽跪地不起,袁冰清的心已经软了大半,想就此作罢,可没想到岑母会出语伤人,还是歹毒至极的话。她索性心一横,没事人似地坐回到自己的总裁座椅上,慢条斯理地说:
      “既然知道对不起我,那就在这里跪着吧!”
      如此奇耻大辱,岑母再次不顾一切地冲向袁冰清,两个女人重新扭作一团。玻璃破碎的声音,用品被摔的声音,椅子倒地的声音,总裁办公室内“叮叮当当”响成一片。两人互不相让,你抓我头发,我撕你衣裳,酣战之际,却见秘书着急忙慌地闯进来。
      “别打了,求求你俩,别打了。快去看看吧,刚才进来的那位先生撞柱自杀了,就在我们公司门口的大石柱。”
      没等秘书说完,岑母就“儿啊!我的儿啊!”一阵风地跑了出去。
      袁冰清紧跟其后,一口气跑到门口,只见岑爽倒在柱子边的地上,满头鲜血。岑母跪在儿子身边,颤巍巍把儿子抱在怀里,呼天抢地地大哭起来。看着面前的情景,袁冰清整个人都傻掉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秘书和其他员工也都赶到,大家赶紧拨打120,并把袁总搀扶到屋内。袁冰清往沙发上一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经过一番紧张的抢救,岑爽脱离了危险。
      但自此之后,岑家人不再提及袁冰清,不再提及昔日的恩怨,开始接受现实,重找门路。
      出事后,袁冰清睡了很久很久,脑子里一直昏昏沉沉,等再次醒来时,看到的是汉斯关切的眼神。他心疼地抚摸着她的秀发,轻轻地亲吻她的额头,
      ── Hast du endlish ausgeschlafen?Gelobt sei Gott! Magst du einen Tee (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要不要来杯茶?)
      ── Nein, danke. Ich habe keinen Durst. Abe ich mag was essen. (谢谢,我不渴!有点饿。)
      汉斯赶紧起身,向厨房走去。看着汉斯雄伟的背影,泪水顺着袁冰清的脸颊淌下。
      (九)
      自从儿子丢了工作,索永泰的压力陡然增长,心中的失望与气恼无以复加。新年家中冷若冰窖,儿子终日昏睡不起,石素天天以泪洗面,外面的风言风语,同行间的指指点点,老索心中益发凄凉。
      刚刚康复的身体再次出现不适。从卫生间出来,索永泰脸上的表情吓人,他没有惊动老伴和儿子,只是悄悄告诉儿媳妇,让她陪自己去趟医院,需要做个检查。医院本是现在的他最不愿意踏足的地方,但他心里也明白,这个时候不能倒下,这个家需要他了,儿子需要他,他必须勇敢面对,迎接人生的挑战。
      来到退休之前工作过的中医院,找到昔日老同事,开始挂号、检查。虽然有预感,但当检查结果摆到面前时,索永泰还是震惊了:大肠癌!晚期!
      老同事直接给他办了住院手续,并安排了后续治疗方案。廖汝煜手搀着惟妮跑上跑下地忙碌,索永泰整个人的状态非常不好,一阵阵地发呆。虽然在医院里工作了一辈子,见过无数回生生死死,但当死神真正降临到自己身上时,他还是没能挺住,濒临崩溃的边缘。
      等把公公安顿妥当,廖汝煜就匆匆赶回家,把检查情况和住院情况跟婆婆作了汇报。石素不听则已,一听立马晕倒在地。廖汝煜只得跑到卧室,万般火急地叫起索济民。索济民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母亲身边,掐下人中,并让廖汝煜接些水来。
      石素醒来,抱住儿子哭得山崩地裂,索济民脸色阴沉到极点。沉默中,眼睛里喷射出熊熊火焰,那是一股与命运抗争的激愤之情:还有什么打击,一并都来吧!
      哭毕,匆匆收拾一下,全家人赶往医院。
      医院里,索永泰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石素颤颤巍巍地来到病床前,伸手抚摸着老伴的头发,欲语泪先流。索济民蜷缩在病房的角落里,脑袋深埋在两臂里,实在不堪此情!
      惟妮不知道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无忧无虑地玩耍,没过多会儿,就开始嚷嚷着要吃东西。廖汝煜带她走出病房,来到大街上,买了块饼,又买了瓶奶。看着孩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廖汝煜的心稍稍放松一些,娘俩重新走回医院。走到住院大楼前,廖汝煜看见婆婆一人坐在花坛边哭泣,赶紧走上前,扶着婆婆转到楼后面,那里有片小广场,惟妮在一旁吃东西,婆媳俩就坐到长椅上说话。
      石素刚要张嘴,眼泪就抢先流了下来,“汝煜,你爸爸还能撑多久?你问医生了吗?”
      “妈,医生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爸爸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快快乐乐的,享受到家庭的温暖。现在学校还没开学,我和惟妮会一直陪在医院里的,我们一家人天天都在一起。”
      石素又哭起来,眼泪止都止不住,“你爸爸得这病一点都不奇怪,他这辈子最爱吃肉了,什么回锅肉、红烧肉、肘子等等,每顿必吃,还喜欢吃麻辣的食物,无辣不欢,平时不锻炼,老觉得自己是医生,不会轻易生病的,即使生病也能给自己治疗,现在好了,直接晚期。”
      “爸爸学了一辈子中医,他会给自己调理的,你不要太担心。”
      “他平时叮嘱病人保养,却忘了自己也需要保养,更忘了医生也是会生病的。不忌口、不运动、不体检,活的为所欲为。仗着自己医术好,老觉得自己可以起死回生,这回倒要看看他的本事了。”
      石素一想到日后要守寡,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生活,眼泪又情不自禁地流下来。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呀!济民小的时候,我天天盼着他长大;等长大些,我就盼着他读大学;读大学了,就又盼着他读博士;等博士毕业了,我就盼着他成家;等成家了,我就盼着他能早点接手家里的诊所。我忙忙碌碌一辈子,成天是老人、孩子、老公、家务,好想老了能跟老头子一起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不再想着家里的柴米油盐,不再为儿孙牵肠挂肚,好好享受一下我们的两人世界,享受一下我们的老年生活。就这样,盼呀盼,熬呀熬,终于老了,正想要享两天福,你爸爸却要走了,留下我一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不但没有了生活的快乐,而且余下的每一天还都将是煎熬,生不如死的煎熬!”
      婆婆哭得更加伤心,廖汝煜轻声安慰:“妈,你还有我们,还有惟妮,不用担心未来。”
      “儿女是儿女,老伴儿是老伴儿,你爸爸给与我的快乐,是你们给与不了。没有了索永泰,我的晚年生活也就没有了。”
      廖汝煜看着婆婆,心里暗想:唯有相爱相依一生的人,才会有如此的感慨与失落,这是多么难得的幸福。然而,对她自己而言,这却是一种奢侈,一种想都不敢想的奢侈。
      再想到公公,不由地感叹:一生中,多少大风大浪都扛了下来,最后却败给了自己的欲望。其实,再看身边的人,男女老幼,又有多少人能够战胜自己的欲望呢?
      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合计医药费。家里已经见底了,只有诊所账上还有点钱,但杯水车薪。石素再次失声痛哭,从没想到日子会过到如此地步,连给老伴儿看病的钱都没有。索济民傻傻地站在那里,心里明白,没了工作,就没有收入,生活将会更加艰难,甚至是举步维艰。
      医院里需要有人陪床,他吃完饭就收拾过去了。没有开车,独自一人,走在冰冷的街道上,心比外面的空气还要冷。医药费从哪里来?以后家庭生活怎么办?越想越觉得情势逼人,再不能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该决断了!
      第二天,索济民踏上了北去的列车,赶往邱瞳的老家,他要找到这个女人,要把她从他手上拿走的钱全部找回,要把她生剥活剐、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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