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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众里寻他 ...

  •   第十一章众里寻他
      (一)
      索济民走后,索永泰就嚷嚷着要回家,要自己开方子调理,不愿意待在医院里花冤枉钱。石素死活不肯,大不了把房子卖了,一定要在医院里治疗下去。廖汝煜被火急火燎地叫到医院,到时婆婆公公正争执不下,石素坚持住院,毕竟医院里检查设备先进,索永泰清楚自己的病情,也清楚家里的经济状况,更清楚自己的医术,坚持回家治疗。廖汝煜无力说服,更兼一时半会儿确实筹措不到更多的医药费,只能出院回家。
      回到家,索永泰开好方子,让诊所按方抓药,自己煎药、服药,不劳他人服侍。已经不去诊所上班了,所里一应事务托付给外甥谭犇,先维持一段时间再说。没事的时候,索永泰就到小区里跟一群老邻居们下下棋、聊聊天,尽量放松心情,暂时忘记烦恼。
      自从回家以来,索永泰的精神状态一日比一日好,廖汝煜略略放心,也就带着惟妮回自己家了,开始为新学期开学作准备。
      (二)
      这些日子以来,惟妮一直对一个人念念不忘,这人就是王阿姨。王阿姨是给惟妮做康复训练的大夫,因为人极其和蔼,医术又高超,惟妮非常喜欢。每次,只要是别的大夫给惟妮做训练,孩子总是哭得没完没了,但当是王大夫时,惟妮总是很乖巧,配合得也很好。后来,做得多了,孩子跟大夫熟悉起来,惟妮会给王阿姨讲各种好玩的事情,也会让阿姨给自己讲故事、放音乐,偶尔还要说一会儿悄悄话。
      一直以来,廖汝煜跟医生打过不少交道,有好感的寥寥,王大夫就是为数不多中的一位。因为惟妮跟王大夫亲,自己对王大夫也就倾注了更多关注,正是因为这份关注,她才注意到这位大夫确实与众不同。她的出众,不仅仅在于医术精湛、为人和蔼、细心周到,更在于她做女人的那份体察心意与自知之明。
      转到康复科一段时间后的一天,廖汝煜来到医生办公室,想了解一下孩子的现状及以后的康复安排。这是她第一次审视这位女大夫:办公室干净明亮,大夫身着白大褂,流露出圣洁的美。发髻梳理的丝丝不乱,紫灰色毛衣从衣领处微微露出,淡淡的妆容,彰显着优雅和知性美。
      当被告知康复是一条漫长的路,甚至还会出现一些新问题时,廖汝煜的情绪瞬间跌落,脑子里一片混乱。表情上的细微变化,被面前的大夫一眼捕获,她果断地中断话题,转为鼓励和支持,并列举一些成功病例,劝慰廖汝煜不要心灰意冷。仅仅是一个细微的面部表情,她就体察入微,并体贴地做出调整,这说明她懂得一位母亲的心,更体现出一位知识女性的涵养。之后,惟妮的康复治疗一直进展的相当顺利,并没有出现任何后遗症。出院后,廖汝煜打心底里感激这位大夫,感激她的医术,感激她的涵养,更感激她身上的母性光辉。
      惟妮喜欢王阿姨,因为她的小心思阿姨都能猜到,阿姨会把惟妮的情绪照顾得面面俱到,手上的功夫还能让她全身舒舒服服。惟妮乐意被摆弄,也乐意配合做锻炼,更乐意被阿姨夸奖。
      廖汝煜,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观察王大夫,觉得她是一位极致而又得体的女人。事业上,扎实的专业技能让她在附属医院这个人才济济的地方,能够占有一片天地,这是一种极致之美;衣着得体、言语得体、行事得体,这是一种有见识、有涵养、有修为的得体之美。不难看出,她把自身打理的井井有条,把工作打理的井井有条,把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甚至把整个人生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人贵自治,正是自身的这份修养与学识,让她拥有迷人的风采,连一个幼儿园的小娃娃都知道和王阿姨相处起来非常愉悦!
      开学之前,惟妮让妈妈陪同,再到医院看望一下王阿姨,并送上一大束鲜花和亲手制作的卡片。见面后,惟妮趴在阿姨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好多话,看着都让人嫉妒。
      从医院回来,廖汝煜心生感慨:唯有对生活热爱如此,方能赢得这等真情与赞许。
      (三)
      经过一段的调整,惟妮重新喜欢上幼儿园,并交了好朋友,与老师也相处的很和谐。每天放学回来,都会给妈妈和外婆汇报,在幼儿园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又认识了几位小朋友。看着惟妮重新适应幼儿园生活,廖汝煜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孩子每天早上起床,搬着小凳子去找外婆,让外婆给自己扎小辫,然后背上小书包,蹦蹦跳跳地跟外婆去上幼儿园。孩子一天天长大,廖汝煜心中很满足、很快乐。母亲怕她每天上班忙碌,不能及时接送孩子,一直留在这里帮忙。早上送外孙女上学,然后去菜市场买菜,回家还要做做家务,下午再接放学。廖汝煜很感激母亲,这些年,正是母亲的这份支持,她才可以安心工作。但每到周末和寒暑假,她都让母亲回老家,一来老人可以休息休息,二来锻炼锻炼自己,尽快撑起头顶的这片天。
      日子,一天天向好的方向发展。家,像室外绿意盎然的春天一样,开始变得越来越有生机,越来越有活力。劳碌一天,晚上回来,站在自家楼下,抬头看着窗户里射出的灯光,她的心一下子变得温暖起来,疲劳感顿时消失。家中有慈祥的老母亲,有活泼可爱的孩子,有香喷喷的饭菜,有清香四溢的茶水── 感动在她心中一点一点弥漫、扩散,泪水夺眶而出!
      抬脚步入楼内。以前总喜欢乘电梯上去,而现在,她更愿意爬楼,慢慢地爬,慢慢地品味着生活中的幸福,由衷地感谢上天的恩赐!
      来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打开大门,扑,面而来的是一片欢声笑语,屋内一片祥和。每天放学后,惟妮总喜欢和外婆打打闹闹,祖孙俩满屋追赶着,开心地大笑着。脱下外套,廖汝煜嗅到饭菜的香气,还闻到茶水的清香,更有母亲和女儿身上至亲至爱的气息。在卧室里,她闭上眼睛,拼命地吮吸,吮吸空气中洋溢着的所有温馨与甜蜜。这一切太让她陶醉了,而且是久久的陶醉!她希望眼前的美好能够一直陪伴着自己,哪怕生活的路再长再苦她也愿意。
      (五)
      惟妮的幼儿园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廖汝煜对女儿的心思慢慢放下,重新开始拥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就是这么轻轻一转身,她想起了史盛妍。自从送走曹荣耀,一直没能抽出空陪陪这位好友,也没能好好安慰安慰她,只记得她在那段时间里表现得相当坚强。
      一天没课,送惟妮去幼儿园后,她来到单位教工宿舍。敲门,没有应答。来之前看过史盛妍的课表,知道她没课,怎么这会儿不在家呢?廖汝煜掏出钥匙,开门进屋。屋里光线昏暗,冷冷清清,寂静的好像无人居住。廖汝煜的心猛地一沉,赶紧向卧室走去。一探头,看见史盛妍躺在床上,睁着眼,人一动不动。廖汝煜走上前,看了她一眼,关切地叫道:
      “盛妍!”
      史盛妍伸出手,廖汝煜一把抓住,床前,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两人相视而泣。
      良久,廖汝煜帮好友拭去眼泪,又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走去拉开窗帘,刹那间,春日的阳光射进来,洒满整个房间,屋子里顿时有了生气。廖汝煜来到衣柜前,想帮史盛妍取件衣服,一拉把手,衣柜门打开,柜门打开的一刹那,她惊呆了:衣柜里多出很多衣服来,而且是她从来没见过的。顺手取出一件:长袍,洁净的白色,小立领、水滴扣、斜襟、宽袖,底部是蓝色、灰色描绘的水墨山水画,群山叠嶂中一群大雁轻灵灵飞过,云淡风轻、禅意悠然。再取一件,灰色长袍,清淡素雅的灰一泻而下,静谧、空清,珠扣禅白、裙裾飞扬,如莲瓣飘落,不沾染一丝丝纤尘。
      还有好几件,但廖汝煜已经不愿意再看下去,把手中的两件放回原处,另外挑选一身颜色活泼一些的休闲服,然后关上柜门。她明白,史盛妍的心情全都展现在亲手缝制的衣服上,对红尘中的一切,已经看得很淡很淡了。
      扶起史盛妍,帮她穿好衣服,陪她到卫生间洗漱。梳洗完毕,史盛妍竟有些累意,廖汝煜又把她搀扶到床上,围被坐定。打开冰箱,空空如也,厨房也是。自从邱瞳逃匿,学校就没有安排其他老师住进来,整个房子就住史盛妍一个人。找不到一丁点食物,廖汝煜发愁,忽然想起包里还带着饼干和酸奶,本来是给惟妮准备的。她取出酸奶,轻轻地挑一小勺,送到史盛妍的嘴里,酸酸的,应该能勾起她的食欲。果然爱吃,一连吃了好几口,又递上来一块梳打饼,也全吃了。
      “你应该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吧?”廖汝煜心疼地问。
      “要不是看到你,我还是一口都不想吃。”
      “你何苦这么折磨自己呢?曹荣耀已经走了,你要坚强起来。”
      “可我感觉他还在、还活着,只要一闭眼,就能梦到他,梦到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是我今生今世最快乐的时光。”史盛妍说着,泪水又落下。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段难舍的情缘,但现实却又总是不完美,需要我们勇敢面对,坦然处之。”
      “你现在还想钱文纵吗?”她不信廖汝煜能忘记过去。
      “江南多佳丽,他自是依红偎绿,哪里劳我惦记?”
      “从来都很欣赏你的志气!钱文纵失去你,也是他自己作出来的。”停顿片刻,“可我终究是放不下曹荣耀。”史盛妍叹了口气。
      “你比我幸运。曹荣耀是你的,此生此世都是你的;而钱文纵只在曾经的一瞬间属于过我,很快又属于了别人,甚至还会属于很多人。”
      “听你这口气,至今还在恨他。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跟柳青青是不会长久的,他应该也从来没想过要和她长久。”
      廖汝煜低下头,思忖片刻,“他带给我屈辱,我不想一辈子都活在屈辱里,所以对失去这段感情也不觉得遗憾!”
      “而曹荣耀带给我的全是阳光和美好。他英雄般地行走在天地间,用生命放射出光芒,温暖和感动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他是我的荣耀!永远的荣耀!”史盛妍的眼睛里放出光彩。
      “所以,你更应该振作起来,像曹荣耀那样活着,活成一位女英雄,活成他的骄傲!”
      史盛妍的眸子一下子明亮起来。
      廖汝煜接着提议:“走,我们出去散散步,振奋一下身上的阳气。”
      走下楼,两人来到小树林,随意走走。感受到来自太阳的温暖,史盛妍的精神头渐渐好转。闲聊了半天,直到走得疲倦,两人才来到一处座椅前坐下,把头靠在廖汝煜的肩膀上,头发自然地披散下来,轻轻地闭上眼睛,享受这短暂而又宝贵的幸福时光。俩人的头紧紧地贴在一起,所谓的相依为命,大抵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半晌,史盛妍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位好友,也是唯一的一位知己,“我真想化成一只小鸟,自由自在地在天空飞翔,不再为世俗所绊,无牵无挂、自在由心。”
      没想到,廖汝煜并不忧伤,反而极为镇定,“你的这些心思,我以前都曾有过,但世上只有一片净土,就是自己的心灵。只要心静,身处何地,所为何事,都能任性逍遥。”
      廖汝煜紧接着又说,“我就有这么一个体会,当家里又脏又乱的时候,我的心情也随之乱糟糟。然而躲到哪个角落里,都不能消除心中的纷杂,于是挽起袖子干活,一番整理、打扫下来,屋子重新窗明几净,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每到这时候,我都会给自己泡杯茶,坐下来,悠闲地品茶、看书,那一刻,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满足感和欣慰感,内心深处自是一片恬静。所以,心灵的快乐,源自自己的创造、改变、拼搏与奋斗,恬淡的性情也不代表逃避,因为逃避解决不了任何心灵上的伤痛。”
      史盛妍默默地听着,若有所思。
      廖汝煜继续说:“你做的那几件衣服相当有意境,把灵魂与心情融入到衣服之中,让水墨山水和诗情画意流淌在烟火人间,营造出一份绝美的心灵家园。在民族服装领域,你是一位天才!”
      盛赞之下,史盛妍喜上眉梢。
      (六)
      从史盛妍那里回到家,才坐下,刚想喝口水,手机铃声就急促地响起。廖汝煜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婆婆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
      “汝煜,汝煜呀──,你快来呀──,我们家天塌了──!”
      说完又是一阵哭声。
      廖汝煜的心“咯噔”一下,赶紧问道:“妈,出什么事了?”
      这一问,婆婆哭得更加伤心,“汝煜,你爸爸走了……”
      声音哽咽。
      廖汝煜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僵在那里。听筒里,哭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她什么都听不见。放下电话,抓起沙发上的外套,立马冲了出去。
      来到小区门口,打辆出租,告诉完司机地址,就把头靠在车窗上,脑子里一片混乱:公公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又生变故?到底出什么事了?
      一路上,心都在七上八下。到地方,下车、付钱,心情沉重地往里走。到楼上,敲门,石素出来开门。一看是儿媳妇,一下子扑倒在廖汝煜怀里,
      “汝煜,你可来了,你爸爸走了──,他走了!”
      廖汝煜一把扶住婆婆,搀扶到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纸巾,给婆婆擦擦眼泪,又端来一杯水,让她平复一下心情。婆婆接过水,送到嘴边抿了抿,眼泪又滚落下来。廖汝煜来到卧室,看到公公躺在床上,像沉沉睡去一般。
      廖汝煜重回客厅,婆婆无力地躺在沙发上,伤心欲绝。
      “妈,爸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走了?叫120了吗?”
      石素突然从沙发上坐起,一把抓住廖汝煜的手,眼睛怔怔地看着儿媳妇,“汝煜,你说奇怪不奇怪?你爸爸早晨起床还好好的,上午谭犇来家里,和你爸爸下棋、说话。我想着中午谭犇要在家吃饭,就去菜市场买条鱼,买点蔬菜,又买点熟食。买完菜,回来的路上右眼皮就一个劲儿地跳,我当时心里就害怕起来,不知道家里又要出什么灾。等提着菜来到门口,就听到屋里吵成一片,我急忙掏钥匙,等把门打开,就看见谭犇正扶着你爸爸,你爸爸身体软软地向后倒。一看这场面,我吓得立即冲进来,菜撒了一地,等我把你爸爸平放在沙发上,就掏出手机拨打了120 。”
      婆婆说着就哽咽住,擦擦眼泪,停顿一下继续说:“打完电话,我就开始给你爸爸做急救,但──,什么效果都没有,我不敢放弃,一直在做,一直在做……等医院的人赶到,他们告诉我你爸爸已经走了……”再次低头哭泣,“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伸手摸摸你爸爸,他真的走了!”
      婆婆说完,大哭起来。
      廖汝煜把婆婆搂在怀里,像拍孩子一样拍着她的肩头,尽可能地安慰她。但心中还有疑问,
      “谭犇,这个名字听着好耳熟。”
      “你姑妈家表哥,你们结婚和生孩子时,他都来过家里的,当时人多,你可能记不大起来了。这孩子现在就在我们家诊所里帮忙,不忙的时候,也来家里陪你爸爸下下棋,聊聊天儿什么的。”
      “那他人呢?怎么不见他呀?”廖汝煜不解地问。
      婆婆抹抹眼泪,“120走后,他也就走了,一句话都没说。”
      “那你没问他当地发生了什么?你不是听到屋里有吵闹声吗?也没问问为什么吵闹?”
      “我问了。他就说是下棋时和你爸爸争执起来的,说你爸爸当时情绪太激动,才出事的。你爸爸自从这次住院,身体确实不如以前,也怨不得别人。”
      廖汝煜只好安慰一下婆婆,让她自己保重。索济民不在家,只能由她出面料理后事,跟单位请了假,着手通知亲友,联系殡仪馆,挑选墓地等等。婆婆卧床不起,她一个人忙的昏天昏地,公公只有一个姐姐,但已经过世,再无其他近亲。谭犇自从那天消失,就再也没露过面,没有人能帮她一把。
      出殡那天,婆婆容颜憔悴、形销骨立,惟妮一身黑色衣裙,搀着奶奶的手,亲友们纷纷劝慰节哀。在墓地,谭犇终于露脸,眼神躲闪、言辞闪烁。
      安葬完毕,亲友散去。天色黄昏,惟妮跟外婆回家,只剩下廖汝煜和婆婆两个人。婆媳俩坐在墓前,石素用手摩挲着墓碑上索永泰的照片,眼泪哗哗直流。
      “你爸爸年轻的时候可帅可帅了,那时候的我也很水灵,我们是在医院工作时认识的,那时我刚到医院做护士,你爸爸是医生。我每天都扎着两个羊角辫,快活的连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那时候真是朝气蓬勃、无忧无虑。”婆婆脸上露出一丝明媚,“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爸爸就注意到了我,开始接近我、追求我。青春年华里那种被异性宠爱的惊喜感,让我快乐了很久很久。”
      石素继续回忆索永泰带给她的幸福,“刚结婚那阵儿,还没有济民,我和你爸爸两个人天天形影不离,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你爸爸骑着自行车,那种大架车,让我像孩子一样坐在前面,他就这样骑去医院。一路上,清脆的车铃声伴随着我们欢快的笑声,生活甜得像蜜一样。”
      “后来,济民出生了,你爷爷奶奶见是男孩,宝贝得不得了,连带着把我也捧在手心里。那时候的生活,是我一生中最最快乐的时光,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婆婆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后来,你爷爷奶奶年龄大了,去世了,家里冷清了一些。但我们的小日子依然很好过,济民上学争气,从来没让我和你爸操心过,大学、研究生、博士一路读来,轻轻松松。唯一遗憾的是,济民不愿意学中医,三代积累下来的经验没人传承。他高考时坚持学西医,老觉得中医里经验的成分较多,有些东西钻研不透,不像西医那样明明白白。”
      “好日子一直延续到济民和你结婚那会儿,之后,生活中甜滋滋的味道就越来越淡,甚至越来越苦涩。”
      婆婆目光黯淡下来,说话声音低微,“济民这孩子这些年是真让我失望,先是谈恋爱不顺利,介绍了无数个女孩,他全摇头。结婚,我们不同意,他自作主张给结了,既然结婚了,那就好好过日子吧,结果又冒出个邱瞳,把家里弄得一团糟。工作上,我和你爸爸费了很大劲帮他铺路,还没等机会降临他就出事了,不仅没升上去,反而还把饭碗给弄丢了。工作丢了、名声臭了、钱还被人骗了,最后,连你爸爸这条老命都一并搭了进去。现在好了,直接信讯全无,完全不见踪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石素说完,又悲悲啼啼起来,抹不完的眼泪,伤不完的心。
      (七)
      本以为安葬了公公,事情也就结束了,他老人家可以长眠了,谁知又生出波澜。
      葬礼后的一天,谭犇鬼魅般地出现在舅妈家,手里拿着一份遗嘱,要求继承舅舅遗产。石素看着这位外甥,以为自己听错了,接过遗嘱一看,竟然真是索永泰的笔迹。在遗嘱中,索永泰说的很明确,家中房子、车子留给妻子石素,个人工资收入一半归妻子,一半归儿子,别墅留给儿子一家,诊所连带老宅子一并留给外甥谭犇。看完遗嘱,石素气的七窍生烟,咬牙切齿地要撕遗嘱,被谭犇一把夺过。
      “我们家的财产怎么会留给外人,济民没有工作,全指望这个诊所呢,索永泰是脑子进水了吗?”石素心中忿忿。
      可惜,没有!索永泰对自己的安排做出了解释,因为现在诊所所在的宅子是父母留下的,当初全给了自己,没有分给自己的姐姐,也就是谭犇的母亲,所以老人心中一直愧疚,等到姐姐去世,索永泰就下定决心,把老宅和诊所一并留给外甥,作为未来的谋生之计。
      不管遗嘱上写什么,石素死活不让步。谭犇知道舅妈不会轻易把诊所和老宅子拱手让出,僵持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所以留下一份遗嘱复印件就一溜烟地跑掉了。谭犇走后,石素赶紧给儿媳妇打电话,催促她过来一趟,十万火急。
      半天功夫,廖汝煜来到。石素见儿媳妇来了,立即救命般地一把抓住。
      “妈,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给我打电话时,我正上课呢,下课看到短信,就赶紧打车过来。”
      “汝煜呀,你爸爸就是个王八蛋呀!亏我这些日子还念叨他,他心里根本没有我和济民呀!背着我偷立遗嘱,把诊所和老宅全送人了,你叫我这日子怎么过呀?汝煜,你可得帮帮我呀!”婆婆边哭边说,完全忘了之前对公公的怀念之情。
      廖汝煜看着婆婆被气昏头的样子,觉得不可思议。茶几上正放着那张遗嘱,廖汝煜拿起来仔细看一遍,看完放下。婆婆这时候的情绪也平静了一些。
      “妈,你看这张遗嘱的落款日期了吗?2013年12月10日,这是爸爸以往立下的遗嘱,并不是生病以后立的。”
      石素经儿媳妇提醒,赶紧抢过来看看,确实是以前立的,那时候儿子还没出事,别墅也还在,老头子也没住院。
      “可那又怎样呢?我手里没有遗嘱,人家手里却有遗嘱,还是真的,我们家诊所恐怕是保不住了。这死老头子也不想想儿子,别墅已经没有了,儿子现在走投无路,全家就靠诊所了,他怎么就不知道修改遗嘱呢?脑子真的是坏掉了呀!”
      石素絮絮叨叨,自顾自话,无意中却点醒了旁边的儿媳妇。
      “妈,你说修改遗嘱。那──,你说爸爸走的那天,谭犇来家里,会不会就是爸爸叫过来修改遗嘱的?结果两人起了争执,爸爸没抗住,就走了。”
      石素看着儿媳妇,再想想当天听到的吵闹声,一下子明白过来。她一头仰在沙发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儿媳妇,
      “你说当天你爸爸是为了修改遗嘱才把谭犇叫到家的,起争执是因为谭犇不愿意放弃早已许诺给他的诊所,你爸爸情急之下才会犯病?”
      “我猜是这样子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巧,谭犇一来,爸爸就出事了。情绪过分激动,肯定是有什么大事情出现,否则不会如此激动的。”
      “要真是这样子,那你爸爸就是被谭犇气死的。现在人没了,他还来要诊所,良心都给狗吃了吗?”婆婆气愤地骂道。
      不等廖汝煜说话,婆婆一把抓住她的手,“汝煜,你说我们报警行吗?他把你爸爸气死,他要负责任的。”
      “妈,这一切都是我们的推测,没有证据。当时只有他们两人在家,爸爸都已经火化、安葬了,上哪里去找证据。”
      听儿媳妇这么一说,石素眼里的光芒一下子破灭,顿时死一般地沉寂。
      “妈妈,你再想想,爸爸生病后,就没跟你提起过遗嘱的事情,或者家中财产如何安排的事情?”
      石素闭上眼睛,冥思苦想,半天才说:“济民出事后,你爸爸异常着急。在医院住院时,什么都没说,后来康复的不错,他信心十足,根本不想安排什么后事。倒是济民被医院辞退这件事,让他措手不及,我当时以为是对儿子太失望了,现在看来,还有其他原因。”
      “如果我们不能推翻这份遗嘱,诊所和老宅就只能交给谭犇。如果不交,他会到法院起诉我们的。”
      石素烦躁不安,“这个谭犇,上学时成绩不好,考不上大学,就在社会上散混,你姑妈来求我们,让我们帮忙给她儿子找份工作,就这一个儿子,看不得他吃苦。你爸爸就把这个外甥带到诊所里,平时打打杂,闲时也教他点儿中医药方面的知识。可是,这孩子悟性不行,带了这么多年也没真正带上道,就凭他那点本事,诊所到他手上,很快就能关门,最后那老宅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
      “他要是真能撑起诊所,把诊所交给他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肥水未流外人田;如果他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那诊所就不能放给他,祖上三代人的心血,不能就这么给毁了。我们再想想办法。”
      廖汝煜回家。
      周末,廖汝煜带着惟妮来看奶奶。一进门,就看见一地玻璃碴,杯子摔碎在地上,惟妮吓得撇撇嘴要哭。廖汝煜让惟妮去奶奶怀里,自己拿来扫帚,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打扫干净。
      “妈,你不舒服?”廖汝煜小心翼翼地问。
      石素有气无力地说,“谭犇请了律师,准备跟我打官司,他是想逼我交出诊所。”
      “那我们也请律师,看看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
      石素半信半疑地看着儿媳妇,“能行吗?我是真没底。”
      “试试看吧!”
      既然都已经打上门了,哪怕没有胜算,硬着头皮也要应战。再说了,世间事,瞬息万变,究竟谁胜谁负,不到最后一刻,谁都说不准。
      “不是没有证据吗?汝煜。”
      “那就找证据!”
      廖汝煜心中吃定一点,公公在得知自己儿子丢掉工作后,想法肯定有所转变,舐犊情深的他不可能不为儿子的将来做一番打算,这应该是个突破口。但首先要做的是,找律师。廖汝煜马不停蹄地忙碌起来。
      不久,法院正式受理索永泰遗产继承案。
      开庭当天,廖汝煜到场旁听。庭审期间,双方律师就遗嘱的有效性展开辩论,被告律师认为:
      “审判长,我方认为这份遗嘱无效,因为它不是索永泰先生临终前真实意愿的表达。首先,遗嘱订立于2013年12月份,那时候索家还没有发生任何变故,所以索永泰才会把诊所交给外甥,也就是原告谭犇。但是,后来索永泰先生的儿子也就是索济民被单位辞退,失去收入来源,家中的别墅出售后,款项被他人骗走,索永泰本人又罹患癌症,并且是癌症晚期,那么,他还会把诊所交给外甥吗?自己家的生活怎么办呢?所以,这份遗嘱没有反映出被继承人临终前的真实意愿,所以是无效的。”
      原告律师驳斥道:“我当事人手中的遗嘱,是本案唯一一份遗嘱,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第二份遗嘱出现。索永泰先生从诊断罹患癌症一直到死亡这段时间,并未修改遗嘱,由此可见,这份遗嘱是索永泰先生生前真实意愿的表达,是合法有效的。”
      谭犇接过律师的话说:“我舅舅的真实意愿就是把诊所交给我,而不是交给我表哥索济民。舅舅跟我说了,表哥是学西医的,不适合接手中医诊所,而我一直跟舅舅学习中医药知识,更适合管理诊所。另外,外公外婆去世时,把老宅子和诊所都留给了舅舅,所以舅舅心里一直不安,想要补偿我们家,所以才会立下遗嘱,把老宅子和诊所交给我,这才是他的真实意愿。我现在要求舅妈把老宅子和诊所全部转到我的名下,不要再拖延下去”
      被告席上的石素气的脸色发青,手指着谭犇,“凭什么给你?当初你外公外婆是把老宅子和诊所给了我们,但把家中的积蓄全都留给你母亲,那笔钱也不是小数目。一直到你母亲车祸去世,她也没有对遗产分配提出任何不满,现在怎么轮到你出来说三道四。”
      律师赶紧拦下石素,接跟审判长说道,“审判长,原告提出全部继承索家老宅子和诊所是不合理的。当初,索永泰先生的父母过世时,我的当事人石素女士已经跟索永泰结婚多年,并育有一子,所以继承的老宅子和诊所是夫妻共同财产。但是,索永泰先生在未征得配偶同意的前提下,擅自在遗嘱中把家中所有财产全部做了分割,其中就包括石素女士的财产,所以这份遗嘱是无效的。”
      被告律师赶紧站起身,“这份遗嘱只是部分无效,涉及石素女士的那部分无效,但涉及索永泰先生的那部分财产继承是有效的。”
      双方针对遗嘱到底有效与否,争执不下,被告方主张休庭,收集充足证据后,再审理。
      从法院回来,石素一头倒在沙发上,一动都不想动。廖汝煜给婆婆端来一杯水,石素捧起水杯大口大口地喝起来,感觉喝多少都不解渴。廖汝煜坐在婆婆身旁,一言不发,今天庭审她都听到了,情况对自己不利,如何才能找到突破口呢?她苦苦思索。
      中午,娘俩简单吃两口。下午,石素休息,廖汝煜出去溜达。第二天,上完课继续赶到婆婆小区,依旧是四处溜达,跟人聊天。第三天,照旧。几天下来,竟还真有收获,而且还是不小的收获。
      下次开庭,廖汝煜带着证人来到法院。
      原告律师继续主张遗产按照遗嘱进行分割,被告律师则坚持认为遗嘱无效,并请出证人作证。
      “审判长,索永泰先生临终前,在小区下棋时,告诉棋友,自己百年之后,诊所及老宅子留给自己的儿子,并表示要修改遗嘱。现在有三位棋友可以证明。”
      律师走到证人席前,看着第一位证人发问:“缪先生,你能否告诉在座的各位,当天索永泰先生是怎么跟你说的?”
      缪先生回忆当天情形:“老索下棋时,把家里的情形跟我说了,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长时间,雪上加霜的是儿子又丢了工作,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当时,还有两位两位老邻居观战,我们就一起跟他说不要发愁,你们家不是有老宅子和诊所吗,交给儿子打理不就行了吗。可他当时跟我们说,自己之前立了遗嘱,把老宅子和诊所留给外甥了。我们一听就急了,家里连住院的钱都拿不出来,怎么还把诊所让出去了呢?当时,我们老哥儿几个就劝他修改遗嘱,把老宅子跟诊所留给儿子。索永泰听从了我们的提议,并请我们给作证。”
      第二位证人李老先生作证道:“当天,我们都跟他说,要修改遗嘱,而且要抓紧修改。他说遗嘱在他外甥手里,抽空打电话让他过来。我当时就不赞同,因为一般癌症晚期的老人,说走就走的,哪能等到有时间再办呀。我身边就有一些老朋友、老邻居,今天还在一起喝茶、遛弯儿,明天就没了。所以,我跟他说,你现在就再立一份遗嘱,我们哥儿几个给你做证人,免得夜长梦多。”
      第三位证人常先生说道:“当时,我记得很清楚,索永泰拿出电话给外甥打电话,结果那小子说自己这两天没时间,要等到周末。最后,索永泰经不住我们几个人鼓动,就把自己想把老宅子和诊所留给自己儿子的想法详细地址跟我们说了一遍,并请我们作证。第二天,我就去了英国,闺女要生孩子,所以一直不在家,不知道他家出事。前天才回国,昨天在小区碰到他家儿媳妇,一聊才知道这事,就赶紧给老缪打电话,他和老李正搭伴儿在外旅游呢,一听这事,也赶紧都回来了,今天才能出庭作证。”
      问完证人证词,被告律师阐述观点:“审判长,根据三位证人的证词,我们可以认定谭犇先生手里持有的遗嘱与索永泰先生临终前的真实意愿相悖,所以不具有法律效力。”
      刚说完,原告律师反驳道:“仅凭三位证人的证词还不足以推翻一份自书遗嘱,因为索永泰完全有时间重新拟定一份遗嘱或者修改我当事人手中的遗嘱,但他没有,说明他跟棋友交谈后,又改变主意了,还是想把老宅子和诊所留给我的当事人,所以我当人事人手中的遗嘱依然部分有效。”
      被告律师驳斥:“索永泰先生想把老宅子和诊所留给儿子索济民,并请三位棋友证明自己的真实想法,这就是说他完成了一份口头遗嘱,并有三位证人现场作证。根据我国继承法第十七条规定,遗嘱人在危急情况下,可以立口头遗嘱。口头遗嘱应当有两个以上见证人在场见证。另外,这份口头遗嘱在时间上靠后,依据继承法第二十条,立有数份遗嘱,内容相抵触的,以最后的遗嘱为准。所以,我方认为:本案中的老宅子和诊所属于索永泰先生的那一半归其儿子所有,谭犇没有继承权。”
      原告律师不同意,“依据法律规定,口头遗嘱只能在危急情况下订立,而索永泰立的口头遗嘱不符合这一点,当时情况并不危急。所以,这份口头遗嘱无效。”
      原告律师据理力争,“索永泰先生罹患癌症,已经晚期,因为家中经济拮据,不得不放弃住院治疗,所以这样的老人随时随地都可能离开人世,这种情形难道还不够危急吗?”
      ……
      法庭最后裁定,索永泰口头遗嘱生效,诊所及老宅子一并由其儿子索济民继承。
      案子赢了,法院门前,石素向三位证人深深鞠躬致谢。
      (八)
      案子结束后的一天,石素亲自登门。一见面,廖汝煜就发现婆婆苍老了许多,眉宇里深藏着忧愁,不见一丁点儿笑容。自从索济民出事、公公病倒直至最后去世,婆婆日益衰老,现在更甚。昔日神采奕奕的贵妇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位满面沧桑的老人。接二连三的打击,精神上的失落与惊吓,更使这位老人两鬓发白、微微驼背。石素见到孙女,一把搂在怀里,把带来的糕点拆开,一片片喂给惟妮吃。孩子吃的津津有味,石素一直盯着惟妮的小脸看,怎么看都看不够。等到吃完,又牵着惟妮的小手,去卫生间洗洗,廖汝煜望着这对祖孙俩的背影,感觉婆婆把惟妮当成小时候的索济民了,真是思子心切!
      重回客厅时,她注意到婆婆步履蹒跚,走路已经不如以往利索了,精神头也差了一大截。难道家中又出事了?婆婆神色焦躁,在沙发上一坐定,不等廖汝煜问起,就直道来意。
      原来,家中的诊所已经到了可以关门的地步了,没有坐堂大夫,中药一点儿都卖不动。原先指望索济民接手,现在连人影都不见,石素精力不济,想接手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诊所江河日下,多一天都挺不下去,关门已经是分分钟的事情。婆婆这趟来,就是希望廖汝煜能来接手诊所,尽量保住这份家业,等索济民回来好有个立身之处。
      廖汝煜满口答应,索济民不在,她有义务撑起这个家。石素没想到儿媳妇会应承的这么爽快,知道她一向性情简静,不喜欢抛头露面,现在竟能挺身而出,实属不易。
      留婆婆在家吃饭,饭桌上顺便把诊所里的一些情况大致聊了聊,惟妮和奶奶玩的非常开心。临走时,石素拉着惟妮的小手,再三端详孙女的小鼻子、小眼睛,
      “宝贝儿,你跟你爸爸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惟妮愉快地笑笑,和奶奶说再见。
      “再见,宝贝儿!”
      石素转身离开,满眼泪花。
      望着婆婆远去的背影,廖汝煜感觉肩上的责任越来越大,生活的负重总是说来就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既然没有选择,那就勇往直前!
      周末,廖汝煜来到诊所,开始盘点账目,清点积压药品。不来则罢,一来了就彻底地走不了了!诊所里,原先全靠公公诊病卖药,现在没有大夫坐堂,竟是一份药都卖不出去,全部积压在库房。虽然药品卖不出去,钱赚不到,但员工却都在,每月工资支出一分不少。来诊所前,廖汝煜多多少少了解一些诊所的事情,知道家里有亲戚在里面上班,一旦接手管理起来会有点麻烦。但等到实地一梳理,才发现诊所用的全是亲戚,负责中药采购的索济民姑姑家的表哥,就是那个谭犇,官司输了,居然没有离开,廖汝煜一看到这人心中瞬间有一丝不祥的预感。药房里抓药的是舅舅家的表姐和姨妈家的妹妹,在后面煎药的是表叔家的弟弟,负责打扫卫生的是一位远房大伯。这些亲戚都知道廖汝煜的来头和家庭地位,知道她来自农村,没什么家世,嫁过来一直不受待见,所以当她站到他们面前时,他们对她的到来通通选择视而不见!
      顾客不登门,一群人闲得无聊,就聚在一起打牌,吆喝声此起彼伏。廖汝煜看完账目,又去药房转悠,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抽开、查看,又到煎药处查看。一圈转下来,心中已有眉目。
      她径直来到牌桌前,当场宣布:“你们全被解雇了。从明天开始,不用再来上班。”
      话音一落,牌桌上哄堂大笑。
      谭犇挑衅地瞥瞥她:“你算老几?你算老几呀?敢辞退我们,我来这里干时,还没有你呢!”
      又是一阵笑声!
      廖汝煜表情严肃,再次郑重宣布:“诊所从今天开始,不再对外营业,大家都回去吧!”
      一群人不再笑了,坐在那里不动。
      廖汝煜下最后通牒:“诊所关门了,发不起工资了,大家还是另谋出路吧!”
      谭犇一拍桌子,“你让我们走,我们就走了?这个诊所是我舅舅的,关你屁事!”
      廖汝煜不甘示弱,“诊所已经交到我手上,这里我说了算,大家赶紧收拾东西离开,别自讨没趣。”
      说完,廖汝煜拿起钥匙就要锁门。一群人没辙,只得收拾各自的私人物品,谭犇伸出手,指着廖汝煜的脑袋说: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石素,一会儿再回来!有种你别走!”
      说完,一群人在谭犇的带领下,凶神恶煞地朝石素家杀去。
      看着这群人咋咋呼呼地离开,廖汝煜心下鄙夷,不愿意再搭理,径直来到库房开始打包。一袋一袋地清点、登记,个别药品还需单独存放,再清点医用设备……
      就这样,一直干到太阳落山。廖汝煜干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刚想停下来喘口气,就听到门前闹哄哄的,抬头一看,只见婆婆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先前被撵走的那帮人。不等廖汝煜说话,石素抢先质问:
      “你说说怎么回事?让你来管理诊所,结果你把人撵完了,那以后诊所还怎么开?”
      石素一脸怒气。身后的人幸灾乐祸。
      廖汝煜指着大堂里的几大包中药,向婆婆说道:“我可不是无缘无故辞退他们的,你来看看这几包药,是真的吗?”
      闻听此言,石素神情惊讶,赶紧走上前,伸手抓了一把,拿到眼前展开一看,脸色顿时大变,扭头大喝一声:
      “谭犇!这是什么?你进的这是什么药?”石素两手捧着药,气的哆哆嗦嗦。
      谭犇吓得两腿发软,“舅妈,我错了!是我没看清,上了人家的当。”
      一边说一边用眼神向舅妈求救。
      石素狠狠地把药摔在地上,再去看第二袋,第三袋,第四袋……
      直到这时,石素才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眼前的这一包包、一袋袋居然都是假药。婆婆疯一般地扑上来,一把揪住谭犇的衣领,竭嘶底里的呵斥:
      “你说说,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原指望把这个诊所留给济民,他没了工作,这可是他唯一的出路,你怎么把我们家仅有的这点希望都给掐灭了?”
      说完瘫坐在地上,捶胸顿足的大哭起来。
      哭完,抬头看着谭犇,“你跟着你舅舅干了这么多年,什么药品没见识过,熟地不认识?藏红花不认识?三七你不认识?天麻不认识?还有这里面──,这里面──,这都是些什么?”
      说完气得咳嗽起来,咳的腰都直不起来。廖汝煜端来一杯水,扶起婆婆,喂她喝些。
      石素喘口气,手指着眼前的这群人,“我以前是怎么对你们的,现在我们家落难了,你们又是怎么对我的?”
      那位远房大伯走上前,面带愧色:“大妹子,你别生气,我们也不知道新进的药是假的,要知道是假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卖呀,那不是坑人吗?要不我们把这几个月的工资都退给你,你看行不?”
      其他人点点头。
      “退回来,退回来我的诊所就能起死回生吗?大家都知道我的诊所在卖假药,还会有人来看病吗?还会有人来买药吗?你们已经把我的招牌给砸了!”石素愤怒到极点,手指着谭犇,“谭犇,你是不是有意的,官司输了,没拿到诊所,你就故意使坏,想把我们家生意捣黄,是吧?这个诊所可是你舅舅的全部心血,是我们索家三代人的心血,就这样被你给糟蹋没了。你说说,你说说,你这样做能对得起你死去的舅舅吗?能对得起你外公外婆吗?你个畜生!”
      石素说着就拿起墙角的扫帚,狠命地向谭犇甩去,谭犇一看这势头,立即抱头鼠窜。其他人也都向后退。
      “滚!全都滚!”石素连哭带喊。
      无话可说,一群人灰溜溜地跑掉。
      等这群人走远,石素又开始哭泣起来,“没了诊所,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说完软软地瘫坐在地上,廖汝煜靠在婆婆身旁,“不用怕,还有我呢!”
      (九)
      此后的一周,廖汝煜每天都到诊所来,继续清点、标记和打包。原先的诊所位置并不理想,之所以生意还不错,主要是靠公公的医术和索济民拉来的病人,廖汝煜决定搬离旧址,重起炉灶另开张。看来看去,发现自己小区附近有个门面房挺不错的,面积大,上下两层,在十字路口,过往人流量大。一去打听,才知道租金也是相当高的,心下不禁踌躇,家里只有每月的那点工资 收入,如何才能把诊所开起来呢?廖汝煜绞尽脑汁。
      一路上,边走边想,不知不觉来到自家楼下,走进电梯,摁下楼层按键后,就闭上眼睛,继续琢磨心事。电梯门开,她睁开眼,径直迈出,出来后才发现不是自己家,电梯是下行的,把她带到了地下室,急忙转身,但电梯已经上去了。廖汝煜在地下室徘徊,无意中瞥见停车场的灯光。好久没来停车场了,家里的车还停在这里呢!她向自家停车位走去,走了两步,突然眼前一亮,对呀,家里还有辆车!当初索济民给自己买的。来到车旁,伸手抚摸车身,崭新的色泽,明快俊朗的车型设计,高端配置。
      尘封已久,现在该是这辆车出场的时候了!
      她当即打电话给史盛妍,请她帮忙卖车。
      第二天,史盛妍领着自己的妹妹史露颖来了。相比姐姐的文气,史露颖更粗犷、勇猛一些,身上有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生龙活虎的。虽然是初次见面,廖汝煜却感觉到这个小妮子不简单,果然买车的人就是史露颖。
      廖汝煜问她能出多少?
      史露颖还价很爽朗,“之前我在网上看过这款车,知道市场上的卖价。既然你一天都没开,那我就以原价买走。”
      没想到买主如此大方,毕竟是二手车,廖汝煜已经做好了低价出售的准备。
      刚要张口,史盛妍就抢先替她应了,“我看可以,就这个价吧!”
      廖汝煜热泪盈眶,谢过这姐妹俩!三人一起吃了顿饭,史露颖把车开走。晚上,钱打过来。
      大恩不言谢!廖汝煜铭记在心。
      (十)
      店面盘下来了,开始装修,廖汝煜亲自设计,古香古色,突显中医养生概念。把原先店里的柜台、医疗设备、药品全部搬过来。每天下班就直奔诊所,石素也过来帮忙,婆媳俩连续干了好几周才把诊所布置妥当,最后累得腰酸背痛。晚上到家,打上一盆水泡脚,一边泡一边闭目养神,这段日子真的是太累了!睡意朦胧中,感觉有双小手在给自己搓脚,一睁眼:是惟妮!女儿很认真地替妈妈搓揉,看妈妈睁眼,兴奋的问妈妈,
      “舒服吗?”
      “舒服!”廖汝煜口中应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疼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惟妮乖巧地把小脸蛋贴的妈妈的腿上,母女俩亲昵个没完没了!
      诊所开始重新进中药,廖汝煜不懂中药识别,只能从头学起。跟着网上视频的讲解,边听边记,再去查阅一些药学典籍。一段时间下来,积累了厚厚一本笔记。
      一天,走在小区里,看到一位邻居和她爸爸一起散步,一聊才知道这位叔叔是位老中医,擅长针灸,现在退休了,特意陪老伴来女儿家看外孙。
      她留了心。
      几天后,再碰到这位邻居时,向她打听那位叔叔的近况,并询问是否愿意到诊所来上班。本来没抱多少希望,没想到几天后,那位邻居回话了,说她爸爸在家闷得慌,愿意到诊所上班。廖汝煜喜出望外,亲自登门,送上聘书,并议定薪酬。这位老中医又推荐了自己昔日的一位同事,推拿、正骨方面的专家,干了一辈子了。廖汝煜亦是重金聘请!随后,又在网络上公开招聘数名中医专家和中医师。
      一天,石素往诊所账号打了一笔钱,廖汝煜赶紧问是哪来的钱。石素告诉她,老宅子租出去了,收了一笔租金。
      月底,诊所开张。鞭炮轰鸣声中,专家齐齐坐诊,中药悉数陈列。开张之日,诊疗费全免,药品半价。一时间,顾客盈门,买药、看病、调理,络绎不绝。石素还像往常一样,每天都来诊所帮忙,里里外外照看着。看着诊所顺利开张,老人心里甚是安慰,惟妮更是兴奋地跑里跑外,四处给大家发糖。
      廖汝煜把门诊、药房和煎药处布置在一楼,把理疗室和库房布置在二楼。她知道,现代人的保健意识很强,不仅生病时买药,平时也会买些中药调理身体,如何引导顾客做好日常保健呢?她翻阅医学典籍,拟定几款保健茶,按春夏秋冬时序饮用;又针对不同体质的人群,拟了几款相应的保健茶饮。稍后,把这几款茶配上图案打印出来,每一款都用玻璃匾额装帧好挂在诊所大门两侧,方便过往人群阅读、参考。
      三伏天,诊所特意为女性推出艾灸疗法,祛除身体里的湿气;还为婴幼儿及儿童推出了推拿保健项目,传单在幼儿园、小学和菜市场周边四处发放,诊所的生意日渐兴隆,名声开始传播开来。
      暑假里,虽然还只是七月,诊所已经开始熬制秋冬进补膏方,等到立秋时节,中药膏就可以上架出售。此时的诊所,上上下下一片朝气,廖汝煜前前后后打理妥当,石素全看在眼里,心里很是舒坦。
      (十一)
      八月的一天,史盛妍来到诊所,约她去穷碧湖赏荷。
      廖汝煜心中“咯噔”一下!毕业后,俩人只回去一次,还是为了陪马骄然,今天怎么突然想去赏荷了?
      肯定有事!心中忐忑起来。
      来到穷碧湖,租了小船儿,划向藕叶碧绿之处。史盛妍不停地划船,廖汝煜坐在船尾,只是看着她。来到层层碧叶之中,史盛妍捧起一捧水,洒向荷花、荷叶,招手让她过来欣赏。廖汝煜无心看那娇荷滴露,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史盛妍的脸上,想寻找到答案。
      玩耍片刻,史盛妍终于静下来,躺在小船上,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半晌,悠悠地说道:“我辞职了!”
      廖汝煜呆呆地看着她。
      史盛妍继续说:“职称没评上,我该离开了。”
      语气极其平淡。廖汝煜无从安慰。
      “你知道,我们家一直都是我妹妹在撑着。为了供我上学,露颖初中毕业就去南方打工,在服装厂干了好几年。后来,为了照顾父母,就又回来,在镇子上摆摊,逢集赶集,不逢集时就来澍城进货,赚钱供家用和我读书。几年下来,拉坏了好几辆手拉车。我工作后,在澍城落了脚,露颖就用这些年赚的钱在澍城买了套房子,把爸妈都接过来。她现在在市里开服装店,还兼干批发,挣钱比我多,家里用的钱都是她拿的。我赚的这点钱只够我自己开销的,如今前途渺茫,我也只能另辟蹊径。”
      廖汝煜问,“你打算去哪里?干什么?”
      “我和露颖商量了一下,去深圳。打算创立一个服装品牌,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服装品牌。”史盛妍踌躇满志。
      稍后,看着廖汝煜,笑着说:“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
      廖汝煜摇摇头,“不,我支持你!你在服装设计方面确有天赋,走出去,会找到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奋斗之路,也只有走出去,才能拥有崭新的生活!你留下来,我反而心痛。”
      史盛妍不说话,她知道廖汝煜指的是什么。之前,是马骄然为她的终身大事操心,后来是廖汝煜。曹荣耀的出现,让她们都觉得难熬的日子终于熬到了头,可是,这份殷切之情还没等转化为现实,就悲痛落幕了。她依旧孤单!时间一天天流逝,廖汝煜已经从初起时的心焦变成现在的心痛,哪怕日子苦一些,生活贫穷一些,她都希望史盛妍能有个家!
      “你别难过,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曹荣耀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我的人,遇到过他,今生已经满足。”史盛妍平静地说,“说实在的,我很舍不得你,舍不得我们相伴左右的日子,一起读书,一起散步,一起谈天论地,一起相依为命……”
      往事不堪回首!
      俩人并坐船头,眺望碧水远山──山依旧好,水依旧好,人憔悴了!
      (十二)
      九月份开学,廖汝煜心中空落落的。
      第一天上班回来,夜里就做梦了,梦里全是史盛妍!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了和史盛妍在一起,哪怕是彼此都不言语,心里也觉得踏实,现在没有了她,单位也就没有了温情。有时侯,上完课,廖汝煜会找借口到史盛妍原先所在的教研室转转,昔日的办公桌已经易主,唯有桌上的绿萝青翠如故。廖汝煜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撕扯了一把,疼痛不止,呼吸急促起来,迅速逃离。一口气跑到卫生间,把水龙头拧到最大,捧起满满一捧水,使劲往脸上扑,一捧,再一捧!直到最后,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挣扎着直起身,抬头,长长地舒上一口气──心真的很疼很疼!
      之后的一段时间,廖汝煜上完课就回家,尽量少在办公室里待,或者直接去诊所。在诊所里,她喜欢看张大夫针灸,喜欢看曾大夫正骨,有时候可以呆呆地看上老半天。两位大夫每次见她神情痴痴的,都会喊她过来打个下手,想方设法地转移一下注意力,希望她快乐起来。
      廖汝煜不再让母亲过来帮自己接送惟妮了。人生的道路还很长,有些路注定是要自己独自走的,既然早晚都要面对,那就从现在开始。
      在她的心目中,这座城市留给她最大的念想就是澍城大学。现在,当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这份念想愈加沉重,相思成病。
      国庆放假,她带着惟妮重返母校。再次来到昔日的银杏林,只见秋风起,落叶满地,惟妮被漫天飞舞的黄叶惊呆了,边跑边伸手抓,极力想留住一片。夕阳从树叶的缝隙间穿过,倾洒在林间,照在空荡荡的座椅上。廖汝煜在一处座椅前坐下,呆呆地凝视着前方,若有所思。她在回忆,把尘封已久的往事拿出来,一遍遍地回味、晾晒……
      几只飞鸟“扑哧,扑哧”地从林间掠过,它们在不经意间瞥见一位妇人,一位忧伤的妇人,眉宇里流露着无限的落寞与哀愁!
      时光的流逝,没能带走一个女人的苦楚与凄凉,而是积淀了下来,让她更加成熟与坚强。
      晚上,娘俩没走,住在校园里。夜间,廖汝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昔日宿舍里的场景,一遍一遍地浮现在眼前。那间屋子里女孩们的交谈声、嬉笑声、吵闹声,仿佛还在耳畔。时光不断在交错,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她感觉自己再次回到了昔日的宿舍,还睡在昔日的床铺上,枕边隐隐有书香飘来。忽然,眼前一片明亮,一个身影向自己走来──是钱文纵!他伸出手来──那是一双强壮有力的大手──放在自己的手上,手把手地教自己写字。稍后,又站起身,豪迈地为自己朗诵诗歌,他的声音还是那样低沉、迷人……
      廖汝煜心神荡漾、留恋不已。可突然间,人被惊醒!黑暗中,她听见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刚才做梦了。
      起风了,越吹越大,竹子在风中飒飒作响。清醒后的廖汝煜睡意全无,把惟妮紧紧地搂在怀里。但,脑子里还是忍不住想念昔日的同学,尤其是钱文纵,不知道他如今身处何方也不知道他是否岁月安好?
      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竹叶上,“万叶千声皆是恨”!
      泪水再次流下。
      (十三)
      元旦,幼儿园搞活动,邀请小朋友们的爸爸妈妈一起参加。惟妮只有妈妈,没有爸爸,活动一开始孩子就闹情绪,哭闹着向妈妈要爸爸。经这么一闹腾,廖汝煜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个老公,惟妮还有个爸爸!很久都没有索济民的消息了,不知道人现如今在哪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到邱瞳?更不知道要没要到钱?现实的烦恼一下子袭来,时光留给她的短暂安宁,再次被打破。
      从幼儿园出来,惟妮跟着妈妈直奔奶奶家。
      老人见到孙女很是开心,但开心之余又愁绪满满。屋里摆设依旧,但廖汝煜还是嗅到浓浓的凄凉气息。老人明显心事重重,每向前迈一步,脚步都异常沉重。惟妮以为爸爸在奶奶家,进屋就满屋翻找,边跑边喊:
      “爸爸!爸爸!”
      一会儿,孩子满脸失望地跑回来,看着妈妈,小嘴一撇,“哇──”地大哭起来。孩子一哭,大人心中的悲戚之情全都翻涌上来,跟着一起掉入思念的深渊。
      廖汝煜问起索济民的音讯。
      石素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哭泣半天,才哽咽着说:“电话一直打不通,很久没消息了,都不知道是死是活。”说完就又凄惨惨地哭起来,好半天才接上一句,“刚开始气他不争气,不想找,一托托到眼下,现在是想找也没法找了,已经联系不到人了。”
      廖汝煜这才发现索济民真的失踪了!起初,以为他不跟自己联系,定会跟婆婆联系,没想到他跟自己的母亲竟也一点联系都没有。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索济民一定是找到了邱瞳,否则,不会这么长时间没有半点消息的,而且,处境应该不妙。
      她怔怔地猜想,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索济民抛家舍业,平白蒸发?一阵寒气袭来,浑身战栗,婆婆注意到她的变化,更加焦虑不安。廖汝煜赶紧调整情绪,尽量掩饰,生怕老人受到刺激。
      惟妮自己玩耍起来。廖汝煜和婆婆在厨房做午餐,一边做饭,一边在脑子里把索济民离家事件仔仔细细地梳理一遍:所有细节,所有可能性,直至今天的音讯全完。现实的处境让廖汝煜在突然之间产生一个强烈的念头:把索济民找回来!
      吃饭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有孩子在桌上,气氛相当活跃。
      廖汝煜思忖半天,看着婆婆,缓缓地说:“妈,我想去找济民,想把他带回家过年。”
      婆婆一把抓住她的手,“好孩子!我的好孩子!是得去把他带回来!我老了,晚年需要儿子陪在身边。之前看你忙诊所的事情,整天都忙得天昏地暗的,我没法开口呀。现在诊所也算上路了,真希望济民能回来,我们一家人过年时能好好团圆团圆!”
      “放心吧!我一定把他给你带回来!”廖汝煜答应的斩钉截铁。
      惟妮兴奋地直拍手,“我可以和爸爸一起过年喽!我可以和爸爸一起过年喽!”
      一家人的兴致开始高昂起来,这顿饭吃得开开心心!
      (十四)
      寒假第一天,廖汝煜把惟妮送到奶奶家,让老人帮忙带一下。之后就踏上北去的列车,带着一家人的期望,去寻自己已经失散近一年的丈夫。
      当廖汝煜在东北的一座城市下车时,眼前的景象把她惊呆了:这是一个冰雪世界,地面上白茫茫一片,树上挂着长长、尖尖的冰凌,寒风凛冽,带来刺骨的疼痛。
      这里是邱瞳的老家,索济民当初就是奔这里来的。
      白茫茫一片,何处才有索济民?她四处晃悠,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问谁。冬日里寒风狂暴残虐,冰冷的大爪子在她的脸上不停地划着,雪下得很大时,天地间就像笼着青纱帐,朦朦胧胧,人仿佛身处梦境之中。一天走下来,廖汝煜终于走不动了,回到宾馆,一头栽倒在床上。对家的思念,对孩子的想念,对老人的牵挂,一股脑全涌上心头。真想离开,现在就回家!可转念一想,索济民还没找到,一家人都在等着,心中不禁焦灼!
      煎熬中,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廖汝煜苦苦思索:这里是邱瞳的老家,索济民料定她会回来,但实际上,从警察立案的那一刻,邱瞳就应该已经放弃了回家的念头,因为回来就等于自投罗网,凭她的智商,是不会犯这等低级错误的。既然邱瞳不在这里,那么索济民后来自会离开,一路追踪而去。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要想找到索济民,就必须先找到邱瞳。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迅速打开笔记本电脑,查找所有关于邱瞳的信息。心中一直在盘算:一个女人,仓皇中出逃,竟然至今没被警察找到,是如何做到的?她打算先进到索济民的□□里看看他们的聊天记录。打开□□,输入账号,但不知道密码,她尝试着输上几个,先是惟妮的生日,其次是索济民的生日,再是公公婆婆的生日,最后是自己的生日,正着输,反着输,全都不是。索济民的手机号?车牌号?家庭门牌号?所有能试的都试了,全都不对。
      难道是邱瞳的生日?
      求助史盛妍。微信很快回过来:“偶然中听邱瞳提起,家中还有一个哥哥,当年计划生育抓得紧,她妈妈东躲西藏才生下她,报户口时就和哥哥一起报成了双胞胎,所以身份证上的生日是假的。真实生日不知道。”
      廖汝煜气得咬牙切齿,这家人真是刁钻至极!
      无计可施,只能在网页上苦苦拼凑。查着查着,不知怎地就打开了单位的网页,一项项点开来看,希望能够碰上好运气。突然,她脸上的表情就严肃起来,注意力一下子被一则内容吸引──学院教师简介,所有老师的介绍都在这里面。打开一看,天哪!邱瞳居然也在。人虽然不在这里工作了,但简介却还没被删掉。打开简介,那张奸诈的面孔再次呈现在面前,廖汝煜心中一阵恶心。屏幕上,再次看到那双摄人魂魄的眼睛,眼神里还隐含着笑意,是一种欺世瞒天的笑。恶心之余,廖汝煜感到身边寒风四起、寒意逼人,强迫自己稳住神,继续浏览。内容简短,但其中提到了桓城,邱瞳是在桓城大学读的本科、硕士和博士。
      廖汝煜眼前一亮:难道邱瞳在桓城?因为这座城市不是她的家乡,也不是她的工作地,更不是边关城市,警察不会注意到这里,但这里却是她一直以来的求学地,对她而言,既熟悉又了解,隐藏起来比较方便。当然这些理由都是推断,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她,应该是这里!索济民应该也是循着这条线追过去的。桓城市与澍城相邻,她对它们都不陌生,因为老家就在这两座城市的交界处。
      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后,廖汝煜迅速收拾好行李,直奔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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