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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囚鸟 ...

  •   我是被你囚禁的鸟
      已经忘了天有多高
      如果离开你给我的小小城堡
      不知还有谁能依靠
      “一二三开始,噔噔噔……”中年女人哼调子的声音每日准时在琴房里响起,伴着悠扬的钢琴声,女人的声音却显得沙哑,说不出的古怪。
      钢琴前的女孩面无表情的盯着面前的琴谱,手指在琴键上跳跃,钢琴顶上的节拍器哒哒响个不停。
      “……”
      钢琴声戛然而止。
      “苹苹,妈妈跟你说过了,这个地方怎么又错了,这里要升调的……”女人又开始喋喋不休的给她将拍子。
      “妈妈,我知道了。”

      有时候,黑暗像一张网,他会牢牢地网住有心事的孩子,但是没有一个父母会教给孩子,怎样逃离,怎样挣脱。就这样,那些孩子越陷越深,渐渐迷失在了黑暗的角落……
      潇萍一直一直,处在黑暗中,她心甘情愿蜷缩进网内,就像依偎在妈妈怀中,抚摸着将她套牢的绳索,去享受那仅剩的温暖。
      妈妈,你去哪儿了?最近她总是做噩梦,梦见唯一的母亲也离她而去。
      妈妈说,外面坏人好多,如果我出去,就会被坏人抓走。我不想离开妈妈,所以我,从不出门。
      潇萍手指抚摸琴键,黑白相间,犹如一只只黑蝙蝠,倒挂在房间里雪白的墙上。还记得六岁的时候,妈妈开始让她一个人睡,妈妈说,她长大了,不能总和妈妈一起,萍萍需要自己的小世界了。于是乎,那天夜晚,她独自躺在床上。周边寂静无声,她有些害怕。她数着绵羊,想尽快进入梦乡,闭眼半晌,却听见窗外似乎有人敲打窗户的声音,“咚咚……咚咚……”
      是坏人吗?她不敢睁眼。是那种,叫男人的怪物吗?她暗想。
      声音持续了好久好久,她开始数外头怪物敲窗的次数。“咚咚……”,一下,“咚咚……”两下……
      最终,在天蒙蒙亮时,她睡着了。
      怪物敲窗户的声音持续了将近半年,她也并没有告诉妈妈。她是个听话又内向的孩子,会将害怕隐藏在心底,就像人们从不把深情显露在表面。直到不常来的清洁工被叫来给家里进行大扫除,拆下窗帘,发现一排倒挂着的,排的极整齐的蝙蝠,隐藏在吊顶之下。
      那天是家里最混乱的一天,妈妈潇音不在家,潇萍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清洁工被吓的高声尖叫。几只蝙蝠扑腾飞在卧室上空,不时飞过头顶。
      潇萍觉得,这可真奇妙。那黑不溜秋的生物看上去怪模怪样的,模样不怎么吓人,只是像是老鼠长了一双翅膀,那个女人怎么吓成那副狼狈样子。潇萍捂着嘴偷笑。
      想到这里,坐在钢琴前的潇萍也笑了,她犹记得那女人惊慌失措的脸,浮夸又滑稽。

      潇萍是个怪小孩,她没有玩伴,不去上学,没有其他亲人,只有一个母亲。她甚至,没有走出过那个别墅。
      那个民国风的别墅,像是一个巨大的鸟笼,罩在潇萍身上。而潇萍这只不会飞的鸟也没有想过飞出去,她乖乖的呆在里面,不知在等待什么,虚度着她荒芜的青春。

      “萍萍,妈妈回来了!”潇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潇萍像一只小鸟般,欢快的奔向门口。
      “妈妈!你终于回来啦!”潇萍接过潇音手上精致的盒子。
      “看看妈妈给你带了什么!”潇音换上拖鞋,拿出剪刀将盒子拆开来。
      “今天妈妈给你拍一组黑暗系的写真好不好!”潇音拿出盒子里的华丽衣裳,在潇萍身上比了比,满意的点头。
      潇萍长相精致,有些婴儿肥的娃娃脸,眼睛大而有神,鼻子小巧,不化妆时像个清纯的邻家妹妹,化了妆就是个精致的要命的洋娃娃。潇萍觉得,妈妈最大的乐趣也许就是跟她玩换装游戏了吧,每次把她打扮的像洋娃娃一样,妈妈就会很高兴。
      潇音会自己制作背景布,制作和裙子相映衬的道具,教潇萍摆动作,拍出来的照片即使不修都十分精美。潇音是个幕后作曲家,很多知名的歌手为了求一首她作的曲子踏破门槛,只要是她作的曲子,都是十分受欢迎的。
      但是没有人关注,这位知名的作曲家,是一个怎样的家庭背景。也不知道她已经是一个16岁女孩的妈妈了。她从不愿提起,她曾经的爱人,潇萍的爸爸。潇萍甚至不知道,爸爸是种什么样的存在。

      别墅的灯熄灭了,只剩了一个房间有着光亮。
      两个大的打光灯照在身上,有些热,日光灯显得有些刺眼。洋娃娃站在黑色的幕布前,一席Lolita黑裙,头发烫成中世纪小波浪,踩着黑色厚底小高跟。手捧包装精致的红色玫瑰,眼睑低垂,似乎在深情凝视自己的爱人。
      对面的潇萍拿着相机“咔咔”的拍照,不时让洋娃娃换动作,看镜头。
      换装游戏结束,潇音安排女儿睡着后将自己关在房间,翻看今天的照片,精挑细选了九张,精修后放上一个ID为“萍生”的微博。看了眼又暴涨几万的粉丝,关掉手机,疲倦的上了床。

      “十四娘!萍生发微博了!我的天呐,这组照片也太漂亮了吧!好像是浮生的最新款,这件应该还没有上市吧,就你之前预定的是这个吗……”柳白的三瓣兔子嘴又开始喋喋不休,拿着手机在辛十四面前晃来晃去。
      辛十四皱眉按住被吵得直跳的三叉神经,无奈的闭眼。拿出手机看着图片上那个像洋娃娃般的女孩,陷入深思。
      虽然确实是入世多年,但是对于人心,却还是没有人敢说是彻底得参破了,这人啊,有时候会以爱为盾,却射出了自己内心自私的恨之箭,到头来还为自己所谓的爱摇旗呐喊着。此番也是有趣。
      不入世怎知人间疾苦,不入世怎知爱恨情仇。

      夏夜里的也总是短暂些,傍晚都快戌时,太阳还在地平线上挂着,似乎有些恋恋不舍。大雁从天边飞过,一会儿排成“大”字,一会儿排成“人”字,叫嚣着消失在围墙边上
      潇萍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抬头看着围墙上快要泯灭的最后一缕金丝线。耳边有鸟叫,有蝉鸣,她闭眼,享受着那些奇怪生物组成的乐曲,渐渐的意识混沌。

      天完全黑了,别墅里依旧只有潇萍一人,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不再惧怕黑暗,即使四处寂静无声,即使孤身一人,她也不害怕,而是将自己沉入那混沌中,这是妈妈说的,她自己的小世界。
      “咚!”墙头传出一声闷响,随之是陌生抽吸的声音,潇萍睁开眼,直起身来,盯着被绿植掩盖的墙边。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哎哟哎哟”的直起身来,竟是个庞然大物,站着就比那围墙矮上一些。
      “你是什么东西?”潇萍问到。从摇椅上坐起身来。
      那团黑物愣了一下,跨过草坪,直愣愣的望向潇萍,竟是个人。
      那人有些不知所措,挠了挠头,又垂下眼,红着脸支支吾吾的道:“抱歉,我,我的猫好像跑到你家了,我,我看没有灯我就……”

      许光觉得这个女孩子,长得真好看。他刚搬来这一块,因为父亲做生意赚了些钱,他们家买了个大一些的房子。他生性开朗,长得又高又帅,追他的女孩子很多,但是他都没有心动的感觉。搬来这里后,他原本想和母亲一起拜访邻居,然而这个邻居似乎总是不在家,家里的灯总是暗着,他们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许光觉得这可能是他此生最尴尬的场面了,翻墙去别人家被主人抓个正着。二人面面相觑,一瞬间有些无语。
      潇萍没有回她的话,只是看着许光。她从没有跟外人打过交道,她不知道怎么来回应,面上不显,潇萍内心里有些颤抖。
      “我,我叫许光,你叫什么名字!”见女孩不开口,许光主动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潇萍。”她吐字清晰的回答他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让他听清,她的名字。
      “我是你的邻居,新搬来的,你在哪个学校上学,几岁啊……”见女孩开口了,许光显得有些兴奋。咧开嘴笑起来,又向她走近些。
      感受到许光的靠近,潇萍有些惊慌,她连连后退。
      “我,我不是坏人,你别害怕。”许光有些懊恼,他或许是吓着女孩了,他又退回原位。看着女孩还是不说话,他又小心翼翼的问。
      “你多大呀?”
      潇萍看了看他询问的眼神,只要回答问题就可以了吧。
      “下个月过了,就满18岁了。”声音不大,但在稍显寂静的夏夜里,属于女孩有些微高的调子,直直的,映入少年的心里。
      “我,我比你大一些,今年19岁,你应该跟我一样也上大学了吧!你在哪个学校上学,我们早上可以一起……”他似乎习惯了滔滔不绝的讲话,潇萍只是听着,并不搭话,但是这并不能阻止少年体现在言语上的热情。
      后来少年与少年坐在门槛上,许光给她讲了好多好多新奇的事情,讲了好多好多外面的世界,那是潇萍从没有触碰过的,在另一个人口中,美好的世界。

      辛十四最近似乎看院内的野猫有些不顺眼,施法将整个风雪祠封了起来。
      可是不得不说,现在的猫儿也是古怪,不但不惧怕辛十四等人,还十分的亲近,总是在风雪祠的院子里小憩,简直不把自己当外人,院子都快成了野猫聚集地了。
      牛小小和柳白坐在老槐树前,撑着脑袋看那些猫儿好奇的巴拉结界,无聊的叹气。
      “哎,白白,你说这十四娘弄个结界是为了啥捏?就单纯的不让他们进来吗?可是她怎么不直接吓吓这些小东西,结界也设的低等结界,好像是怕伤着他们一样。”牛小小的尾巴摆啊摆,猫儿们见状更激动了。
      “你知道什么叫蝴蝶效应吗?”柳白故作神秘,向牛眨眨眼。“现在上演的是现实版的——野猫效应,哈哈哈哈哈哈……”兔子笑点太低,自己被自己逗得前俯后仰,让牛小小更加一头雾水,一脸无语的看着兔子。

      潇音的工作很忙,总是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整晚整晚的熬在录音室里。但是即使再疲倦,只要回到家里,面对着自己可爱的女儿,所有外界的一切不美好都烟消云散。她的小公主,没必要去承受那些黑暗的一切,只需要安心的呆在她打造的宫殿里。扬起笑容,潇音打开家门,她从未怀疑自己这么做是否是错误的,她只想给女儿最好的,这一定是最好的。
      庭院的香樟树下,辛十四倚着树干,看着潇音开心的模样。岁月在这个女人身上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依旧清秀的脸,就如当年那样。辛十四微微仰头,看着别墅二楼亮起的灯。人是无法和命运抗衡的,永远不存在世外桃源,同样的,也没有永久的象牙塔。红色的身影消失在树下,只有飘落的叶知道,她曾来过。

      自那天认识了许光后,潇萍原本沉入黑暗的意识像是被拉入光明一般。每日里,她听许光讲述着外面的世界,好看的冰淇淋车,空气中都有香气的糖果屋,早起遛狗的老头,春天里泛着波光的湖面……她听的如痴如醉,一幕幕的她甚至都无法用自己的幻想填满。
      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的生活如此枯燥乏味,她没有能和许光分享的东西,一种莫名的名叫“自卑”的情绪弥漫上心头。在二人的相处过程中,她总是沉默不语,充当着倾听者的角色。许光只当她是不爱说话,性格内向。
      “潇萍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那些大人,明明不喜欢对方,却也是要跟对方在一起,婚姻的意义不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生活的快乐吗,你的爸爸妈妈平时在家里吵架吗?”撑着头,许光看上去有些苦恼。
      潇萍却有些愣神,爸爸?
      以为她被戳到痛处,许光有些尴尬,“哎呀,其实父母吵架也正常,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哈哈哈。”
      所以,一个正常的家庭,不仅仅要有妈妈,还要有爸爸吗?她低下头,陷入深思。
      “那怎么才能有爸爸呢?”她也想要爸爸。
      “你嫁给我就好了啊,这样我的爸爸就是你的爸爸啦!”许光打趣的眨眼。他向她伸出了手,想触碰她,她突然很紧张,像是要进行一个怎样重要的仪式一般。指尖触碰的那一刻,她觉得,她可能才真正的,诞生在这个世上了……
      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就像是,“野猫效应”。

      人生来可能就是邪恶的,一生下来就注定了霸占地球的资源。然而为了抑制住人类邪恶的本性,维护社会的和谐,便有了法律,伦理,礼仪,道德。
      “妈妈,我以后会结婚吗?”向往常一样,潇音用空闲时间教潇萍弹琴。潇萍的话却让她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她抚着钢琴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潇萍好奇的看她,又接着问道:“妈妈,以后我会有爸爸吗?”
      “啪!”的一声,潇音站在钢琴前,浑身颤抖的如筛糠一般。不同于以往的温柔模样,神色狰狞的盯着被她打的偏过头去的女儿。
      潇萍不知道为什么潇音那样生气,妈妈从来没打过她。
      “你不会结婚的,”潇音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你也没有爸爸,以后也不会有。”她不知道潇萍是从哪里听说这种事情的,但是她的女儿,绝不可以步她的后尘,她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坐在钢琴椅上,潇萍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她无视了潇音的怒火,依旧纠缠不休。
      “可是妈妈,我想要爸爸。”她直盯着潇音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也想要爸爸,为什么许光可以有爸爸。

      回到房间的潇音瘫倒在地,隐藏在心底18年的伤口被撕裂,心口像是空洞的,冷风呼呼的灌了进去。太冷了,太痛了。
      十六年前的潇音,也只是个刚成年的孩子。在父母的羽翼下长大,像是温室里的花儿,脸上从来都是骄阳似火,似乎不知道悲伤为何物。就是这样的她,吸引了那个卑鄙的男人。
      他只是个穷学生,家里有个瘫痪在床的老母亲。也许像他那样的人,做出点成就,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清高,他拒绝了众多对他示爱的女生,却拒绝不了如火一般热情的潇音。后来他们相爱了,潇音像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孩子,不顾父母的反对跟他结了婚。
      再后来,那个卑鄙的男人,用卑鄙的手段夺走了潇音父亲董事长的位置,潇音父亲从此一蹶不振,母亲也匆匆离世。
      “音音,我只是想给你更好的未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那个男人高高在上的,俯视着破门而入,泪流满面的她。
      为了她,多讽刺啊。他夺走了属于她的一切,竟堂而皇之的告诉她,我都是为了你啊……
      坐在房间地板上,潇音捂住双眼,她现在当妈妈了,可是从没有人教过她,怎样做一个母亲啊。

      潇萍开始更加频繁的和许光交往,就像是渴求知识的孩子,她汲取着许光眼中的一切关于外边的世界。在她眼中,许光像光一样,照进了她尘封已久的内心。她拼命的看书,拼命的学习,甚至在网络上学习普通女孩的一举一动。她想和许光一起,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潇音工作愈发忙碌了,每天录制的艺人一个接着一个,她忙的焦头烂额。甚至没有时间去回想前些日子和女儿的争吵。
      这天傍晚,许光如约而至,翻墙进了潇家院子。潇萍依旧坐在门槛上等他,今天她特意打扮,穿上了妈妈帮她拍照才穿的粉色蛋糕裙,像个等待情人的娇俏少女,许光眼睛一亮,走上前去。
      “你今天真漂亮!”他夸奖她。平日里他来,她只穿着普通的休闲装,但是看的出来,也价格不菲。
      “许光。”潇萍抬起小脸,糯糯的喊他,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许光心下一动,眼睛弯弯的,笑着看她:“什么?”他伸手摸了摸潇萍的头,潇萍不适应他突然亲密的动作,下意识的往后退。
      许光愣了愣,没有计较。
      “你可以带我出去吗?”潇萍扯了扯许光的衣角,“我想跟许光你,一起生活,想要你的爸爸做爸爸。”少女的话听上去似骄纵似任性,她盯着他,等待他的答复。
      这样直白又似乎带着歧义的话,在许光听来好像的另一番意思,他想了想,问潇萍:“萍萍是想跟我结婚吗?”想让他的爸爸做爸爸,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潇萍点点头,嗯,听说这样子就是结婚了。
      许光以为是女孩的玩笑话,兴许她只是想做他的女朋友吧。他很喜欢潇萍,这是他一直没有掩藏的秘密,他从来没见过像潇萍这样的女孩子,神秘,却也单纯。在他眼里,潇萍像个小天使般,发着光。
      “那萍萍,你亲我一下,这样就算是盖了章,你就是我女朋友了。”许光拉起潇萍的手,点点自己的嘴唇示意。
      潇萍犹豫了一下,她所学的还没有涉及那么多。但她却很相信许光,闭眼凑上去。

      整个世界像是血色的,花儿是红的,叶是红的,就连眼里的天空似乎也变红了……
      潇萍窝被子里,头脑放空,她又想起了小时候倒挂在窗帘后的蝙蝠,那么黑,长的那么奇怪,想起清洁工惊慌失措的表情。她止不住又笑出声来。
      蝙蝠那么黑,那么黑,她真的好羡慕。现在她满目的腥红,应该是再也看不见蝙蝠了吧。她伸出手,放在眼前晃了晃,原本白嫩的手放在眼前竟也是腥红的。
      辛十四依靠在窗台前,看着依旧摆着手的小姑娘,摇摇头。
      “我可以帮你。”辛十四看着潇萍。显出身形来。
      潇萍闻声转过身来,在她眼中,眼前的人依旧是红色的,模糊的看不清样貌。
      “我给你选择的机会,”辛十四低下身来,俯视潇萍。“很多人都在感叹命运的不公,让他们失去了一些东西,但是假如真正的让他们再次做出选择,他们甚至会比不做选择得来的结果更加后悔。“
      辛十四回头去看窗台下面,潇音一身泥土,衣裙被血染红了,手上拿着铁铲,如此狼狈,表情却是坚毅的。
      潇萍表情麻木,依旧不言不语。脸上有干涸了的血迹,嘴唇干的起皮,同样的狼狈。
      “如果,给我选择的机会?”潇萍嘴里呢喃。她似乎从一开始就没得选,在这个牢笼里,做着一无是处的金丝雀。
      见她不答,辛十四右手幻化出一个小花盆。
      “这是香樟树,”她将花盆双手捧在潇萍面前。“他死在香樟树下,魂寄于香樟树根上。”
      潇萍颤抖着,用手去触碰花盆。许光,死了,就在她吻他的一瞬间,再睁眼,他就死了。她颤抖的捧着花盆,将其揽进怀里,她看见了母亲那瞬间的决绝,她手拿着铁铲,眼泛泪光,但母亲的眼是盯着她的。
      她看许光的最后一眼,是他倒下的扭曲的身体,他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香樟能养大他的魂,人死不能复生,□□没办法养回来,但魂可以。”辛十四继续说道。“但同样的,你也可以烧掉它。”她斜睨着潇萍,长发被风吹起,形成好看的弧度,嘴角却勾起凉薄的笑意。“如果你选择烧掉,他的肉身也会随之消失,这样,你的母亲,或许可以避免牢狱之灾。但与此同时,你要用你最重要的东西,同我交换。”
      所以,潇音和许光,你会选谁?

      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辛十四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小憩。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即使她化成人形也一样有着作为狐狸的习性。懒得理会周边几个家伙的吵吵嚷嚷,在阳光给予的安全感下,她沉沉睡去。
      周袆不知道又发了什么疯,带着柳白和牛小小在院子里挖鱼塘。周袆和牛小小拿着铲子,鼓捣着鱼塘的形状,柳白站在一旁当着指挥官,三瓣嘴张张合合,喋喋不休。
      “这边再挖深一点,没错没错,这边扩展一下吧……”兔子在一旁颐指气使的指挥,下巴抬的老高,像只发了情的孔雀一般,脸颊兴奋的泛红。多多在一边也是兴奋的摇尾巴。
      两个劳动人民勤劳的挥舞着铲子,满头大汗。牛小小最是听兔子的话,表现好的不得了,用尽一身蛮力。周袆虽然也在不停的劳动,但显然没有起初的兴致了,累的力不从心起来,他心里很是无奈,人类和妖的体力,还是差了一截的。
      他放下铲子,走向不远处躺椅上的曼妙身影,走近时,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
      辛十四睡的很熟,她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安心了。睡着的狐狸模样没有醒着时候那样强势明艳,狐狸眼轻轻闭着,睫毛轻轻的搭在下眼睑处,脸颊依旧如白瓷一般,丝毫没有受到太阳的影响,红唇没有抹上口脂,不同于往日的艳红,反而透着自然的粉色。
      周袆定定的,看的出了神,只见他眼神温柔,着了魔般伸手去抚摸女子的脸颊。
      突然,多多朝着门口吠了几声,柳白的视线移向大门口。
      “十四娘!有客人。”柳白朝着辛十四的方向喊道。
      似乎在她出声的同一时间,躺椅上上一秒还在熟睡的女人就睁开了眼站起身来走向内堂。
      “让她进来找我。”
      周袆看着辛十四的背影眼神复杂,抬了抬手,终还是无力的放下了。

      这是辛十四第三次见到潇萍,但是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落魄的潇萍。她穿着黑色的裙子,没有上裙撑,裙摆满是泥泞,连着裤袜上也都是泥土,一双小皮鞋更是惨不忍睹。她脸上有着点点血迹,头发凌乱,如果不是辛十四认得她,没有人会认出那是曾经网上爆火的小模特,小网红。
      潇萍怀里抱着一个花盆,里面是一颗长了十几厘米高的香樟。她牢牢的抱在怀里,看见辛十四后,却止不住的颤抖,眼里泛出泪水。
      “你可不可以,帮帮我。”她眼神炙热,眼里淌下的泪水滴落在花盆里,眼见着那香樟又长大了一些。
      辛十四挑了挑眉,双手抱胸向后靠了靠,扯出一抹笑。“原来生长源是你的眼泪。”
      没有注意辛十四的话,潇萍继续说:“妈妈被抓走了,来了好多人,好多坏人!他们把妈妈拷起来,用银色的手环!还来了好多拍照的人!他们好可怕,我不让他们把妈妈带走他们还打我!你帮帮我好不好,我打不过那些坏人!”
      潇萍哭哭啼啼,抽噎间神色有些癫狂。
      辛十四只是看着她怀中的花盆,问:“许光怎么样了。”
      潇萍愣了愣,看了看怀里的香樟,“他,长的很快,之前我见过他一次……”
      “潇萍,你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是吗。”她看着潇萍,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没有消失过。她站起身,走到僵硬在原地的潇萍身后。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人可不能太贪心。”
      她需要的不过是能够在姻缘录上的爱情故事,无论这样的爱情如何曲折,结局如何悲惨,都与她无关。虽然是做好事,但她会从人类那里收取一点利息,例如生气之类的。毕竟,她是妖。

      潇萍瘫坐在椅子上,嘴唇泛白,眼神空洞的可怕。她无助,哭泣,痛苦的呐喊,心底的那只黑色的小兽早已长成饕餮,将最初的潇萍吞噬了。她的伤口无声的被撕裂,明明是自己造成的结果不是吗?可为什么,她得到了什么呢?最后谁也救不了她,妈妈也是,许光也是。
      她来到警察局,隔着玻璃窗看着对面的妈妈,妈妈也看着她,眼神温和的,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她的模样。
      “萍萍。”潇音举着电话,轻轻喊她的名字。“这不怪你,萍萍。”潇音轻声安抚她。看着对面而坐的小女儿,不同于往日无忧无虑的模样,身上满是伤痕,小裙子上也满是泥泞,面上是惊恐,眼里泛出的是泪花。那怎么能是她的女儿能表现出的模样呢,就像当初的她一样。想到此,潇音痛苦的留下泪来。
      潇萍想去擦拭母亲脸上的泪水,可是却僵硬的,不听使唤。她觉得,她只是从一个牢笼,进入了另一个牢笼罢了。她曾想拼命挣脱的,不是命运,而是一个被称作“爱”的枷锁。
      她爱许光,可是她更爱她的妈妈,可惜,到现在她才明白……
      “萍萍,以后妈妈不在了,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们家的房产证上是你的名字,然后妈妈给你存了一笔钱,在你房间的衣柜里。还有,妈妈给你聘请了一个专门的摄影师,她是妈妈的朋友,很值得信任的,以后可以靠做模特赚钱,不用跟外界接触太多。还有……”面对潇音一字一句的叮嘱,潇萍哭的抽噎起来。她的妈妈,早就把她的后路铺好了,她的妈妈,那么爱她,她却放弃了。
      ”妈妈!妈妈,我不要……“她哽咽着,泪水糊了一脸,她放下手中紧紧抱着的花盆。“我不要许光了,妈妈,你回来好不好……”
      她哭得接近失控,举着电话的手颤抖的厉害。一旁其他探监的烦人亲属纷纷侧目。
      潇音看着如此的女儿,痛心的闭上眼,放下电话后被狱警带了下去。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她的孩子。
      下辈子,一定不要遇上他了。

      她是个每天捧着花盆的怪小孩,无父无母,也没有上学。她用母亲留给她的钱请了家教,学习了很多关于外界的知识。她同母亲给她聘请的摄影师阿姨一起开了一间工作室,签下了几名模特,收入也还算客观。最终,她得到了想要的自由,但是她失去的似乎更多。如果给她再次选择的机会……不,她不会想再次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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