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时星光璀璨》蓝色青花

2、第二章

　　华斐差点儿以为自己没听清：“你是……她什么？女朋友？”

　　“她愿意的话。”温星季好像早早预料到了她的反应，眼睛轻轻一眨，居然显得多情极了。
　　她说话又轻又软，声音几乎飘在半空中，浑身气质无法形容的温和，像窗台上一瓶迎风未开的花。

　　华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想笑，伸手隐忍地按着额角，目光转向了仍旧立在门口没进来的越明屿。
　　跟她一同看过去的还有身边人的两双眼睛，这三人排排坐在沙发上，表情凑成了一条待消除的消消乐。不过其中一个裹着家常的睡衣披头散发，好像刚从床上爬起来，剩下两个都是一丝不苟的正装。

　　稍微有点观察力的人，大致能看出来里面一个大概是妹妹，另外两个是朋友。
　　妹妹叫奚眠，而华斐右手边的朋友叫林希宁。

　　越明屿仍旧长久地站在门口，没有说话。她目光一动不动盯着你的时候，会呈现出一种宁静的专注，即使在特殊的语境氛围下，也不会使人联想到多余的暧昧。

　　就在温星季礼貌地等了等，已经等到快被晾凉的时候，越明屿忽然莫名其妙地问：“你以前见过我吗？”
　　沙发上的人一顿，有些意外地撩眼望向珠帘外。

　　整个天地间都是沙沙稳定的白噪音，越明屿身处其中远远注视着她，表情不变地又问了一次：“你是第一次见我吗？”
　　温星季不知想了下什么，有些意外地望向她：“你的意思是，你觉得你以前见过我？”

　　华斐非常敏锐，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悄无声息地往沙发背上一靠，没有存在感地静观其变。

　　越明屿却没有再纠缠刚才的问题，而是忽然莫名其妙地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你叫越明屿？”
　　华斐：“……？”
　　这是什么鬼！

　　沙发上的人也不甚明显地眼角一抽：“……我叫温星季。”
　　越明屿表情很淡：“不是同名人签收？”
　　温星季这次只有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

　　越明屿等了一秒，目光挪走：“她说话了？”
　　“……噢，说了两句。”沙发中间穿着睡衣的姑娘很快接话直起了身。

　　她年岁大概只有二十出头，怀里抱着个食物纸筒，一张脸青春洋溢极了，方才半天都没吱声，听了这莫名其妙的对话也没有一惊一乍，居然还安安静静地窝在旁边吃着钵钵鸡。直到听见越明屿问话，才坐直身体把耳朵上一个耳机摘下，递了过去：“声音在这里面，你自己听吧。”

　　“等等……”华斐突然匪夷所思地扭头，盯着那个造型圆圆，材质近乎光滑的耳机，“什么叫声音在那里面……这东西是什么时候给你的？？都说什么了？”

　　“哦，她进门的时候，”奚眠十分自然道，“也没说什么，就第一句大致是‘我是越明屿的女朋友’，第二句，‘我刚从外星来’之类的……这里面是有些机械塑料的翻译腔，刚才外面雨又大，我没太听清。”
　　华斐怀疑自己今天耳朵有了毛病，也频频听不清：“哪个外星……剧本杀里的外星吗？”

　　温星季十分温婉地冲她笑了笑，往天上简单看了眼，算做回答了。

　　“……”华斐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的脸，眼神儿开始变得一言难尽。
　　这人说话思路畅通，逻辑清晰，实在不像脑子有问题从哪儿跑出来的。而且她真心认为，单就形象而言，这样的人若是越明屿认识的那寺庙神婆，完全可以拥有更大的舞台，用不着在这一亩三分地摇铃起骗。

　　越明屿余光瞥了眼奚眠手中那材质近乎光滑的耳机，却并没接：“给我发短信和签收走我螃蟹的是你？”
　　华斐：“？”

　　温星季又一次只有嘴唇动了动。
　　越明屿平淡地看着她，忽然也只有口型动了动。

　　“……好吧，”温星季伸手收回替自己说话的耳机，缓慢组织着语言表达道，“我们那里的交流方式和你们不太一样，我在来的路上只简单学了……你们日常的一些词汇，但发音还没太娴熟，见谅。”
　　越明屿眼神平淡无波地轻轻挑了她一眼。

　　温星季只好收好耳机，无奈地给她解释道：“给你发短信的是我，但是你买的大闸蟹是先开始燃烧，然后在发往我那里星球的过程中又变成了另外一种形态，现在已经熟了，我肯定是带不过来的。”
　　越明屿：“那你过来怎么没熟？”
　　温星季：“……”

　　“呃……”奚眠小声道，“不要这么说话。”

　　“不是……”华斐看了看那个诡异的耳机，又听着越明屿用平静从容的样子说出的诡异对话，彻底懵圈儿了，她双手捧着个马克杯搁膝头，扭头问道左右，“我乱了，我真的乱了，难道这里是只有我一个人搞不清情况吗？”她再次转向对面，认真看着温星季，“你说你是从……？你认真的吗？”

　　温星季于是想了想，直接问：“需要我简单证明一下吗？”
　　华斐明知道这种情形很奇怪，可还是鬼使神差地被她带入了语境：“你请？”

　　温星季想了想，目光下挪到她口袋，说：“你的手机正在录音，现在正进行到第七分十三秒。”
　　华斐目光一动，摁亮屏幕看了一眼，也没多余解释地说：“这好像也说明不……”
　　“不是，”温星季道，“你拉到最后三十秒，打开听。”

　　屋内的视线于是全部汇集了过来，华斐依言关闭录音，将进度条拖动到了最后，手机里很快有声音传出：“不是……我乱了，我真的乱了。”
　　“难道这里是只有我一个人搞不清情况吗？你说你是从……？你认真的吗？”
　　“滋啦滋啦……”
　　“你请？”
　　“滋啦滋啦……”
　　“这好像也说明不……”
　　“……”

　　录音很快结束，屋内却一下比方才安静多了，华斐忽然抬眼看向对面——短短三十秒的对话，只有她自己的声音，而没有对方的。也就是说，她好像用了某种未知的办法，在极短的时间内莫名做到了这种对声波的选择性屏蔽。

　　屋内从始至终没有出过声的林希宁这时终于很轻地皱了皱眉，旋即，她默不作声地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按几下调到照相模式，举起来对准了温星季。
　　温星季先是意外了一下，旋即没有动作地望向她的镜头，弯起眼睛笑了笑。

　　华斐很快意识到什么，立即调转视线去看。

　　不出所料，那手机镜头中果然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屏幕中只照出了对面奶白色的独放沙发，而照不出上面活生生坐着的人。
　　林希宁尝试着调整了几个角度，拍别人都正常无异，拍温星季都空空如也。

　　无论是某种高明的障眼法，还是技术水平产生的结果，这两件很小的事情，都确确实实超出了华斐目前的认知水平，且不仅华斐。
　　可她实在是……觉得这事发生得简直有些荒谬。

　　外星生物这种事，其实是人类一直以来对未知领域正在进行的探索之一，突然间出现一个，也不算什么对世界观的全面颠覆，顶多是有些突然。
　　可这些都不代表华斐就能很淡然地接受这个“生物”忽然直接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还长得跟地球人类一模一样……不管怎么样，这对于一个平平无奇的她来说，都真的太荒唐了。”

　　屋内这次陷入了真正的寂静，好半天没人说话。

　　温星季也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体贴地留给她们缓冲的时间。最重要的是，她就这么坐在一群人旁边，居然诡异得十分和谐，以华斐的目光再三审视，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如果她是真的外星人，只要她不说，其实也没有人能够分辨出来。

　　林希宁是个分外直白的人，说话从来学不会给别人留余地，她沉默了一会儿后，棒槌一样地问道：“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好在温星季也没有对棒槌过敏，她只是看了看越明屿，隐约一语双关似的道：“是因为她我才过来的。”

　　“那你好像也没什么道理一来就这么直白，”华斐目光紧跟着轻轻抬了一下，“你不是应该尽量隐藏一下自己的身份吗？”
　　这么大喇喇地来实名走秀是几个意思？难道外星人马上就要来攻略地球这个小破球了吗？

　　温星季想了想：“我觉得我要在这里住下来，跟你们相处的话，应该一开始就坦诚一点。”
　　“而且，”她说，“我真的不是‘外星人’的先头部队和尖子兵。”

　　华斐几不可查地抿了下嘴，仍旧没掩住表情的变化——她刚才后面一句话说出来了吗？
　　“别担心，没说出来的话我听不到，只是没有刻意设防的时候，一个人面部微表情的扫描可以得到很多信息。”
　　华斐：“……”
　　口罩戴两层可以吗？

　　温星季忍俊不禁：“你们已经比我预计中的反应平静许多。”

　　华斐坦率地看着她：“那是因为这件事出现得很突兀，我一时半会儿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知道轻率的说话或行为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未知的影响，只好看情势先稳住你，也稳住我自己。”
　　温星季冲她诚恳又柔和地说：“不要这么紧张，我真的没有伤害你们的意图，无论从哪个方面。”

　　林希宁略微用了一点一拆就穿的话术：“所以你的意图是在这里住下来？”
　　温星季眼睫轻轻往起撩了撩，只是说：“我已经过来了，而且并没有额外落脚的地方。”
　　她似乎是在把自己放在一个很弱小的位置，说起话来自然得体，对答起来耐心细致，倾听的时候还很礼貌，可无论从她出现的方式还是表达要留下的态度，好像都其实跟大驾光临没什么区别。

　　最主要的是，华斐在这种情形下完全无法揣测她跟越明屿是通过怎样的交集联系起来的，更亦或其中是否牵连了什么更多的东西。

　　她适时活动了一下坐僵的腿，声音插入得不动声色：“虽然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地球，但我们要是真的让你留下，这多少有些离谱。”话说完不等她回答就扭头，远远挑一眼越明屿，“你觉得呢，哑巴啦？”

　　温星季并没有太过在意她的表态，因为做出抉择的人不是她，能决定的也不是她，她需要在意的只有一个人。

　　大雨倾盆地下，外面已经暗得近乎天黑，四周风声呜咽，吹得树叶唰唰作响，越明屿几近维持着一个不变的姿势，始终没有从门口进来。
　　听到华斐的声音，她终于从滴水的梧桐叶尖转回头，对上了温星季极黑的双眼。

　　她看起来沉默极了，就好像在考虑什么重大的抉择，面对人生重要的分岔路口，需要时间，需要思虑。
　　可华斐太了解她了，知道不是如此。
　　她是早就不想应付了。

　　果然，片刻后，越明屿用一种近乎匪夷所思的语气远远冲着沙发的方向说：“把你烧了能不能送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