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Chapter 1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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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你自己，凡事勿过度，妄立誓则祸近。
——德尔斐神谕 | 阿波罗神庙入口
再次被梦魇缠身的丹羽弥生脾气很不好。即使她没有当场歇斯底里地发作起来，故意落在她身后半步走在走廊上的安室透仅仅只是观望着她孤单的背影，就能猜到那几乎能压垮她的梦魇究竟有多可怕。
木制走廊上的两串脚步声突然停下了一边。
弥生回头瞥向身后的男人，苍白瘦削的侧颜神色冷淡，“我还不至于在这里发疯。虽然知道这些之后，我真的很想对着你打一拳，但是被伽蓝堂和她的弟弟妹妹看见可不好——我自认为我还算是个要面子的人。”
“不……我不是在担心这个，弥生。”
安室透突然走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
“不要什么都放在心里不说出来。”就算刚刚从温泉里出来，安室透也依旧觉得这手的温度是偏冷的，“偶尔撒撒娇，任性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抱歉，我暂时还……”弥生抽出了手，偏过头去不看他，“我早就习惯一个人处理这些了。”
学会一个人和怪物作斗争，只是因为其他人根本没法为她提供实质性的帮助。
那是自她心中的深渊诞生的怪物，只能由她自己杀死。
人这种生物有时候就是这样——渴望着被他人拯救，又不停泛滥着拯救他人的雄心壮志。
但到了最后，大家谁也救不了，甚至自己也只能困于险境。
所有人都将被沼泽吞没，直至死神降临，割下他们的头颅，尖笑着返回奈落之底。
“我知道……你很想帮我。我也知道，逃避是不对的。”弥生轻声说，“可是，我真的……这样太痛苦了，我是个胆小鬼，我不敢面对。”
“笨蛋。”
安室透伸手抱住了她，轻拍着她的背。
温暖而安心的怀抱也没能缓解弥生内心动荡的不安。“你说，我会好起来吗……阿零（レイ）？”她闷声问，“我以后要是一直这样……你会觉得我很可怜、很可悲吗？”
“不会啊，我永远不会这么想。”安室透叹气，“而且我相信你，你一定会赢的。”
“这样啊……那我真就得赢给你看了。在这种地方认输……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弥生深呼吸一口气，露出了她惯常用上的那种傲气的笑——虽说很不自然就是了。
见到弥生重新打起精神，安室透舒了口气，揉了揉她还带着湿气的脑袋。
“丹羽姐！安室先生！”
正在这时，他们听到了源星空焦急的声音。
弥生匆匆从怀抱中脱身，不一会儿就见到少女的身影从走廊拐角处显现出来。
“怎么了？”弥生问，“为什么突然找我们？晚饭时间不是还没到吗？”
因为奔跑，源星空微微喘着气。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薄汗，解释道：“是哥哥……清遥哥哥……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它开始了！”
“不得了的……东西？”
他们二人跟着星空赶到那儿的时候，确实体验到所谓的不得了到底不得了在哪儿了。
他们所在的嵯峨神宫有一块用于给信徒们投币许愿的许愿池，水池中央修建了一座吐水的鲤鱼铜像。此刻，源家少主源清遥和弥生的同学伽蓝堂鸣歌正凝重地站在池边，一言不发。而唯一动作的人是寄居客芦屋忠行，他扶正了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正围着许愿池一步一查，试图看出些端倪。
原本应该吐出清泉的鲤鱼铜像，此刻正源源不断喷出粉红的液体，那液体还带着古怪的腥味，正不断从鱼嘴处飞腾而下，融入底部原本清澈的泉水之中。
在嗅到那气味的一瞬间，安室透瞬间反应过来，“是……血的味道。”
嗅觉异常的弥生只能见到那不同寻常的粉红，听到他这样说，忍不住皱起眉头。“血？你确定吗？不是什么其他的水溶性染料造成的？”
“嗯。”安室透点头，“这个气味……是血的味道。”
池边的源清遥见他们赶来，简单行了个礼。“安室先生，原本我是想等到晚饭时分再和您详细说明的……但是……”他瞥了一眼身后的许愿池，眉心紧锁，“那么我现在就和您……”
还没等源清遥说完，远处便传来一阵妖异的笛声。
“哥哥！”源星空看向后山的方向，“那个笛声！又响起来了！”
源清遥眉心锁得更紧。
夕阳西斜，尖利而悠久的笛声回荡在山林之间，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但……流泻而出的，并非只有这哀伤的笛声。
“等等……”安室透察觉到一丝不对，“仔细听……有女人唱歌的声音……”
弥生闭上眼，认真辨认着模糊的歌词。
『彷徨于世，祈望为何
众生往来，皆为相逢
云霄彼端，如风之望
迢迢兮，将是万里无云……』
“怎么说……”一直沉默着的伽蓝堂鸣歌突然开口，“这女人的声音……很悲伤……又有那么几分熟悉的样子……”
“伽蓝堂，难道你知道这声音的主人？”弥生问。
伽蓝堂摇头，“我不确定……老实说，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在哪儿听过，到底是谁，我根本没有印象。”
『林音作响，隐闻呢喃
目中所映，是为幸魂
耀目之光，绽放流转
万千梦境，终将相连……』
“这首歌……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弥生隐约觉得歌词别有深意，“星空，有纸笔吗？”
“我马上去拿！”
不一会儿，源星空抱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铅笔跑了过来。“我……我家这边大多数是毛笔和宣纸……这是我上学的时候用的……丹羽姐你看能不能用……”
“足够了。”
弥生闭上眼，仔细回忆着刚刚听到的只言片语，将自己还记得的那些片段歌词用平假名写了下来。
“かなた（kanata，彼端）、はるか（haruka，迢迢兮）……ゆめとつながりゆく（万千梦境，终将相连）……”
弥生看着这两个词，猛然惊醒，看向源家兄妹。
“星空（kanata，かなた）和清遥（kiyoharu，きよはる），歌词里……有你们源家兄妹的名字。”红发女人看着自己在纸上写下的那些平假名，“我不知道是我想得太多，还是碰巧……我认为，有人想借着这支歌……给你们兄妹……做出什么提示。”
“最后这句……”安室透凑过来，看见了弥生最后写下的那一行假名，不由得奇怪，“连接梦境……你确定你没有听错吗，弥生？”
弥生瞪了他一眼，“这是歌词的最后一句，我肯定没听错。”
“那……我觉得，你刚刚猜的可能真的有几分可能。”安室透说，“或许有人真的想借着这支歌提醒源家兄妹……”
“清遥哥哥，难道……真的有妖怪？”
星空抓着哥哥清遥的衣袖，小声问。
“星空，别胡思乱想。”源清遥摸了摸星空的脑袋算是抚慰，“虽说鬼怪这等诡谲的奇谈民间流传甚广……但目前尚无定论证明其存在。再者，我本人是不信的，即使源氏传承着阴阳术，但这阴阳术与这等妖异之物毫无关联，不过是借以星象之征揣测未知罢了。”
“可是……这些事实在是太奇怪了……”星空犹疑着，“说不定等一下又会有死掉的小动物出现在门口……”
“别多心。”清遥拍了拍妹妹的手，转向整理着线索的安室透，“安室先生，大多数异状您都亲眼所见……但此前只有笛声，没有女人的歌声……而且在笛声结束之后不久，嵯峨神宫门口的台阶上，便会出现动物的死尸……这样的情形……大概持续了半月之久。我父亲不堪其扰，才会托伯父在东京寻求侦探的帮助……”
总算结束探查的芦屋忠行起身。“怎么说……清遥，这次我还是没能帮上忙呢……”他抱歉道，“我还是没能发现水源的问题。”
源清遥摇头，“我们才应该对您怀有歉意，您只是客居在这里的客人……却还要劳烦您帮忙，是我们身为主人家的不对。”
芦屋摆摆手，“算了……我去看看这次门口有没有倒霉的小动物需要我收尸的……”
说罢，他朝着正门的方向漫步离去。
“芦屋先生，”弥生突然开口叫住了他，“您大概是多久以前来到这里的？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诶？”芦屋回头，朝着弥生笑了笑，“大概是五天之前哦，上次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啦。有什么问题吗，弥生小姐？”
“不……没什么。”
“那我先走了。”
芦屋走远后，弥生小声对安室透说：“我觉得，那个叫芦屋的男人很奇怪。”
安室透反问，“有什么根据吗？”
“直觉。”弥生看着芦屋渐渐消失的背影，突然回忆起她听到芦屋的自言自语，还有之前在走廊上遇到他，他对自己说的话，“他的每一句话，背后都有另一层意思在，只是我才疏学浅，读不出来罢了。”
“但是我们手上没有足够的线索……去查探芦屋的底细。”安室透看向弥生，“而且，现在的重点，在于这家神社不断出现的奇怪现象……他的奇怪，暂时和这些没有联系。你也问出来了，他的时间线和这些事情出现的时间对不上号。”
“我知道。”弥生揉了揉眼睛，“所以我只是单纯告诉你，我觉得他奇怪。”
“别想太多，我去看看，门口到底有什么尸体。”安室透嘱咐道，“你待在这里别动，不要靠近那边，明白吗？我担心对你的病有影响。”
“我知道了，你过去吧。”
“嗯。”
可当安室透赶到门口的时候，他见到的尸体……
却是一个面部血肉模糊的中年男人。
芦屋忠行正蹲在尸体旁，蹙起眉检查着。
安室透蹲了下来，“尸体的僵硬程度……死亡差不多有六到八小时了。脖子上的伤口是致命伤。”
“安室先生真不愧是侦探啊……”芦屋笑了笑，“不过，这位先生穿的衣服，我总觉得很眼熟……有些像昨天跟着乐雄先生下山的野村先生。”
“您确定吗？”
芦屋忠行摇了摇头，“我还是得让清遥或者星空来看看，顺便去通知警察。”
他起身，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垂目思考。
“唉……本应死去却存活下来的阿里阿德涅……失去理智陷入癫狂的狄俄尼索斯……还有某位不走剧本、自始至终都真心不移的忒修斯……”眼镜青年如此低语，“这出偏离正轨剧本设定的戏剧，还需要机械降神的登场么……”
听到这话，安室透能感受到弥生说的奇怪到底在哪里了，“芦屋先生，您这是……”
“没什么，安室先生。”被发现的芦屋忠行尴尬地解释，“我这人比较喜欢自言自语。不过……”
随即，话锋一转。
“安室先生，鄙人友情劝您一句……前路迷雾缭绕，烦请您一路珍重。”
“嗯？”
青年人镜片背后狭长而锐利的双目居高临下地盯着眼前人波澜不惊的紫灰色瞳眸，“身份不正的悲剧性雅典王子啊，如果您确信您的对手是牛头人身的怪物米诺陶诺斯，那么请捏紧克里特岛那位阿里阿德涅公主递交给您的丝线吧……它将引领您通往最为残酷的真相，带您逃出伟大的工匠代达罗斯一手缔造的迷宫……
“然后，双双堕入塔尔塔罗斯，万劫不复。”
促成一切的狄俄尼索斯将会为了你们的坠落狂欢。
芦屋忠行在心中默念，没有将这句话告知金发青年，随即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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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山间寂静的夜。
鸟兽啼鸣，风声乍起，暗影绰绰。
“不知道八百比丘尼的歌声……到底能不能传达。对了，你……见到那个孩子了么？”
“嗯。那个疯子已经被抓住了……她看起来不是很糟糕。”
“唉……是美狄亚（Medea）的诅咒害了她。”
“醒醒吧，椿（Tsubaki，つばき），你我都知道，造成她现状的罪魁祸首不是美狄亚，是枫（Kaede，かえで）。”
“我知道的……堇（Sumire，すみれ）。但是，很多年前……那个男人，深爱着那孩子的男人，他带来的报告……告诉了我……她身上的诅咒……和其他女孩的不一样。”
“难道……”
“是的，堇，是我唯一没有销毁的那支，也就是……我完成研究后第一时间交给枫的第一支样品。枫欺骗了我，在那场大火里，他告诉我那只药剂已经没了，这就是……唯一的漏网之鱼。”
“这意味着……这次事件最终出现的V2……”
“那孩子身体里的数据，是原初之零。枫手下的人这次还原出的……是最接近D计划（Project D）产物的。”
“当年和那个组织一同进行的D计划……如果被他们拿到了V2……再重启D计划……”
“美狄亚是D计划的关键线索。当年的资料，两边各有相关存档，只有合二为一才能重启研究。我们的存档被那场大火付之一炬，我也因此变成了……如今这样的废人，但，一旦完美复制出我的美狄亚……那么，那个组织就能独立启动D计划……D计划如果再次启动……注定逃不过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真是悲哀的阿里阿德涅啊。就算有忒修斯带她离开又如何……她终究没办法……逃脱疯癫的酒神狄俄尼索斯的魔爪……那位自塞墨勒腹中重生的奥林帕斯主神。”
“但若是心怀仇恨的阿里阿德涅抱着必死的决心化作复仇女神涅墨西斯，进而弑神……那位敬重神祇的忒修斯必会阻拦。”
“椿，我们都知道，身为那个男人的女儿……她做不到。”
“是啊……她做不到……所以最后受伤最重的，只有被抛弃、被伤害、被欺瞒的——
“她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122章 Chapter 1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