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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Chapter 116 ...

  •   我知道在醒来的世界
      我们必得如此,
      但多残酷啊——
      即便在梦中。
      我们也须躲避别人的眼光
      ——小野小町《短歌二十一首》

      从病中苏醒过来后,弥生已经很少做那些困扰她的噩梦了。
      但是在嵯峨神宫的这间客房里小憩时,她再次于梦中见到了神野枫那双阴毒的灰色眼睛。
      与梦中的神野枫相比,连业火地狱里面目可憎的阿修罗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弥生站在原地动弹不得。那个疯子静静地注视着她,不带任何感情。
      随后,一双大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我会在你杀了我之前干掉你,”伴随着神野枫刺耳的笑声,梦里的弥生感觉到脖子上的力气越发地大,几乎要将她的脖子整个掐断,“你只能和我一起下地狱!”

      弥生睁开了眼。
      因为恐惧,她不停喘息着,瞳孔震荡。
      眼前不是虚幻的梦境,这里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日式房间。

      是了,那是梦。
      她现在在群马,在山里,在嵯峨神宫。
      那个疯子很快就要被审判,自己再也不用见到他。

      可那卡住她脖子的触感几乎完整映射在现实世界的躯体之上,又被恐慌放大,使得她如今呼吸不畅,连发出一声喊叫也做不到。
      一阵恶心反胃的感觉自她的胃一路向上蔓延。难受的弥生跌跌撞撞爬了起来,随手拖了个容器接着便开始呕吐起来。
      她只能吐出星星点点的清液,但那种让她全身发麻的恶心依旧没能缓解。

      “咳……呵……呵哈哈……”
      结束呕吐,原本还只是有些咳嗽的弥生突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苦涩又悲凉,面对现状无计可施。

      她挣扎了这么久,几乎要拼上一条命,可那片长久笼罩她的阴霾仍旧阴魂不散,不将她压垮誓不罢休。
      再如何强硬的人,在如此漫长而可怖的施压下,终会神经脆弱,不堪一击。

      弥生拉开自己的行李背包,粗暴地抽出随身携带的速写本,又掏出装有小刀和铅笔的文具袋,一下一下削着铅笔。
      她似乎是魔怔了,眼神涣散,每一刀的动作都僵硬而狠烈,恨不能借此切断手中的铅笔,甚至连手指也不放过。
      最后,她一把丢开了小刀,握着铅笔的手微微颤抖。那只手上有那么一两道不影响动作的小创口,是刚刚削铅笔的时候遗留下来的。

      会好的,弥生自我催眠,一切都会好的。
      她拂开铅笔的木屑,抓起速写本,用削好的铅笔一笔又一笔地做着排线练习。
      从密到疏,从疏到密,循环往复。

      铅笔在略有粗糙的白纸上留下了碳黑的石墨痕迹,每一道轨迹都力透纸背,接近刺破的程度。
      弥生不间断重复着这样的练习,直到她的腱鞘开始隐隐作痛,她才不得不扔开纸笔,整个躺倒在地面上,望着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灯出神。
      右手的疼痛和双目的酸涩没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她依旧能感受到那双灰色眼睛带来的压迫。

      正在这时,弥生听见了手机铃声。
      她伸长手臂,躺在地上接听了电话。
      “Elsie,爬山怎么样?”少年欢快的声音让弥生更为阴郁烦躁,“群马山区的新鲜空气能让人心情愉悦哦——”

      弥生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开了口。
      “你很烦。”她说话的时候冷漠至极,“我挂了。”
      “啧,心情不好?”少年收敛自己表露在外的轻浮,“也是,在神野枫诞生的群马县,你能好过那就见鬼了。”

      “诺克斯先生,你这么聒噪,我回东京之后真该当着你们全公司的职工剪了你的舌头。”弥生不耐,“如果没事,我就挂电话了。”
      “打起点精神,Elsie。”约书亚·诺克斯正色,“不然我接下来的话只会让你更低落的。”
      “你要说什么?”

      “我记得……公安先生这次的委托人……是你的中学同学吧?”
      “是。怎么了?”
      “她的父亲出身嵯峨源氏,这你也知道吧?嵯峨源氏,平安时代嵯峨天皇降为臣籍的子女……”

      “我没想到你对日本历史还有研究。”弥生兴致缺缺,“说正事。”
      “嵯峨天皇通诗文、晓音律、擅书法,寄情于琴棋书画,徜徉于山水之间,倒是和我母亲故国那位毁誉参半的皇帝宋徽宗有些相似。”约书亚如此说,“这位在艺术造诣颇深的君主……讳神野(かみの,kamino)。”

      ——かみの。
      神野枫,かみの かえで。

      弥生沉默片刻,再次开口。
      “当真是……让人生气的巧合。”她面无表情,“我现在明白你刚刚为什么会那么说了。”
      “那我们来谈点更深刻的东西吧。”约书亚打了个哈欠,“Elsie,听说过神野惟仁吗?”

      弥生摇头,“没。”
      “他是二十年前去世的一位大富豪,群马出身。”约书亚如此回答,“神野惟仁就是神野枫的‘父本’,于你而言,他就是让神野枫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罪魁祸首。”
      弥生再次沉默。

      “我想,你我读书的时候都知道克隆羊多利的诞生。克隆这一技术真正走进人们视野也就是近二三十年的事情,但是这项技术在地下的发展可远比我们在阳光下见到的那些皮毛要蓬勃得多。”少年平淡的语气仿佛只是在做一场学术报告一般,“大约四五十年前,神野惟仁创立了ROKA,利用自己手下的产业和资源,联合多个组织,启动了一项计划。那项计划其中一个产物,便是害你至深的神野枫。
      “神野枫是神野惟仁的克隆人,他只是神野惟仁续命的工具而已。你不能指望一个实验品、一个被当成物件的人拥有完备的人性。所以这就是你苦难的根源。”

      弥生只觉得头很疼。
      好像有谁正用一根冰锥对准了她的太阳穴,一锤一锤,要让这颗头颅崩裂毁坏。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很难消化这些。”电信号扭曲了少年清亮的声音,“但是,这就是你追求的那些真相的冰山一角。”
      每一个残酷的真相背后,都是一片血海。

      “我知道了……”弥生低声说,“你应该不是特地打电话告诉我这些的吧?”
      “啊,确实。差点忘了正事。”约书亚回答,“大约两个小时前,LIAR收到了一封来自某位高调入侵者的挑战书。他挑战的对象……就是你。”
      “嗯?”

      ——致LIAR_Elsie
      ——你我的对决已经开始,以性命为赌注的死亡竞赛,我们只有一个能活下来。无论谁活着,都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无尽的灾祸。
      ——Brandy

      “我怀疑,这家伙已经盯上你和你的公安男友了。”约书亚提醒,“如果白兰地知道了他的卧底身份,那么……他只怕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我明白了……多谢你。”
      “我还指望能从你的公安男友那儿多挖点关于叔叔的消息呢……他可不能出事。”约书亚叹气,“算了,我继续找人复原数据库,你一切小心。”

      约书亚挂断了电话。
      心烦意乱的弥生揉了揉眼睛,把手机扔在一旁,坐了起来。
      出去走走吧,她想,或许能让她安静下来,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她推开了门,站定在门口,迟迟没有踏出去。
      午后的清风穿过木质长廊,拨弄着院子里的植被,卷起弥生的长发与衣角,又跑向远方消失不见。

      正在这时,弥生见到了一个人。
      对方发现了站在房间门口的弥生,眼镜片后的那双眼睛笑意盈盈,“弥生小姐。”

      “芦屋先生。”
      芦屋忠行,寄居在这里的登山客。

      “您看起来……脸色不大好。”
      “没什么。”弥生搪塞,“有点认床罢了。”

      “这里后山上有片露天温泉,星空小姐应该和你们提起过吧?”芦屋忠行建议道,“您知道吗?虽然过了花期,但是后山的野堇菜(すみれ,sumire)现在依旧开得很好,非常适合赏玩。一边泡温泉缓解压力,一边赏花,可谓是人间乐事。”
      “赏花对我的睡眠没有帮助。”弥生冷漠道,“温泉另说。”
      “但是美好的事物总会让人短暂忘记不愉快的。”芦屋忠行笑了笑,“这大抵是春之女神的馈赠吧。”

      弥生兴致缺缺,“现在是夏天,芦屋先生。”
      “夏天也无所谓。”芦屋轻笑一声,“春之女神的母神,是司掌农业的女神。只要这位农业之神心爱的女儿还在身边,所到之处皆是生机勃勃。”
      “是吗……”弥生只想快点打发了这个奇怪的男人,“芦屋先生给出的泡温泉这个建议,我会考虑接受的。”

      “那我先行告退了,我还得回房间看书。”
      “走好。”

      大抵是芦屋忠行的这个建议确实让弥生有些心动,弥生终于走出了房门,找到了正在打理杂事的源星空。
      星空得知她现在想用温泉,不一会儿便收拾好一切领她去了后山。
      竹制的围栏圈起一大片地域,热气腾腾的温泉被山石包绕,莫名让人安定。而这儿也确实如芦屋忠行所言,生着大片盛开紫色小花的野堇菜。淡紫色的花瓣点缀在苍翠之间,甚是好看。

      源星空很快退了出去。
      弥生抬手将自己的长发绾成一团,缓缓褪下衣物,一步一步踏入温泉里坐着。
      暖洋洋的温泉水和蒸汽本应该让弥生放松下来。可是弥生从没觉得如此清醒过,清醒到只要稍微闭上眼睛,就能见到神野枫那双可怖的灰色眼睛。

      所以,她现在究竟是在做梦,还是身处现实?
      可是无论结果如何,想必今晚她注定无法安眠了。

      弥生向下坠落,让温泉水淹没自己的脑袋,在水里闭着眼睛吐泡泡。
      可摆脱不了的灰色阴影逼迫她只安静了十几秒就从水底窜了上来。
      她抹了把脸,盯着水面出神。

      正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在想什么?”

      只露出脖子以上部位的弥生回头,见到了岸边站着的安室透。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问,“而且,你不知道打扰一位女性沐浴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我去房间找你,你不在,正好碰上星空小姐。是她告诉我你在这儿的。”安室透如实回答,“不过,星空小姐告诉我,这里的温泉可是男女混浴的。”

      弥生挑眉,“所以,你想加入了?”
      安室透蹲了下来,直直望着弥生那双碧蓝的眼睛,“还不是时候。再者说,要是被伽蓝堂小姐或者星空小姐看见,可就说不清了。”
      “有自知之明是件好事。”弥生也盯着安室透那双紫灰色的眼睛,“不过,温水煮青蛙,确实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嗯?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安室透不解,“好像自从你接到约书亚的电话之后,就变得奇怪起来了。”
      “这座神社是源家为了祭祀他们的先祖嵯峨天皇而建立的。”弥生意味深长地注视着眼前人,“嵯峨天皇……讳神野。我恨透的那个疯子,姓神野。这可真是个让人厌恶的巧合。”
      安室透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很快换上了一张笑脸,“是啊,确实是……厌恶的巧合。”

      “那么,”弥生追问,“你是先于我知道这件事,还是之后。”
      一片静默。

      “不要用沉默回答我。”弥生蹙眉,“我只需要知道,你是不是比我早知道。”
      “是。”

      得到答案的弥生面露失望,没有多说,只是慢慢走出了温泉,赤条条地将自己暴露在空气之下。
      安室透愣在了原地。
      目睹一位成年女性在眼前赤身裸体这件让人不安的事件冲击力远没有她这人本身带来的震撼大。

      肩头、手臂、躯干、小腹……那具雪白的躯体上攀附着数道或深或浅的手术疤痕,甚是刺目。
      大多数疤痕日常隐匿于服装布料之下,若非这样坦诚相见,根本无从知晓。
      弥生侧目,故作平静,“我身上这些伤疤,很吓人,是吗?”

      安室透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作答。
      因为每一道伤疤背后,都是一个无辜的女孩在地狱里煎熬的痛苦回忆。
      但是,这次让弥生做出的群马之行,他没有后悔。即使这会逼着她无限回忆那些痛苦的过去,他也没有后悔。

      出发之前,他特地让望月千鹤带着他去见了弥生这些年的心理医生,也就是千鹤的小叔叔望月光。
      “听起来,安室先生已经掌握了关于十八年前那起事件的重要线索了。这是好事,如果能利用你手中这些线索,让弥生直面过去的恐惧刺激,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望月光先生听起来是支持他的这项行动的,“虽然这些年,弥生表面很配合我们的治疗,但是在她的潜意识中,她依旧不愿面对过去的那些恐惧与痛苦。这种无意识的逃避拖延了她的病程,再加上数月前她受困的那起事件加重了她的这种回避心理……适当地让她暴露在恐惧之下是可以的,能借此纠正她的不良认知。但是,安室先生,请您务必记住,一定要将事态控制在你可控的范围内。没有人知道,一个失去理智的人究竟会冲动之下犯下如何不可挽回的过失。”

      眼前的弥生木然地暴露着这些伤痕,“听妈妈说,我当时被救回来的时候状态很不好,医生们花了整整十二个小时才把我从死神手里捞回来。这些手术后留下的痕迹……都要拜那个疯子所赐。我绝不会饶恕那个混蛋,无论是今生还是来世……我都一定会带着最深的怨恨诅咒他……”
      “是了,所以那天晚上,你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我知道我那时候骗你的谎话很拙劣。我也知道,你一定会拦住我。”弥生垂下眼帘,轻声说,“但是有那么一瞬间,我是希望你不要闯进他的病房的……就那样让我送他下地狱……虽然这种死法便宜了他,也脏了我自己的手,但是我要亲眼见到他在我跟前断气。”
      “我怎么可能……会让你这样做……”安室透靠近弥生,轻轻压住她的双肩,“好不容易把你从那种人间地狱里接出来,我绝不会让你自甘堕落再摔回去的。”

      “所以,你为什么……用这种方式引导我来群马?”弥生正对着眼前的人,一把拍下他放在自己肩头的双手,激动地咆哮起来,“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要这样再次把我送回那个地狱!那个我好不容易摆脱的梦魇……它又回来了!那个疯子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都只想彻底毁了我!”
      “弥生,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安室透突然觉得自己的言语是那么的苍白,“你终究要面对的。”

      “他毁了我和那么多人的人生,就算现在尘埃落定,我怎么可能安然面对和他有关的一切呢……”
      弥生咬牙,越过安室透,从温泉边的柜子里取出一身浴衣套在身上。

      “你知道吗?我右手刚拆石膏的时候,连最简单的握拳都做不到。从此开始,每天,我每天都坐在望月诺亚的康复治疗室里,重复练习那些对你们而言最简单不过的动作。有太多次……我因为做不到用勺子舀东西或者端起杯子练习喝水这种小事,在治疗室发脾气大哭……”
      谈话间,她套好了浴衣,神色冷淡,仿佛刚刚那段经历与她毫无关系。
      但不可否认,主角只能是她。

      “我花了一年的时间,让我的右手重新回到和其他人一样的水平……你看,这只右手现在不光能画画,也能打架,还能敲代码。”弥生缓慢动了动右手的手指,“如果没人说,也没人看到我这些手术伤疤,谁能想得到我差点是个残废呢?
      “不过,让这只右手好起来的代价,不光有重复训练的枯燥,还有焦虑带来的神经衰弱。
      “那个时候,我晚上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脾气很坏,比现在差劲多了。有一次,我闹脾气,把马克杯扔到妈妈头上,砸破了她的脑袋。爸爸知道之后很生气,进病房第一件事就是给了我一巴掌。”

      那是弥生印象中爸爸第一次打她。
      那一下很重,女孩那张病态而苍白的小脸当即就红肿了起来,嘴角边不住地流着血,顺着轮廓一路向下。
      即便如此,陷入疯狂的女孩依旧歇斯底里地嘶吼着,不停摔打眼前一切她能毁灭的事物,疼痛的折磨也没能阻止她的动作。

      “因为这样,我每天都要注射定量的镇静剂。每次打完镇静剂睡完起来,我都觉得自己只是一具空壳,是没用的行尸走肉。”
      那双碧蓝的眼眸里,是死气沉沉的悲。

      “那种一切全都重来的痛苦,那种全世界只有你做不到的无力感,那种控制不住自己伤害他人的愧疚……你不会明白的。
      “你最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明白。”
      她这样说,毫无起伏。

      “我有时候在想,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带来的不幸就不会停止……”弥生将沾湿的额发用手指梳向脑后,“那么,如果我死了,是不是一切就都结束了呢……
      “有一天,我打碎了治疗室里的大镜子,想学着电视剧里的方法用镜子碎片割腕……治疗师和医生发现了之后冲上来拦住我,我就用手上沾着我自己鲜血的碎片扎到了他们身上。”

      她低头注视着自己微颤的双手,苦笑起来。
      “血,人身上红色的血,应该是热的。我知道,那些想救我的人,他们的血是热的——我能看见他们的血冒着热气,就像这片温泉一样。可从我身上流出来的血,我感觉到它是冷的,就像是刚刚融化的冰变成水。而且……那个时候,流血一点也不疼,甚至可以说没有感觉。
      “我正在一点一点被神野枫那个恶心的家伙同化,终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他那样不顾一切的疯子……就算再怎么努力,我也改变不了……我的人生,已经被他摧残的事实……无休止的噩梦,常年累月的病痛,还有见不到的人。”

      安室透见到了满溢而出的泪水自弥生的眼眶向下滑落。
      “可是……我真的想……我真的想和以前一样……爸爸妈妈保存的那些录像里,那个孩子笑得多开心啊……”弥生捂住自己的脸,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哭腔,不愿意将自己哭得狼狈的模样表现出来,“那样无忧无虑的笑……再也回不来了。永远,永远,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弥生……”
      安室透伸出双臂,想要抱住她。
      可弥生痛苦地捂着额头后退两步,避开安慰吼了出来:“这些……只是因为……我是那个人的女儿……只是因为……我在那个下雨天无意间对那个混蛋伸出了援手……就算这样……我也还是没办法……没办法……彻底憎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啊!”

      单有无尽的恨,改变不了现状。
      弥生清楚,这样的恨不可能一夕之间尽数消失。最坏的结果,它甚至会持续到跟着自己进坟墓的那一日,让她活着的每一天都不得安宁。

      她太累了。
      今天的那场噩梦,又让她回到了濒临崩溃的状态。
      她就是这样一个懦弱的人啊……

      “一直恨真的很累……能撑着不因为这些事堕落变成坏人……也很累……”
      弥生抬头,用手臂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让眼泪流下,说话的声音也开始平稳了下来。
      “我知道……每一个人都在等我好起来……”她的声音中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可是真的好难啊……明明我这么多年一直遵照医生的嘱咐……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这个样子……为什么我还在害怕……为什么我还在做噩梦……为什么我还是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

      这样没用的她,只会带来厄运和不幸。
      弥生疲累地蹲了下来,整个人蜷成一团。她耳边只余下自己因为情绪激动而加速的沉重心跳,还有因为哭泣未止而断断续续的抽噎。

      一个不容反抗的拥抱包裹住煎熬的弥生。
      “对不起,弥生。”安室透低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那是他无法感同身受的痛苦。
      那是他没办法修复的过去。
      明知道歉没用,可他如今只能说出这样无力而残忍的言语。

      弥生的哭泣渐渐平息。
      “抱歉……吓到你了。”她窝在安室透怀里,勉强发出了低哑的声音,“我刚刚那样……很吓人,是吗?实在是……对不起……我真的很累。”
      摆脱不了的梦魇发作起来,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安室透抱住弥生的手臂收紧了几分。
      “弥生,你没必要那么坚强的。”他的下巴卡在弥生的颈窝处,用最温柔的语气安慰她,“不要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这里。想哭的话,就放声哭出来吧。”
      “我已经不想哭了……也哭不出来了。”弥生回答,“收不住的眼泪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怜,只会让我重新回到……那段在病房发疯的日子。”

      “那么……笑一笑吧。”安室透用拇指擦拭干净弥生脸颊上的泪痕,笑容苦涩,“你可是……丹羽弥生啊。”
      弥生愣了愣,试图主动弯起嘴角,结果失败了。
      安室透用双手拇指轻柔地带动她的嘴角,让她展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笑起来可比哭的时候好看多了。”他这样说。
      “虽然你这么说很欠揍……”弥生咳了两声,轻笑道,“但是,谢谢你。谢谢你能接纳……这样的我。”
      这样残缺的她,这样不完美的她,这样不讨人喜欢的她。

      “为什么要说谢谢呢?”安室透眨了眨眼睛,“喜欢一个人,自然是喜欢她的一切。所以不要再说谢谢这样的傻话了。”
      弥生摇头,“该谢的还是要谢的。至少要谢谢老天……让我在倒了这么多霉运之后……总算走了一次好运遇见了你。”

      希望她的好运还没用光。
      希望他们能一起……走向希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Chapter 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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