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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阳关故人 ...

  •   然而,等邵墨渊上九十七楼的时候,只有李黛十分里外不是人地站在门口。见邵墨渊来了,他便把东西递了过去,道:
      “普朗克湾大概出了事,他被叫走了。”

      邵墨渊颔首,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脸上没什么表情。

      李黛见状,非常明智地转移了话题:“大洋洲资源统计局的人明天会来九十六楼,上次那个姓奥斯卡的白人也在来的路上,现在估计上机了。对了,亚洲和北美的那两位上午已经到了西北机场。商既零正领着参观,下午回来汇报工作。”

      邵墨渊听懂了他的暗示:“务必确保明天万无一失。”

      李黛点了点头。

      IPPO毕竟在鲸落州,很多其他地方的事情也是鞭长莫及。然而,资源问题可不是能被地域耽搁的。明天就是和分部的交接。他们已经为此作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铺垫,但具体的利益问题毕竟难缠,人心更是难以轻易揣测。

      又是一场难打的仗。

      李黛目送邵墨渊上了楼梯,却有些后知后觉。
      ——邵墨渊不应该直接回去TOP吗?!

      诚然,他和邵墨渊虽然是上下属,但关系一直还可以,甚至有时候算得上贺念之的半个眼线。然而自从从工业区回来,这两人一直给他一种极其迷惑的感觉,李黛甚至怀疑贺念之已经动手了。

      他叹了口气。
      管不着。

      那边,邵墨渊乘上了电梯,在一片光芒照耀之下,眼神难测。只不过,他的目的地不是九十九楼,而是经年无人涉足的九十八楼。

      IPPO身为纪律严明的机构,对外有明确公示,对内每一层的管理范围亦是清晰。然而,这九十八楼在众人眼里,始终是谜一样的存在——哪怕是副执行长的李黛,对此也不甚清楚。

      邵墨渊解开层层禁制,犹如在记忆的迷宫中盘旋:常年的无人涉足使这儿拢上一层名为“孤独”的帘幕,常年的零摄氏度恒温却使折叠空间不见灰尘。多年过去,这里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他凝视着眼前如同海洋之心之于泰坦尼克的玫瑰玉脂,被轮回之境带回悠远时空。

      十四年前,邵立平临终关头。

      邵立平那时已经濒临死亡,颤抖着的手提不起任何力气,已经混沌的眼里闪过尘封了多年的愧疚,“我对不起你……”

      邵墨渊那时站在他的病床边。毕竟是十年朝夕相处,他本就不是铁石心肠,在死亡面前,又怎么会计较那些伤人的痛苦。

      邵墨渊毅然放下了恩怨,给了他一个死而盲目的心安理得:
      “您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邵立平看着他,就像园丁看着一朵一直被他细心浇灌着的金雕花朵,向来严厉的脸,却已经老泪纵横。他在彻底断气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和所有垂死老人一样,是死者对活者的最终祈愿:

      “……好好活着。”

      后来,邵墨渊在邵立平的遗书中,看到了写下了多年前把邵墨渊推进化学池的真相:

      【写给邵墨渊:

      爷爷在这里给你道歉。
      你出生的时候,嘴里含着一块玫瑰玉石——这件事情并非谣传,确有其事。但是你没有见过,我把它封存在了九十八楼。
      在2050年的时候,神明拯救了我,但是同时下了一个咒语:
      “从玫瑰凋败开始,世界将失去我的庇佑。”

      从那时候开始,我不敢让视线里出现一点有关于花的痕迹,这样过了二十几年,世界依然照常运转,我渐渐不再提心吊胆。可是这时,你出现了,我囤积了二十几年的恐慌在你出生之后全部爆发。这之后我没有一天睡得安稳,神经几乎失常。

      2099年那次,我实在是难以忍受,被心底懦弱占了上风。这之后我及其后悔,但是早已来不及。

      还活着的时候,我仍然没有勇气,大概是太多年、已经放不下了。这段时间,我一件件回首往事,但从来没后悔带你出去。道家说“水利万物而不争”。望你如愿。】

      原来2050年神仙降世的时候,把玫瑰作为了世界再次崩溃的预言。从邵墨渊含着玉石出生的那一刻,邵立平就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命运的绝望。他于是在邵墨渊六岁时把他带走,也是怕这多年以前的诅咒显灵。

      那时在南美洲,也真是被大限将至的恐慌冲破了头脑,他竟然打算让邵墨渊一死了之。

      邵墨渊知道来这些事情之后,其实觉得挺荒诞的。

      因为“命运”,他六岁开始便在外面过着流亡般的生活,几乎没有感受过家的温情,千百次在放任之下虎口脱险,十五岁时差点命丧黄泉。哪怕现在,当时的人和物都早已经逝去,仍然有人会不远万里来提醒他——

      凡是人,都逃离不过宇宙“秩序”,都只能在泰山压顶的“命运”之下,被神明决定生死。

      邵墨渊不再在这上面费神,而是解了最后一层禁制。
      只不过,他在一阵幽冷中,微微瞪大了双眼。

      *

      邵墨渊重新回到TOP的时候,众人正挤在休息室里,桌子上垒着一叠玻璃杯子,是专门喝酒用的。邵墨渊扫视一圈,果然在墙角的位置发现了几箱白酒——看包装,是xx的防查岗特别供应款。这种酒度数高,但不会散发出味道,很难让人察觉。

      他对这种东西本来不甚了解,然而贺念之以前喝过——那次贺念之嚷嚷着要给他捞月亮,毫不犹豫跳下人工河,结果差点倒在河里喂了鱼。

      邵墨渊皱了皱眉,似乎是被激发出了不太好的记忆,问道:“管理部同意借你们休息室?”

      秦至斜靠在金属椅背上,手里的酒杯已经歪斜,“我跟老张说 ,邵主席要借。”

      004闻言,用肘子敲里他一下,“明明就是你突然回来,老张怕你想起他欠你的jk9n5才借给你当利息的——你忘了吗?”

      秦至看了他一眼,“现在谁还用那货色。十几年前的东西,哪能有我现在的sjkhd30好用!驱动和系统都被我改良过,工作效率大约是三十倍,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拿不了第一名了……”

      邵墨渊:……

      他不忍心打破这过于和而又和谐的气氛,视线在众人身上默不作声扫了一圈,这之后便拣了一个还算冷清的角落,二话不说坐下了。
      旁边是007。

      007看了他一眼,出于医生的本能,给他递了一杯矿泉水。邵墨渊朝他笑笑,接过。医生回以他一个笑容。两人看着不远处的疯狂,冷清地仿佛活在另外一个世界。

      “接下来什么打算?”邵墨渊问。

      007垂下眼眸:“TOP还需要我的话,大概会留下来吧。”

      “别这么说。”邵墨渊几乎因为他的过分谦卑而有一种设身处地的同情,“你始终是人才。”

      医生看着觥筹交错,突然发自肺腑,一声情绪不明的叹息。
      他似乎是在自述,语气不免多了几分自哂:
      “……慧极必伤。”

      邵墨渊抓着杯子的手指收紧。

      他意识到,007在说那个控制了他十四年的人。关于后者的身份,他的脑里其实早有猜想。

      可是,他清楚梦魇的可怕,也就更不可能轻易再让医生陷入那样的噩梦。

      “医生知道贺念之背上的伤疤吗?”

      余光里,007放在桌子上的手,及其轻微地搏动了一下——他不会看错,那时心跳过快的证明。

      邵墨渊捕捉到了对方转瞬即逝的隐瞒。

      “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邵墨渊像是在解释,缓缓陈述,“他便也没有多瞒我,只是不肯告诉我具体经过,我因为这很担心。”

      007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像是想要看出他说谎的痕迹。

      然而就在这时,秦至似乎又一次听到了贺念之的名字,便闻风而动:
      “九儿,你好端端别一直把他挂在嘴上——小心到时候真被挂在嘴上了,你反抗不了。”

      “……”

      004扫了他一眼,目光睥睨:“就你话最多。自己还不是三句不离自己初恋。”

      秦至转过去,又专注和004怼了起来,“那是你大嫂!”

      两人不可避免一番嘲讽,又偏偏醉意上头,本来骂着玩的事情,突然就上升成了真刀实枪对着干。002一看情况不对,却劝阻无效。这种熟悉的针锋相对实在是太熟悉,有秦至就有战争,这似乎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等回到平静,就又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邵墨渊凭借着滴酒未沾的优势清醒至今,007也是——刚刚被突然打断了的问题还在心里捱着,心因为本能求知而与生命搏动,仿佛不达目的不罢休。

      007没有看他,握在手里的酒杯却遭到无限大的挑战,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捏碎了。

      “邵主席。”他开口,好像是在回应之前邵墨渊的话,“你猜的没错。”

      邵墨渊的目光朝他看去。
      这话的意思就是,贺念之的伤,他是知道、并且很有可能熟悉内情的。

      “那时候你还在IT医院,已经……很难挽回了。他为此不顾一切,甚至……”007说到这里,没有敢继续下去,“我也只是旁观者,你还是自己去问他的好。”

      邵墨渊沉默,竟然有几分罕见的心烦。

      他不知怎的,只能问出两个字:“痛吗?”

      医生愣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他背上的上大约没有康复过,刚落下的时候又没有充分休息,现在事情多,又好像搁置了。这样下去,只怕伤口会感染,或者留下一辈子的疤痕。”

      留疤。

      邵墨渊想起了上午在九十八楼看到的景象:那朵传说中红如玫瑰的玉石已经悄悄腐烂,化为空气,在狭小的空间里迅速蒸腾。要不是长时间记录的摄像机,他恐怕会怀疑这是一场瑰丽的蛛网骗局。

      这时,他的眼前晃过玻璃酒杯反射出的冷光,视线竟然与这朵牵动着他命运的死花结合,一时之间被荒诞挤满了心神 。他说不上什么滋味,大抵又一次坠入了色彩混乱的世界,尽管他现在的视线清晰无比。

      “老七,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就在这时,005为了转移在冷战的两人的冰冷气氛,竟然不惜把视线转移到了两人身上,“一点酒都没喝吗?”

      002显然觉得有些不妥,反驳道:“身体不好,喝什么酒。”

      “以茶代酒好了。”秦至很快递台阶,抖擞精神,站了起来,“这么多年,再干一次,没什么意见吧?”

      仿佛在很久以前,邵墨渊去“组织”的前一天,他们也举行了这个传统仪式,说是什么“桃源九结义”。

      这之后多年,西出阳关无故人。

      情绪煽动到位,自然不可能不按照套路来。

      邵墨渊很快站了起来,自然是同意了这意料之内的应允。
      他微微仰头,深色瞳眸里转瞬即逝的,都是贺念之的伤痕和玫瑰的幻影,身体其他感觉便被无限弱化,成了彻底的摆设。

      于是,这中间,突然出了点众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邵主席,你这是……”
      “喝水,喝醉了??”

  • 作者有话要说:  80%
    “我教孩子要诚实,所以我没有办法说谎。我是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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