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挽曲》风雪白头

43、熵变焓灭

　　沈烟今天仍旧是一身很飘逸的浅绿色常服，墨色的长发倾泻，自有仙人之姿。
　　他面容是淡漠的，可表现出来的却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而是从气质里带着一丝温和，这有点像早春里撒着一点温度的白雪。

　　大概这么多年过去，看破生死是常态，带着的一点温柔，便是昭示自己尚在红尘之中的伪装。

　　邵墨渊：“请进。”

　　沈烟朝他淡淡笑了一下，衣袂飘荡，云袖生彩，“邵主席客气了。”

　　“念之，你去煮些龙井。”邵墨渊对贺念之道，接着又引沈烟朝西北方向走去：“沈先生，这边请。”

　　其实，邵墨渊刚搬进来的时候，这边不过是一片荒地，基本上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草甸。

　　后来两人一点点修缮，基本把后院划成了三个区域：偶尔可以月下独酌的休憩区、成片的花田以及以花房为中心的休闲区。这三个区域算是彼此独立，然而又靠着一条水渠互相贯通，也怪不得被称为“空中花园”了。

　　邵墨渊之前听秦至说沈烟要来拜访，便清扫了休憩区李树下的石桌。考虑到邵墨渊这个体质不能受凉，贺念之又在石凳下分别垫了一层绒。经过两天的实践，贺念之再通了自动取暖系统保证寒气无法侵入，很有成果。
　　只是当时邵墨渊没想到，这取暖系统竟然与日后的生活不谋而合。

　　此刻，贺念之正把茶具拿了过来。

　　沈烟谢道：“费心了。”

　　邵墨渊微笑，叠好了茶杯：“哪里的话。”

　　贺念之在这章只想做一个工具人，自觉没有旁听的必要，又用眼神关照了一下邵墨渊，接着便回去逗木卫三。

　　留下两人在月色中坐定。

　　邵墨渊给他斟了茶，先开口：“上次在普朗克湾，还要多谢先生。”

　　沈烟谦虚颔首，边道：“缘分使然，不必多言。”

　　沈烟为人处世带着些佛性，说出来的话其实也是如此，这倒也和他这张脸暗自契合。要是平常人用这种腔调开口，怕是不可避免地被人认为附庸风雅——毕竟，现在已经二十二世纪了。

　　然而沈烟的性格挺随遇而安，端坐在自己的石凳上，颇为自得地自我介绍道：“沈烟是近三百年来用的名字，我真正出生，是在周文王的时代。也正因为此，我见过的事情确实比凡人多了些，然而也仅此而已。要说神仙，沈某无意高攀，也无此机缘。”

　　邵墨渊笑道：“沈先生谦虚了。长生不老，可不是‘仅此而已’。”

　　“不是长生不老，”沈烟听到这里，笑了一下，声音如清风朗月，“我只是感受不到时间。”

　　邵墨渊看着他，一下子难以脱离这个概念：“感受不到时间？”

　　沈烟笑道：“是。”

　　他接着，又介绍道：“关于时间，这个世界上，大致可以分为三种人：第一种，也就是凡人眼里的凡人，随着岁月而长大，随着更迭而死亡。
　　第二种，就是我这类人。‘时间’这个纬度在我们这里得到了无限延长，我们只活在空间里。
　　第三种人，便是‘神’。这个组群也可以被称为现在宇宙的管理者，他们不同于任何人，也不同于我们，而是活在‘瞬间’之中。”

　　邵墨渊此前并未听过这样的言论，尚有些难以理解。

　　沈烟显然也只是粗略解释了一下，因为接着，他又开口：

　　“不妨把一生比喻成一个终端文件夹：所谓凡人，便是由一个个以‘瞬间’命名的文件组成。瞬间流动，这也就缔造了生命。
　　神明的文件夹里却只有一个瞬间。这个瞬间，将会是他的现在、过去以及将来。换而言之，对神明来说，瞬间就是永恒。
　　这就是身为神明受到的责罚。他们被困囿在‘瞬间’之中。”

　　邵墨渊此刻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察觉到了矛盾：“神明既然是管理者，又为何会受到限制？”

　　“因为管理者并不代表着最高权利，他们只是执行者。”沈烟有些郑重解释道，“宇宙自有宇宙的命数，行星也有按照轨道运转的规律，这就是所谓的‘秩序’，而秩序凌驾于一切之上。”

　　“按照这么说，真的是生死由命？”邵墨渊听了这番话，彻底理解了他的意思，竟然觉得有些荒诞，“所谓‘秩序’，难道便是决定了宇宙每一个粒子的位置和转速，接着循规蹈矩过完一生？”

　　沈烟看着他，眼底有倾佩之意。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确实如此。然而，总有人做出意料不到的事。”沈烟的手指抚在已经微凉的茶杯上，似乎声音也连着沾染上了寒气，“不仅是人，神也是。邵主席还记得六十七年前的事吗？”

　　邵墨渊对“六十七”这个结点再清楚不过，连着“神”这个概念 ，很容易就反应过来：

　　“沈先生指的是……鲸落洲的诞生？”

　　“是。”沈烟垂眸点头，平静无风的语气里带着轻微的忧愁：

　　“那次降世的，是我弟弟。”

　　邵墨渊眼里闪过惊愕之色。

　　沈烟道，“他的机缘在天，可也正因此受了罪。”

　　“——他为了这星球上的故人，违反了所谓的秩序。”

　　接下来的时间，邵墨渊从沈烟那里了解到，沈烟的弟弟正是在六十七年前重新回到地球的神。他帮助邵立平建立IPPO，让鲸落洲拔地而起，改变了这颗星球的命运。

　　但其实与之对应的真相就是，早在2050年，地球就应该因为资源枯竭、战争四起而彻底毁灭。
　　然而沈烟的弟弟反抗了天道，给地球续命。

　　“我弟弟付出了对应的代价 。然而，对于宇宙来说，真正麻烦的事情仍旧是地球被篡改的命运——因为他的‘失职’，地球从2050年开始就脱离了‘神’的掌控，进入了自己的轨道，这还是从未有过的。”沈烟有些不忍，但仍然坚持陈述，一双琥珀色的眼里深藏着坚定：

　　“邵主席，我们现在正处在一个‘无序’的时空。”

　　邵墨渊一时竟然为这无人知晓的真相而哑口无言。

　　沈烟这话的意思就是，地球纯粹是神仙也头疼的破事——准确来说，他们能安稳活到现在都是脱离秩序的奇迹，算是人为造成的命运反叛。

　　这突如其来的事实无疑猝不及防。
　　可细细想来，竟然没有再比这更合理的解释。
　　资源部的社会发展科的调查员曾经呈现过一份研究，当时报告的标题就是《未解的资源之谜》。这里面就曾经对煤矿资源到了二十二世纪仍然没有枯竭、全球变暖气温超过任何一个时期却没有导致海平面上涨而感到疑问。然而当时大部分看到报告的人，都为这虚无缥缈的调查表示简直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现在看来，原来真的是因为时空混乱。
　　然而，如果地球是凭一己之力在遗忘中生存，那他们又是什么？是死亡的遗腹子、又或者是因为血缘牵连而替祖宗还债的祭品？

　　邵墨渊一时间有一种无力的愤怒，这愤怒牵连古今，似乎能够通过呼吸传递到2050年以前，又在这广袤的土地上大肆流传，为这荒诞不经的既定命运而感到羞愧。

　　“神仙作为深藏不露的管理者，来到人间已是失格。”沈烟并没有把话题结束在这里，而是继续说道，“可无论谁都有私欲，也总有神会前仆后继不记生死做出这种事情，哪怕是现在。”

　　邵墨渊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复杂，渐晚的天色如同他不再的心境，“沈先生的意思是说，现在我们这个时空，还有别的‘神’存在？”

　　“没错。”沈烟几乎有些惊奇于他能这么快理解，“这也正是我此次来鲸落洲的原因。”

　　邵墨渊拿在手里的瓷杯一抖，几乎为这接近疯狂的现实而难以按捺阵脚。

　　沈烟自然可以理解他的心态，因为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接受这样突如其来而又超出认知的浇灌。

　　然而，邵墨渊突然开口 ，说出来的话这让沈烟瞳孔微缩。

　　“沈先生，其实我不信命。”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垂着眼眸，视线落在修长手指间泛着波纹的龙井上。一阵风吹过，他随之开口：

　　“从我六岁时开始，我爷爷就对我说：‘有些东西你必须承担，这是一出生就决定的。’
　　这之后我上下求索，直到当上了执行长。
　　我一直在想，究竟是谁决定了我的‘命’，我又被注定在什么时候寂灭。
　　然而，我在一次次意外中死里逃生，在偶然中被解救，这之后我很难再有‘生死由命’的感悟，也为此困扰不已。
　　直到今天，您对我说：‘我们在一个无序的世界。’”

　　这时，邵墨渊勾了勾唇角，里面却没有几分笑意：“既然世界多次置我于无序之中，我又何必强以规则作为枷锁、做命运的金丝雀？”

　　沈烟看着对方幽深的眼，竟然有一种斗转星移的轮回之感。

　　在同样的朗月之下，他何尝不曾说过同样意气风发的话，然后毅然决然走到今天。
　　他是，沈书也是。

　　沈烟暗自笑了一下，竟然带着些自嘲：“是，其实我亦不曾信命。”

　　只是有太多人将其奉为圭臬。

　　是夜正逢乌云蔽月，远处的楼房逐渐化为星点灯火，有如蓬莱仙境。邵墨渊在树影婆娑之下，敬他最后一杯酒，亦问出最后一句话：

　　“先生如此博古通今，可是经高人指点？”

　　此时，梅树上掉下一片树叶。

　　沈烟拂袖，一边点头，告诉了他亚当树上最后一个结着的秘密：

　　“是。

　　她处于时空之前，也困囿于时空之中。她不是鬼，她正游离于秩序之外。

　　正是她写成了《不挽曲》，在莫种程度上通晓一切……

　　此人正是王婧。
　　——她正是创世者的一缕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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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贺：因为今天当了工具人，所以作者让我出场。其实我是被迫营业的，但是她说今天营业日后给我开车，我心动了。
作者：淡黄的长裙。
小贺：？
作者（羞）：给小邵预定一个穿淡黄长裙的番外啦～
小贺（奇怪的知识增加了）：蓬松的头发。
作者：？
小贺：这个也要。
作者：……
小贺：记得写。
作者（分享链接）：【震惊！给花生米洗澡，它竟然进入了我的身体！】
小贺：？
作者：以后让你爹给木卫三洗澡，你在旁边看着。
小贺：……
最近的内容可能有些……难以理解。我之后会反复解释。写到这里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如何让读者朋友明白，最终选择反复重复信息。大约六十章以后会有这些概念的实践，后期修文的时候还会改。
关于“王婧”这个名字，我总觉得不太符合我玛丽苏的气质……所以这位姐以后叫王?叶赫那拉?殇?紫苏雪晶?花粉葬爱?灰?婧，简称王婧，正如我叫古娜拉蝶恋雪，简称风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