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挽曲》风雪白头

41、普渡众生

　　这一切，大约还是要从贺念之接到李黛电话的那一瞬间开始讲起。

　　李黛从工业区回来之后，因为那边空气质量太差便被九十七楼的朋友一直归为毒物，他不得已去医院躺了一段时间。就在邵墨渊出去、许医生打电话的时候，他突然收到了李黛的来电，说是自己在医院一个人快要寡死。

　　贺念之一开始就觉得有些反常，但是经不住李黛追忆往昔一边大倒苦水，便只能单刀赴会了。

　　就在往东南门走的时候，他遇到了沈烟。

　　没错，就是传说中岁数与国家长度比肩、沉迷种树的仙人，也就是秦至的丈母娘、他初恋失而复得初恋的父亲。

　　那时贺念之在天文楼左边那条河的右岸，准备往底下通道走去。沈烟一身仙风道骨从他正对面走来——事实上，哪怕是混迹在人群之中他都独树一帜，更不要说现在只有他们两人。

　　沈烟长发束起，一身淡绿色的亚麻常服穿得淡雅自然，腰上的佩玉发出清脆的响声，端的是温润大气、孤竹修姿。

　　毫不夸张地说，光凭这张脸，他就有被人做成神像日夜供奉的资本。而事实上，沈烟是不折不扣的谪仙。他只是丝毫不眷恋长生不老所带来孤独虚妄的生活而已。

　　“跟我走。”沈烟经过贺念之时，轻声道，声音犹如泉水泠然，“我是你的机缘。”

　　贺念之在已经寡了半辈子的李黛和机缘之间摇摆不定了一会儿，最终毫不犹豫遵循自己的内心。时间也验证，他的选择理智无比。

　　沈烟也再一次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确实不是凡人。当威斯康星的第一声枪响在普朗克湾第一医院之内响起时，他已经镇定自若地逆风而行。当潜伏着的淘汰者反叛自己对神祗的敬意、有些颤抖地开枪的时候，这男人却展现出了自己的肉身不死，这些寿命远比他短的冷武器简直无关痛痒。

　　福泽总是润世，贺念之似乎再无意之中得到了这种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本领，这一路走得并无阻拦——而事实上，当第一个淘汰者对沈烟袭击失败之后，就没有人再敢对他们动手了。

　　回到此刻。
　　二十个枪口同时冒出的青色焰光、回响于坍缩之间的枪声在一瞬间消散如云烟。在这避无可避的时刻，邵墨渊脚下的位置很突然地坍塌，他在被炮火集中的那一瞬间掉落在了命运的避风港——

　　等他回过神，原来已经被人紧紧搂在怀里，少年望向他的眼第一次毫无阻拦地显露出了自己的疯狂偏执。

　　头顶上的破碎好像西斯廷壁画的破碎穹顶，邵墨渊不费力气便能看到沈烟云淡风轻走过、把二十来个白衣侠士彻底毁灭。一旁已经晕厥的007被长发飘逸的男人抱起，那时邵墨渊就明白，医生的性命必将无虞。

　　炮火仍在燃烧，这次却不是战争，而是无路可退以后被烧毁的余烬。

　　邵墨渊身上的木檀香味逐渐沾染了玫瑰气息，古拙悠远的气味和朝露般的攻略气息混合在了一起，中和成了一种无比和谐的音律。
　　他看着贺念之，嘴里只能吐出熟悉无比的音节：
　　“念之……”

　　搂着他腰的手一下子收紧，少年过分撕心裂肺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雾，不久便汇集成了泪。

　　贺念之把头沉在他脖颈，完全来自另外一个人的温度让邵墨渊恍惚又无比熟悉。少年背脊耸动，邵墨渊眼眸低垂，毫无犹豫伸出手，顺毛一般耐心抚/慰。

　　邵墨渊像是回应他之前的话，又像是喃喃自语，道：
　　“……我不会再走了。”

　　*

　　“所以，你去复查，然后又差点死了一次？”

　　“……是。”

　　“这世界上还真是布满巧合。”002听了这件事，颇有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悠闲，但同时也表示忧心忡忡，“秦至和003怎么样了？”

　　邵墨渊叹了一口气：“医院最后没有爆炸，003应该不会容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这意思其实就是，003要么是和秦至同归于尽，要么自尽而死，总之不会在这么大的失败之后依然存活于世。他的自尊不允许。

　　两人都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沉默。

　　邵墨渊从普朗克湾回来以后便又伤筋动骨，到现在又只能非常被迫地在家静养。贺念之这之后便没有让人离开过自己的视线，邵墨渊也不好意思折腾，便躺在花房里晒太阳了。

　　007被沈烟带走，性命肯定不成问题；后来赶来的维和部队也迅速清理了现场，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发现002和秦至的踪迹。普朗克湾的整体口风都比较紧，况且这种事情并值得宣扬，正常情况下应该没有人会没有脑子制造恐慌。

　　现在始终让邵墨渊感到疑惑不解的，仍旧是那些淘汰的失败者如何混入戒备森严的普朗克湾，以及003竟然会有如此能力在一个医院的范围绑上炸药。还有就是……

　　003和007这么多年以来，究竟是在为谁效命。

　　“爹。”

　　就在这时，贺念之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环着一只……
　　纯白的猫。

　　邵墨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白色的东西，手里仍在通话中的终端在这样的境地之下，只有被无情掐掉。

　　从来没有被邵墨渊挂过电话的002：……

　　“之前带它去做了个检查，”贺念之看着邵墨渊，说，“把它的毛洗干净，打了疫苗，做了很全套的护理。我观察了一段时间，现在应该没什么健康问题了。”

　　这意思就是，贺念之一直养着，只等着给猫系上蝴蝶结交给他的这一刻。

　　邵墨渊有些呆滞。他想了一会儿，最终只温声问：“是之前看到的那只？”

　　“对。”贺念之走到了他旁边，“要不要摸？”

　　邵墨渊和狮子对视，像是怕惊扰了眼前竖着耳朵的动物。

　　他轻声道：“嗯。”

　　贺念之肯定不知道，那个微风陶醉的下午，邵墨渊和眼前这只猫的意外邂逅。但肉眼可见是，邵墨渊并没有流露出过多害怕，眼里装的都是满心欢喜。

　　贺念之：……
　　娘的，有点嫉妒。

　　然而谁让邵墨渊喜欢。

　　这样想着，贺念之小心翼翼地蹲了下来。猫很心领神会地纵身一跃，盘到了邵墨渊膝盖上。

　　邵墨渊与猫四目相对，贺念之只能在一旁看着他们四目相对。他有几分不是滋味，却不禁为那人脸上流淌着的温暖表情感到心头一热。

　　邵墨渊摸了摸猫脑袋上的毛，从幸福中抬头，问：“名字取了吗？”

　　贺念之无聊地拨弄着透明茶几上的花瓣，撑头看他：“还没，你取。”

　　邵墨渊的手抵着猫的爪子，有些郁闷地看着贺念之。

　　“我取不出来了。”邵墨渊说，“你的名字我想了很久，不能再给别人取名字了。”

　　贺念之：…………
　　邵墨渊这话说的不错，只是有点太撩他了。

　　“组织”里的气氛有些反世俗，贺念之四岁以前并非没有名字，只是叫“01”。邵墨渊把他接回来以后纠结了半天，最终给他取了现在的名字，大概是要他不能数典忘祖。

　　就在这时，缩在邵墨渊怀里的猫突然蹭了蹭他的腰。邵墨渊那块地方实在是太敏感，没忍住，突然笑了出来。

　　贺念之看到这个画面，眼里冒火，连忙眼疾手快，重新把猫拎了回自己这里，免得这小东西肆无忌惮占便宜。

　　“叫‘加尼米德’吧。”他按着怀里蠢蠢欲动的猫，一边正经解释，“……是木卫三的名字。”

　　邵墨渊大概明白他的专业性思维，况且自己也想不出更好地名字，便点了点头。

　　猫可能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很有灵性的叫了一声，听得邵墨渊耳畔酥软。贺念之敲了敲盖尼米得的脑袋，随后站起了身。

　　“我去给他喂点东西。”贺念之说，“怕是饿了。”

　　邵墨渊看着他.，在春光缭绕之下，笑得温柔：
　　“……念之，谢谢你。”

　　贺念之脚步顿住，猝不及防撞上他的双眸。
　　他在自己失控前随着加尼米德落荒而逃，只留下一个残影。然而，没有什么比耳尖的薄红更能作为心动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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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加尼米德（Ganymede）是希腊神话中特洛伊的一位王子，以美貌著称，宙斯因为喜爱他将他带走做神的斟酒者。也和宝瓶座的来历有关，是宙斯所有情人中的唯一的一位男性情人。英文名Ganymede也是木卫三的名字， 是木星四颗最亮的卫星之一，距木星的远近程度是第八位。最早伽利略观察到，属于伽利略卫星。 是太阳系最大的卫星之一。
你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