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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再世神明 ...


  •   工业区政.府大楼。

      “贺先生,这是您的通行证。”

      在一片火光圣天之下,丹柳自远处行出。贺念之终端上的数据立刻跳转,之前还闪烁着淡色红光的“陌生人”立马变成了“已通过”。他确认了使用期限:陨石研究出入许可证,为期三十天。

      如今这个完全信息化的时代便是如此,什么事情都离不开网络,数据库里的信息全部都自动串联。从某个角度来说,人并没有百分之百的隐私——每一个细小物件都会被记录在案,底下每一块纳米材料都有着完全复刻的电子模型,微缩的机械能准确算出每一块材料的受力。

      电子信息早已经成了人类社会统一的命脉,这便是第三次工业革命之后的全能统.治。

      因此,现代社会恐惧AI,恐惧最精密的科技。正如《罗素-爱因斯坦宣言》中所担忧,人性和科技的制衡始终困难重重,好比宗.教之于科学。

      丹柳,工业区副主席兼外交家,全智能人型AI,也正是此刻站在贺念之面前的处理者。“出于《洲协》,您将受到jjwx-ska3的监控,”AI看着他,将三维投影展现在了空中,声音谦逊有礼,“它是一颗很小巧的监控器。”

      贺念之自然明白所谓《洲协》是什么——简单来说,就是被光明正大允许的随身监视。贺念之这几年以天文学教授的身份游走于各大洲之间,见过的监控器几乎集齐了市面上的所有款型,又凭借过硬的技术,将这无处不在的权限化为齑粉。

      然而表面上,他无比谦逊应下,当着丹柳的面打开了自己的个人界面,又毫不犹豫地点下了“洲界监控”的权限。

      “您真是年轻有为。”AI看着贺念之,自动开启了人类社会适应系统,“今年才十八.九岁吧?”

      没想到,这句话刚出口,jjwx-ska3红光闪烁了一下,竟然发出了警告。

      贺念之落在电子协议上的眼神抬了一下,又想起对方脱口而出的话,嘴角微微勾起,心中一片了然。

      “……抱歉,忘了说,这套系统对敏感词极度敏感。”丹柳倒是毫不尴尬解释道,“敏感词表在99到999页。数据库会自动检阅,您有时间可以浏览。”

      贺念之此时刚结束了电子协议的签署,理解性地冲AI笑了一下,又礼节性回应:“这是自然。”

      但其实他知道,这jjwx-ska3,也只是所谓的表面工程。

      邵青作为工业区区长,当代著名的丧心病狂人士,把整个工业区外围布满了密不透风的电子网:外面的人想要进去会触发,里面的人出去也会触发。在区内,又有严格的定位系统,全能遥感技术可以排除一系列威胁因素。这一系列骚操作早就已经成了工业区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根本不需要摆到明面上说。

      又何须监控器这种有名无实的东西。
      但贺念之向来不怎么怕这些:山海会先他一步,自己干掉所有不利因素——

      只是山海此刻倒是安静,似乎是被丹柳的风姿所倾倒,竟然难得说不出骚话来了。

      就在这静穆无声时,绚烂的烟火绽放,无声的喧嚣在空中炸裂,激起万丈波澜。贺念之朝窗外看去。光影变幻之下,熟悉的身影向前一步,带着笑意抱住了毫不相干的男人。那是邵墨渊和邵青。

      认识到这个事实之后,贺念之的眼神便开始晦涩暗沉。

      只不过,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对面丹柳的颜色在触及到眼前场景时,竟然同样僵硬起来。

      “好巧。”

      丹柳有些奇怪看了他一眼:“您认识邵执行长?”

      “不。”贺念之悠然否定,又自哂般笑了一下,“但他是英雄。”

      “天文学家的英雄,竟然是政治家吗?”丹柳似乎有些稀奇,“我以为会是开普勒之类的。”

      “政治家只是一部分 。”贺念之很认真地看着他,停顿片刻,语气坚定,“他是荣光本身。”

      丹柳:……
      原来是狂粉。

      奇怪的天文学家,丹柳默默给他贴上了标签。似乎觉得还不够 ,AI便又重新补了一串关键词:五星神秘、似乎有着执着的信仰。

      他们现在正处于工业区的第三十楼,这一层都是接待室。然而想来邵墨渊身份特殊,更何况邵青这种急着开屏的花孔雀肯定会展示出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所以在这层停下来的可能不大。

      “贺先生。”丹柳计算了一下时间,先开口了,“三个小时之后我会去找邵青先生,跟他介绍关于陨石的一干事务。我的助理等会儿会来和您交接您的住宿问题——他也是AI,还请您多担待。”

      “哪里的话。”贺念之道,“感谢您的重视,我和天文部都将感激不尽。”

      冰冷的机器微微欠身,朝贺念之了一个鞠45度的躬。

      说话间,喧嚣似乎已经过了头。如贺念之所料,邵家兄弟两人正在往四十六楼上去,随行的还有李黛和不怕死的摄影师——汉子都被他知趣地赶走了。

      在电梯间这样一个狭小而又封闭的范围内,气氛越发越不善起来。

      邵青非常直白地甩着脸色,每一根发丝都写满了自己的愤怒,虽然到了自己的地盘却感觉不到一丝东道主的悠闲。邵墨渊亦无言,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不给人任何看穿他心思的机会。

      李黛的眼神暗自在他们两个身上游走。他衷心觉得,来工业区后的这一切,就像是一场闹剧。
      邵青这人的作风真的完全没有一个大区领导的风范——
      谁会一言不合就带二十几个肱二头肌能夹死人的大汉出门?

      正当他陷入意识颠覆难以接受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李黛,和总部回电话。”

      他抬头看邵墨渊,多年的默契让他立刻明白了,这是让他带着摄影师离开。他点了点头,知趣让出了空间。
      于是到达四十九楼的时候,便只剩下了邵墨渊和邵青。

      他们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决裂了。
      矛盾的主要来源,便是现在的身份。
      十年前没有人觉得最后当上IPPO执行长的会是邵墨渊,包括邵青。

      可是,当在邵家大院,邵立平的目光投向邵墨渊的时候,一切都开始天翻地覆,那时就没有所谓的亲情可言。

      十年恍如一场大梦,他从来没有放下过,也永远不会忘记被狠狠践踏的骄傲和尊严。

      “邵青,我有时候也会想想以前。”

      邵青猛然抬头。

      邵墨渊垂着眼,嘴角一丝不太真切的笑意,仿佛真的沉入了当时的安宁,“ 我还记得,六岁的时候,你最喜欢妈妈读《LICHTENSTEIN》——她是多么喜欢茨维塔耶娃,那段时间我的脑子里,只有她诗里的悠长钟声的黄昏。”

      “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邵青冷笑一声,“六岁那么小,有什么意义吗?”

      “我从来不觉得年龄能决定什么。”邵墨渊盯着他,眼里有痛惜,“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邵青青筋暴起,“这话你问我?”

      “我从来没有拿走过你的东西。”邵墨渊知道他仍放不下,“从没有什么东西真正属于谁。”

      “邵墨渊,你他妈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毛病真是一点没变!”邵青怒道,“要不是邵立平这个死老头子的偏爱,我会在现在的位置吗?要不是花信她偏心,也轮得到你?!”

      没想到,听到这句话,邵墨渊神色骤变,狠狠把他一脚踹在了地上,凛厉之色难掩。

      邵墨渊缓缓蹲下,抬眸,盯得人一阵惊悚:
      “但不管怎么样,做人得讲规矩。”

      邵青喘着大气,手带着身体向后退了一步,突然大笑起来,在这个空荡荡的顶楼显得阴森。

      “你凭什么?”邵青吼道,“你就是仗着自己是我哥!!!这工业区我自己可以治理好,你凭什么管我?你凭什么否定我的所做所为!”

      邵墨渊眼神暗了暗,站了起来。

      他转了过去,眼神似乎聚焦在空气里一个虚无的点上,“这世界不是你一个人的。”

      “是吗?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邵青不爽地站了起来,“你在停了工厂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工业区?我们这里今后怎么发展?靠砸锅卖铁吗?”

      沉默许久。

      “我停厂的原因,你敢说你没有猜测?”

      “草/你/妈……”邵青低声骂道,“你拿这个威胁我?”

      “不是威胁。”邵墨渊转过身来,直白地盯着他,“是告诉你,你现在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和IPPO站在同一立场上,放下你给我冠上的莫须有的罪名。”

      邵青呆呆地看他,用麻木掩饰着自己的心慌,手指却忍不住蜷缩了起来。

      其实事实,他是再清楚不过了的。

      ——资源枯竭。

      现如今人类还有50%的发电厂使用的是煤炭,可石油、天然气的储量也不容乐观,由于前期发展没有节制,导致此刻几乎弹尽粮绝。新能源开发成本大,这十年内,IPPO虽然一直有往绿色方式靠拢,可仍有很多地方因为固守的观念而无法施工。

      这个世界上唯一实现自然资源发电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人口容量极小的鲸落洲。

      传统能源的枯竭足矣让很大一部分人饿死。

      老实讲,就算邵墨渊不停厂,失去能源也会直接导致工业区无法正常运行。按照目前的储量来看,资源完全枯竭最多是一百来天的事情——邵墨渊完全可以放任,可却冒着风险担负了罪名。

      身为领导人,他知道此刻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和邵墨渊握手言和,可是十年的恩恩怨怨让他不愿开口。

      仇恨是内心最大的挑衅。

      邵墨渊似乎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笑了笑,很有一种疾风骤雨不放在眼里的自负,“我们现在所基于的立场,是IPPO执行长和工业区最高领导人,而不是决裂了十年的哥哥和弟弟。邵青,你在大是大非面前一直挺有分寸的,你要明白:你不是个人,你是一个区域的代表。”

      邵青看着他,心里泛出一种无语的酸楚。
      邵墨渊身上这种莫名其妙就让人臣服的气质,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几个小朋友同时看见了蛋糕,大家都会挤到桌子面前凑近了露出渴望的眼神,而邵墨渊往往只是待在一边,用超出年龄的沉稳看着他们争抢。可就算是这样,也总会有小朋友屁颠屁颠地跑过去问他:“我需要帮你拿一块吗?”

      年龄再长一些,大约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邵青成天出去花枝招展时,邵墨渊往往靠在某个松软的沙发上,端着一杯茗茶看各种书。可即使是这种在邵青看来很浪费青春的做法,他仍能以持久的毅力坚持很长时间。

      事实证明,邵墨渊在十八岁那年就已经足够优秀。现在时间更是沉淀剂,把一切美好的东西积累更深。

      此刻,邵青的眼前似乎只有一条路:信任邵墨渊,将他们之间十年的芥蒂暂时视而不见。因为他告诉他,这是他们的使命。

      对于邵青来说,这实在是意难平。

      “万一失败呢?”他做了最后的尝试,“你不怕背上这么多的骂名?”

      “怕什么?”邵墨渊回答地很果断,也很云淡风轻,“要是真的论骂名,他们应该找几百年前给儿孙自掘坟墓的老祖宗。多往好的方面想想吧——要是成功,你就算是死得尸骨无存都会有人对着你的遗照顶礼膜拜。对了,你现在还是唯物主义吗?”

      “……不是。”

      “那把我当作神明吧。”他说, “你要相信,未来在我们手中,神明愿意拯救这个世界——如果不愿意,我们就是神明,我们来改变世界。”

      邵青:“……………”

      “邵青,信我。”

      “邵墨渊,有些话要是早点说,该多好啊……”过了很久,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嗤笑了一下,“好,工业区可以暂时向IPPO低头,但这绝对不代表我向你低头。”

      “这就够了。”邵墨渊闻言,淡然道,“至少现在IPPO的执行长还是我,不是么?”

      邵青看着他被光照出一圈晕影的脸,默默低头,竟然生出了两三分愧疚。
      现在才说这些……
      也确实是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选段选自茨维塔耶娃《我们怎样阅读》,汪剑钊译。一个无关紧要的设定,花信是俄罗斯人。这首诗的作者是俄国人。
    勿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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