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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月球裂痕 ...


  •   贺念之想得没错:邵墨渊对白色毛绒动物的狂热,实际上已经到了一个极其疯狂的程度。
      事实上,在有一年春节他要带邵墨渊去北极圈看北极熊的时候,后者在慌不择路之下甚至去考了兽医执照,虽然到现在都没有什么用。

      要说这种有些让人费解的疯狂,大概还要从他十五岁被推进化学池的时候说起。

      白色的猫是他在彻底色彩混乱之前看到的最后一样正常的活物。

      碧绿湖水的四周,天旋地转的那一刻,他被化学物质浸泡着的脑中是断了片的记忆,只有那河畔枯骨上那只濒死的白猫。

      从此十六年,他脑中这段记忆被唤醒时,便不可避免地想到这象征性的颜色——在他尚且色彩混乱的时候,白色对他似乎就是世界绚烂美好的象征,也或多或少寄托了他对被亲人亲手毁坏视觉的残忍绝望。

      这种惯性的形成绝非一朝一夕,现在已经落下了很深的根。

      ——正如现在。

      出现在花房里的猫,全身都是剔透的白,拿温热的肚皮靠着他的脚,丝毫没有怕生的意思。邵墨渊被这突然出现的意外之喜砸得热血上涌,好半天之后才回过神来:

      五天前他在窗外也看见了疑似猫的东西,只不过被贺念之否定了。

      然而,眼前这只猫一点没有流浪的样子,至少现在体态丰腴,毛洁白柔软。它现在的状态,肯定是被精心打理过的——而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选,也只有贺念之。

      其实想一想就知道,按照贺念之这种谨慎的性格,大约是要把猫做了全面健康检查、确认一点问题都没有之后,才能让他随意摸。
      不告诉他,也实属正常。

      他正在这边盲目分析,脚下的狮子猫弱弱地叫了一声,两只前爪攀上了他的腿,肉垫的触感清晰可觉。

      邵墨脸红心跳,这辈子大概都没有遭遇过这种幸福。

      下午阳光正好,狮子猫细致的毛发泛着纯粹的金黄,两只眼睛与他长久对视。

      接着,它短腿一跃,跳到了邵墨渊腿上。

      双腿上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这对于他来说,大概只能叫做幸福的重量。

      邵墨渊瞻前顾后许久,像孩童那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狮子眯眼的时候,轻柔地顺了一下它的毛。

      好软。

      猫懒懒地叫了一声。
      邵墨渊有短暂的失神,带着脸颊薄红,很弱地回了他一句猫叫。

      猫似乎很惊讶于眼前这个半吊子同类——然而他也不介意多一个,毕竟贵在他乡遇故知。

      -

      晚间。

      鲸落洲的天气算得上反复无常,等到夜深时分,竟然下起了雨。贺念之回来的时候简直有些风尘仆仆了——他乌黑的发丝被沾湿,成缕粘在额头上,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整个人竟然莫名有点病态的苍白。

      然而这似乎都只是错觉。等贺念之从玄关进来时,已经又是一副自如的温柔面孔,好看的眸子里盛着春水。

      “今天有些囤了的工作,”贺念之自觉解释道,“本来是提前回来的。”

      这话其实说的非常对症下药——邵墨渊的毛病几乎是伤筋动骨,下雨天还保不准会哪里疼。也正因为如此,贺念之以前至少都会提前回来三十分钟。

      只不过,囤积工作什么的,邵墨渊实在是不太相信。
      贺念之绝对不是那种拖延的人。

      贺念之走到客厅的时候,脚步却顿住了,“你还没吃?”

      邵墨渊眼神平静无风,“等你回来。”

      贺念之简直怀疑今天是什么久违的黄道吉日。
      邵墨渊竟然烧了菜——虽然那在普通人眼里,也许并算不上菜——大约就是西兰花往水里淖了一下,小青菜从水里过了一遍。

      但大鱼大肉一向都是不存在的,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

      两人坐到了饭桌前。

      邵墨渊问,“最近很忙?”

      “不算忙。”贺念之道,“只是事情多了点。你呢?在家里闷吗?”

      “不闷,”邵墨渊道,“花房很舒服。”

      听他这么说,贺念之颇为灿烂地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两人在吃饭的时候很少讲话,洗碗的时候贺念之倒是和他讨论了一波复查的时间,最终定在这周六,其余一概没有提。

      “九点了。”贺念之看了一眼钟,笑得温柔,“快去睡觉,晚安。”

      “……晚安。”

      怎么可能晚安。

      邵墨渊脑子里都是贺念之和猫。
      除去休息的日子,贺念之六点出门八点回来,几乎忙得脚不沾地。邵墨渊有些怕他为了照顾猫缩短睡眠时间,便越发放不下心。

      于是,邵墨渊打破了自己的生物钟,多了几分莫名其妙的幼稚,在黑夜里一探究竟。

      邵墨渊和贺念之的卧室都在二楼,对门的位置。为了让彼此放心,两人都会很早就进了房间——至于这之后有干了什么,那完全就是薛定谔的猫了。

      邵墨渊提着耳朵蹲到了十二点,才听到了对面传来的很微小的动静。

      是开门声。

      也许是下意识反应,对方把脚步放得很轻,大概是怕住在对面的人受到哪怕是一星半点的惊扰。

      邵墨渊垂着眸子,混在夜色里的眼有几丝不可察觉的动容。

      他披了件西装外套,等到虚拟数字跳到了“12:10”的位置,才轻轻拧开金属把手,缓缓走了出去。

      他们家是一栋复式别墅,主卧都在二楼,一楼除了普通的厨房、客厅、盥洗室之外,还设了给贺念之堆放天文器材的实验室、分类花草种子的储藏室、邵墨渊用来堆放电子图书的阅览室。像DNA那样螺旋楼梯下面的,就是贺念之最常待的地方——那间实验室。

      邵墨渊站在楼梯口,明亮的灯光从下方的房间里投了出来,在黑暗里形成一片晕影。

      门是虚掩着的。
      在二十岁和贺念之玩捉迷藏的时候,邵墨渊就知道这里是一个视觉死角——他可以通过位置的变换看见楼下的情景,然而从贺念之那里却只能看到黑漆漆的楼梯,除非对方走出房门。

      随着视线的清晰,邵墨渊呼吸一滞。

      贺念之用标准的方式洗了手,朝猫勾了勾手指,拿出左手边第二个柜子里的猫粮,往瓷盆里倒了些。少年凝结在猫上的眼神很柔软,就像在透着猫看什么人。

      贺念之真的有很用心在照顾这只素昧平生的猫,在这个寂静的深夜。

      邵墨渊心里一阵密集的感动。

      他一直知道,要不是因为他,贺念之这个对其他生命没有什么兴趣的人,绝对不会对这种白色四足动物有如此海纳百川的耐心。

      过了约莫五分钟,贺念之收了碗。白色的狮子猫酒足饭饱,团在贺念之的脚边,时不时低头嗅一下垫在自己脚下的布匹。

      邵墨渊正想转身离开,却看见贺念之揉了揉猫的头,把它拎到一旁,放在了一个小小的恒温室里。接着,他没有离开,而是暗了桌子上的光线,走到了一个不太容易觉察的位置。

      浓烈的清醒追随着邵墨渊的脚步,嗅闻他的行踪。看清楚屋内的景象之后,他在冰凉的石梯之上,逐渐被冷白色的光线给了最幽暗的致命一击——

      少年背对着他、低垂着头,脱去上衣、扯下绷带。

      他匀称的肌肉之上,突兀着一道横跨肩头的伤疤。

      这是……
      多么痛心而狰狞。

      邵墨渊完全愣住了。

      工人宿舍那次,也是机缘巧合,邵墨渊正巧看到了贺念之的裸/体——那时邵墨渊的色彩混乱症依旧存在,但贺念之在他眼里清晰明了,自然也就将一切看得真切——

      少年的上半身完美得像希腊雕像,又怎么会有这般触目惊心的痕迹?

      这必定是在他昏迷的日子添的新伤。

      他从来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邵墨渊被棕红的颜色刺痛了眼,悬在空中的手指有些难受地震颤,蹲着的小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就连角落里那只本应该吸引他所有视线的猫,此时似乎也开始一文不值。

      他一向百发百中的直觉告诉他,这伤口必定和自己脱不了关系 。

      那边,贺念之从靠着墙的冰柜里拿出了三个白瓶,皱着眉头、囫囵往自己的伤口上涂着邵墨渊根本无法辨认的药水。这不耐烦的神情和他照顾自己的时候绝对判落两人,又冷漠又坚毅。

      这大概是极其必要的工作,邵墨渊从他的神情中品啧出了难以言喻的痛苦,这痛苦让他为之心寒。

      之后,贺念之又从一旁的精密箱子里拿出了绷带,凭着手感自己缠绕了上去。大约真的是有些难以控制,有好几次贺念之都冷不住吸冷气,亦或者是剧烈呼吸导致的胸口起伏。

      他呼吸一次,就像是无形之中在邵墨渊面前添了一声嗡鸣。
      贺念之有多么会照顾人,就有多么不愿意照顾自己。

      理智告诉邵墨渊,再不走他很难脱身。
      他不忍地拨开了粘在贺念之身上的视线。

      可是,在起身时 ,却出了意外——已经麻了的小腿突然浮空,他不受控制地向右边倒去。

      右边,正是双螺旋结构一般的楼梯。

  • 作者有话要说:  推:《百年孤独》
    中文版的翻译太流畅了 ,我想下跪。
    说一下贺念之为什么要在楼下换药,是因为药放在冷柜里面,他房间没有冷柜?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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