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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春日之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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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错了,”贺念之淡然道,“是花的影子。”
“啊。”邵墨渊不动声色地失落了一下。
“先吃饭吧。”贺念之皱了皱眉,“你饿吗?”
“还好。”
“胃疼不疼?”
“你炖点藕粉就好。”邵墨渊说,“楼下壁橱里应该有。”
贺念之点了点头,顺便把床头柜上的杯子拿了下去。
“念之……”他走到门口的时候,邵墨渊突然叫住了他,“真的没有猫吗?”
贺念之眼神平静无波,“等你身体好一点了,可以养。”
贺念之深知这种四足动物对邵墨渊的致命吸引力——要是是白色的更完蛋,正如冰川之于北极熊。
然而也真是不巧,翘在花盆里的尾巴就是白色的,埋在泥里的眼睛像醋栗一般乌黑明亮,要是认真服侍一下,绝对会漂亮地让邵墨渊欲/仙/欲/死。
平常就算了,可是现在邵墨渊身体不太好,况且这猫又不明来历,出现方式也奇怪得很。他想了想,在他们家周围应该也饿不死;况且周围鸽子也多,生物总是互帮互助的。
等邵墨渊睡熟了去照顾一下好了,但绝对不能被他看见。
然而贺念之真的没有料到,这个出于暗戳戳嫉妒而撒的谎,竟然成了一段荒谬的开端。
*
对于邵墨渊来说,过去的时日仿佛是巴黎圣母院里被敲响的警钟,他只能听着钟声在断壁残桓之间飘荡,任凭袅袅余音变成死寂之中的一缕孤魂。
五天时间很快飞驰而去,资源问题依然在绝望的边缘。
十年前,他搬出“绿色资源计划”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是阳奉阴违。
曾经有报社随机上街采访,89%的人给出的答复都是“要真的等地球毁灭那天也轮不上我,到时候坟头草都两米高了”;11%的人表示相信人类的智慧,核聚变发电会实现,零污染指日可待。真正担忧人类前途的人只会被当做那个叛逆者,简直是没事找事。
毕竟,谁会因为虚无缥缈的未来,而放弃此刻继承了几百年的生活呢。
这几天,邵墨渊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和能源部的接洽上。然而两百多亿人口有着太多的不确定性,计算器无法把每个不确定因素都列入考虑范围。再多的数据也掩饰不过一个事实,那就是能源将要耗尽,他们即将死亡。
IPPO毕竟不是神——就算是神,那也是敌众我寡,而没有能力普渡众生。按照目前山穷水尽的程度,IPPO和TOP能做的,就是帮大部分人安乐死,其他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这听起来残酷,可现实并没有滤镜,残酷是生活本身的狰狞。
邵墨渊刚结束了和资源部的视频会议,沉闷的气氛盘踞在每个知情人士肩头。
植物令也许真的有点混乱,本来应该六月开的玫瑰现在竟然已经吐了芽,还捎带着其他的春意。邵墨渊第一次用正常人的眼光观看这院里的花开花落,竟然产生了一种熟悉的陌生感。就这样,两天前,邵墨渊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之际,贺念之把他把疗养主要场所转移到花房里了。
花房是贺念之这两年搭起来的,和卧室一般大小,算是花海里独一无二的雅间。贺念之设计的时候花了不少心思,用的也都是纳米材料,丝毫不影响阳光的照耀,几乎是四季如春。
无处不在的绿色植物让光合作用更加猖獗,花团锦簇无不吸引目光,便有了更多的活物愿意落居于此。在这样的良性循环之下,这几乎养成了一个微型生态圈,估计整个鲸落洲都找不到空气再纯净的地方。
只是邵墨渊也是确实没有想到,有一天秦至竟然会再次出现在鲸落洲,敲响他们家当作门口的壁钟。
然而事实是,此刻秦至和他面对面,对着满室花草,一脸复杂。
“儿子种的,”邵墨渊把头枕在躺椅上,声音有些懒。
“……我倒是要请教一下花草之道了。”秦至轻声说,“他人不在?”
“去普朗克湾了。”
“也是有心。”秦至低声感叹。
邵墨渊看着他,问,“你来鲸落洲,TOP没发现?”
“废话。”秦至挑眉看他,“这辈子只有我找他们的份逆命题不成立。况且……”
他颇为神采飞扬地勾了勾唇,“我是跟着我丈母娘来的 。”
丈母娘,传说之中活了上千年的男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神。
邵墨渊也没直接问,而是迂回道,“找到初恋了?”
“那当然。”秦至也没提个中曲折,叹了口大头气,道,“还好他没跟着他来。否则稍微一对比,他就要嫌弃自己男人没用了。”
邵墨渊:……
他总觉得秦至在暗示什么。
说话间,秦至站起身,走到邵墨渊面前,往他左边的玻璃茶几上放,“我顺便把你落在工业区的东西拿了过来。”
邵墨渊一瞥,竟然是之前落在工业区政/府的第二册《不挽曲》。
“事情是这样的。”秦至退回了他的位置,回忆般开口,“我丈母娘……”
秦至的初恋是男人,所谓的“丈母娘”也是男人。邵墨渊听他这一口一个称呼,不免有些头痛之感。
“叫名字吧。”邵墨渊打断说。
秦至有些不满,“就不能让我炫耀一下我失而复得的爱情吗?”
“根据婚姻法修改版同性称谓表,你应该称他岳父。”邵墨渊说到这里,又想起来他不是人,大概也没有多嘴的必要了。
秦至察觉到了他微妙的变扭,最终还是改了口,“十三天前,我终于找到了沈讯止。和他们会面之后,沈烟让我去一趟工业区政/府找一片羽毛。一摸索之后,我顺便发现了这本书,于是一并拿了回来。”
邵墨渊的视线落在了书上,翻开扉页,那片洁白如雪的东西正原封不动地夹在里面。
“沈烟让我带给你。”秦至说。
邵墨渊的目光中出现了一丝诧异。
秦至察觉到了他的眼神,“他过几天回来拜访,我就是个信使。”
“冒昧问一句,沈先生来鲸落洲干什么?”邵墨渊手里翻着书页,“……只是为了观察?”
秦至摇了摇头。
“也不全是。”
“沈烟,也就是我岳父,二十七前发现了一种很奇怪的现象——工业区仅存的真树年轮竟然改变了生长方向,这和上一天的观测结果截然不同。而这种不同,他不是第一次见——六十几年前,他见过一模一样的。”
六十几年前,难道是……
“那年发生了什么,你不可能不清楚。”秦至道,“这发生的事情又是在是太巧。他具体做什么我也没资格问,总之就是为了这事儿而来。”
邵墨渊思绪万千。
艾克斯德,六十几年前,这两个关键词所联想出来的事件只有一个,那就是鲸落洲产生之谜。
邵墨渊把书放在膝盖上,垂着眼眸,“还请沈先生如期拜访,我必定于此恭候。”
*
秦至走后,邵墨渊暂且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他翻开了又一次落到他手上的书,接着上次的地方看了下去。
“邵立平的政策更是大胆。他先让异端的势力疯狂扩张,然后用奇异的手段,把敌对组织一举歼灭。2064年这之后,他便取消了圆桌制度,给自己设立了‘执行长’一位,也就是实际上的最高领导人。
这所谓“奇异的手段”,便是区分太极。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
当鲸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体最终会沉入海底。生物学家赋予这个过程一个名字——鲸落。(摘自百度百科)
而鲸落洲下面,便是堆积地数万具的鲸的尸骸。
这样说可能有些吓人,但是自从IPPO成立以来,邵立平就严格控制对海域的主权,很少有人了解内情。而内情就是如此——鲸落洲下面的海域便是鲸的尸骸。
而就在这样的尸骸之间,邵立平成立了一个组织——TOP(the only planet)。
所谓太极生两仪,便是IPPO和TOP阴阳相生,一个身处光明,另一个躬耕黑暗。
所谓两仪生四象,便是这两个组织的触角蔓延,禁抓着一切命脉。
……”
邵墨渊看到这里,合上书,垂下眼帘,摘下来的金丝眼镜泛着锐利的光芒。
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知道TOP的其他人。
《不挽曲》成书至少在十五年前,那个时候邵墨渊也许还在某座山里捡垃圾,可作者却明确地预料到了未来。
邵墨渊有些必然地想到了王婧,想到了这之后没有和贺念之讲述的部分:他很清楚,绿叶的复活绝对没有这么简单,“组织”的存在必然有他到现在都没有探寻到的目的。
更奇怪的是,这是系列书——邵怀很有可能认识王婧。
十四年前,相爱多年的父母突然拔刀相向,这在他心中始终是一个伤口,不管有没有人窥见。
他仍然记得,在那年火光照耀的夏日,树木疯狂生长,蟋蟀伏在枝头,人接二连三死去。
那是一种来自心底的寒冷。
邵墨渊有些受不住地抓住书脊,脚边诡异的触感却让他头皮发麻。
他戴上眼镜往地面看去,眼前的景象,着实让素来处变不惊的他脑子断线:
一只纯白的猫,用柔软的毛,轻轻蹭着他。
四目相对。
邵墨渊与它望着,不敢喘气。
接着,耳尖变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四不更,么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