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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宫 01 ...

  •   2116年12月16日中午12点45分,海平面测绘员正如同过往二十年一样,在鲸落洲沿岸各个遭受着海水侵蚀的红色柱子之间纵向拉起卷尺。当时正值中午,烈日光芒顺着物质的表象外壳滑落,日光和测绘员的汗水一起滴在脚下沼泽质感的土地上,让人不可避免升起一种烦躁之感。海水却没有这种扰人心神的自知之明。它甚至时不时送上几只因为地磁场磁极转换而受拖累的海狮尸体。海浪将其悉数搁浅在白杨树林里,腐朽气息盈满荒野。

      事实上,距离上一次海平面测绘才过去一个月零三分钟。然而,海水并没有随着季节的变化而落到它该有的高度,而是停留在一个“悬在半空的位置”——测绘局的研究员喜欢这么称呼这种海平面过高的现象。对比一个世纪以前,现在的海水高度大概可以让一个成年男性半截身体像泡在福尔马林那样浸在海水里。但是值得庆幸的是,此刻的人们生活在“现在”,因而绝对得不到契机赞扬自己人类祖先伟大的愚蠢。

      与此同时,气象局正因为年末而进行着有些庄重的气温折线图测绘工作。相比2100年的今天,年平均气温增高了1.7摄氏度。年最低气温停留在一个较为温和的位置。然而,年最高气温升高了5个摄氏度,这几乎有些骇人听闻。新世纪,也就是2050年以后,气温打击着羽绒服等一众保温工具事业的生存,但它的目标似乎不止于此——上升的气温可能并且即将彻底摧毁北半球已经转瞬即逝的冬天。然而不可否认的,就是气候变暖已经发生,并且必将超越人类繁衍的速度而继续加深下去。

      事实上,作为IPPO直辖的统率部门,环保局对如今海洋署和气象局正在进行的工作的了解程度,并不亚于法布尔对蜘蛛几何学的了解程度。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随着生存环境的恶化,环保局以一种让人始料不及的速度走进大众视野,并成为如今当局最为重要的管辖部门之一。
      然而,就在千万组刚刚测量的数据被传送到环保局总部、消息提示音不绝于耳时,机构内部却空无一人。
      所有的职工,都聚集在鲸落洲歌剧院中。舞台上,正安稳地播放着一出戏剧……

      “Echo:不——!
      最清澈的山泉难以映照出您眸中的无邪,
      最洁白的栀子花将惭愧于见到您时不再流恋她的蝴蝶。
      所有的花冠女神必将为您倾倒,
      只因为您神祇般的美丽容颜……!”

      红色的巨大帷幕犹如与另外一个世界的隔膜。随着前奏,舞台上另一个世界开始露出冰山一角。紧接着,犹如自苍穹而下的万丈瀑布、葳蕤茂盛的森林,伴随着逼真的鸟类叫声、蝉虫合唱、流水积攒的巨大重力势能变成热能的噪声,混合成了一种新奇空气。而舞台上扮演山神Echo的女演员,正随着这个奇异新世界发出的独有响声,把满腔的溢美之词传进站在她面前的男演员耳里。
      站在舞台中央的青年眼神懵懂如深林之鹿,仿佛接受不到近在咫尺的炽热爱意。Echo看着他不懂装懂的姿态,希冀如同被践踏的翅膀。她垂下手,瀑布下落的速度随之放慢。在有些尴尬的气氛中,她一腔热忱逐渐冷却,最后染上了心灰意冷。

      眼前的这一幕,正是新剧《纳克索斯之死》史无前例的开篇。按照希腊神话,以下便是大致剧情:美少年那喀索斯有着惊人的美貌,也收获了包括Echo之内一众人的倾慕。他因为伤透了少女的心而被报应女神纳米西斯诅咒,最终因为迷恋自己在湖水中的倒影、迟迟不肯离开而死去,化成水仙花而绽放在人间。

      “贺教授,纳克索斯的人物形象怎么竟然是这样的?”歌剧院正西门旁边的位置,有人低声评价道。见男人面色不虞,他话中不免带上了些看好戏的调侃意味,“茶味儿这么浓,不怕人家粉丝直接出警啊?”
      被称作贺教授的男人看了说话的人一眼,一字也没回,眼眸里只是倒影着眼前的琼楼玉宇。直到说话的人又准备开始发人形弹幕了,他才回了一句:
      “认真看戏。”
      “………”

      这先说话的人,正是环保局的副局长庄慈竹。他三十来岁,年纪不大,祖上在新世纪建立初期立了大功,是现如今稳妥的二把手,颇有实权。庄慈竹这人相当于传统意义上的红脸唱将,为员工谋消遣的本质直逼专业水平。今天带着一个局的人翘掉年末工作报告会议、撺掇员工带着一家老小看歌剧,必将成为他疯狂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旁边坐着、被称为“贺教授”的年轻男人,正是眼前这出戏环境复原方面的总设计师、也是环保局特别聘请的科学顾问——
      贺念之。

      贺念之上午九点左右才到达本洲,这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环保局。庄慈竹在去数据部的路上碰到他时还颇为意外,照常没皮没脸地和传说中冰山不化的贺教授打了个招呼,却发觉那人停了下来,看着他说:
      “庄局,能把会议室的钥匙借我吗?”

      庄慈竹愣了一下,意识到对方在主动找自己说话,便马上带人去了办公室。一路上,他有些没话找话地讲:“今天中午局里都去鲸落洲歌剧院看戏,你去不去?就是你编的那场……那喀索斯之死。”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沉默了两秒,竟然点了点头。
      庄慈竹觉得今天必有大事发生。

      其实在此之前,庄慈竹根本不知道这位局里投入高薪聘请的顾问,竟然还颇有艺术造诣。那是12月01号,贺念之结束了一场面向中心区的科普演讲,正靠在报告厅的窗前给谁打电话,逆光的身形如同松竹。庄慈竹本想把以后工资一年一结的消息告诉他,便悄无声息靠近,却听得一阵来自他贺教授的、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声音:

      “爹,周六能陪我吗?”
      “嗯,新剧周三上映。周六没有别人,不会被发现的。”

      庄慈竹当时下巴已经掉到岩浆里了。
      要知道,贺念之这人在他眼里,是有些不近人情的。两年来,关于他性格冰山这一点,也算是局里为数不多达成的共识。可眼前这如同被人夺舍了的小甜心语调……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喂?!
      庄慈竹毕竟深谙八卦这种贵族艺术,便在短短几天内了解到了大部分内幕。“新剧”便是只在12月15日到12月25日在鲸落洲歌剧院上映的《那喀索斯之死》。这部剧几乎一票难求,12月25号却很为蹊跷地被人包了场。在顺藤摸瓜之下,他才了解到真相——
      今年12月25号,正是他贺顾问的农历十八岁生日。

      事情到了这里,庄慈竹彻底来了兴趣:在多天锲而不舍的探索下,他甚至对“贺念之家里人究竟是谁”这个问题有了点模糊的眉目。猜想中的答案几乎让人震惊。毕竟事关以后仕途,他便坚持不懈,争取到了12月16日这场的入场券。他打算借着给员工发福利的机会,将这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探究竟。
      至于贺念之为什么今天就跟着他们来到歌剧院……这就是需要探索的课题了。

      庄慈竹预料到贺念之接下来的动作,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他仍然记得三个小时以前贺念之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的瞬间。原来,对方借会议室的钥匙,是为了去与之连通的衣帽间。贺念之在环保局有一定地位,这件房间便是给他中场休息准备的。然而,纵使想通了这件事情,他还是被他走出来的样子震了一下。
      贺念之今天穿的是一套黑色西装。这是非常经典的英伦牌子,可谓经久不衰。庄慈竹本人喜欢花枝招展,因此对这类深邃风格的服装不太care。可是,这种略带沉闷的老男人风格,却非常神奇地沉淀了贺念之本身有些轻狂的气质。用个通俗一点的词语来说,就是斯文败类。
      在异性身上体现出来的效果也很好,旁边经过的职工妹子已经被闪瞎了眼。
      庄慈竹身为三十年流连花丛片叶不沾的风流大少,怎么能看不出这种搭配背后的心思?
      “兄弟,今天约了对象吧?”他笑看着他,只差像领导巡视一样去拍对方的肩膀了,“放心,哥守口如瓶。”
      正在调表的贺念之:“……”
      无意之中,庄慈竹解锁了和贺顾问拉近关系的姿势。

      舞台上,那喀索斯又开始说台词,我见犹怜,不知道烧了多少女友粉的心。下一幕,报应女神纳米西斯出场,不怒自威,仿佛正要点醒无知少女的梦。贺念之的腕表在这时亮了一下。他的眼神在这一点光上停留了很久。等腕表又一次暗掉的时候,他悄无声息地站起身。不少人的余光在他身上停留,贺念之心知肚明、却视若无睹。顺着提示用途的LED地灯,他从西门深入,往歌剧院深处走去。

      “纳米西斯:
      Echo——迷恋遮蔽了你的心灵,
      华丽的表象不过是意志的欺骗。
      真正的爱情绝非如此:
      世界浓缩于他的双眸,
      风雪苍茫只是烟云过眼。
      你们的因果互相纠缠,
      喜同乐、忧同担。
      存在不再荒谬,命运脱离孤独,
      忠贞女神将以灵魂缔结彼此永恒的羁绊。
      ”

      舞台上的念白声逐渐低了下去,中西交响乐队合奏的乐声盖过了一切。贺念之站在侧门旁,眼前是不可捕捉的黑暗。即使没有观赏,他的脑中仍然能浮现出舞台上的任何一幕。纳米西斯和Echo之间的地理距离此时应当保持在五米。随着乐声分贝提高,这距离应当适当减小。等到古筝独奏响起时,幕景要在短时间内切换。可是出了点意外的是,那喀索斯今天的表现并不是很好,他看上去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一出成功的戏剧,应当如同熵值均衡太阳系——行星在轨道上运行,偶尔有彗星划过,带来些意外之喜。可是,陨石的数量总比流星多。
      贺念之抬腕,用及其客观的眼神审视着自己的腕表。上午12点52分。超过约定时间已经12分钟。即使知道那人多半有许多难以推脱的责任,但他现在心情仍然很不好。陨石在月球上砸出了难以计数的环形山。

      一些很有指向性的台词,便在时间流逝中悄然消失。没有什么能保持永恒,这点贺念之再清楚不过。可是,他精心设计的瞬间被大段错过,“现在”的片段逐渐被消耗为“过去”,而“未来”正在等待被燃烧的路上,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他闭上眼,暂时将自己处于一个相对静止的状态,好用为主流不齿的形而上学麻痹自己。

      “念之。”
      那人无数次这么叫他,每一次语调都不尽相同,这都是他记忆博物馆里珍贵的私人展览品。可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急切、有些愧疚、还有些根植在感情深处的说不清楚的混合成分。那人一贯的冷静外壳被剥离了不少,露出了些很难见到的真实,就像内核占了85%体积的水星。

      “念之。”

      贺念之睁眼。邵墨渊正看着他,微微皱着眉,表情得体,和平常无异。原来变的只是语调。贺念之于是用一种持续而温蓄的眼神注视着眼前人。
      这两年自己个子蹿得像坐了火箭,邵墨渊再也不用蹲下来看他,反而需要微微仰视。贺念之不止一次想,他终于可以在雨天光明正大给他撑伞,然后自己淋湿半边雨。

      可是显然,他很少得到这种难得的机会。此时,邵墨渊的西装上有明显的水痕,眼镜上薄薄起了一层雾,整个人被潮湿笼罩着。看起来,外面下了一场毫无征兆的冬雨。对于一个身体不太好的人来说,阴雨连绵总是给了旧病复发的机会。
      更何况邵墨渊的身体根本算不上不好,而是糟糕。

      贺念之只能承认,他的所有原则在邵墨渊面前始终毫无章法。

      “你迟到了。”贺念之声音里没有怒气,只有一点矫饰过的委屈,“我等了你很久。”
      邵墨渊的眼神显然有些无措。贺念之此时身子往下沉了些,让自己的眼睛与他水平。他看着他,眼神里闪烁着很直白的暗示,真诚而又无辜。

      邵墨渊犹豫了一秒,抬手,揉了揉眼前人的脑袋。
      “对不起。”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楚的声音轻声道。
      贺念之眯了眯眼,眸子里随之盛上了笑意。在邵墨渊的手即将离开的时候,他头轻轻向上拱了一下——这变化几不可察,一切亲昵都是如此自然而然。
      一场仿佛精心设计实则临场发挥的撒娇。

      借口上厕所实则暗自围观的庄慈竹:“……”

      这也不能怪他,邵墨渊作为当局名义和实际上的最高领导,连恋爱绯闻都不曾怎么传出过,更不要说好像突然从地里长出个一米八几的贺念之了。况且现在到了年末,政.府首脑不比他这种差事,年终会议必然是重中之重。邵墨渊不知道要用几倍效率完成同量工作,才能抽出这完整的两个小时。

      他看着贺念之护着邵墨渊走上台阶,两个人的修长身影逐渐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他一时之间竟然难以辨别这两人的关系。
      邵墨渊的表现倒是很符合逻辑。他今年三十二岁,假如两人认识地早,父子之间像同辈一样相处也并不是不可能。
      然而,贺念之的行为,就有些难以为正常人理解了。他十八岁的时候巴不得飞离家族的天空自由翱翔,而绝非他年轻顾问这样……即使早已注意到他的存在,仍然离那人不到半米,用几乎带着私密占有欲的姿态暗戳戳划着领地。

      “庄慈竹,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在一片静寂中,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畔,“整个环保局找不到一个活人,你怎么解释,嗯?”
      庄慈竹闻声,僵硬转头。
      “我这不是带大家出来放松一下……”他不敢直视眼神很有压迫感的正局,“您不是去科学院了吗?”
      郑鸣一个面瘫,就这么活生生被气笑了。庄慈竹自知理亏,便缄口不语。
      于是,环保局众人看见兴风作浪的副局正被正局拎到了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前者蔫巴巴的,就像一只见到了天敌的鸡。

      那边,两人很有默契地忽视了庄慈竹的窥视,朝二层阁楼走去。楼梯间里空间算不上大,只有两三盏微弱的灯,整个环境就像下雨天中国南方的狭小巷道。在如此逼兀的空间里,邵墨渊出奇地有些紧张。果不其然,走到拐弯的位置时,对方便停了下来。
      邵墨渊的余光看着贺念之的脑袋微微往自己这里倾斜。

      “你身上有乙醇和消毒水的味道。”贺念之皱了皱眉,“我不在的时候,你去医院了?”
      “……只是去一院做了体检。”只要话题牵扯到他的身体健康,贺念之总是能表现出正常人难以理解的严肃。邵墨渊没想到他的敏锐程度又有增长,只能颇为头疼地美化了实际情况:“没大问题。检测报告也很正常。”

      贺念之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质疑。但不知为什么,他这次没有深究,只是默默抿着唇,表情有些受伤。
      邵墨渊:“……”他怎么就又把崽子得罪了。
      “隐形眼镜不适配了,住了几天院。”在贺念之目光的逼迫下,他只好说了一个差不多可以掩盖事实的答案,“今天上午刚出院。其他一切正常。”

      贺念之不知道信了几分。至少从表面看,原本有些凌厉的神情柔和了许多。
      “爹爹,不要瞒我。”他眼里似乎含着笑意,用逐渐温和的语调说,“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会知道的。”
      邵墨渊只当他是日常抽风,便也嗯嗯啊啊地答应了。

      -
      随着时间流逝,戏剧逐渐进入了高潮。舞台上,一脸纯真无邪的那喀索斯在报应女神冥冥之中的指引之下,跌跌撞撞来到了一片无人之境。清如明镜的湖泊就这么毫不掩饰地呈现在美少年的面前。暗处,活水流淌的声音成了天地之间唯一绝响。那喀索斯此时还有些犹豫,在原地踌躇着,整个人无端添了几分可怜。
      就在此时,一只花色纯正的鹿从深林里蹿出,一下便夺走了少年的视线。他于是开始毫无顾忌的追逐,却因赤着脚,在奔过糙砺的溪石时,骤然被扭伤了关节。

      全场不约而同发出一阵极低的惊呼。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神的指引与监视之下,那喀索斯四处顾盼,却在无意间低头时被吸引走了全部视线。这一瞬间,他的双眸坠入湖底,那极其陌生的绝色面庞犹如一道雷,轰击着他从小便高傲惯了的灵魂。
      他看到了倒影中的自己。
      那是张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脸。那是颠覆世界的资本,玩弄感情的商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理所应当的理由。尘世间,万物终将沦为这张倾倒众生面容的陪衬。当它出现时,星辰的光辉便永远不如之前那么明亮了。

      事实上,为了观众的体验,湖泊和舞台并没有处于一个平面。湖水略高于舞台的位置,而凸出的那部分便成为了一块透明的水立方。由此,观众可以清楚地感知到一件事——那喀索斯在水中的倒影,竟然由另外一个人扮演!

      妖冶、诡谲、奇幻……接下来这一幕,可谓全剧真正的高潮。
      那喀索斯痴迷的眼神逐渐变质,他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镜子中的美人就是自己。对美的追求与渴望,使他本就饱含春水的眼眸越发荡漾了起来。他白皙的脚先是在湖水里试探了一下,那神造的完美身躯同样出现在他的神经系统中。他看着他,眼神如同盯着经年不见的痴情爱人。
      他的面容上出现了餍足的表情。
      下一秒,美少年在众神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落入了命运的圈套——
      他沉入湖底,赴水求.欢。

      视觉上的冲击几乎涤荡着人的心灵,本来很是清奇的场景竟然无缘旖旎。人类最原始的本能以一种朦胧的方式呈现在众人面前,只有暗处流水的声音掩盖了舞台的缄默。

      邵墨渊看着这颇为持久的一幕,感觉太阳穴直跳。

      稍稍往左边看,贺念之半个身子缩到了皮质座位里,似乎是害羞了。他眼睛瞪得很大,时不时为了防止尴尬而眨两下,耳根已经透红。
      ……搞得好像这段剧情他根本不知道一样。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贺念之缓缓转头,冲着他淡淡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演出来会是这个效果,”他低垂着眼,声音很低,“爹,你别看着我……”
      邵墨渊:“……”

      楼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庄慈竹拉了拉郑鸣的衣服,丝毫不慌张地撺掇:“郑局,向上看。”
      顺着视线看到了一脸娇羞的贺念之的郑鸣:“……”
      “是不是很稀奇?”庄慈竹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清楚的声音低语,“我活了三十几年,也头一回见到把装怂活成艺术的狼狗。”
      没想到,郑鸣的语气倒是颇为玩味:“找对象,要什么脸。”

      “……”

      两个小时以后,本场戏剧正式结束。环保局的职工如流水一般从东门的西门分别倾出,方才金碧辉煌的大厅便又悄然归于沉默。阁楼之上,贺念之从衣架上拿下放在烘干机之前的薄西装,将之披在邵墨渊肩上。

      贺念之的手尚且没完全离开,只听得男人突然开口问道:“那喀索斯的饰演者的名字什么?”

      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喀索斯也许是以为人都走光了,便出现在红帷幕后面的位置。演员的眼神怅然若失地停留在还未清场的舞台上,一动也不动,多少显得有些呆滞。

      贺念之没多少感情地笑了一下,道:“艺名就叫那喀索斯。爹,你问他名字作什么?”
      邵墨渊没有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危险,只是很委婉地开口:“他平常演戏,就是这个状态吗?”

      贺念之听懂了他的意思,微微勾了勾唇:“平常还好,今天是有些心不在焉了。”

      邵墨渊闻言,点了点头。

      “你不满意吗?”贺念之有些看着他站了起来,笑着问道,“我准备了好久的。”
      邵墨渊给了他一个有些意味不明的眼神。

      “太原始了。”邵墨渊意有所指,“估计毁誉参半。”
      贺念之当然知道这所谓的“原始”指的是什么——当然是那喀索斯和自己倒影惊天动地的水中纠缠。他对于这个话题无法反驳,毕竟设置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但表面上,他还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只是尽量还原希腊神话罢了。”

      然而,他这句话说出口,邵墨渊却有些出人意料地凝固了一秒。贺念之正打算捕获对方眼里的不自然,却听得他先开口道:“你毕竟是在体系内的,旁人的审美角度会有不同。”
      贺念之笑了笑,最终没说什么。

      两人从楼梯走了下去。整个剧院观众区黑黢黢的,一片静寂无声。贺念之怕邵墨渊摔跤,正打开电子手电筒,却突然听得熟悉的声音从下方楼梯间传来:
      “不是……不是这样的……”
      “我和小信没有关系……那是剧本设定的……”
      “对不起……对不起。”

      楼下正在通话的人……正是那喀索斯。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按兵不动了。

      那喀索斯先是焦急地解释了什么,到最后被对面吼得有些呆滞,也就逐渐麻木了。他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静止,最终才说。
      “好……我下午就回来。”

      那喀索斯在这里待的时间并不算长。贺念之还没数完邵墨渊睫毛根数时,他的沉默已经伴随着脚步声远去了。邵墨渊表情一如既往地没有起伏,带上了些不易察觉的严肃。在这个楼道的黑暗角落里,他又一次为他沉迷。

      “别成了西比尔。”贺念之听见对方喃喃道。

      贺念之没对这句话提出意见。在亚光速号宇宙飞船坠毁之后,很多原定计划都被打破了——两人的工作都多少受了些影响,变得异常忙碌起来。今天来歌剧院,已经实属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的不容易了。因此,原本就需要集中的注意力更是难以分到一个萍水相逢的小角色上。

      然而没想到,邵墨渊这句调侃似的话,在不久之后,竟然一语成谶。

  • 作者有话要说:  贺念之:作者是玛丽苏写手,我就是霸道总裁的纯情小娇妻【害羞】
    文献参考说明
    1. 西比尔:王尔德《道林·格雷的画像》中的角色。主角道林格雷曾因为西比尔的戏剧天赋对其一见钟情,后因为对方的戏剧表现能力遭到爱情的摧毁而悔婚,最终西比尔死亡。后面会出现的“迷人王子”称号是西比尔对道林·格雷的称呼。
    2. 作者的文就这个画风,晦涩难懂且会列出一大堆文献引用。如不喜欢还请尽早弃文,不要糟蹋自己的眼睛。不接受作者装逼之类的言论。装逼也是很辛苦的,请不要随意侮辱作者的劳动成果。
    本文内容说明
    1. 鲸落洲为作者架空,其地理位置大约在太平洋中部10度-30度之间。因为一些原因,鲸落洲也被简称为鲸洲。
    2. 邵迟到是有事儿。
    3. 戏剧《那喀索斯之死》的台词、剧情、背景都是本菜逼自己编的,但那喀索斯的故事是却是存在的,属于古希腊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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