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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正在煎药的夏流年没有听到小孩儿的声音,他忧心忡忡地盯着药罐里沉沉浮浮的草药。
      这会子见了大夫,夏流年静下心来才想起自己抱着小孩儿出来的时候,林娘娘喊的那一嗓子。

      人,该不会真的去上吊了吧。

      想想前世里的传言,夏流年又觉得或者那声嗓子只是疯颠了的林娘娘胡乱地叫喊。因为前一世的传言里,最让人觉得可能的是,林娘娘是死于中毒。

      何人下毒并不知。
      何时下毒亦不知。
      因为当年宫里接到西皇陵的消息的时,纸条上写的是“兵破门而入,内侍皆死伏于地,后院娘娘亦殁。”

      这怎么个殁法,纸条上没写。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宫里千线连着万缕,有人便得了西皇陵士兵的消息,说那位林娘娘死相扭曲,面容青黑,怕是中毒。

      在前世夏流年死的时候,这桩案子都没能查清楚。

      门帘“唰”地被揭开,滚进来一阵冷风,夏流年连忙张开手臂护住炉火,掉头朝来人看去。
      是越云松。

      越云松一把摘掉手上的皮套,问道,“他怎么样了?”
      “大夫说是风寒入体受了凉,发起的高烧,这会要做退热处理,今晚先把这副药喝了再看。”

      越云松走到床前,细细地看了眼小孩儿,转身坐到炉火边上。
      他刚从外面进来,大概也是急驰奔马,身上带了些寒气,药罐上袅袅的白烟随之散了些,不一会又聚成一团,冲着屋顶盘旋上升。

      “林娘娘呢?”夏流年一边翻着药罐里的草药,一边轻声地问着。
      刚才跟他一起来的亲兵和队头们这会在隔壁屋子里与大夫嘻闹,大概是在商量今晚要不要回去,谈笑声不时传到墙这边来。

      “还好,人救下来了。”越云松说着,从胸|口里掏出个小小瓶子来。
      “这是金创药,我救下她……林娘娘的时候,她的脖子被勒伤了。赵毛和满祥这两厮定是不会注意到她的伤,你替我偷偷给林娘娘。”

      夏流年回过头看了躺在床上的小孩儿,轻轻地说,“就算是注意到了,他们也不会给林娘娘药的。”
      说完,他从赵毛手里拿走了药,小心地揣在了自己衣襟下。

      火“噼里啪啦”地在炉火里燃烧,越云松眯起眼睛。
      “您最近怎么不来了?”夏流年翻着草药,一股说不上的怨气突然从胸腹间升了起来。

      “您要是经常来的话,说不定……十四皇子就不会生这场病。”
      越云松笑道,“你以为去后陵是串隔壁邻居家的门,想去就去。”
      夏流年不说话了,低下头去继续翻药,过了会又慢慢地说道,“我绑这沙袋绑了半年,还是跳不过那道墙。”
      “没到时候呢,你这才多长时间。”

      “那得多长时间?”夏流年微微笑了下,笑里没有弧度。
      “三年吧。”越云松握着自己的手,左手在右手心慢慢地摩挲着,他的眼睛眯着,像是懒懒地回味着什么。

      “三年?在这三年里如果再出事怎么办?您忙,我又不在的时候,谁来救十四皇子?”

      越云松睁开眼睛,“一个小孩子,能出什么事?”
      “能出的事情太多了,”夏流年将几味药材放进已经翻滚开的药罐里,看着跳跃的炉火,“小孩是一种异常脆弱的生物,什么都有可能夺走他们一条命。”

      “你这话说的,像个沧桑的老头似的。”
      越云松伸出手,拍了一下夏流年,“没事的,张都尉特意吩咐我们过来守着小皇子,就是怕这里的大夫医术不精,耽误了小皇子的病情。但马大夫是谁,给我们这些兵娃子看了多少跌打损伤头疼脑热了,不用这么担心。”

      夏流年正惊于他话里的意思,门帘子又“唰”地一响,满祥捂着两只耳朵蹦了进来。
      “好冷好冷!”

      “满宫爷,你方才去哪了?”越云松满面吃惊地站起来,“我走的时候听张都尉说你跟着武二他们出发了,来了却没见你,还以为那些兵娃子骗我,半道里把你给弄丢了。”
      “我去解了个手,哈哈,解手,解手。哟~这炉火不错,暖和,赶紧让我烤烤,这冬至进一九,冻手冻耳朵,直让人打战啊。”

      满祥说着边往炉前一蹲。
      煎药的炉子并不大,越云松是个九尺的汉子,身形魁梧,满祥虽然不高,但宽胖,两人往炉前都这么一挤,这丁点热源就显得有点不够。

      “诶,这炉子热不热啊?”满祥嚷着,便想提起药罐看看炉火。
      夏流年伸出手遮在药罐上,死死地瞪着满祥。
      满祥一看,“哟嗬,你这小子,是不是跟你爷爷我杠上了。”
      “我爷爷早死了。”夏流年不冷不热回了一句。
      “你说啥——”
      “好了,满宫爷,”越云松开了口,“这给小皇子煎药,小皇子发热得厉害,大夫还说先让把这药喝下去了再看呢,您呀就忍忍吧。”

      “忍,”满祥将两个冰手笼到袖子里,打了个喷嚏,“这鬼天气。”

      隔壁嘻嘻哈哈的声音散了下去,有几个士兵跨进了这边的屋子。
      “满宫爷,”是张都尉身边那个亲兵,叫武二的,“满宫爷今夜辛苦,张都尉特意吩咐在客来客栈里订了上间,烧足了炭火,还请满宫爷过去歇息吧。”

      满祥似没有料到这事,一时竟有些怔愣,“你们,你们给我准备了房间?”
      “是的,是张都尉特意吩咐的。”
      满祥脸上出现了点懊悔的神色,不过须臾便收了回去,露出一副坚定的神情来,“小皇子尚在病中,这会还没清醒过来,我怎么能去休息呢?”

      “满宫爷不必挂忧,今夜有我守在这里便是。”武二劝道,“听闻您素来体虚,耐不得久累,今夜偏又为着小皇子的病情在马上奔波,受了一路的冷风,这会理应小心身|体,多加休息。我在张都尉身边守夜都守习惯了,又与大夫相熟,交给我您放心吧。”

      满祥听了这话,不满对方说自己体虚,但又怕实在冷得厉害,十分舍不得有暖源的客栈房间,“既然是张都尉的好意,那我就不好意思推却了。小年子——”

      满祥拉长了声音,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夏流年。

      “满宫爷,还是让小年子留下来吧。小皇子若是在半夜醒来,身边那也得有个熟脸不是。”

      满祥阴阴地看着夏流年,却没再说什么。
      “来人,”武二喊来两个小兵,“将满宫爷请往客来客栈。”

      满祥走了,剩下的队头便笑嘻嘻地来拉越云松,“走走走,越队头今儿欠了人情,快请我等兄弟去金银坊喝点酒快活快活吧。”

      越云松给夏流年留了一两银子十几个铜板,“大夫要是有什么药材,你尽管让他用,不够的话先用我越云松的名头赊着。小皇子若是明日醒来,我还没有回来,你便去外面给他和你买些吃的。”

      说完越云松便和那些队头勾肩搭背地走了,留下武二和夏流年两人在屋子里。

      夏流年将药熬得差不多了,又请了大夫过来。
      床上的小孩儿烧得迷迷糊糊,喝不了药,大夫便教他将小孩儿扶起来,武二一手钳着小孩儿的两颊,一手执着个勺子,将药从小孩儿牙缝里灌了下去。

      “这孩子头上的毛巾要多换几次,等烧退下来了,明天我再看看。”大夫打了个哈欠,“不过,武兵头,小老儿悄声问一句,这是哪家的孩子,面黄饥瘦,看着不像是有人照顾的样子啊?”

      武二起身谢了大夫,“马大夫,今夜要多劳您费心了。”
      大夫见武二没说也不再追着问,他从手里拿出一个酒瓶来,“这是小老儿方才从越队头那里借来的,今晚最好用这白酒将小孩全身多擦几遍,好让高烧退下去。我就先去歇着了,有事您再叫我。”
      “好,马大夫请。”

      武二将老大夫送出门去,夏流年拿着袖子将小孩儿嘴边的药渍给轻轻擦了下来。
      平日里小孩儿总是风一吹草一动就不见了人影,这般安安静静睡着的,夏流年倒是头一次见到。

      小孩儿的脸有着些儿童的秀气,所以旁人打眼一看,都觉得这孩子带着些女相。但实际上,在抽条成少年乃至更久远的将来,小孩儿的轮廓会变像极他的父亲,当今皇上信惠帝。

      他会有信惠帝黑而浓的长眉,刀削一般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嘴唇,连身材也生得与信惠帝颇似,过于瘦削而为世人所不喜。

      只是,他继续了母亲一双琥珀色的狐狸眼。
      眼珠浅淡,静静盯着人看时,有着无动于衷的疏离与冷漠。
      这也是当年天都传出“帝十四子,颇似兽类”传言的根源之一。

      “你呆会将桌上那瓶酒拿着站在床边。”
      一个声音突然在夏流年耳边响起,吓了他一个突噜。

      他抬头,武二正端着一盆冷水进来,放在炉火边。
      冬日的井水太冷,直接用毛巾浸了放在小孩儿头上有点不适宜,大夫嘱咐打进来的井水需得在炉边借点热气,才能使用。

      “在想事?”武二对夏流年笑了下,严肃的国字脸变得柔和起来,“你呆会将桌上那瓶酒拿着,站在床边,我来给小皇子擦擦身|体。”

      说着,武二便从架子上拿来一块布,在火上翻面烤了烤,待布烤得温热了,便从夏流手上将酒拿了过来。

      衣领一解,饶是年长的武二也吓了一跳,边上站着的夏流年更是一步冲上前来,将小孩儿的衣物又拔了拔开。

      那肌肤虽说烧得有点红,但可怖的是层层青色从肌肤底下透了出来,一块一块的,看着像是脏污的抹布,更别说胳膊上还有像是被人掐出来的血印子。

      “这,是谁做的?”武二低低出声,“后陵的那些内侍吗?”

      夏流年盯着那些伤,心里情绪翻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小孩身上又添了这么多的新伤吗?

      火焰在夏流年的眼里燃起,他低声答着武二的问题,“大概是吧。”

      武二瞅了夏流年一眼,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你这话答得谨慎。”
      说完,武二再没说其他,他想着毕竟夏流年是个小内侍,上头有赵毛和满祥管着,说话小心些也是人之常情。

      两人静了下来,武二便伸出手开始给小孩儿擦酒。

      夏流年却盯着那些新鲜的掐印子出了神,赵毛是个腿脚不便的,满祥……不惯于使这种手段,如果没猜错的话,小孩儿身上这些印子,只怕是后院那位林娘娘掐出来的。

      小孩儿的睫毛颤了颤,小手挣动着,似要从梦中醒来,但动了几下后,又陷进更深的睡眠中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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