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第 25 章 ...
-
张都尉好猎,手下有良马数匹。
来时半个时辰多的路程,回去不过一刻,还是因为路上草多,马行不便才慢了些。
那些队头们也闹哄哄地赶了过来。
一群人哄地一声闯进了后陵的院子。
赵毛和满祥俱都睡着了,尤其是满祥,呼噜打得正欢,便听到“咣!”的一声,吓得他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连声嚷道,“怎么了怎么了?小年子——小年子——”
他一叫,耳边便传来许多脚步声,连带着还有马匹的嘶鸣声,再抬头,火把带来的光便在窗户上摇摇摆摆。
满祥吓得往被窝里一蜷,去年打头三月的时候,皇陵曾遭过一批匪人,虽说没有摸到他和赵毛住的这个院子,但却是把其他负责看管后陵的内侍给杀了。
听说,匪人便是趁着夜深人静,巡逻士兵困了给摸进去的。
“咣咣咣!”屋门被大力拍打起来。
满祥吓得“呜咽”一声,将被子朝头上一盖。
“赵宫爷,满宫爷!”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叫了起来。
“开开门啊,快开开门!张都尉来了!”
张都尉?
正瑟瑟发抖顶站棉被四处找地的满祥停下动作,张都尉?这不是守卫皇陵的将士头子么?
“开开门啊,快开开门,赵宫爷,满宫爷!”
门外带着哭声的少年音也熟悉起来,这不小年子吗?
搞什么鬼!
满祥气愤地把棉被一扔,准备撸袖子去拧死夏流年的耳朵!
“嘶—好冷!”他又赶紧把棉被扯了回来,往炕上一跳,准备暖自己。
这时,门外的张都尉却不耐烦了。
他出身行伍,官居都尉,大小也算是个六品的官,手底下管着两千来号士兵,在西皇陵只有别人等他的份。
“嗯—”
张都尉对着身边的亲兵示了下意,那名叫武二的亲兵便上前对着门就是一脚。
门被踹开。
两扇木门板狠狠地砸到两边,正在套衣服的满祥吓了一跳,连忙加快速度。
赵毛掀起帘子,“张都尉,这么大火气?”
张都尉络腮胡子一提,他还没开口,边上有队头就嚷开,“小皇子病重了,快带我们去瞧瞧。”
赵毛看了喘着粗气的夏流年一眼,“都尉尚安勿躁——”
“不耐与你这没毛的厮磨磨蹭,快快带爷们去瞧小皇子。”
那队头嚷完这句话,张都尉身后的人都哄笑起来。
赵毛的脸在火把中有点发阴沉。
“赵宫爷,听小年子说小皇子高烧病重,己是烧得糊涂认不得人了,还请赵宫爷容我们前去探望一番?”
越云松从队头们中走了出来,对赵毛拱了拱手,“我等负责守卫皇陵,皇陵众人的安全自然也是要负责的。”
赵毛看着越云松,又看了看张都尉。
“对了,满宫爷呢?怎么不见?”
满祥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卷着一股暖风,“诶,我在呢我在这。”
张都尉看着满祥胡乱系起来的衣物,心中便有些不喜,“满宫爷可是睡了个好觉?”
“没有没有,”满祥赶紧将衣带解了重系,讪讪地笑道,“刚刚睡下,刚刚睡下。”
“赵宫爷,请——”
张都尉起了个手。
赵毛眯了眯眼睛,“满祥,拿钥匙。”
手忙脚乱的满祥又急匆匆地冲进房子,将那月亮门的钥匙拿了出来。
一群人朝着后院走去。
满祥眼里带着刀子,狠狠地盯着跑在最前方的夏流年。
越云松将他表情看在眼里,眉头轻轻抬了抬。
待到了月亮门前,满祥连忙开门,赵毛却站住了。
他背向月亮门,淡淡地咳了一声,待众人安静后,便说道,“张都尉,院中皇宫亲眷,还请避讳。”
张都尉带着一群队头站在月亮门外,脸色不豫。
赵毛这人,张都尉打过几次交道,别看少言少语的,实际上滴水不落。
在前院,他下了赵毛的面子,这会赵毛不是他们进去,这是往找回场子呢。
不过张都尉也没有说话。
这后院关的是位娘娘,即使她失宠了,那也是当今后上的女人。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实在是不方便进去。
满祥耳中听着赵毛的话,手下动作便有些慢起来。
夏流年这会已顾不得太多。他往前陵这一来一回,也不知耽搁了多少时间,这两方人马再这么磨下去,待天明了,只怕小孩儿不是烧死便是烧傻。
想起前世初见时主人阴郁的样子,夏流年肩膀一矮,使了巧劲儿,将满祥从门前一顶,他嘴里嚷道,“满宫爷,你身子弱,天黑了看不清,还是我来开门吧。”
满祥被顶得胳膊间一疼,不由自主地就往旁边歪去,月亮门“吱呀”一声开了。
夏流年冲了进去。
院子里很暗,没有点灯,露出一股颓凉的味道。
那些队头合着些没事的亲兵都拉长了脖子往里看,想见一见皇上的女人长什么样。这挤挤推推之间,满祥便咋呼起来,“停住,停住,后院不可擅自私闯。”
夏流年奔进院子,一见没有人,立马就朝屋子里跑了进去。
屋子空旷,藏人的地方又多,夏流年没能在正屋里找到人。
“林娘娘,林娘娘。”
“我在这。”
一个轻而弱的声音从桌子下传了出来。
夏流年连忙扑了过去,一把掀开桌布。
“林娘娘,十四皇子呢?”
林娘娘躲在桌布的暗影里,抖着声音问:
“外面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敌兵攻了进来?”
“不是,是前陵的张都尉带人过来看小皇子了。”
“张都尉?”林娘娘沉默了一下,“我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夏流年待要解释,却觉得时间不够,“林娘娘,信我,我不会让十四皇子受伤的。他,他是我的主子。信我!”
他话说的又快又急,一双眼睛在黑暗的屋子里发出淡淡的光来。
林娘娘迟疑了一下,从背后抱起一个东西,放在了夏流年面前。
是小孩儿。
夏流年一把将小孩抱在怀里,扔下一句,“信我!”就往院子里跑。
林娘娘慌忙从桌子下爬了出来,望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
她看了一下窗户上晃动的火把和人影,突地尖声凄叫起来,“皇上——,你好狠的心啊,竟然要拿昕儿诱开敌人!臣妾没了昕儿不能活,臣妾这就上吊,马上上吊,立刻上吊,随着昕儿走——!”
女声本来就高尖,林娘娘这一嗓子,在冬夜里简直如金钹声一样,直接刺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满祥正满头大汗地抵着那些兵士,这会子听到林娘娘的声音,不禁在心里怒唾:“这疯婆娘又发什么疯!”
这时一个队头突然指着屋子大喊,“你们看,那个娘娘是不是要上吊?”
赵毛猛地一回头,看见刚刚还很暗的院子里,一个窗户不知道怎么亮了。一个女子的身影正映在上面,朝着空中扔绳索。
“娘娘要上吊了!”不知哪个人喊了一声,那些本来就挤挤攘攘的队头和士兵这会子直接往里冲,越队头更是脚下生风,直接脚尖点地,几下就奔到了屋门产。
“满祥,快!”
赵毛腿脚不便,只能朝着满祥大喊了一声。
“快去救娘娘!”
满祥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又不会真死。
他转头看了一眼赵毛,赵毛正张开双臂挡在那些前陵的士兵面前,边挡边朝他使了个眼色,满脸焦急之色。
满祥见了,只好转身朝着屋子跑去。
夏流年正抱着小孩儿走下屋子的台阶,满祥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恨恨地低啐了一口,”小崽子,给满爷我等着!”
夏流年并不在意他的话,直接抱着小孩儿冲到了张都尉面前,怀里的小孩儿烫得他六神不安,“张都尉,小皇子已经昏迷不醒良久了,请您赶紧救人吧!”
“这,是十四皇子?”
张都尉大吃一惊,低头看了一眼少年怀里抱着的小孩子,他曾从宫中禁卫手中接过这对母子,不过当时因着避嫌,这娘俩是坐在围了布幔的车中,他并不清楚这两人的样子。
但算起来,这小皇子也有七岁了,可是看眼前这孩子的身形,又瘦又小,细胳膊细腿的,不晓得他身份的人还以为这是哪家贫苦百姓家吃不上饭的稚子。
哪里有半点天都林家后代的风彩。
张都尉心下腾起一阵兔死狐悲的辛涩,他吩咐身边的亲兵,“武二,你去备马……”
“张都尉,”赵毛出言拦道,“皇子身份贵重,牵涉极大,还是请张都尉请个大夫过来吧。”
“这个时候去请大夫,怕是……”有点晚。
张都尉在心里想,天已经黑了,这一来一去路上就费功夫。
夏流年耳边听着两人对话,怀里的小孩儿气息滚烫。若在往日,院子里有这么多人,小孩儿早就受惊地从夏流年臂弯里逃出去了,这会却安安静静地躺着。
夏流年一急,抱紧小孩儿,闷头冲进了夜色里。
天空有细小的东西落下来,落在夏流年的脸上,有点微凉。
是初冬的第一场雪。
空旷的四野不见半点光亮,只有夏流年抱着小孩儿狂奔在枯草上的声音。那些干燥的草茎被脚踩断裂后,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夏流年跑一会看一会怀里的小孩儿,生怕有事。
大概是跑起来太过于颠簸,小孩儿突然“哇”地一声,张口就吐,夏流年连忙停了下来,拍着小孩儿的背,“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小孩儿吐完之后,迷迷瞪瞪地看着夏流年,眼睛要睁不睁。
夏流年伸手一抹小孩儿的额头,在冬夜了跑这么一会,皮是凉了,但手往上一覆盖,那骨头里的烫意依旧翻滚着。
夏流年直起腰,继续往夜色里冲。
“小年子——小年子——”
有杂乱的马蹄声从后面扑来。
夏流年充耳不闻,只管往前冲。
有人将他从背后提了起来,夏流年反射性地弯下腰去,将小孩儿抱紧。
那人将他朝自己身前一扔,沉声说了声“坐好”,但继续策马前奔。
夏流年赶紧扳正身体,往上一看,是张都尉身边那个叫武二的亲兵,长了一张异常忠厚的国字脸,正神情肃穆地朝着前方。
武二身边也跟了几个队头,其中一个精瘦的汉子手中拽着条缰绳,缰绳后牵着一匹驮了人的马,满祥正滚着一身肥肉抱紧马脖,屁滚尿凉地喊道,“慢点,慢点。”
那精瘦汉子嫌他体重,心里正为他压了自己的精马心疼,听到他口里的话,再看一眼窝在武二怀里的少年和小孩,忍不住唾了一口,“贼肥蝇,连个孩子都不如。”
满祥那眼泪都飙出来的害怕,和着他尖细的颤音,异常地滑稽。
可夏流年没心思笑,他只对身后的武二低声促道,“大人,快点,麻烦再快点。”
这些队头平日里素去惯了五德镇,对镇上的买卖都熟,他们进了镇直扑医铺的门,将刚刚暖热了被窝里的大夫从梦中给叫醒。
大夫看诊探了脉,连呼“幸好来得早幸好来得早!”开好药方后,正准备去煎药,被队头们给提溜到了一边,说是有事相商。
大夫只好将药给了夏流年,嘱咐他先煎着,按顺序放药。
在马上被风吹得半死的满祥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夏流年担心小孩儿有事,只好自己吭哧吭哧搬了炉子,捡了医铺里的药罐子来煎。
“阿年。”躺在床上的小孩儿突地模模糊糊地唤了一声。
不过,他声音太小,又兼病中体弱,这声“阿年”便只有一丝气音。